当代-2005年第6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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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一种风俗。生意好得很。你要是干活,还有农忙和农闲的时候。可当吹鼓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没有闲的时候。除了结婚,讲究一个季节性(一般人家选择在春、秋、冬三季里进行。没有谁会选择在大夏天里结婚),其它时间谁也止不住在哪天要死人,要生孩子,要过生日。
走村串户的唢呐音乐家们,他们吹来吹去不过是一二十支曲调。结婚、生孩子、祝寿、死人,吹的都是大同小异。什么《步步高》、《百鸟朝凤》、《喜洋洋》,更有甚者,还有流行歌曲或是电影、电视里的插曲,像《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月亮代表我的心》、《情深深、雨》。
在这几个吹鼓手中,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吹得最好。曲调悠扬。他会吹很多曲子,当然,他必须照顾其他人,只吹那几首大家都会的曲子。也不知为什么,很多小孩子喜欢围在他身边,看他吹。也许是因为他吹得最为生动。他鼓着腮帮子,吹得非常认真,摇头晃脑的,像在沉浸其中,特别的有模有样。每一曲终了,他就把吹嘴拔掉,把唢呐倒过来,让口水流出来。那一丝口水,像一根蜘蛛丝一样,透明清亮,能挂得老长。看到他这样子,小孩子们就兴奋得不得了。尤其是顾家功、顾家保家的孩子,还有卢振良家的几个孙子,一直围在他身边嬉闹。
小伙子走村串户惯了,显然习惯了和孩子打交道,而且,他后来明显有了故意夸张和表演的成分在里面,逗那些孩子玩。有胆大的孩子甚至去抢他手里的唢呐。他脚上穿着的一双本来是雪白的崭新运动鞋,很快就被那些小孩子踩得乌黑。但他也不生气,照样边吹边和他们逗着玩。
“这个家伙吹得蛮好的。”张姝对顾嫩嫩说。
顾嫩嫩就笑。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这个小伙子是她过去的同学。
初中时的同学。
他叫邹吉祥。
他们看到以后,互相没有打招呼,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只是眼睛对视了一下。
对视一下,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知,我知。
当然,还有天知地知。
就在这个中午,大家刚刚吃过饭,男人和那帮吹鼓手还都在休息的时候,女人们在忙碌,收拾着桌子,到处是乱糟糟的,她从里屋出来,要去爷爷那边换他过来吃饭。这个邹吉祥突然举起了唢呐,吹起了一曲《爱的代价》。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盯着她看。她的脸就红了,赶紧低了头,大步朝前走。
他吹得真是好。
她想不到他怎么会吹得那样好。
她感觉他把那好听的声音都吹到她心里去了。
第四章
8
天气晴朗得不得了。
毫无疑问,以后会一天天地变得热起来。
村外的麦田里,麦浪翻滚。
已经是五月了。
顾家的男人们,还在讨论老太太的后事安排。按照乡下的习俗,老太太要在家里停放五天。然后,就要火化。火化完了,就是正式安葬。
安葬地早已经有了,并且建好了墓基。
大约在大半年前,顾宝坤就已经选好了那块地方。那时候,老太太已经是第四次住院抢救了。他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他就赶紧寻找墓地。顾宝坤特地找了一个风水先生,看墓地风水。那风水先生姓郭。他要求人们叫他“郭大师”。
“郭大师”把老太太的安息地,挑在了西山。
在西山脚下。
西山,是个不大的小山,树木葱郁。
“郭大师”五十来岁,在这一带很有些名气。虽然他看过无数的风水,每次给人家找的都是风水宝地,但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看谁家的子孙真正从吉地得到好处,发达过。但人们仍然是对他深信不疑。他高高瘦瘦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鼻梁上架一副墨镜,皱着眉头,手握罗盘,在小西山的南坡上走来走去。
这个叫屯溪的地方,实际上是个平原,独独在靠近蓝水湾的这样一个地方,有一座小山。人们叫它西山。西山并不大,也不高,但因为四周里是一马平川,所以它就显得很有点那么些意思,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气派。
大气。
西山上全是树木。
就在山脚下,有一些墓地,都是属于周围村里的一些人家的。“郭大师”没有在那些杂乱的墓地里转悠,而是直接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弯弯曲曲的小道,到处是荆棘。
“这块地方是少有的好,”这位风水大师用感慨的语气说,“一般人我是不会费心找这样一块地方的。”
顾宝坤赶紧巴结地说:“有劳大师!有劳大师!”心里想的却是,“他是借机要钱啊!”当然,为了讨个吉利,多花些钱也应该的。
“书上说,‘葬者乘生气也。五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经曰:气感而应鬼福及人。’”姓郭的嘴里念念有辞,听得顾宝坤晕头晕脑,不知所云。但是,他也知道,一定是好话。听上去,非常有学问。
“你看这块地方,”姓郭的直立着,指着一块起伏的地势,说,“宛委自复,回环重复。若踞而候也。若揽而有也。欲进而却,欲止而深。来积止聚,冲阳和阴。土高水深,郁草茂林。贵若千乘,富如万金。经曰:形止气蓄,化生万物,为上地也。”
顾宝坤只听懂了一句,“为上地也,”满心的欢喜,赶紧递上一支烟,点上。
“郭大师”深吸了一口,然后徐徐吐出,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这块宝地安葬老太太,保证子孙发达。”
“噢。”顾宝坤满心欢喜。
姓郭的四下里看了看,又现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说:“只是有一桩不好。”
顾宝坤忙问:“什么不好?”
“这块地,对老三,老四都不好。老太太有几个子女?”
“五个。四男一女。按年龄排,老四是女的。”
“噢,那就不要紧。而且,我告诉你,这块地,对老二特别好。你是老几?”
顾宝坤说:“我老二!”
“郭大师”就笑了,说:“好啊!我告诉你,这块地方,对你这一脉,特别好。对老三老四那两脉,也没有大伤,只是子孙不旺,财运不旺。但对你,老太太的这块地方,好,以后包你顾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特别对你的子孙,好,以后,生男,是龙,生女,是凤。真的。”
顾宝坤虽然不敢相信他的话,但仍然是满心地欢喜。
人对好话总是相信的,而且充满了一种期待。
泰太爷、顾宝乾还有家里的其他人,看到那块地方,都感到满意。顾宝坤独资请人,把墓基,做得非常的漂亮,高大、气派、豪华。依山而立,面南背北,两边是茂密的树林,脚下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整个墓基,有两米多高,完全是大理石砌成的。远远的,就能看到。
顾宝地和白爱萍看了,也夸赞不已。
甚至,顾宝坤把钱副镇长都领来了,看了一番。钱副镇长也很满意。的确是一块好地方。风水宝地。相信这块墓地,对顾家的后人有好处。农村人,讲究风水。至少,在心理上,是种满足。
现在,钱副镇长觉得,顾家的事,他以后就要多加关心了,既然他们已经基本同意结成儿女亲家了。顾宝坤发达,自己脸上也有光。他在这个问题上看得很清楚——和顾宝坤结亲家,很不错的。当今社会,讲的就是钱和权。权,他是有了。同时,他还有一个更有权力的亲家,组织部副部长(虽然只是一个副的,但据形势发展来看,在最近两三年内,很可能就可以升到正的)。他需要的就是另一个有钱的亲家。而顾宝坤,显然是个再为合适不过的人选。
“明天我让小涛也来。”钱副镇长那天突然对顾宝坤说,“送老太太一程。你说行吗?”
顾宝坤一愣,随即说,“好,好,好。”
9
男人们可以尽情地喝酒。
可以喝得满脸通红,大醉而归。
由于前来吊唁送礼的人太多,只能分批进行。就这样,每天都是二十多桌,厨房里的人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张巧梅,也是真的忙。忙得满头大汗,有时衬衫都湿了,粘在身上。大厨师浦麻子对她非常的满意,如果不是有她相帮,光他和两个徒弟,还真应付不来每天这几十桌酒席。虽说菜肉都是现成的(每天一大早就从顾宝坤那个厂里的食堂那边运过来),但蒸、炖、炒、煎,都很费功夫。
但是,她越是这样卖力,周兰芝看得就越不舒服。
过去不管男人怎么样,她眼不见为净。这回,他居然让她到家里来,这不能不说是明目张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如果他爱那个女人,那她周兰芝算什么人?是他家的保姆?还是帮佣?或者只是一头母猪,只是给他产子?
周兰芝越想越悲哀。
好几次,她一个人来到老屋,在老太太身边哭得很伤心。老太太当然毫无知觉。一个死人,是不知道她哭的。就算是知道她哭,要是知道她哭的原委,也就不值得感动了。最多,也只是同情她,安慰她两句。
张巧梅当然不会注意周兰芝的反应。虽然从法律上来说,她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可是她的心,却是归顾宝坤的。她是顾宝坤的女人,从肉体,到灵魂。她爱这个男人。既然爱他,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就要好好表现。对于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
爱情,她想到了这个词。她想,她可能比周兰芝更爱这个男人。是的,她爱这个男人,稳重、老到、能干,非同寻常。他比她大快二十岁了。他的年纪看上去像她的父亲。可是,她就是爱他。
她很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她在镇上的一个棉花加工厂里当临工。一个晚上回家,偏偏在半路上就遇上了他。他当时骑着一辆摩托车。他提出带她一段。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于是就同意了。谁想,车到半路,突然就坏了。他怎么修也修不好,只能推着走。她心里还挺内疚的,心想:要是他不带她,也许就不会坏。
他安慰她,一点也不怪她。
她就陪着他推着车一起走。
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路边长的都是玉米。走到三墩村那片地里时,他突然说:“你可以到我的厂里去做事。”她的脸就红了。她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他看她不吭声,就抱住了她,然后把她往地里拖。她是想挣扎的,也挣扎了,可是他的力气很大。他把她摁在地上,然后就剥她的衣服。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样。他是个四乡八村有名的企业家,怎么会看上她?
“和我日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我喜欢你。”他说。
她突然之间就软了。因为,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男人的霸道,还有老男人的那种宽厚。原来,她觉得他那样的男人,形象是很高大的正经的。忽然之间,她就看到了他在坚硬凶狠的另一面,有着一种软弱。为了想“日”她,他变得软弱,低声下气地求她。她突然间就变得想让他弄了。他说的那个“日”字,让她心里“怦”地响了一下子。后来她就不动了,让他弄,容易地得到了她。
弄过之后他并没有马上走。他帮她整理衣服,掸净衣服上的草屑和泥土。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她眼睛,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屁股,还喜欢她的奶子。她当时暗想:其实他的侄媳妇刘菊花,屁股和奶子比她更大。
事情过后,张巧梅并没有主动找顾家坤。有时,她在晚上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件事。心情复杂。但她想,她再不会主动和他有什么瓜葛了。她甚至有些后悔,那个晚上自己太顺从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她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在乡下,像这种偶发性的一次男女奸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外人不知道,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没想到,有一天顾宝坤会主动找上门来。
一切就都变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很多人在骂,他们不骂他,单骂她。尤其是女人们,用最难听的话骂她。
她的男人也骂她,甚至动手打过她。但是,张巧梅却是铁定了心和顾宝坤保持着那种关系。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他。越是接触得多,她越是迷他。她觉得他与别的男人不同。她喜欢他,甚至包括他脸上苍老的皱纹。而顾宝坤也认真地喜欢起她来,给她买了许多东西。他要诚心讨她的欢心。
她开始时并没有想到物质上的好处,但女人是虚荣的。
虚荣之下,她也就接受了。
自从进厂后,家里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那些妒忌她的人,并不是妒忌她和顾宝坤睡觉,而是妒忌她因为和顾宝坤睡觉而使自己的条件有了改善。
为了家,为了孩子,她有权改善。
她想:她不是婊子。就算是婊子,为了家,为了孩子,她又有什么值得可耻的呢?
她不是婊子,她只是喜欢这个男人。
就算是婊子,她也只是顾宝坤一个人的婊子。
因为在镇上,顾宝坤是个名人,所以,认识她的人也很多。她走到哪,都有人在背后用指头点着她。
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那天中午帮忙上菜的时候,钱副镇长居然装作无意的样子,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下。她当然也装作不知道。想不到钱副镇长表面上那样一个严肃正经的人,居然也做出这种事。可见,男人们在心里,都是花的。
猫,都是要吃腥的。
钱副镇长的儿子那天下午也来了。她开始有些不明白,后来问刘菊花,才知道原来顾宝坤有意把顾嫩嫩嫁给他。顾宝坤和钱副镇长已经谈拢了。这算是典型的门当户对了。让人眼热。
钱小涛长得和他的父亲有几分相像,都是中等的个头,尤其讲话的神态。他长得黑黑的,细细的眼睛,笑起来倒是有一口好看的白牙。他衣着笔挺,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来,大大咧咧的,进来以后毫不谦逊。显然,他是知道他父亲的意思的,也清楚来的目的。可是,他却一眼就看上了张姝。
顾嫩嫩与张姝相比,太本色了。
张姝是能让人眼睛一亮的那种女孩。
但张姝却并不怎么爱搭理他。
过去在镇上,钱小涛也想追过她,但一直没有正面的接触过。她知道他爱赌钱。她可不想嫁一个赌徒。她比他更需要钱,需要钱来日常开销,比如说,买一些时髦衣服和首饰,而不是把钱白白地浪费在牌桌上。除此之外,她还听说他有病。她想不通,自己未来的公公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人给顾嫩嫩。
顾嫩嫩显然对钱小涛并不是很了解。
她就和顾嫩嫩窃窃私语,把她所知道的,告诉她一些。她也知道,自己在说的时候,要尽量婉转。
她想她应该有权知道这些。
顾嫩嫩听了,脸上也显出了不高兴。
谁会高兴呢?
首先是马桂英,那天突然生气了。她突然就发起火来,差点把桌子掀了。很多人当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清楚,她的父亲三天里,一次主席都没有坐过。老人家一直是处于下桌。马桂英前两天的脸色一直是阴着的,她在忍着。她其实是一直想发火的,可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那个中午,几个妯娌说起客人送礼金的事情,她突然就爆发了。当时说礼金,并不涉及她的父亲,只是说这几天一共收了多少多少。其实,像郑三娥,更多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