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3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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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来顺说完,走了,把白麦一个人丢下了。
4
到底怎么办,白麦想找个人商量一下。眼前倒是有一个人,按说,不管有什么事,白麦都该和这个人商量的。可是和这个人商量这个事,就等于拿刀子往他心肝上捅。
老罗看白麦的样子,问白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白麦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挺好的。
既然说了也是白说,还是不要说。说了,反而多一个新麻烦。
天黑透了,不想在屋子里呆,白麦走出去。
走出去,不知往什么地方去,在营地里乱转。转了一会儿,抬头一看,看到了一间房子,认出是白豆的家。
刚想推门进去,看到门上挂着一把锁,这才记起,白豆已经离开了。
当时白豆让她跟着一块走,她真的想走,想摆脱杨来顺。但老罗不走,她不能扔下老罗。没想到,这一留下,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一般来说,没有什么麻烦能难住白麦,因为,白麦早就下了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帮老罗渡过这个难关。而如果一个女人,在一件事情上,舍得把身子拼上,那么一般情况下,就没有这个女人对付不了的事情。
能帮老罗渡过难关的重要条件是她的身份,只有作为老罗的妻子,她才可能帮老罗。可现在,不让当老罗的妻子了。白麦想,如果现在没有了她,老罗会怎么样。只是想了一下,白麦就不敢想了。
转着圈,不停地想,却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
往回走,快到门口时,看到柴火垛前,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是什么人,白麦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因为,她想不出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这个人影,喊起了她的名字。
喊着她的名字,那个人影凑了过来。
离得近了,月光下,能看出这个人的样子。但这个人的样子,白麦没有在记忆中找到。白麦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个人说,我姓冯,是白豆让我来的。
老冯拿出了一封信,给了白麦,说是白豆写的。
老冯还说,白豆问你走不走,你要走,现在就跟我走。
白麦一听,不由得高兴起来。心想,白豆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啊,你可救了我呀。
让老冯在柴垛跟前等着,白麦把信装到口袋里,进了屋子,她想,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得让老罗跟她一块走。
开始让老罗走,老罗还是那个老话,说什么不肯当逃兵。
白麦说,你不走,就会把你送到劳改队。
老罗说,凭什么把我送劳改队,我又不是劳改犯,又没有宣判我。
白麦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年头,要对你怎么样,根本不要理由。
老罗说,我又没有犯罪,就是把我送进劳改队,也得把我放出来。
白麦说,怕是不等把你放出来,你就没有命了。对我们来说,只要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老罗说,那我也不走。我就不信,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就不信这个邪。
白麦说,我就求你了,就算为了我,我们离开这里吧。
老罗说,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白麦说,你是男人,你不怕,可我真的很怕。
老罗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白麦说,我不想你为了我受苦。
老罗说,该吃的苦已经全吃了,再苦也不会有多苦了。
白麦说,老罗,我求你了,听我这一次吧。
白麦抓住了老罗的胳膊,仰着脸看着老罗,两眼泪汪汪。
老罗的心软了,说,好吧,我答应你。
一听老罗同意走了,白麦赶紧收拾东西,正在收拾着,听到了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
有吆喝声,有跑动的脚步声。然后是更严厉的吆喝声,和跑得更快的脚步声。
最后是几声枪响。
听到枪声,扔掉了正在收拾的东西,跑出了门。看到前边有一处手电筒乱晃,几个人正朝一个地方跑,白麦也跟着跑了过去。
跑过去一看,看到老冯躺在一摊血中,已经一动不动了。
白麦一下子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
第十四章 再硬的玉石有时也会碎
1
老冯死后的第二天,白麦遇到了杨来顺。
看到白麦,杨来顺先是问白麦想好了没有。
白麦说,用不着想。
杨来顺说,不要把话说绝,再好好想想,不过,你可别想别的点子。
白麦说,我想什么,你管不着。
杨来顺说,是的,你想什么,我管不着,不过,你要干什么,我可管得着。
白麦说,是不是你让人把老冯打死了?
杨来顺说,他本来就是个逃犯,打死也是应该的。
白麦说,我就不明白,让一个人死掉,对你们来说,好像不算个什么。
杨来顺说,你要是当过兵,打过仗,你也会觉得死个人实在不算个什么。
白麦说,你们的心可真狠。
杨来顺说,你不该这么说我,我对你,比对哪个女人都好。
白麦说,如果那也叫好,天底下就没有好这个字了。
杨来顺说,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你,心疼你,想救你出苦海,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就凭你一个走资派的老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娶你的。
白麦说,这么说,我要是嫁给你,还是高攀了。
杨来顺说,当然是这样了。
白麦说,那你就听着,别说我现在不会和老罗离婚,就是我真的和老罗离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杨来顺说,为什么?
白麦说,因为,在我眼里,你根本就不是个人。
杨来顺说,那是什么?
白麦说,你就是一头猪,一条狗,一头驴。
杨来顺听了后,居然没有生气,居然放声笑了起来。
笑过了,杨来顺对白麦说,看来,都说女人傻,真是一点儿也不假,看来,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真的不会把我当回事了。
晚饭做好了,白麦端到了小木桌子上,把筷子递给了老罗,让老罗趁热吃。
自己也拿了筷子,把筷子举了起来后,却好一阵子没有放下,老罗说,在想什么?还不快点吃。
白麦说,没想什么。说着,伸出筷子去夹菜。
菜夹了起来,还没有放进口中,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
白麦回头一看,看到了杨来顺。看到杨来顺,白麦马上想到了杨来顺的话,但就是想到了杨来顺的话,也没有想到杨来顺会给她怎么的一个厉害瞧瞧。
杨来顺一把抓住了白麦的头发,使劲一拉,让白麦的脸仰了起来。
杨来顺说,姓罗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老婆?
老罗看着杨来顺,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杨来顺为什么冲进来抓住白麦头发,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
杨来顺说,你知道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有一天,在我面前,把她的衣服全都脱光了,还一次次让我干她,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让这么一个放荡的女人做老婆,我要是你,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
杨来顺说,也许你不相信,以为我是故意来侮辱你。你当然可以不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她真是你的老婆,你一定会知道在她屁股左边长了个痣,一个米粒一样大的小黑痣。
也许杨来顺在说出这句话以前,老罗可以有一千个不相信的理由,但听到杨来顺说出了这个细节后,他那一千个理由就全都变成了灰。
接下来,杨来顺当然不用再说什么了,他一把松开了白麦的头发,拉开门往外走。
脚还没跨出去,好像看到了什么,杨来顺转过了身,果然看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蹲在墙角的那只小野兔子。不过,它看起来,已经有点像只大野兔子了。
杨来顺掏出手枪,朝着野兔子连开了三枪。把野兔子打死了不说,杨来顺还回过身,把打死的野兔子拎了起来,对还在发呆的老罗和白麦说,谢谢你们了,帮我准备了下酒菜。说着,杨来顺走出了地窝子。
等杨来顺走得不见了影子,发呆的老罗才醒了过来,一下子冲过来,和杨来顺的动作有点像,他同样是一把抓住了白麦的头发。
老罗说,是你害死了它。
白麦说,是怨我。
老罗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麦说,是的。
老罗一个耳光打了过来,打在了白麦脸上,白麦的嘴角马上流下了血。
有点怪,这一巴掌打得是那么重,白麦却没有觉得疼。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让白麦反而有点什么都不在乎了,并且渴望老罗接着再打。
可是老罗没有再打,不但没有再打,反过来,好像有谁朝着老罗的脸上打了一拳,这是要多狠就有多狠的一拳,把老罗打得身子朝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老罗气得昏死过去。
白麦把老罗拖到床上,不停地掐老罗的人中,终于让老罗醒了过来。
看到老罗醒了过来,白麦有气无力地靠到了墙上,面对着坐在床上同样靠着墙的老罗。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
不说话,不是没有话说,这个时候,不管是白麦还是老罗,一定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只是有的时候,当一个人有太多的话要说的时候,就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老罗说不出,白麦不能说不出,事情是白麦惹出来的,白麦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白麦不但要把自己要说的说出来,还要替老罗说出来。这并不是件太难的事,因为,老罗就算是什么话都不说,白麦也会知道老罗这个时候想说的是什么话。
并不知道说出来有什么用,但如果不说出来,那肯定不会有一点用,如果说出来,至少还可能会有一点用。
白麦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想多说什么了,你想怎么办,随你。
白麦说,想让我死,也行,你说,想让我怎么死?
白麦说,是你杀了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死?
白麦说,你当过兵,杀个人,对你不是难事,屋子里有剪刀,有菜刀,就算什么刀都没有,你用手也能把我掐死。
白麦说,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死,其实你不用动手,动手杀我这么个女人,对你来说,不值,会脏了你的手,会坏了你的名声。
白麦说,你只要说一声,让我去死,我马上就去死。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用刀割脖子,割手腕,用绳子上吊都行,就是别让我跳河,我会水,跳河淹不死我。
白麦的话,老罗全听见了,可老罗只是听不说话。
白麦说,你不说,点个头也行。
可老罗也不点头。
白麦说,你是不是下不了这个狠心?这不算啥,自古以来,为这个错,不知有多少女人死了,在村子里,我亲眼见到过,我有一个小姨,和一个货郎好了,就被拴上了个大石头,扔到了井里。
白麦说,我知道,封建社会那一套,你不会干,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死,不是我不该死,是你心好,心软,心太善良,不想让我死。
白麦说,不过,不让我死也行,得有个办法,能让你解气,那就把我赶走。
白麦说,都会犯错,女人更会犯错,一般的错,男人不会在乎,但这个错,男人不会原谅,重一点,会要女人的命,轻一点,也会把女人扫地出门。
白麦说,既然你不要我的命,那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
白麦说,你说,你让我现在走,还是等一会儿再走,还是明天再走。
老罗还是不说话。不过,不说话的老罗,不看白麦了,而是把头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一句话,太沉了,太重了,压得他撑不住了,只能把头靠在墙上。
白麦说,我知道,让你做这个决定有点难,你得好好想想。
白麦说,这样吧,我先离开这间屋子,等月亮落下去时,我再回来。如果你想让我死,你就把那条白毛巾挂在门上,看到了白毛巾,我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麦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死,只想赶我走,你就把门关着,什么都不要挂。
白麦走到了门口,就要拉开门时,白麦又回过了头,白麦说,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继续陪你往前走,你就把那条头巾挂到门上。
那是条有着麦穗般金黄色的头巾,是老罗送给白麦的,这会儿,它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墙上的一个木桩上。
老罗还是没说话,不过,老罗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头巾。
白麦的手抓住了门的拉手。白麦说,老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是干大事的人,国家还会用到你的,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光想着,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还有一句老话,你也要记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可以说,你已经挺过了最冷的月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严寒能冻得让你打哆嗦了。就算是没有了我,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的,也能活到春暖花开那一天的。
白麦说,老罗,最后,我还想有个请求,请求你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真的没有想给你丢脸,我只想让你少受罪,让你渡过这个难关。我是个女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想把事情做好,却没有做好,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吗?
说着,白麦流下了眼泪,流下了眼泪的白麦,转过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外边是漆黑的夜。
早上,当天地还在沉睡时,一个叫白麦的女人正向一间地窝子走去。
她走得一点儿不快,因为,她边走边在看,没有朝别的地方看,只朝那间地窝子看。
她看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她又看了一会儿,她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间地窝子的木门上,有一样东西,正在早晨的微风中飘动。
那是一个有着麦穗一样金黄色的头巾。
2
杨来顺正在办公室等一个消息,不过,不是等白麦的消息。白麦的消息不用等,他已经差不多能猜到结果了。
对他来说,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的消息。这时,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对杨来顺悄悄说,他亲自去看了,在库拉其峡谷,只有一匹死马和一摊血,再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来顺显得很平静,说,好了,我知道了。
等那个男人走了出去,杨来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胡铁啊,天不灭你,我也要灭你。
不好的消息,一旦来了,常常不会只是一个。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看到了走进来的是老罗和白麦,还没有听他们开口说话,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杨来顺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果然,老罗开口了,老罗说,你不是要送我去劳改队吗,我想现在就去。
杨来顺好像没听明白,又把目光转向白麦。
白麦挽着老罗的胳膊,平静地说,是的,我已经把东西给他收拾好了。
杨来顺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老罗进了劳改队。白麦不能跟着进去,人不能跟着进去,但心跟着进去了。
心跟着进去,一点用都没有。老罗想吃什么了,白麦不能帮着做了,老罗出了汗了,也不能给老罗烧洗澡水了,老罗腰酸腿疼了,也不能给老罗按摩解乏了。
当然,白麦真正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杨来顺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不会罢休的,他一定会在劳改队对老罗下手的。
靠着一面破房子的土墙,白麦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老罗在劳改队太平无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