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3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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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也许上卫生间了,一会就出来。李老师要她们坐下来等。
活动进入尾声,颤动人心的旋律依然缠绵着会场。赞助者觉得尽自己的能力做了件善事,高兴,光荣。被赞助者尽管心情复杂,但已解燃眉之急,上学的梦想成真,多少还是有喜悦的。不相识的人,在这样一个场合,相互帮助。那些衣食无忧的人,在这里听到看到这些渴望上学的孩子生活在如此贫困之中,同情升起的同时会滋生出对自己生活状况的满足与对老天的感激对朋友对亲人的感恩。这是个让人升华的地方。
蓝晓儿看到许多人在与那些贫困学子交谈,她莫名地不安起来。想自己的迟来,是不是伤了那个女孩,她是不是以为我是在糊弄她?是在沽名钓誉?因为那红榜里有资助人蓝晓儿的名字。开始蓝晓儿是不同意用真名的,思缤说,你做件好事都不敢用真名,你还有什么是真的?说得蓝晓儿一时语塞,就由她去了。现在想来是中了她的计。思缤呀,思缤,还同学呢,从来就只有她对自己使坏。
坐了一个小时,人都走光了。却还是没看见贺明明。蓝晓儿有些生气,至于吗?我就是迟了一会,又不是不来,这样不招呼一声就走了。要清高,就别读书,回家嫁人或烧炭去。思缤看了看蓝晓儿,说,晓儿,这向你瘦了。干吗呢?恋爱了?蓝晓儿一脚踢过去,说,你病坏了吧?动不动说别个恋爱了。这么多细妹子听着,还以为我嫁不出去。她这样凶思缤的时候,贺明明被李老师拽着站到她们面前。蓝晓儿注意到自己骂思缤的狠劲吓住了贺明明。不等蓝晓儿讲什么,思缤站了起来,说,明明,你去哪儿了?我们急死了,以为你生气了。她拍着明明,又拖着蓝晓儿,向贺明明说,这是你的资助人,因为工作原因耽搁了一点时间。
站在一旁的蓝晓儿把手伸过去,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贺明明一直只敢低着眼睛,她耳朵里乱哄哄的,当她的手被眼前这位女人握住时,只觉得那手怎能那样细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指纤纤,粉红色的指甲上描着点点梅花。再看自己的手,粗粗壮壮,指甲缝里有残余的炭灰,在她那白嫩的手掌里特别显眼。
思缤让蓝晓儿与贺明明在都市报印的一张单子上签字,就完事了。蓝晓儿说,为了表达自己迟到的歉意,中午请吃饭。思缤拍手,说,太应该了,杀富济贫在哪个朝代都是高呼的口号。
吃过饭,埋过单,李老师他们要回乡下。思缤让蓝晓儿把钱给贺明明,蓝晓儿陡然拍着自己的脑门,从挎包里拿起一绛红色的钱包,向众人展示几张薄薄的百元票,说,呀,糟了,我的钱昨天打牌输掉了。这话一出,李老师与山里那帮孩子一惊,一副愕然的表情。贺明明的脸猛然就白了,如同伸手被人捉住。倒是蓝晓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在钱包里捻出一张长城卡,向思缤扬了扬,说,还好,有卡。说着向贺明明说,你等会儿,我到对面取钱给你。说着就横过马路跑向自动取款机。思缤望着她摇头,她对李老师说,她就这样,没心没肺的,不过你放心,她会对这个女孩负责的,一是她有的是钱,二是她心肠好。
贺明明有些闷闷不乐,想自己怎么就碰上这样一位资助人呢?在马路这边透过玻璃,看见蓝晓儿面对取款机有些焦躁不安,手指不停地按着那些键。于是思缤冲过去,就看见蓝晓儿在向思缤耸了耸肩,举着那张取钱的卡。
一会儿,她们一起走过来。对贺明明说,卡平常没注意与手机分开,消磁了,取不出钱。一句话,贺明明的脸一下子就通红了,她难过地望着李老师。蓝晓儿看着红脸的贺明明,想要脸红的应该是我呀,她脸红干吗?她对李老师说,你放心,我决不会赖了明明同学的学费,四年我都包了。这个取不出,我回家拿存折去取。思缤也说,你们放心,晓儿一定会给钱的。一时,蓝晓儿也奇怪,怎么就怕别人不相信自己有钱呢?说着说着,李老师对贺明明说,你干脆明天回去,我们再晚就赶不上车了。明明望着老师摇头,李老师说,放心,有都市报记者和这位好心的小姐,没问题的。蓝晓儿对李老师的信任非常感激,说,你放心,明天我一定送她到车站。
思缤灿烂着笑脸跟李老师那帮人挥完手,转身对蓝晓儿说,就你会折腾,我不陪你,我要去准备稿子。接着,她把一名片交给贺明明,说有事与我联系。说着便拦上一的士,走了。
刚才的热闹好像没有过。那些资助的人,被资助的对象,在一瞬间又回归原位。报社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便宜也得了不少。活动一直在全程报道,内容牵动着读者,报纸的影响渗透到市民的各个层面。而作为活动的策划者与执行者,都市报社会部主任思缤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一年一度的助学活动,摊子越铺越大,赞助的学生越来越多,资助的金额也越来越上规模,从以前的几十万到现在的百来万。思缤他们要的是热闹与读者的关注,作为中间人,每一批资金都登报,向社会公开。每年大张旗鼓办的助学活动,媒体用它的表现形式把自己的公益形象推向顶峰。看上去受益的是受资助的贫困学生,报社更是赢家。看着思缤扬长而去,蓝晓儿不晓得她是她的一颗下完的棋子。
蓝晓儿带着贺明明上了一辆白色的丰田,明明认出来了,就是这辆车,刚才在门口差点撞着她了。她看蓝晓儿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抿了抿嘴,沉默地坐在后边的座位上,把头转向窗外。
蓝晓儿把贺明明带回家,说,今晚你就住我家,我是单身,你放心住,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吃的用的都可随便。说着把她扔在家里,自己拿了存折去取钱。
晚上蓝晓儿带回了肯德基,与贺明明一起吃。贺明明显得拘谨,蓝晓儿为了表示自己其实也是可怜人,便对她说,在我这儿,真的可以随便,告诉你,我是孤儿,五岁时,父母就死了。这话果然起作用了,贺明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的戒备柔软起来。她环顾四周,还是有些不相信一个孤儿怎么能过上这般殷实的日子。蓝晓儿笑了笑,说,你大学毕业,几年后也一样能过上我这样的日子。女人一定要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贺明明还是有些不相信,她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赚的?蓝晓儿说,当然。蓝晓儿没有说,自己有一个会赚钱的哥哥,其实她是依附着哥哥才过上这衣食无忧的日子。你真了不起。贺明明感叹着,蓝晓儿有丝丝的满足。
3
其实,蓝晓儿一直在游戏人生。
上大学时,哥哥蓝可一定要她学医,学了五年,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毕业了,在医院只是混日子。她一直游移在医学外边,尽管上学时,每门功课她也能打到七八十分,可是她心里对这份职业没存热爱。她的父母是医生。她记得那天早上,父母带着她坐上了一辆车,是爸爸的一位朋友派来的车,接爸爸到另一个城市给别人做手术。听大人讲,手术蛮成功的,所以晚上大家还在一起举杯庆祝。可是在返回的路上,一直在睡梦中的蓝晓儿在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中醒来时,她就失去了她在世上至亲至爱的父母。当时她是躺在父亲怀里的,爸爸紧紧地搂着她,他额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到蓝晓儿的脸上。母亲在一边也是一脸的血。司机也趴在方向盘上。蓝晓儿一个人从车里爬出来,在漆黑的夜里放声大哭,可是根本就没人影。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一车人只有蓝晓儿活过来,而且没受一点伤。车是司机开着冲出了路基,翻到一个四米深的土坑里。
那年她五岁。有一个在读大一的哥哥,与她相差13岁。从前父亲抱着她在众人面前,总是乐颠颠的,说这是上帝送他晚年最好的礼物。其实当时,父亲还不到50。因为父亲如此宠爱妹妹,当哥哥的极为失落,中学就早早寄宿,大学后更是很少回家。即使这样,父母也很少打电话,要他回家看看。蓝可想,他们是有了一个小的,就不要他这个大的了。
那天他被父母单位的车接到出事地点,看见蓝晓儿一脸的血,无助地缩成一团,喉咙哭哑了还在抽泣,当时他麻麻木木的心陡然间迸裂了。他可以受伤,可是他的小妹晓儿父母的心肝怎么可以伤痛成如此模样?他冲了过去,搂着她,忍不住哇哇地大哭。蓝晓儿居然知道他是哥哥,边哭边喊,哥哥。一声比一声凄厉,蓝可答应着就觉得这声音撕心裂肺,心底的痛顺着筋脉四处流浸。他只能搂紧怀中的晓儿,让她平静让她觉得有哥就安全了。旁人都在感叹,老天睁睁眼吧,可怜可怜这对兄妹。父母对他们就样撒手了。哥哥蓝可也就是在那刻背起了父母对蓝晓儿的那份爱。
慢慢地,一天一天地过去。伤痛的一幕在晓儿的记忆里逐渐模糊。在蓝晓儿的眼里哥哥就是她的家。他们租房子住在哥哥大学的附近。第二年,六岁的晓儿到哥哥上大学的附小上学,家里常有哥哥的同学来,男的女的,晓儿被他们的笑容所感染,常常也会跟着他们发出咯咯的笑声。盛燕姐姐林中林哥哥等等,蓝晓儿与他们闹作一团。刚开始,好像是哥哥与盛燕有那么一点意思,蓝晓儿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发现自己想监视他们。有一次,林中林大哥抱起蓝晓儿,说,晓儿,你人小鬼大,有一天你找男朋友了,你林中林大哥就去跟踪你。蓝晓儿呸的一声,说,林哥哥,休想,到时我就找你做男朋友。蓝晓儿的话差点让在场的人笑死。这以后,别人就拿林中林开玩笑,看见晓儿,就说你女朋友你女朋友的。林中林倒也大方,说难等呀,大好的青春年华要在等待中度过,冤呀。
就在蓝晓儿要考高中的那年,哥哥跟她说,他要结婚了,他们也可以买新房子住了。嫂子是盛燕。蓝晓儿突然有些生气,说,为什么我们以前不买新房子住,你一结婚就住新房子?蓝可想都没想妹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只好回答说,以前哥没赚到买房子的钱,现在刚刚赚到。蓝晓儿看了看哥哥,说,我不信,是她比我重要,因为她是新娘子就要住新房子。有种痛漫过来,蓝可惊讶地看着他一直含在嘴里的妹妹,有些不认识的感觉。但他还是说,等你以后做新娘,哥也给你买新房子。蓝晓儿说,不要你买,要买也是我的新郎给我买。
婚礼如期举行。整个过程是蓝可那帮同学在那儿张罗。蓝晓儿隐藏着情绪与林中林他们一起疯。林中林这回带了个女朋友,可是蓝晓儿却当着那女朋友的面说,林哥哥,你说好了要等我长大的,你怎么不守信用?说着眼圈便有些红,话语也哽咽起来。蓝可知道妹妹是在借事说事,可这会坏了人家与女朋友的关系。他虎着脸说,晓儿,女儿家,不许这样。本来也可当作玩笑的,可经蓝可这么一说,蓝晓儿眼里的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拂开人群跑了出去。蓝可本是要去追的,可婚礼的仪式马上开始,于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是酒席上巡回敬酒。然后是送客。蓝可脸上堆着笑容,心里却比什么都急,他不知道妹妹会跑去哪儿,那些跑去找的同学,回来都说没找到。
林中林更是头大,自己的女友冲气走了,同学的妹妹也不知去向。让他生气的是女友居然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硬说自己与蓝晓儿有一腿,气得他当时想扇她耳光子。现在他最好的同学蓝可的婚礼被搅得一团糟,任性的晓儿也失踪了。这个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常想着她点点大便遭受着凄惨的伤痛,大家对她只是呵着护着,害怕她再有丝丝的伤害。
这天硬是到了天黑也没找到蓝晓儿。悲愤、心痛、慌张、焦急聚集在蓝可的心里。自从父母过世,晓儿跟着他,一直是乖乖的,没念过没东西吃没好衣穿,也从没哭着要妈妈要爸爸,懂事得让他心疼。可是,这次她在心里见怪了。蓝可想着,便与林中林一起来到他父母的坟前,果然,蓝晓儿一个人趴在父母的坟头上睡着了,脸上残留着湿湿的泪痕。蓝可的心陡然提紧,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把刚刚冲出来的泪隐了回去。他伸手在父母的坟堆上抚摸着,说,爸,妈,今天我结婚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说着要去背蓝晓儿,可是这时林中林已背起了熟睡的她。林中林说,你有醉意了,别摔着晓儿。今天酒席上,蓝可根本没吃什么菜,只是空肚子喝酒,到这时,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到了家,新娘盛燕有些郁郁寡欢,大喜的日子,让这小姑子一闹,莫名其妙地变了一些味。但她终究知根知底,所以也不言语,赶快给熟睡的小姑子铺床盖被,赶快给蓝可冲蜂蜜水醒酒。
这事以后谁也没问过蓝晓儿。蓝晓儿那天冲气出来,只想大哭一场,可是偌大的世界,却没有她哭的地方。于是她疾步如飞,穿过人群,到最后便跑起来,她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就跑到了父母的坟前。郁积在心间多年的呼唤在那一瞬间爆破了。蓝晓儿扑向坟头,喊着爸爸,妈妈。然后就是一个劲地哭。青山巍巍,草木也动情。过后蓝晓儿像做梦样回忆起那刻,在她哭得上气接不住下气时,有一庞大的物体蹭着她的腿,她眯起流泪的眼一看,是一头牛,正含着泪,哀哀地望着蓝晓儿。本来蓝晓儿看见一头牛是吓住了,可是看见它眼里的泪,她害怕的心便没了,想这牛也有什么伤心的事。于是不予理会,扭转头,继续哭,并一声一声地唤着妈妈、爸爸。奇怪的是,蓝晓儿只要一喊爸爸,这牛就哞地叫一声,像是答应着。蓝晓儿说,你又不是我爸,你应什么?说着用手去拍打它,打它一下,它只是用尾巴甩几下。蓝晓儿便有了些奇怪的想法,望着这头牛,她想假若这牛是爸爸变的,那妈妈呢?她四处张望,除了座座坟茔,便是长着绿草的山丘。但她还是对牛说,妈妈呢?她在哪儿?牛抬起头,长长地哞了一声。像漏风的长笛,哀伤着调子。这个下午,蓝晓儿就这么望着这头牛,跌进了她想象的神话故事里。
这年,蓝晓儿上高中,她执意要寄宿。蓝可伤感地帮她办手续,知道这个妹妹从此要远离自己。每年父母的祭日,蓝晓儿与哥哥一家人都会来烧些纸钱放些爆竹,到最后,兄妹俩还会留下来与父母说一会儿话。这个时候,蓝晓儿就会东张西望,她希望那头牛还会出现。有一次,她忍不住问蓝可,爸爸是不是已投胎了,变牛了?蓝可憋着,没去凶她,只是淡淡地说,不会的,爸爸那么聪明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牛?蓝晓儿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说,听说到了那边是由不了自己的。听得蓝可背脊发凉,冷风飕飕。
4
这一晚,蓝晓儿辗转难眠。睡在沙发上的贺明明倒是打着微酣,沉沉地睡着。家里多出一个人,是让蓝晓儿睡不着的原因。于是她想起她多年不去想的往事。是贺明明,这样一个自卑的孩子,看着让人心疼,不自觉地想着自己让人心疼的儿时。睡不着,打开衣柜,一些基本上还是新的衣物搁在那里,想还不如给贺明明,让她带回乡下,谁要就给谁,于是便清了两大包。
第二天,蓝晓儿送贺明明到车站。车站乱哄哄的,背着大捆的行李横冲直撞的人理直气壮。小偷像老鼠样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自如。明明坐在车里半天不下去,蓝晓儿转过头去看她,贺明明脸上渗着汗,紧张兮兮地说,小偷会不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