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3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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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林的老婆通过他的同学很快就知道晓儿是谁。那个时候,晓儿刚分到医院,正与一位有家室的医生热恋着。可是林中林的老婆认定自己老公是暗恋晓儿,吵着闹着要离婚。最让林中林没有面子的是,他的这个梦,居然在他同学中间成为笑料。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以一个罪人的身份黯然退出婚姻,仿佛他真有第三者。所幸的是,由于蓝可在同学中再三交代,晓儿一直不知道。面对晓儿时,有时林中林会想,我是不是真的上辈子欠这丫头的?从小到大,她对他呼来唤去,从来就是理所当然。
可气的是林中林看着晓儿在那里瞎胡闹,爱来爱去居然爱了两回有家室的男人。说起这个,蓝可就恨,妹妹长大了对他的话总觉得逆耳,越说她,她越是特立独行。
其实蓝晓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每次动她感情的人都是有婚姻的。第一个,成医生。因为他在不经意间为她在病人中解围,以后再看他,晓儿的目光便是柔柔的。少女的这种目光像一种迷魂药,落在哪儿,哪儿便会灵魂出窍。蓝晓儿与成医生的恋情,刚刚开始,便被扼杀。成医生的老婆,每天守候在医院,防贼样防着晓儿。晓儿本想勇敢面对,可是就在她摆出迎战的姿势时,她爱着的成医生却缩在那儿,没一点男人样。只是偶然的一回头,看见成医生在那女人面前那畏畏缩缩的表情,她心凉透顶,突然就厌恶起来。这样一个人,逃都来不及,又怎会去与另一女人争呢?晓儿在痛恨中收回了她从前的目光。过后,再看成医生就像看她的病人样,平平淡淡,隔着道看不见的距离。
倒是第二次遇到的那个人,让晓儿伤得不轻。那人是大学一老师,叫钱鸣,来晓儿这儿看病,来来去去的,熟了,说要与晓儿介绍对象。也是鬼使神差,晓儿去了,对方是机关职员,高高大大,也还健谈,蛮风趣的。这人叫孙洵,当时晓儿心里还有点点动心,同时她也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湿热热的。那一晚,蓝晓儿与两个男人谈笑风生,介绍人钱鸣在一旁兴致也高。只是见过面后,却再没有听到钱鸣提起这事,像从未有过相亲这回事。晓儿这头只能想,可能是人家没看上自己。那阵子,失落与自卑在她笑容的背后潜藏起来,同时她心里也非常的生气,这个叫孙洵的人凭什么看不上她。你看不上我,那我更看不上你。这是一个人年轻气盛时的心态。所以,两个般配的年轻人从此背道而驰,而且渐行渐远。
也是巧,钱鸣却常常落到晓儿眼前,有一些追求的举动,表白一些好感。心里的那根细细的弦像是被拨动了,望着这个男人,晓儿想她的真命天子也许就是他了。一旦认定,也没有环顾左右,便如飞蛾扑火,全身心地投入。
爱了两年,他们的恋情一直没公开。每次钱鸣来医院看晓儿,都以患者的身份。两人像地下工作者,燃烧着火热的激情。直到后来,晓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两年的恋爱,他没带她见过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等她意识到问题时,他也向她坦白他有家室,但他一再强调他正在办离婚手续。
晓儿有着女人普遍的毛病,耳根子软,经不起哄,一哄就信。于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恋情中又耗费了她一年的时光。要不是蓝可出面干涉,局面还不知要怎样收场。蓝可从晓儿那儿问出了钱鸣,便用心去他的朋友圈子了解他。令人吃惊的是,他所有的朋友都认为钱鸣是好丈夫好父亲。于是,蓝可找到钱鸣,开门见山地问,准备什么时候离婚?钱鸣吞吞吐吐,嗯了老半天,找了许多客观原因,气得蓝可双手握着拳头控制不住地飞了出去。骗谁,你也不能骗我妹呀。那刻,蓝可如同猛兽,咆哮起来。在他挥舞拳头的时候,他的泪也一同在挥舞,他泪流满面。让挨打的钱鸣愤愤不平,挨打的明明是我,你哭什么哭?
当蓝可把实情告诉晓儿,她死也不信。她说,他跟我说过,他与他老婆没感情,他们早就分居了。最后,蓝可不得不把她拽在车上,跟踪钱鸣。晓儿亲眼目睹这个跟她甜言蜜语跟她信誓旦旦的男人正牵着一个胖女人散步,幸福的模样在晓儿眼里如同晴天霹雳。那一年,晓儿三十,这一打击差点让她疯掉。也就是在这年,她辞职不再当医生。整整休息了半年,她才在蓝可公司里挂了个职,像个正常人样开始工作,只是从此她不再靠近男人。
一张脸像失去了笑的神经,灰灰的。那年年底,公司组织部分中层骨干去塞班岛玩,蓝可对带队的林中林说,让晓儿去,尽量逗她开心。林中林说,没问题。飞机在夜间从广州起飞,在太平洋上空飞行五个小时,落在塞班岛,然后又坐一个小时的海轮来到一个叫天宁的岛上,住进一间在房间里能看到大海的房子。躺在床上,面朝大海,晓儿的心突然温暖如春。她居然背诵海子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接下来的日子与世隔绝。听人讲岛上过去的故事。一战,二战,日军与美军在这岛上掀起的太平洋战争。感觉踩在岛上的任何一块土地,都让鲜血浸透过都曾经战死过士兵。海浪在四面拍击海岸,回声总有些悲壮与凄凉。突然陷在了历史中。突然为自己的所生活的时代而庆幸。
于是,蓝晓儿像疯了,所有游玩项目她都要玩。穿越原始森林,观惊涛骇浪,坐潜水艇,看海底世界。林中林都随她。可是她居然要进行1600米高空跳伞。刚刚潜入深海底部,一上岸,她又要在天上飞。这丫头怕是疯了。林中林的心脏是好,可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这可是四面环海的小岛,如同海上漂浮的一艘船,海风喊来就来,在1600米的高空处,只要海风轻轻一吹,便可吹到海里。这里的海可不是海南的海也不是深圳的海,这里是太平洋,一个海浪翻过来,人立马便没了影子。到时连尸首都找不到。林中林坚决反对,可是蓝晓儿一意孤行,保险合同都签了字。无奈之下,林中林带着大义凛然的神情,随晓儿与跳伞教练上了直升机。
到了1600米高空,背好跳伞的包,从机上随着教练蹦了出来,在空中,只有嗖嗖的风声与晓儿的尖叫。教练做着打开降落伞的规范动作,林中林紧紧地抱着晓儿,眯着眼看着教练的每一个动作,想千万不能打不开伞。我还想与我喜欢的女人结婚的。千万啊,拜托呀。
在没有任何颜色的空中,红的,黄的,蓝的,彩条伞如期张开,像一朵突然盛开的鲜花。风声立马没那么响了,世界仿佛安静了许多。晓儿的丝丝细发飘在他脸上,他闻到了发间的香甜。蓝蓝的天在上面,蓝蓝的水在下边,他搂着晓儿在空中,世界很慢很慢,他想就这样子吧,他别无他求了。
落到地面,下边人吓得要命,问他怎样,他说,跟死过一回样。蓝晓儿上前踹了他一脚,骂他胆小鬼。然后开心地哈哈地笑。笑得林中林长舒了一口气,心说,死丫头,我还真以为你不会笑了。
从那里回来,蓝晓儿的性情又回到从前。在公司里当着董事长的助手,工作得也像那么回事。在生意场上混,总是要与人交往的。蓝晓儿学会了玩麻将。也难怪有人堪称这玩意儿是国粹。上手、对家、下手与自己,在一张方桌上大家谈笑风生,其实却是明争暗斗,杀机四伏,陷阱重重。也有人情往来,喂下手一张边子一个丫子,看似不经意,其实用心良苦。打牌的规律一般是卡下手,盯对手,顶上手,能滴水不漏是境界。坐在桌上,一个人的性格渗透在他的一切活动之中。有些人一味逞强,该守不守,该退不退,一味进攻,必遭失败;又有的人胆怯畏缩,错失良机,只能垂头丧气。桌子上有一种人最可怕,不急不躁,不恼不火,冷静沉着,心肠坚硬,对待输惨的人毫不手软,不说是落井下石,行为上一定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起初蓝晓儿看着这些人,起起落落,还蛮有趣。
蓝晓儿喜欢触摸牌骨的感觉,一进一出后看别人的表情,看摊在桌上有些零乱的牌,一些玄机暗藏其中,不可知的悬念让人期待,也让人充满希望或者说是欲望。别人说打麻将打的是一种感觉,看你的第六感,其实是指一个人是否有敏锐的判断力,可以判断桌上是否有人在听牌,以及迅速决定自己应该听哪一类牌容易“和牌”等等。
那个时候,蓝晓儿时不时被蓝可或是林中林推到桌上挑土,也就是替一下手。可是这一替,却勾起了她的兴趣。有一两年她的业余生活就是这一内容,热热闹闹,风风火火。大凡沉迷于赌桌的人,都是些对情呀爱呀看透的人,或者说是干脆不感兴趣了。这其中有爱无能也有性无能。这几年里,蓝晓儿一直是一个人,除了工作便是她的牌友。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蓝可心里急得上蹿下跳,可是这妹妹却心如止水,对谁都是淡淡的。唯独说到麻将她的眼睛就是亮亮的。蓝晓儿也说不上是喜欢钱,可是她喜欢赢的感觉,或是喜欢看到输家丧气的神情,那种痛快从内到外都是舒坦的。
这牌打的就是心气,没有总赢,输输赢赢,一阵一阵的。常胜的人一般是有打牌禀性的,“运气”、“战术”,以及牌技的精湛,同时还要有毅力。这多少与一个人的性格有关,即使遇到不顺,也不焦急,更不悲观,具有不乱方寸的忍耐力。然后是斗志,只要有斗志,一场竞赛便会光彩夺目。有一种人老输,那就是又要打又把钱看得太重,心中杂念太多,纵有一身武艺基本上也是白搭。
蓝晓儿陷在这游戏中,看人看事也看自己的运气与禀性。林中林望着摇头叹息,有几回都不叫她晓儿,而喊她麻婆。见她打得疯,又喊她麻疯婆。倒是这次新鲜,她没在桌上,而在山里。林中林还是摇头,可是他想都没想,喊着他的一位弟兄当晚就启程。
6
贺明明以为蓝晓儿支起帐篷是玩一会儿,到了晚上会进屋去睡。她妈妈收拾了屋子,铺了床,可蓝晓儿根本就没进屋的打算。贺明明看了看家里,斑斑点点到处脱落的墙壁,脏兮兮的家具,四处散放的居家衣物,想她一个城里女人怎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过夜。她连澡都不愿来家里洗,她嚷着可不可以到溪水里去洗。屋门前一条从深山里流出来的溪水常年哗哗地流,冬天它冒热气,夏天好似冰水,山里人吃西瓜都喜欢先把瓜往水里放一放,吃着凉爽。因为太凉,贺明明在夏天也很少在溪水里洗澡。蓝晓儿拿着毛巾与她的两侄女下到了溪水里,只听得她一阵一阵尖锐的笑声,笑声如银铃在溪水里滚动。
城里女人衣食无愁就是开心。贺明明是在车上知道蓝晓儿有33岁的,当时她半天没做声。她家里的姐姐就是33岁,姐姐已经完全放下了追逐美丽的心,每天忙屋前屋后的大事小事,如喂猪、放牛、种菜、烧火、做饭、洗衣等等,从天亮忙到天黑,根本没有气歇。30几岁的人看上去像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成天灰头土脸的。
贺明明看见蓝晓儿湿着身子钻进她的帐篷,哧的一声,拉上了拉链。然后又见她着一身睡衣弯腰出来了,捻着块香皂在溪边洗她换下来的衣服。
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在外边过夜的,行头怎么样样齐全?贺明明不晓得,蓝晓儿为跟林中林他们一起自驾游,购置了整套装配,不说是几套换洗的衣服,她什么都有。这些东西丢在车上,随时准备出发。
天上的星星不是很亮。贺明明把家里的小竹床搬到帐篷边上,以一种守护者的身份陪同着。家里的黄狗也跟了过来,望着又远又近的山影,打起了哈欠。
蓝晓儿说,你睡到我帐篷里来,外边夜里会凉。
贺明明说,没事。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帐篷顶上一临时晾衣绳上刚才蓝晓儿洗的内衣,风儿吹着那粉色的有着蕾丝花边三角短裤与乳罩在轻轻摇晃。明明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把眼睛轻轻闭上。她想,一定要去城里打工。再也不烧炭了。
林中林他们是在凌晨两点多赶到山上的。在蓝晓儿那辆丰田车边安营扎寨。睡到两只鸟儿落到帐篷上相亲相爱,唧唧喳喳地打闹着。林中林躺在帐篷里,面带笑容看着这两只鸟的影子,有一些幸福的感觉。
醒了便起来,查看地形,路边的山谷,森林茂密,深不见底,潺潺溪水在此处湍急且落差大,流水声高高低低一直回响在山谷下边的树林里。林中林燃起了一支烟,他想这个鬼丫头,也敢开,闷声不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被人拐了都不知道。年年岁岁,一日复一日,林中林看着晓儿也开始在朝老的方向滑行,人都要老了,可是她就是不长心眼。林中林摇着头,郁闷地伸着腰,对着清晨的森林大声地吼了一声,声音有些单薄,气力不足,山中的回音也就隐隐约约颤颤悠悠的。林中林心有不甘,他双手做出卷筒状,用尽力气对着山那边使劲地喊晓儿。当他喊出晓儿时,他也吓一跳,怎么就把晓儿喊出口了呢?自己刚才想都没想呀,他边上那一哥们不怀好意地呵呵地一脸坏笑。
早上醒来,拉开帐篷拉链,蓝晓儿一眼便看见蹭在边上的黄狗,黑溜溜的眼珠子正瞅着她,倒是把晓儿给吓了一跳。黄狗见晓儿出来了,它也一跃而起,向着晓儿摇摆着尾巴。
晓儿所处的位置其实是一山坳上,村庄在她的视线里宁静安详。连绵起伏的山峰在这片洼地的周围叠嶂,黑瓦白墙的房子上炊烟袅袅。间或,几声鸡鸣,几声狗吠,掩盖在穿村而过奔腾喧闹的流水声中。看着石头上流动的溪水,晓儿觉得只有洗点什么才能对得住这么清澈的水。于是,她把睡袋套子、帐篷褥单、枕巾等等,能洗的都拿出来洗。她拿着明明家里的洗衣棒,一棒一棒地捶下去。水花四溅,棒声响彻乡野田间。又把褥单放在急着向前奔流的水里展开,一些污水与肥皂水在四周慢慢散开,然后再搂成一团再几棒子下去。在贺明明看来,蓝晓儿挥舞洗衣棒的姿势非常的优美,一棒下去,总要停顿一下,像是要把回声送出去,再来下一棒。让贺明明惊讶的是蓝晓儿那双浸在溪水里的赤脚,白白嫩嫩的,脚指甲上十点丹蔻,像落在水里的花瓣。贺明明望着望着,心里冲出一股气,默默地,却又是重重地叹了出来。
贺明明家前坪里,两边用三根木棍架着竹篙,这个时候都被蓝晓儿花花绿绿的东西侵占了。风儿吹起那些棉质的褥单、枕巾在阳光下光彩艳丽。林中林开着车老远就看见这些飘飞的旗帜,一直到近前,他才看到在溪边洗衣的晓儿,长发搭在肩头,一脸的喜气。他哈哈地开了车门,从三菱吉普上跳下来。
林中林探下身子,大声喂了一声,然后说,请问村姑,贺明明家怎么走?
蓝晓儿抬起头,见是林中林,踩在溪水里弯腰就向林中林打水。笑声与叫声一起滚落下来,随着哗哗的溪水欢快地奔腾。
闹够了,林中林望着远处的山峦,对晓儿说,这里真好。干脆你留下来,找个人嫁了。做个地地道道的村妇,多好。
晓儿笑起来,说,想来着,就是嫁不出去,这个村子的老规矩是女儿招郎入赘。
蓝晓儿说的是实情。这个村庄的人家很少生男孩,家家户户生女儿,因要延续在这块土地上的生活,不晓得从哪一代开始,一直是女人当家。一个家里一般长女不嫁,由女婿上门。关于为什么老是生女儿以前一直是一个谜,后来是一位大学的教授来此考查,说是这里有一种特殊的矿物质,导致生女儿的概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