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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融大风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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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这个计划,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可是,在他身边赞成这个计划的朋友同学同事们,没有一个真正了解殷家宝要争取绿咭的目的。    
    人们都认为香港回归祖国,前景是好是坏,仍是未定之天。于是能把个外国护照抓在手上,是一项安全措施。    
    这个计算,其实从来不是殷家宝的想法。    
    他喜欢香港。    
    更爱重祖国。    
    尤其舍不得把他抚养成人、仍居香港的母亲樊浩梅,从而他认定了自己要照顾弟妹和回报母亲的责任。    
    如果不是樊浩梅当年收养了殷家宝这个弃婴,他的生命怕早就完结了。    
    这位既是亲人又是恩人的母亲,毕生的牵挂只在那个天生低能的弟弟方力身上。    
    殷家宝要确保方力获得一辈子的完善照顾,以慰亲心,只有两个方法。其一是他能够发达,累积的财富足够供养一个完全没有照顾自己能力的低能弟弟。其二是仰仗社会的福利保险制度。    
    后者在香港是不可能实现的。    
    英国统治香港一百五十年,一直以来的政策都是着重于提供有利条件,培养工商界的势力,再从他们的获利之中抽取巨大利益。至于民生的福利在中国宣布香港主权回归之前的那些年,是完全不被重视的。    
    民生福利和民主精神,都是在香港踏上回归之路的过渡期内,才被港英政府忽然之间培养起来。    
    殷家宝从没有奢望自己会由中产阶层的人物,一跃龙门,而成香港的大富豪。    
    于是,他想到了最切实际的就是在美国争取到绿咭,把母弟申请到美国来,有了居民的身分,就可以享用这个国家完备的福利措施。只要樊浩梅知道方力有资格毕生享用美国对残疾人民的照顾,她有一天撒手尘寰,也会得暝目了。    
    殷家宝认定了这是他自立后要达到的一个重要目标,于是欢天喜地的朝这个方向走。    
    故而,他在嘉富道学习行走,是真的全心全力全神全意投入,务求做出令上司极满意的成绩来。    
    事实上,那位身为集团高级副总裁的上司约翰伟诺对殷家宝相当看重,两三年之间,已把他提拔到投资主任的高位上去。    
    殷家宝也从来不负所托,经他手的投资任务,都干出了好成绩来。别说从没有出过乱子,且殷家宝相信他所表现的业绩,让整个属于约翰伟诺管辖的基金投资部门生色不少。    
    殷家宝是约翰伟诺的爱将,几乎是集团内人人皆知的事。    
    除了辉煌业绩令约翰伟诺满意之外,殷家宝那种东方人传统尊师重道,少说话多做事的作风,也深得上司的心。    
    三个多月前,约翰伟诺郑重地嘱咐殷家宝,负责套利投资计划,殷家宝立即全神贯注,悉力以赴。    
    套利投资是利用不同市场之期货价钱差异,在同时间买进卖出之情况下,赚取利润的。    
    这种投资的营利并不高,相对地风险也不大。    
    既是同时进行现货与期货一买一卖的两笔交易,价钱的起跌,都只是差额上的大小,不会一面倒的跌得重,输得惨。    
    只是殷家宝有一天接获约翰伟诺的字条,嘱咐他在套利投资上,只负责买进,而不必同时卖出。殷家宝对这个指令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同时在买卖上进行两笔一买一卖的交易,就是赌该项期货只升不跌,或只跌不升,那么风险就相当大了。    
    殷家宝看到财务部批下来的投资金额相当巨大,更加禁捺不住担心,跑到约翰伟诺的办公室去,坦诚地把忧疑说出来。    
    出乎意料之外,一向斯文和蔼的约翰伟诺,立即拉长了脸,近乎苛责的对殷家宝说:    
    “大卫,你没有看懂我指令的话,我就找别人代替你执行任务了。”    
    殷家宝觉得委屈,正想据理力争,约翰伟诺就扬扬手,示意殷家宝离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上司的脸色,受到上司的白眼。在他还没有挤身于美国金融界之前,有些人曾告诫过他说:    
    “美国的黑奴时代已彻底过去,现仍存在的一些种族歧视已经升级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小心,他们不会真心栽培亚裔人士。”    
    对这种评议,殷家宝不置可否,事实上,从他考取了全额奖学金在哈佛攻读,到他受聘于嘉富道,每一天,他都在美国人的眷顾下如沐春风,自由自在地奋斗,且获得合情合理的报酬。只有这一次,他才遇到这种不平。    
    碰了钉子的殷家宝整天的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闷闷不乐,胡思乱想。    
    从来生活上有什么忧疑,只有一个解困的方法是对家宝最见效的。    
    他抓起了电话筒,摇了个长途电话到香港去,找樊浩梅。    
    “妈。”    
    “是家宝吗?”樊浩梅爬起身来,看看床头钟,才是早上五点半。    
    “把你吵醒了是不是?对不起,妈妈。”殷家宝说。    
    “家宝,有什么事吗?”    
    “没有。妈妈,听听你的声音我就会精神百倍。”    
    “傻孩子。”樊浩梅说:“纽约时间是傍晚了,你还未下班吗?工作是否很劳累?”    
    “还好,妈妈,只是想念你,真的,所以才摇电话给你。”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有,我会好好工作,为了妈妈你开心。”    
    殷家宝说的是真心话。    
    樊浩梅笑起来,道:    
    “事业固然要紧,家庭也不可忽视。你有了对象没有?”    
    殷家宝抓抓头,回答说:    
    “你喜欢怎么样的儿媳妇?还没有给我下订单,详细说明要求,我如何承命?”    
    “我喜欢一个真心真意爱你的儿媳妇,”樊浩梅说:“那不会是件难事吧!”    
    在樊浩梅心目中,殷家宝真是太可爱了。    
    世间上哪儿去找如此一个外貌俊朗、心地善良、有学识,又有志气的男孩子呢?    
    殷家宝听了母亲的话,就说:    
    “我好好去找,找到了再摇电话回来告诉你。”    
    跟母亲谈过了几句话,殷家宝是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挂上电话之后,闭起眼睛来,试行幻想有这么一个画面,他挽了一个女孩子的手,回到香港中环威灵顿街那幢旧唐楼去,敲了门……    
    “我可以进来吗?”有人问。    
    殷家宝从迷惘中醒过来,回应:    
    “请进来吧!”    
    敲门造访的竟是约翰伟诺,殷家宝下意识地站起来相迎。    
    “坐吧!”约翰伟诺说,表情有一点点的尴尬:“我特意来向你解释刚才的事。”    
    殷家宝忙说:    
    “没有什么。你说好了怎样做,我切实执行就是了。”    
    “不,不,我有责任向你解释清楚。”约翰伟诺说:“在套利投资的处理上,我有了新的安排,我嘱你负责买入,同时我打算让小杨负责卖出。”    
    “嗯。”殷家宝点点头,面部表情仍有很大的不解。    
    “为什么不叫你独个儿一手经办,是因为要训练小杨,这是高层决定。小杨也是个人材,让他涉猎一下实际的投资工作,由他上司盯着他干,他也得同时负责结算。这个新的行政安排对小杨有利,原本我们不必向你解释,连小杨本人也只奉命而行,就是怕干不好,对他心理有负面影响。”    
    小杨的全名叫杨保罗,是泰国籍华裔,在嘉富道的年资比家宝长,隶属于另一位高级副总裁佐治夏理逊的投资结算部门。    
    


第一部分金融大风暴(7)

    小杨和殷家宝是相当要好的朋友,除了因为他们在嘉富道是小数民族,自然产生一种亲切感之外,他们同时是哈佛大学的经济系高材生。殷家宝考进哈佛去供读时,小杨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但他们走得很近。小杨对家宝相当照顾,在功课上尤其多加指导,这是令家宝很感谢的。    
    小杨毕业时,把他那些非常有用和珍贵的笔记和参考书都送了给殷家宝,拍拍他的肩膊说:    
    “这是我的遗产,你是承继人。”    
    几年之后,二人在嘉富道重逢,开心得相约去吃晚饭,当夜就喝醉了。    
    小杨还告诉家宝:    
    “我很少喝这么多酒,我的妻子傅卡碧最痛恨我喝酒,她怕我醉酒驾驶会出意外,告诉你,卡碧没有了我,活不成。”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小杨并约好了将来回泰国去定居时,邀家宝同行,向他提供一个愉快的曼谷假期。    
    在嘉富道的际遇,严格来说是家宝比小杨好,家宝任职于投资部,是前锋,小杨的结算,属于后勤,自然是前者的位置比较受重视。小杨也曾向家宝表示过找机会转部门,故而家宝听了约翰伟诺的新安排,心上不禁为小杨高兴起来。    
    而且殷家宝知道,约翰伟诺如此费劲向他解释,是上司已经给自己足够面子了。    
    美国是举世知名的民主大国,然而纽约的很多财经大机构内,阶级观念依然很重。    
    凡是有资格在董事局内议事的高级职员,从不会坐到他们这起年薪不过十万美元的职员办公室内去。更别说登门造访,是为了要亲自解释误会了。    
    他眼前是一个相当不小的奇迹。    
    于是殷家宝不得不感动,温驯地微笑着回应:    
    “是的。要我把买入的情况转给小杨吗?”    
    “买入的记录交给我,我会告诉佐治夏理逊,你要懂规矩!”    
    佐治夏理逊既是小杨的上司,跟约翰伟诺是同级的,所有任命和督导由他们总裁级下达才是正办,殷家宝因此连忙点头会意。    
    约翰伟诺说完了,站起来,打算离去。才走到门口,便又回转身来,说:    
    “刚才我没有好好的向你解释这个安排,让你担心了,是吧?”    
    这么几句话,无疑是有道歉的意味,更惹殷家宝不安,慌忙道:    
    “没有,没有。谢谢你的解释。”    
    约翰伟诺道:    
    “我给你的字条呢?”    
    “在我这儿。”    
    约翰伟诺伸手向殷家宝要回了字条,说:    
    “让我加签,传给佐治,这个安排由他去告诉小杨,你不必管。”    
    如此这般,似乎就雨过天青了。    
    殷家宝心上想,听到母亲的声音,总为自己带来幸运。    
    这以后的三个月,殷家宝如常的工作。    
    每次与小杨在一起,都看他没有提起此事,也就不以工作为话题,聊着别的情事去。而且他们都有专业操守,听令于上司,如无嘱咐,不会私下讨论工作安排。    
    直至小杨出事前的三天,殷家宝上班之后,微微觉得公司内的气氛很不对劲。    
    平日有讲有笑的同事都不大开腔说话,高级的一群整天不见人影,任何要上级签批的文件都被搁置一旁,追问有关部门的秘书,总是那千遍一律,叫人纳闷的答案:    
    “他们在开会。”    
    高层人员的会议像要开个没完没了,全机构最大最威煌的会议室,重门深锁,一关不但是一整天,竟是不折不扣的四十八小时。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候,叫人如坐针毡。    
    一定是有极重要的问题发生。    
    在金融投资机构工作惯了的人,本来对这神神秘秘的会议很见怪不怪。凡是有商业上的机密行动,例如收购、合并之类,消息就不可以外泄。    
    殷家宝心想,大概今次的异象也不过是一桩商场的秘密行动而已。    
    这天下班得很晚,竟在地铁站候车时,遇上了小杨。    
    彼此都像满怀心事似,不约而同需要找个机会宣泄忧疑,于是结伴上了一家酒吧去饮啤酒。    
    “听到消息了没有?”小杨说,愁眉不展。    
    “什么消息?”殷家宝先呷了大口的啤酒,才问。    
    “集团财政出了轨。”    
    “怎么可能?”    
    小杨抿着嘴: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你知道原因吗?”    
    小杨吁一口气,道:    
    “是我们的部门出的问题。”    
    小杨望了殷家宝一眼,继续说:    
    “可是,跟你的部门也有关连。”    
    “什么?”    
    “数。”小杨说:“是我们负责结算套利投资的数。你部门交到我部门的数据不对。”    
    殷家宝吓得跳起:    
    “小杨,你说什么了?我们哪儿知道套利投资的数,你不是负责卖出,再做结算吗?”    
    小杨立即按住殷家宝的手,问:    
    “你说什么?套利投资不是你的部门全部负责的吗?关我什么事?一买一卖的工作都是由你们执行,由你们提供数目给佐治夏理逊,他才交给我做结算工作的。”    
    刹那间,殷家宝顿觉一股热流自体内直往上冲,搅得他的脑袋霍霍霍的作痛。    
    他抱住头,下意识地抗拒一个惊人的意念。    
    “不,不可能的。”殷家宝像呻吟似地说出这句话。    
    “大卫,”小杨也跟其他同事一样习惯以家宝的英文名字相称:“你知道盛传我们集团财政出轨是什么原因?都说是在期货买卖的套利投资上严重亏损。你告诉我,正常的套利投资,怎可能发生几何级数的倍数亏损。”    
    小杨说得对,这种严重亏损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发生,除非殷家宝只负责买入,而实际上无人负责同时进行卖出。如此一来,引致的后果,只可能是赚到盘满钵满,或是蚀到血本无归。    
    套利投资如果只单方面买入或卖出,活脱脱像在赌场上博大小。一铺输了,平不了仓,只好一直以倍数的注码押下去,泥足深陷,最后必至粉身碎骨、返魂乏术。    
    现今小杨坦言他并没有插手管过套利投资工作,那就是说他从没有替约翰伟诺执行另一半的期货卖出责任。这几个月来,只由殷家宝个人负责单方面买入的任务。    
    一念至此,殷家宝恐慌得完全接不上嘴来,整个人忽冷忽热,浑身发抖,只下意识地对侍应说:    
    “请给我一杯威士忌,DOUBLE。”    
    “大卫,我手上替你们部门结算的一盘数是一直有可观盈利的,这不是跟外间的谣传有所抵触吗?怎样解释呢?”    
    小杨和家宝都意识到只可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虚报了账目,以亏为盈。一直隐瞒,却一直亏损,直至东窗事发为止。    
    殷家宝把酒一饮而尽,放下了酒杯,就紧握着小杨的手:    
    “集团财政不稳的谣传可能是真,可能是假,我们只能等着瞧。”    
    “如果是假,很快就会拨开云雾见青天,但,万一谣传是真呢?”小杨的脸也涨成通红,事态实在严重。    
    殷家宝和小杨直视对方,彼此深褐色的眸子里都满溢着难以形容的极度恐惧。    
    问题太大了,不是这对年青人所能解决得来的,焦急也属徒然,只有静心等待事态的发展。    
    殷家宝一辈子未曾如此辛苦地度过了无眠的一夜。    
    清晨,在纽约市的任何一个报摊,触目就是那个大标题:    
    “嘉富道一失足将成千古恨”。    
    在美国金融市场内,几乎没有人不在讨论一个惊心动魄的问题:    
    “谁会对嘉富道伸出救援之手?”    
    答案是没有。    
    当天嘉富道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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