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妖红-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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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流心头一突,慢慢在婢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了,等到房间里人都退尽,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妥,此时她已换了干净衣裳,伤口包扎藏好,而太后仍知她受了伤;又对她的面伤不惊不问,原因只有一个,昨天晚上来探牢的人是太后。
长青曾说:“唐流你不明白你自己的身世。”而太后蒙面在夜半来看她,这里头定是有些联系,她突然心头发怵,冥冥中如有一只莫测的手向她召唤:来,想不想知道那个秘密?
她咬住牙,紧张得牙膛发酸。
“唐姑娘,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吧。”太后道,“一直以来,我很喜欢你的脾气,难得女孩子也有如此傲骨,若不是你父亲犯事,哪会有这样的遭遇。”
唐流听她一味客套,只得欠欠身,不响。
“陈守规的确是个小人,只是你父亲平日做事也有失检点,尤其彼时皇上正为西夏之争忧虑万分,臣子在那个时节上犯了事,不管是否有心无意,岂不都是自寻死路。”
她侃侃而谈,末了,向唐流一笑,“你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唐流索性闭了嘴,与她说道理,简直是多此一举。
“唉,我保不了唐泯,本来倒想把恩惠补施给他的后人,可惜,转眼间你又当堂杀人。唐姑娘,当了堂前所有众人,我便是想救你,道理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她虽然年纪已在五十开外,但容颜丰润,神闲气定,尤其一双斜飞的美目,盯住唐流不放。
“是。”唐流只得勉强道。
“我只是想略贬你一下,等众人渐渐淡忘了,再还你一个妥当的归宿,但……”她突然敛了笑,正色道,“唐姑娘,不料你竟是这么一个麻烦的人,一路过来,惹出许多事端,自己吃尽苦头不说,倒叫我想替你脱罪也难了。”
“那就一切听从太后的处置。”唐流淡淡道。
“处置?怎么处置?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太后笑,侧目看一眼齐王,他锁了眉头,沉默不语。
唐流也闭嘴,沉着脸。
“幸好,千差万错,鬼使神差,反倒又成全回来。唐姑娘,我想,也是时候该补偿一下你的时候了。”太后眼里光芒一闪,她本来容色端丽笑语安然,但这一瞬间露出精明威严,唐流被她看得肌肤生寒。
“我看你体态稳重,举止端方,本不是个做妾的模样,好在你原本就是齐王的人,不如,我做个主,把你扶正了吧。”
话音柔和亲切,在场的人全部吃一惊,齐王刷地面色雪白,唐流睁大了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再做王妃,自然不能用你以前的名字了,我早想好,索性收你为义女,认做小公主,求皇上赐下封号赏地,择个良辰吉日嫁入王府吧。”
太后旁若无人,一口气流利地说了,脸上依旧微笑,“怎么样?唐流,你看,我多疼你,齐王这样英秀伟岸的人物,多少名门淑女求之不得,我这么做,也算对得起你父亲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了。”
“不行!”唐流脸上一红到底,又苍白回来,颤抖声音尖叫:“我不同意!”
“为何?”太后也不见怪,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知道你与齐王素有误会,但是作为一个女人,重要的是从一而终。你原本就是他的人,如今再归于原处,便是你的体面与福气。且头一次见面,我就看出你是个懂礼节有骨气的女子,无论如何,可别忘了,贞节两个字才是女人的根本呢。”
唐流被她一通大道理说得面红耳赤,又搬出贞节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一时张口结舌辩无可辩,她双眼含泪,瞪向旁边的齐王,却看他脸上青白,眼神黯若死灰,紧紧抿了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看来今天你也累了,此事稍后我再安排,先下去休息吧。”太后笑,“对了,你那个侄儿是不是叫熏?”
“是。”唐流只觉喉口堵塞,勉强应道。
“我知道他本是你父亲部下的孤儿,小小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奔波坎坷,倒也怪可怜的,既然你这么疼爱他,也要为他将来打算,不如跟你一起嫁入王府,以后让齐王好好栽培他,说不定将来也是栋梁之材呢。”
此时唐流已慌乱无主,依稀听她这几句话,呆了许久后,方才明白这话竟是大有文章,明则体恤暗地里警告,热血腾然上涌,她又是眼前一黑。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到底你伤还没好呢,这样吧,来人,先把唐姑娘送入房间去,好好调养一下,有许多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太后嫣然含笑,到了唐流眼里,简直如恶鬼罗刹,她平时向来言语泼辣,但遇到了这种老谋深算的妇人,一言一语毫无破绽,根本插不进嘴,说不出道理来。
不容再说,已被婢女扶了,硬挟出去。
她们把她送到府里另一间房里,熏儿居然已经等在那里,身上换了宝蓝面明绸衣裳,坐在桌子旁,有美貌温柔的婢女剥水果喂他吃。熏儿惊魂未定,怯怯地张嘴接住,嚼了半天也没有咽下去。
唐流一进门,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扑过来,“姑姑。”
“熏。”唐流脸色如鬼魅,自己撑到桌旁坐了,有人端过茶来,她夺过一饮而尽,丢下杯子,犹自面颤手抖,半天,眼里落下泪来。
“姑姑!”熏害怕,圆眼睛里也涨了泪,轻轻叫:“你怎么啦?”
唐流不语,用手撑了头,曲臂支在桌面上,慢慢地,方才正厅里所有情景重又回来,太后温和却不容商量的话、齐王忿忿却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一转目,又是熏可爱担心的面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所有忧虑担心委屈杂乱纷纷,再也忍不住,一口怨气冲上来,抱了熏放声大哭。
第二节 陈年老事 痴魂恩怨
众人得了太后命令,果然精心照顾她,每日汤水补药,端来眼巴巴地盯着她喝下,连同熏也吃食玩具不断,只是看守严密,软禁在房里,休想离开半步。
虽然佳肴良医,精心护理,唐流仍迅速憔悴下去,目光呆滞,往往看牢墙角某处,许久不动。
熏儿年幼,见她如此痴呆神散大是害怕,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哀求:“姑姑,你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熏儿?”唐流勉强笑笑,转眸看他一眼,又看向别处。
“姑姑,有人来看你啦。”
她再回头,却看到平立在门口,眼色深遂,他实在瘦了许多。唐流想不到,那个英武的少年将军也可以这样清冷沉郁,神情静若古井。
他简直与先前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呆呆对视良久,熏儿看看唐流,又看看平,被沉甸甸的气氛吓到,转身跑开了。
“对不起。”平说。
唐流突然泪如雨下,奔上去拉住他的衣襟,哭道:“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吗?”
她拼命摇他,狠狠地咬自己的唇,终于还是松了手,扑在他坚劲的胸膛上,泣不成声。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平轻轻说,“我是来道别的。”
“是不是你让齐王来捉我们的?”唐流心如刀绞,这话长青说过,玲珑怀疑过,只有她始终不肯松口,可内心深处,她也在犹豫,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她紧紧揪了他胸前衣裳,捏得指节发白,颤声追问:“是不是你?是不是?”
“不是。”平大声道,脊梁挺直,目光坚定而悲哀,“阿流,我永远不会做那种事,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我?”
唐流止了哭声,抬头看他漆黑的瞳仁,任何时候,只要看到平的眼睛,那就什么都可以相信。
“我相信你。”她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可是都没用了,你知道太后的决定了吗?”
“我知道。”平咬牙道,“我都知道。”他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急急说:“阿流,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虽然我已经把门外的侍卫劈晕了,可不久就会被人发现,我只是赶来告诉你罗庄主与太后间的秘密。”
“什么?”
“你知道三十年前,在当今皇上之前,曾有过一位太子吗?”
“我没有听说过。”
“那是当然,这位太子本是名婕妤所生,而且在十岁时就死了。”
“那……”唐流睁圆眼。
“不错,罗永城就是那位太子。”平冷冷道,“那时我们都还未出生,只有一些老臣知道这事,据说关于这位太子的争议自其出生日起始终没有停过,按理讲应是先皇的长子,可生母来历低微,许多人都不同意立他为太子。”
他停了停,看着唐流惊愕的面孔,苦笑,“先皇病逝时太子才八岁,病榻前将他托付给几个老臣辅佐,可惜,两年后,宫里传出恶噩,称太子得了天花,不治身亡。”
“难到这事与太后有关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是来骠骑庄前太后亲口告诉我的。”平道,“我专程赶来骠骑庄是奉了太后密令,为的是要把罗永城从齐王手上救出放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流听得越来越糊涂。
“事情很简单,那人虽然不该活下来,可也不能死在我手里。”门外有人淡淡地道。她慢慢走进来,向身后喝:“所有的人都守在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许靠近这房间。”
她自己宽袍长袖,动作雍容,如同游御花园,闲闲道:“平将军,枉我一直当你作忠厚之臣,居然将我叮嘱你的宫廷秘事转告他人,怎么,你莫非是想让唐姑娘以此要胁我不嫁给齐王吗?”
唐流与平脸色齐变,两人立刻跪下行礼。
太后身后只跟了个贴身女官,进来后环顾四周,在房中挑了张椅子,铺上随身带的朝阳锦垫,太后缓缓坐下,方冷笑,“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是忠良之后,又立了些功劳,受到皇上宠爱,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难到你真的自信至此,认定我不会先斩后奏?”
她说得声色俱厉,平低头听了,面无表情,也不开口求饶。
“不错,是我下密函令齐王少相软禁你,也是我让他们去驿馆押解罗永城。作为臣子只须遵命行事,想不到,你因此心怀怨恨,竟在行宫里伤人乱闯忤逆犯上,你自己说,该不该当死罪?”
“我认罪。”平道,他仿佛已不在乎生死,口气冷淡而不屑,懒得多说。
啪!太后本来只有三分怒气,见他如此倔强,立时升到七分,一拍桌面立起来,“好,既然你肯认罪,休怪我不念你父辈与功绩,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门外几名侍卫听到房里大乱,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溜小跑进来,垂手立在一旁。
“发什么呆!还不把平将军推到行宫门外斩首!”太后喝。
“是。”侍卫们大惊,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只好上来两人按了平的头,反押了胳膊往外带。
“不可以!”唐流急,跳起来挡在门口,“太后,平将军是国家功臣,你何必迁怒于他,不如令人一刀杀了我,那就什么秘密也不会外泄了。”
“大胆!”太后板脸,“胡说八道什么,把她给我拖开去。”
“姑姑!”熏本来缩在墙角,见唐流被制,立刻大哭。小孩子也聪明,见刚才是这老妇人发号施令要抓姑姑,便扑过来使劲拉她的罗裙,稚气道:“求求你放了我姑姑吧。”
侍卫们又是大惊失色,奔过来把他拉开。
房间里乱成一团粥,大人叫小孩哭,人影晃动,间有器皿“砰砰”砸地声,太后被吵闹得头也痛,无奈长叹,“先把他们都押下去,待我日后慢慢发落。”
众人推推搡搡地走了,房间复又安静,太后重新坐下,额角青筋犹自突突地暴跳,她按了额头,将身后女官端来的香茗推开,一抬头,见齐王立在门口,便道:“你来得正好,方才的事情你也都瞧见,依你看,我该怎么处置他们?”
齐王欠身,淡淡道:“平的父亲曾是先皇爱将,他本人也深受皇上宠信,如果只为了在行宫闹事这一条罪而处斩,想来日后并不能在皇上面前交待。”
“哦。”太后看住他,细细品味半天,道,“继续说。”
“臣以为,平将军一直忠君护主,此次公然犯上的原因全是为了唐流,不如把这个孽根拔了,既可保住宫中消息,也好给平一个警告,省得他们再纠缠不清。”
“是吗?”太后笑,“齐王果然冷心冷面,唐流原是你身边的女人,竟然也毫不怜惜,动不动就要伤她性命,莫非把我才说过要你娶她的话都忘了吗?”
“臣不敢。”齐王一怔。
“你不敢什么?唐流不过是个小女子,她父亲也曾死前托孤,你不守信用照顾她也就罢了,还要劝我将之杀绝,澶,你就这么讨厌她?”她慢慢眯了眼,一字字接道,“或者说,你就这么讨厌娶妻?”
话锋一转,别有用意,齐王听出味道,心头狂跳,忙道:“臣……”
“我不会冤枉你的。”太后凝视他,“你本是外戚之子,蒙圣恩封王进爵,在人前,是臣子,私底下,你母亲还是我的表妹呢,我怎么会去冤枉我自己的侄子?”
齐王闭了嘴,脸色渐渐苍白。
“难道你非要逼我仔细说明吗?”太后道,向身后女官示意,“去把管存苑带来。”
女官弓身应命。
只一听到管存苑这三个字,齐王额上立刻渗出冷汗,他上前一步,禀道:“那个无耻小人原是臣手下的逃奴……”
“你原来知道我要说什么?”太后伸手止住女官,笑,“澶,还记得当初是谁推荐管存苑到你府上的吗?他是你手下的逃奴,却是我手下的忠奴呢,你若要定他无耻小人,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才好。”
她悠悠地从桌上端起方才女官准备的香茗,托在掌上转动着看杯上的冰纹,“澶,暗地里皇子王孙风流荒唐的事情数不胜数,你看我认真管过哪桩?只是,切莫要坏了自己的体面名声,府里花灯夜宴歌妓小童是你们自己的事,出了府,所有规矩礼节一举一动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齐王低头听了,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话,“是。”
“你以为这些年朝中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很少吗?”太后叹气,指点女官摆了张锦凳放在椅旁,命齐王坐下,看着他俊美如玉雕般的轮廓,低低道:“众人都说少相与齐王是可以共用一个女人的,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你故意所为。皇上喜欢起用少年臣子,早已引得朝中老臣不满议论纷纷,你们可别再留下什么话柄,惹人耻笑不说,传到了皇上耳中,于仕途尊贵也是大患。”
她故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是为了令齐王无法狡辩,见年轻的侄子脸上惨白到死灰,到底也不忍心,拉过他的手,安慰道:“放心,皇上耳中还没有进过这样的话头,至于管存苑我也早将他家人安置到宫中,料他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今天只有我和你两人,这些体已话决不会有第三人听到。”
齐王点点头,眼角向旁一溜。
“放心,这是我多年的贴身女官,她本是个哑巴。”太后笑,“澶,你虽然稳妥仔细,少年人意气用事也是难免,以后你可要多加注意。”
“臣明白。”齐王今日脸色早已几变,唇上咬得通红,隐隐渗出血珠。太后看了直摇头,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他,“管存苑告诉我,那天是唐流在所有人面前揭你的底,所以你才这么痛恨她,对不对?”
齐王不响,狠狠用丝帕擦在唇角,用力之大,把伤口再次擦破。
“所以我要你娶她,女人嘛,好好哄一下,总会回心转意过来,你们若能在人前相处融洽,以前所有的话自然也就成了气话,间接地堵了众人的口。”太后拦住他的动作,从他手上接过丝帕,“其实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