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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春秋大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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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即便如葛德文这般的温和见解,实际上也指出了为什么在某些社会里道德说教往往会徒劳无功的原因:“我们不妨对比一下,一个国家的人民对于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敢想、敢说、敢做,并且不受任何阻止他们走向正确道路的虚伪动机的束缚,另一个国家的人民对于人类所探讨的重要的问题则不敢说、不敢想。有什么情况能比这种怯懦更加卑鄙呢?思想遭到这样破坏的人能够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么?这种最卑鄙的奴隶状态能够成为人类真正完美的境界吗?”176——是呀,在葛德文所谓的这个“另一个国家”里,是否仅仅靠着学习儒家思想、普及“四书五经”就可以提升普遍道德水准吗?如果“四书五经”真有这般妙用,历史上哪个国家的道德水准会是世界第一的呢?这是个太简单的问题了吧?
    回到两千年前,路温舒对这个“不敢说、不敢想”如此煞费苦心,那么,他的建议会被皇帝采纳吗?——是呀,这就像推销员说得再怎么动听,顾客就是铁了心不买,那也没辙呀。
    这话不错,路温舒提出来的确实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而他那个乌鸦蛋和凤凰蛋的比喻确实很有说服力,但作为统治者,扪心自问,谁爱听“诽谤”呀?谁不愿意权力无限,可以为所欲为呀?谁不希望可以借着“腹诽”的罪名想杀谁就可以随便杀谁呀?——你路大人说:“我听说,如果不去毁掉乌鸦蛋和老鹰蛋,那么凤凰就会飞来了;如果犯了诽谤罪的人不会被杀,那就会有人向国君出好点子了。”嘿嘿,好,好一个“我听说”呀,你路大人是这么听说的,我还听说过“杀光乌鸦和老鹰才能招来金凤凰”呢,凭什么你听说的就对,我听说的就错呀?
    看,路温舒这个乌鸦蛋和凤凰蛋的比喻虽然是全文当中最最精华的一句,但这句话毕竟是他“听说”的,也就是说,是禁不起较真的,如果我们把路大人这篇奏疏比作一支向敌人发起总攻的军队,那么,这个乌鸦蛋和凤凰蛋的比喻再怎么精彩,也只能当一队特种兵,而绝对不能担起主攻任务。
    谁来担当主攻任务呢?——必须是官方主流意识形态,是儒家思想,是“春秋大义”。所以,路温舒是搬出了《公羊传》思想、《左传》思想,《尚书》思想、“五德始终”思想来作主攻,又以一些“我听说”和“俗话说”来作辅助,用心不可不谓缜密。这其中,一句“《尚书》思想”和一句“俗话说”分别代表了儒家政治理想的两个经典追求。
    《尚书》那句话是:“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大意是:审判犯罪嫌疑人要宁纵毋枉,要本着“无罪推定”的原则,宁可错放,不可错杀。
    “俗话说”说的则是:“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大家都知道“画地为牢”这个成语,但这个成语的本意很多人却都搞不清了。这里说的是:即便是在地上画个圆圈当监狱,人们也不愿意踏进去;即便是拿木头雕刻一个法官,人们也不愿意站在他前边。路温舒说这是“俗话说”,但这个“俗话”据说来源很古老,也很神圣:被儒家非常推崇的尧圣人在位的时候,天下大治,民风淳朴,对犯罪的人不打不骂、不上刑、不关监狱,只是给他们穿上不同式样的衣服来表示他们所犯的罪行,或者是把受刑人的样子画出来挂在显眼的地方——这种刑罚叫做“象刑”。
    象刑是个无据可考的东西,历来也流传着种种不同的说法,但无论如何,象刑都是一种“象征性”的处罚,并不伤害犯人的身体,想来大概就像霍桑小说里的“红字”,或者如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所描述的那样:“在从前还没有法学家和法典的那个时代,那些庄严的法令和权利借助如画一般的仪式,使它对所有的人都变得鲜明,这些仪式能够在没有知识的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177——这也许就是“画地为狱”和“刻木为吏”的原始形象吧?
    “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路温舒认为这句俗话表达的是人民群众对司法黑暗的痛恨,虽然上古刑罚的真相恐怕并非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儒家在大原则上是非常反对严刑酷法的。
    路温舒还不点名地引用了《左传》:“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大意是:高山大泽里藏着毒蛇猛兽,大江大河里也常有些脏东西,就连美玉都有瑕疵,所以,国君挨点儿骂不算什么。——这话眼熟吗?《孟子他说》第三册里,一开始的那个段志冲向唐太宗说真话的事件,英明领袖唐太宗在诏书里就是以类似的发言来对待逆耳之音的。历史里种种这类的例子告诉我们:统治者对自己的政治能力越有信心,对逆耳的声音也就越是宽容,反之亦然。如果从这个历史的经验来判断的话,决定着路温舒这份奏疏会造成什么样后果的主要因素并不在于路温舒是否言辞恳切、论述周密,而在于当时整体的政治环境,在于统治者的执政信心。——别看路温舒的文章精明到如此地步,如果他忽略了这最后一点,前边那些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
    好在我们有理由相信,以路大人的精明是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所以,事情的结果是喜人的:这份奏疏深受嘉许,路大人因此升官。——这大概要算得上是帕累托改进了:统治者高兴,路大人升官,人民群众的生活得到改善,却没有人因此受到损害。
    有人可能会质问说:“不会吧,难道司法集团的利益没有被损害吗?”
    答案是:他们的利益只是被泛泛地触及,并没有受到实质的损害。
    有人一定会继续质疑:“路温舒的奏疏不是受到领导的表彰了吗?”
    答案是:第一,受到表彰是一回事,付诸实施是另一回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第二,一般来说,只有具体的改革方案才会真正触及某些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从而引起他们的强烈反扑,但泛泛的改革方案却往往起不到这种作用——比如说,路温舒如果论证说要在司法机构搞个大裁员,或者要严格取消司法机构里所有干部的公家配车,你看看会引发什么后果。
    ——这也正是我们要心怀叵测地向路大人学习的地方啊。^_^
    有个问题必须要提:路大人的行文当真如此煞费苦心吗?是不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即便我真的多想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对于文字上的一些意义含混却威力巨大的词语,就连费正清这样的高人都坦诚大惑不解——他曾经这样感叹说:“中国的政治论争通常是间接的和隐晦的”,178也许正是因此,两千年来人们已经养成了猜谜语的习惯,即便是最直接了当的话也很容易被当成谜语来猜。
    另外,提意见确实需要小心翼翼,这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之外,还存在着同样由费正清所描述的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国,人们总是把不合时宜的政策与道德败坏等同起来。对中国政治的这一特征,从未有满意的解释。它似乎源于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行为表现性格,言必表现于行。这种传统思想一经成立,人们就不能像西方人那样,把政策和道德区分开来,相反,政策是官员行为的组成部分。一旦其政策为人厌恶,其道德品质也就受人怀疑了。”179——费正清这里虽然是说“对中国政治的这一特征,从未有满意的解释”,但“满意的解释”未必就当真没有,要知道,道德在中国历史上常常都是被政治化的。
    好了,话说回来,难道路温舒仅仅是在说些空话吗?难道就从来没有过哪位皇帝开明到可以接受路温舒的意见吗?——倒也不是,早在路温舒之前,汉文帝就曾经下诏废除过汉朝自秦朝沿袭下来的妖言令:
    五月,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汉书·文帝纪》)
    这份诏书的内容其实和路温舒的进谏是一个路数,提到古人的“进善之旌,诽谤之木”,对比如今的以言论治人之罪,然后说到如果大家谁都不敢说话了,皇帝又该从何知道自己的过错呢?从此以后,就算有小民诅咒皇上,也不算他们有罪。
    看来两千年前的汉文帝就深知言论自由的好处,可他的诏书虽然可以这么说,谁要当真谁就悬了。所以说,事情常常是这样的:“求实”是学者的责任,是政客的烦恼,是大众的逆鳞。
    再者,中国文化很讲“悟性”,很多东西不能靠正常的逻辑去理解,而是要“悟”,对领导的话尤其要“悟”。禅宗之所以能在士大夫阶层当中广为流行,恐怕其中正有这个原因。——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三个婆子排班拜。”(见《五灯会元》,书中的这类对话俯拾皆是。)禅宗和尚的“打机锋”和官员们的“揣摩上意”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所熟知的禅宗其实很难说和印度佛教有什么真正的渊源,它或许正是“中国土壤”里栽培出来的一朵奇葩。
    当然,作为官员,还得具备其他本领。比如,孔子当年有言:“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论语·季氏》),从权谋角度来看,这话应该反着理解:如果庶人们对统治者议论纷纷,这不就说明“天下无道”么,可皇上圣明,天下明明“有道”,所以自然应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180。好了,现在再来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路温舒的政敌,你能从他的这篇《尚德缓刑书》里找到他的什么马脚吗?
    嗯,不错,前面已经试过一回了,但没抓到要害。那么,再想一想,只要肯动脑筋,就一定会办法的,就连刀枪不入的阿喀琉斯都有脚后跟的破绽,路温舒也一定有的!
    有人可能会问:“路温舒的主攻兵团是儒家思想,是‘春秋大义’,是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立场,怎么抓他的破绽呀?难道要和官方思想作对不成?”
    ——当然不是,找死的事咱们是不能做的,咱们的主攻兵团也是儒家思想,也是“春秋大义”,也是官方主流意识形态。这就得从路温舒的老前辈董仲舒说起了,董老可是汉代儒学一统天下的首功之人啊。
(十)绞尽脑汁,抓住路温舒的破绽
    吾爱董仲舒,穷经守幽独。
    所居虽有园,三年不游目。
    邪说远去耳,圣言饱充腹。
    发策登汉庭,百家始消伏。
    
    这是司马光盛赞董仲舒的一首诗,我们得注意一下第五句“邪说远去耳”。
    儒家一直都在反对歪理邪说,孟子在论述孔圣人写作《春秋》的意图的时候,说:“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也就是说,孔子是看见社会上歪理邪说太多了,倒行逆施太多了,开始担心害怕了,这才写作《春秋》的。181孟子在这个问题上尤其执着,自许要“正人心,息邪说”,为此大战诸子百家,付出了毕生的努力。
    但孟子生活的年代正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所以,他老人家虽然恨不得把杨派、墨派什么的全给灭了,但也只是在一个公平的擂台上用自己的“圣人之学”来打击人家的“歪理邪说”。但既然有个开放的擂台,所以墨家他们也同样是用自家的“圣人之学”来打击孟子的“歪理邪说”,无论孟子再怎么运气,再怎么恼火,也得在言论自由的规矩下“学术问题学术解决”。
    时代在发展,到了董仲舒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孟子的遗志,成功地罢黜了百家,独尊了儒术,把“歪理邪说”一扫光。但董仲舒赢得并不光彩,因为他是“学术问题政治解决”。
    ——当然了,这话只是两千年后的我这么来说,当时的董仲舒肯定不会觉得自己赢得有什么不光彩的,甚至,即便是孔孟复生,也得向后学董仲舒一挑大指。因为古人的普遍认识是:第一,真理只有一个;第二,真理在我手中;第三,和我的真理相抵触的说法都是歪理邪说;第四,既然是歪理邪说,就得严厉打击,以免危害社会。
    呵呵,现在能想到了吧,以上这些就是打击路温舒的法宝。路温舒不是建议诽谤无罪吗,我们大可以质问他:“难道歪理邪说不是诽谤吗?难道我们可以容忍歪理邪说在社会上横行无阻吗?”然后,我们可以引用孟子的话,再引用董仲舒的话来扯自己的大旗,惟一遗憾的是,《孟子》一书在当时还只算是“诸子书”之一,并没有升格为“经”,比《公羊传》什么的低了一头。
    看来路温舒很走运哦,当时并没有人这么来反对他,这也许是和他的帕累托改进有关吧。但我们不妨想想,如果真的有人这样来和路大人作对,路大人会怎么自卫反击呢?
    嗯,这还真不好说,这个问题直到最近的二百年来才被研究得比较透彻,所以,两千年前的路温舒就未必能够说得妥善了。
    有人可能还没有释疑:“《孟子》在当时不受重视,那‘大旗’里不就只剩下董仲舒了吗,董仲舒的话又不是《春秋》的话,作用能有那么大么?”
    ——真有那么大。咱们一般都说儒家思想是“孔孟之道”,其实,汉朝以来的儒家思想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孔孟之儒,而是董仲舒之儒。这其实很好理解,孔子和孟子一个生活在春秋时代,一个生活在战国时代,那都是封建社会瓦解的时候,所以孔孟的思想是根源于封建制度、根源于宗法社会的,这两位老前辈既不忠君,又不爱国,拿老天爷也不太当回事,更要命的是,尤其是孟子,居然还宣传“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思想,嘿,别看后人那么推崇他们,他们如果当真生活在汉唐宋元明清,八成早被皇上给杀了。而董仲舒则不同,他是在专制社会里成长起来的第一位儒家大宗师,把儒家思想修正得非常迎合专制体制的特点,不然怎么能被皇上“独尊”起来呢?
    很多大家熟悉的所谓儒家思想其实都是董仲舒的儒家修正主义思想,比如那个臭名昭著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文天祥《正气歌》里的“三纲实系命”,就是这个董派思想;还有被毛主席痛批的君权、神权、族权、夫权这套在人民脖子上的四条锁链,也是董派思想。董仲舒吃亏也就吃亏在太“现代”了,他如果是位“古人”,全国各地可能就不建孔庙而建董庙了。这倒真是个令人感叹的话题:曲阜孔庙历经两千多年长存不衰,可董仲舒的老家现在却连一个姓董的人都找不着了。
    尽管世态如此炎凉,但两千年专制社会的儒家修正主义思想的源头就在董仲舒对汉武帝的那个“天人三策”,嗯,现在咱们是时候来聊聊这个东西了。
第三章 天人三策
(一)“天人三策”之一——鬼神与灵异现象——做人还是做政治?——格劳孔PK苏格拉底——吕底亚牧羊人的戒指——儒法合流——皇帝上岗资格认证——孔孟之道和周孔之道——但欠世宗一死——《李秀成供词》——忠——从绝对父权到绝对君权——皇帝也需要刻章办证——建议皇帝下台——乌托邦种种
    年轻的汉武帝广开言路,让各地推荐人才进京,然后亲自就国家大政方针向一众人才询问意见。
    询问意见的程序是这样的:皇帝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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