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作者:九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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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夙汐点点头,走近说道,“这船可以去五湖烟月么?”
那小厮示意对方上来,夙汐也不客气,一展身形,便跃上了那画舫。
拍水的声音响起,夙汐站立船头,看那嘈杂的落霞岛上胜景逐渐远去,四周是一片安静,只有远处墨色的山脊勾勒出如画般的线条,闪明的烟火也渐渐淡了颜色。心里却是随着渐渐安静的世界而沉静下来。
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地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
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向着江岸的另一边跑去了。渐望见依稀的江心亭,透着淡淡的光亮。
那声音大概是琴声,婉转,悠扬,使夙汐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那声音弥散在含着水草蕴藻的夜气里。
空灵的仙音与那落霞岛岸上的喧闹繁华之景本应显得极不协调,但在这渐渐深沉的夜色中,烟波浩渺的玉汐江上,却是涤荡开人的情思,好似沉入一场柔和的幻梦。那声音好似有着极光似的炫目,又好似有着九霄来的无踪回声,在人的心跳里找到了节奏。
“公子,到了。”一声轻呼唤醒了沉醉在这一切中人,夙汐抬眸望去,正是江心亭。
跃身而下,这江心亭是一处微型的小岛,过了那几处树丛,便是亭台。
“有劳了。”
见那小厮缓缓将画舫划离湖心亭,夙汐便抬步向那树丛掩映的江心亭走去。映衬着灯光,依稀能看见一道人影,那阵阵古雅而略显潇洒的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夙汐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那恍如隔世般的天籁鸣响,借着那树丛的掩映,悄然将视线投过去。
江心亭玉台之上,一拢艳丽如火的血色长袍,随着江上习习凉风轻轻褶皱,那男子低垂着眼睑,沉浸在另一重世界之中,修长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像是从泼墨画中印染开来的一抹血色,神来之笔般点染在玉汐江五湖烟月的背景之下。
夙汐从来不曾有过这般的想象,一个人,也可以美好如画到这等地步。
风流雅致,夙汐没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面前这个弹琴的男子。只是吸引夙汐的,也不单单是那外在的形貌,相比之下,她所更在意的是那男子手下舞出的琴声。
其声嗡嗡如蜂鸣群芳丛里,其韵溶溶似落花轻逐流水,渐提渐高有如孤鸿清唳碧空,破风万里,大有俯瞰群峰而付诸长笑之姿,铿锵奏起,乱玉落盘,血色长袍和着血液一起动作地更为剧烈,千种心绪,万般感概在夜色中冲荡成为一瞬,刹那一折而已渐转和缓,恰似水渗滩底呜咽不绝,终是音响渐杳……
“普天之下能奏得这般曲子的,只有你一人。”一曲终了,夙汐不由拍起手来,走上前去,眼中满是钦慕之色。
“何以见得?”
夙汐没有大言不惭,这九阳大陆的礼乐文明,自那拍卖会上的歌舞便能略见一斑,而这人弹奏的琴音,已经复现了前世的雅音之妙。更何况,那人不但琴艺非凡,那张令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的文武七弦琴,更是关键所在。
“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凰来仪。”那男子淡然道。
夙汐听闻那“伏羲氏”三字,心中猛然一沉,却还是试探般应声,“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伏羲氏知梧桐乃树中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那人轻抚长琴,顺势接道。
“取上一段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废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夙汐声音间不觉已是有了几分颤抖。
“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斫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男子对答如流。
“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
“后因周文王被囚,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
“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
“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
夙汐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完了那人的话,却是突然破开夜色风声,身形闪电般疾速掠过,血月之泪唤出瞬间架在那人脖际——
“你到底是谁!”
第一卷 初临九阳 第64章 五湖烟月
周围尽是一片虫鸣声,那隔岸的落霞岛上似乎刚刚敲完铜锣,那袅袅余音,愈来愈轻,最后渐渐地消逝在远岸上的那些阴暗的丛林里面了。
一道长长的灿烂的月光躺在玉汐江暗黑的水面上。
耳畔只有淡淡的江风,胆战心惊似的滑过江心亭。
四目对视。
这是一个颇为诡异的场面,只是两人都未曾觉察。
一双眸子,冷如寒星,却好似汇进万千星河,精神力悄然逸散而出,仿佛要看透那人的心神。另一双眸子,狭长剪水,慵懒之中带着几分风流之意,两人的眼神,像是在虚空之中激起了隐形的漩涡一般。
竟然是精神力的比拼!
夙汐自恃有精神异能,因此并不畏惧,虚空之中开始隐隐有了异常的波动。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觉得有些目眩神迷,渐而,头脑竟有些发热,晕乎乎的,慢慢模糊了视线。
那蝶翼武器横驾在那如画男子的肩上,却不进一寸,只是那男子,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一丝极力压制的微微颤抖之意,不由轻笑一声。
“在下朝天歌,阁下这般盯着我看到底还要维持多久?再看一会儿,便是天亮了。”
那人声音一出,顿时两人的精神气劲确乎散去,夙汐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一时冲动冒犯了人家,现在的姿势也是颇为尴尬,距离那男子过近,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心底沉着的疑问,却不容夙汐退缩,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文武七弦琴的来历,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夙汐大惊小怪,文武七弦琴的传说,是她前世了解的乐器文化中最让她心驰神往的一段,伯牙摔琴所记载的琴,便是这文武七弦琴的前身——瑶琴!
身临这九阳大陆,夙汐知道是自己的魂体被卷入时空流沙,穿越而来,只是前尘诸多往事,已被她刻意掩埋,如今有只言片语揭开往事尘封,怎能不让她心惊万分!
难道眼前此人,也是穿越而来的?
夙汐仍然没有松下武器的样子,那男子却也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旁若无事般随意道,“是你的心告诉我的。”
“我的心?”夙汐有点疑惑地看向那红袍男子,只是那人眼神中仍是一片不羁的风流之意,让夙汐有些没底,“你不要东拉西扯的,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说我可以听到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你信还是不信?”男子幽幽开口,手指轻轻钳住那架在肩上慑人的血色蝶翼,弹开了几分。
被那力道猛地一震,夙汐心中大惊,这男子的实力,恐怕在她之上。
知道自己的威胁没有用处,夙汐索性收起了血月之泪,在江心亭的玉台之上,找了处位置坐下,也不理会那人,淡淡开口,“你找我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和我是一个时空的人?”
夙汐只是在试探,旁人可看不出,只是那男子眼中却是滑过一分狡黠之意。
“我邀你来,只是赏这烟花盛会,如果说些别的,”男子起身走来,挨着夙汐坐在江心亭的另一侧,缓缓开口,脸上浮起一抹玩味之色,“做些别的……”
夙汐恼然瞪了那男子一眼。
“不就违反了契约上的话了么?”
夙汐像是被噎住了般,没了话语,本来便以为,那八个字中不可能藏有什么玄机,也没有玩文字游戏的意味,怎么到了这里,才发现有些不太一样。
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夙汐整理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好似要打破自己觉得有些尴尬的气氛,“那……你大费周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烟花?”
男子不语。
夙汐等了半晌,那人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再加上刚才的一番诡异事情压得心慌意乱,不由变得暴躁起来,“你大晚上来就是叫我坐在这江心亭里吹冷风?你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那男子轻轻扫了那人一眼,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的夙汐真想吐他一脸口水,“你这么躁,不像是个女人……”
“……”夙汐愣了一秒,还没憋出一口气来,那男子又仿佛觉得不够分量般又是轻轻一声,“抱歉我说错了,不像是个男人……”
不像是个女人……
不像是个男人……
夙汐眼睛开始泛出血丝来,隐隐的怒意开始攀升,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炸弹一般,看到那男子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几缕青烟已经从夙汐头上缓缓升起……
没等那夙汐的炸弹引爆,那男子手间忽现一把折扇,顶在夙汐的嘴间,像是调戏又像是在阻止炸弹的爆发,“别那么激动,何不随我看这大好风景,一展情怀呢?”
虽然火气未消,可那男子的声音却好像是暗夜中一曲诱人心魂的仙音,引得夙汐不由向那人眼神投向处扫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确实定格了视线。
刚才踏上江心亭,夙汐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那朝天歌身上,至于传闻中五湖烟月的胜景,却并没有在意。
只是这时,映入眼帘的五湖美景,不由让夙汐瞪大了眼睛。
这是……蜃景么?
在夜色的沉沉笼罩下,江心亭的视野所及范围,周围竟是五处湖泊的包围之景。原来的浩瀚玉汐江竟然突然成为了五处大湖,那晶莹剔透闪烁着熠熠光辉的水质如同悬浮在夜空中的星河,璀璨耀眼。
五色湖泊,五湖烟月,赤青蓝紫靛,如梦似幻。
仿佛知道旁边那人的心思,朝天歌缓缓开口,“今晚,可是会起雾,那时,才是真正的五湖烟月。”
临近夜半时分。
随着一声冲天的炮鸣声,烟火盛会便开始了。
隔着一条浩瀚的玉汐江,并不曾听得那喧闹的声响,只是那落霞岛传来的炮火声,却在这无边的江面隐隐飘来。不像是在人群之中的那般嘈杂和热闹,在这江心亭上看烟火盛会,却好似是恍如隔世般,有几分仙韵雅致。
这应当是颇为奇异的感觉,夙汐静静的看着那漫天的烟花绽放,若是一般时日,看着那烟花,耳畔轰鸣不断,内心也自然感着热闹,只是在这江心亭中,只有隐隐的声响,却显得寂静。
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火焰的红花,灿烂的赤金星闪,在这略显静然的黑夜里盛开着。在高高的空中荡漾着几朵燃尽的黑云,但银白的天河仍然看得清清楚楚,疯狂的火焰漫天燃烧着,一个又一个,绽放着最为美丽的七彩光影。
“烟花美丽,但却最是短暂,只是那一瞬间便凋落,成为不可重来的死寂。”那朝天歌斜倚着亭柱,红袍魅惑飘扬,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倾力绽放一刻光华,才不枉来这一回。”夙汐眼中闪动着那耀眼的朵朵星火的倒影。
“凋落了的生命,还有资格再谈论……所谓光华么?”
“每一回凋落,都必有每一回新生,”夙汐看向那男子,眼神却是一片澄明,对于她来说,这句话并非虚言,“落下的烟火便是在它们绽放的时候重获新生,所以它们有资格。”
红衫猎猎扬起,男子轻笑,“知道我今夜为什么弹琴么?”
“不知。”夙汐摇摇头。
“你知道,文武七弦琴……”朝天歌缓缓开口,修长玉指轻轻抚过那古朴琴身,“这也确是文武七弦琴。”
夙汐没有开口,静静等待着那男子的话语。
“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
“什么是六忌?”夙汐颇为好奇地问道。
“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
“那七不弹呢?”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夙汐神色一愣,不遇知音者不弹……他是说,她是他的知音?
他们有见过面么?
第一卷 初临九阳 第65章 高山流水
繁华璀璨,烟花易冷,半夜时分过去,天空灿烂的光景也渐渐淡漠,如是在那落霞岛上,依旧是不寐的喧闹鼎沸,然而隔却了宽阔的江面,却只能依稀听得见些嘤嘤扰扰,倒衬得这夜色更为沉寂。
江风习习,五湖烟月的蜃景还是那般梦幻地织造出一片奇景。赤青蓝紫靛,是那五处幽光幻境般悬浮在静夜中的湖泊,夙汐转目看向那五湖,不由有些出神。
“八绝是什么。”夙汐好像在问,又好像在喃喃自语,为什么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她和他,似曾相识。
这当然是只一种错觉,但他们,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人。
不论面上表现出多少伪饰,心底深处藏着的那一种孤高却是一气相通。前世的背负,她好想忘记,实际上,也渐渐埋藏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永远埋葬。
然而埋葬,却不是消弭。
“八绝,传闻八段绝响之音,更是一段禁咒。”
“所以伯牙绝弦,是因为他用生命,为子期弹奏了八绝之音,其实,瑶琴未毁,毁的,是他自己。”朝天歌轻抚着文武七弦琴,好像要触摸到一个时空尘封的记忆。
夙汐看着那一抹红衣,却好像看到的只是越来越深重的迷雾。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男子起身,将那文武七弦琴放置于江心亭的玉台之上,淡然道,“只有这文武七弦琴才能弹奏出八绝之音,然而,我朝天歌,却没有这等本事。”
“传说罢了,不过高山流水觅知音,却也是一段佳话,高山曲谱自有传世,可惜那流水曲谱,却是不知所终……”朝天歌看向那坐在江心亭上的白衣少年,语气间颇为诚恳,“宿夕公子可否弹奏一曲?”
夙汐眼神一凛,看向朝天歌,“你知道我有流水曲谱?”
“我说过,只是你不信。”朝天歌淡淡道。
“……”难道,他真的可以听到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夙汐默然,却还是起身,来到那玉台前,席地而坐。在这异世之中,没有什么奇幻的事情是不可以接受的。
流水曲谱,早已失传,但夙汐却真的看过那流水曲谱,只是,那曲谱,是在梦中看得,夙汐那时,正是在学习弹琴,只是以为日有所思,便不在意,但那曲谱,却是深深铭刻于心。
轻抚琴弦,夙汐感到,那琴弦之上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隐隐地吸引着她的手指,拨弄一声,好似忽然颤动了她的灵魂。
原以为,她能全然忘记。可是入手的熟悉感,又仿佛暗夜中一曲诱人的笛箫,牵人入梦。玉指轻弹,一曲绝世的流水之音便是渐渐倾泻而出。
夙汐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流水曲音,但她却是一直相信着,因为在那独自弹奏了无数次的感受中,都渗透出一种几于道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