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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8中国通史第五卷-中古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下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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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云永厥年。(其二十九)
  按:大梁明指魏都,而第二句的黄华,为山名。《水经·洹水注》云:“洹水出上党泫氏县,东过隆虑县(今河南林县)北,又东北出山径邺县南。”又云:“(隆虑)县有黄华水,出于神囷之山黄华谷北崖上,山高十七里。水出木门带,带即山之第三级也。”所以诗中的黄华,实际上离大梁(今河南开封市)颇远,而为邺都(今河北临漳)附近的山。诗中的高台,不是神话中共工之台,而应如黄节所指邺中的三台。肆侈两句是对魏明帝曹叡的批评。他肆意挥霍,大兴土木,死时只有三十六岁。《魏略》和《三国志》对其沉湎酒色、轻用民力,有许多记录。如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又于芳林园起陂池,修土山,公卿群僚皆往负土,宫中自贵人以下至尚保,及给掖庭洒扫、习伎歌者,各有千数。又录夺已经出嫁的士家(即军户)之女,配嫁无妻的军士。规定其夫家可以生口自赎,又选其有姿色者入宫。当时臣僚杨阜、高堂隆等上书切谏,他一律不听。这些事实,就是《咏怀诗》写作的背景。阮籍的《咏怀诗》中,爱憎是比较分明的。他有的怀念,有的羡慕,有的怜悯,有的谴责,决不含混。
  关于怀念之例,或泛称所思(如:“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见其十五),或泛称亲友(如:“徬徨思亲友,倏忽复至冥。”见其三十六),或泛称佳人(如:“出门望佳人,佳人岂在兹。”见其八十),或称故时人(如:“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见其三十四)或称客与宾,兹举此首为例。
  平昼整衣冠,思见客与宾,宾客者谁子,倏忽若飞尘。裳衣佩云气,言语究灵神,须臾相背弃,何时见斯人?
  从上面的例子来看,阮籍所怀念的,是其亲友、故人。结合他的交游来看,并不难得出答案。只是当其写作当时,有的人已经不在了(如嵇康),有的人已经转变了(如山涛)。和他志趣相投的人,永远没有了。“临川羡洪波,同始异支流,”(其七十七),阮籍在这里便流露出索漠孤独之感。关于羡慕的例子,也有很多。阮籍所羡慕的是安贫乐道的上世士,是不以生死异其操守的穷达士,是慷慨捐生的壮士。关于第一类,例证较多,这里姑且不谈。关于第二类,如: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松柏翳冈岑,飞鸟鸣相过。感慨怀辛酸,怨毒常苦多。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求仁自得仁,岂复叹咨嗟。(其十三)
  这首诗是就李斯、苏秦和伯夷、叔齐之死,发表议论。李斯被杀时,思为布衣而不可得,想到牵黄犬出上蔡东门的往事。苏秦佩六国相印,卒受车裂之刑。而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对于三人之死,究竟应该如何评价?清人何义门以为“此言人皆有死,若苛求富贵者,其卒亦贻五刑车裂之悔,何如求仁得仁,若夷齐者为得其所乎!”何义门的解释本来不错,但阮籍的用意,还在于“不食周粟”上,这一点何义门未及指出。如果看这一首还不清楚,请再看一首: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流光耀四海,忽忽至西冥。朝为咸池晖,濛汜受其荣,岂知穷达士,一死不再生。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君子在何许,叹息未合并。赡仰景山松,可以慰吾情。(其十八)
  诗中歌颂的对象,是所谓穷达士。措辞很不平常。王辏г怂担骸扒畲镒植⒂檬济睢4锕滩痪茫钜嗪问А!蓖跏鲜蔷臀难系男薮橇⒙鄣摹H绻拥笔钡恼味氛慕嵌壤纯矗饫锏那畲锸浚Ω弥傅氖切е也苁系娜恕F┗拱阉潜茸鼍吧剿桑美春吞依罨ɑハ喽哉铡
  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鸟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声谢后世,气节固有常。(其三十九)
  读了这首诗,很容易联想曹植的《白马篇》。从题材和内容来看,二者确有些类似。但时代不同了,它们的针对性毫无相同之处。曹植所能想到的敌人不过吴蜀,而阮籍的假想敌只能是司马氏。他所歌颂的只能是毋丘俭、诸葛诞等人。阮籍认为只有这样才算穷达不易其操,才算求仁得仁。
  关于怜悯的例子,无过于湛湛长江水一首,上面已经谈过,兹不多赘。
  关于谴责的例子,却特别多。这里有:颠倒黑白的工言子,惟利是图的佞邪子,趋炎附势的当路子,为虎作伥的缤纷子,故作姿态的洪生。在不同程度上,都可以划归司马氏集团。
  阮籍认为最危险的人物就是工言子:拔剑临白刃,安能相中伤。但畏工言子,称我三江旁。(其二十五)
  这些话是针对司马氏的走狗锺会等人说的,不但嵇康之死是由于锺会的告密,而且阮籍本人也多次遭到锺会的盘算,只是由于他守口如瓶,才没有蹈嵇康的覆辙。
  他谴责佞邪子:婉娈佞邪子,随利来相欺。孤恩损惠施,但为谗夫嗤。(其三十六)
  他们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也就谈不到什么正义与否的问题。
  他谴责当路子:如何当路子,磬折忘所归。岂为夸誉名,憔悴使心悲。(其八)
  当路子是随波逐流,忘乎所以的人。
  他谴责缤纷子:岂效缤纷子,良马骋轻舆。朝生衢路旁,夕瘗横术隅,欢笑不终宴,俛仰还欷殻А#ㄆ湮迨牛
  缤纷子是当权派的忠实走狗,帮助其主子作尽坏事,后来又被主子一脚踢开。成济刺杀高贵乡公,后来不也是夷三族了么?
  所谓洪生,相当于礼法之士。除了《大人先生传》之外,《咏怀诗》中也有他们的影子。
  洪生资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委曲周旋仪,姿态愁我肠。(其六十七)
  这些洪生者流,在礼法的幌子下,规行矩步,道貌岸然,但是他们说的是一套,作的又是一套,言不顾行,行不顾言,是典型的伪君子。“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是他们的特点。《晋书·阮籍传》说:“礼法之士,疾之如仇”,正是因为阮籍刺到他们的痛处。
  通过以上的讨论,初步可以看出,阮籍怀念的对象,是不肯和司马氏同流合污的人;他所羡慕的对象,是敢于和司马氏斗争的人;他所怜悯的对象,是被司马氏暗算了的人;他所谴责的对象,是司马氏卵翼之下形形色色的帮凶。
  阮籍本人思想的变化,在《咏怀诗》中也表现得非常清楚。在他年轻的时候,是有一番抱负的。他喜欢诗书,学过击刺,也喜欢音乐,有点浊世佳公子的味道。但是后来情况发生变化,他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观。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乃悟羡门子,噭噭今自嗤。(其十五)
  少年学击刺,妙伎过曲城,英风截云霓,超世发奇声。挥剑临沙漠,饮马九野坰。旗帜何翩翩,但闻金鼓鸣。军旅令人悲,烈烈有哀情。念我平常时,悔恨从此生。(其六十一)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其五)
  第一首说的是接受传统教育,第二首说的是从事军事锻炼,第三首说的是艺术上的陶冶。他有学问,有抱负,本来是想大干一场的。但在高平陵事变之后,司马氏营立家门,政治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劣,他的理想破灭了。诗中的“自嗤”、“悔恨”、“失路”,都是这种心情的反映。这种描述,和《晋书》本传的记录是一致的,“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
  阮籍渴求解放,幻想神仙,《咏怀诗》中充满逃避现实的思想。如: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其三)
  本来是桃李成荫、繁华似锦的环境,经过秋风的扫荡、摧残,已经面目全非。作为竹林名士的阮籍认识到“一身不自保”的险恶处境,心情十分沉重。《咏怀诗》屡次流露出惧生之嗟。他感到孤独,他说:“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其一)他感到忧虑,他说:“咄嗟行至老,g 俛常苦忧。”(其七十一)他有难言之隐,他说:“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其十四)这种情况不断升级。“生命辰安在,忧戚涕沾襟。”(其四十)“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其四十一)的辞句,也络绎笔下。阮籍是喜欢喝酒的,但诗中罕见酒字。我认为最能反映阮籍的心情的,是一日复一夕一首: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无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终身履冰薄,谁知我心焦。(其三十三)
  这首诗反映了阮籍的处境,忧谗畏讥的心情跃然纸上。这首诗的写作,当在嵇康遇祸之后,被迫写劝进表之前。明乎此,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口不臧否人物了。
  阮籍的思想情况和嵇康是比较接近的,但是嵇康惨遭杀害而阮籍幸免,这是什么原因呢?我认为这与阮籍的人生观是分不开的。老子的齿弊舌存,庄子的处于材不材之间,毕竟是他的处世的基本态度。他和司马氏的关系不即不离、始终保持一定关系,而不是坚决的不合作,这是他和嵇康最大的区别,也是他在政治斗争中得以幸免的原因。
  阮籍的《咏怀诗》,曲折地、反覆地通过形象思维,艺术地表达他的感受。这种作法,正是《诗经》、《楚辞》以来的老传统。正如王逸指出的那样:《离骚》之文,依《诗》起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脩、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楚辞章句序》)
  《离骚》是如此,《咏怀诗》亦何莫不然。从其描写手法来看,用朝阳、白日、西隤日、朱阳,以喻君主;用大梁、梁王、魏都、梁东,以代替魏朝;用凤凰、鸾鹥、幽兰、芳草,以比君子;用葛藟、荆棘、野草,以譬小人;用景山松、凌风树、乔松,以喻坚贞;用寒风、朔风、凉气、凝霜,以喻强暴,这些情况都是显而易见的。有的话不便明说,他便广泛地利用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委曲婉转表达其难言之隐。前面所举的“一为黄鸟哀”两句,出自《战国策·楚策》,用战国的典故,比喻当前的危机。“求仁自得仁”两句,引用《论语·述而》,实际是藉伯夷叔齐,以歌颂司马氏的政敌。明乎此,《咏怀诗》并不难读,但这正是几百年来许多人努力探讨、研究的结果。阮籍《咏怀诗》是建安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它具备刚健、清新、自然、浑厚等等特点,利用五言诗的新的形式,以比兴手法,抒发胸臆,指陈时弊,在万马齐暗的时代,能够针对当时的黑暗势力,提出被压迫者的呼声。虽然不够明朗、不够强烈,但是能作到这个程度,也是很不容易的。
  阮籍出身于士族,把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结合起来,表现在他的作品中自然难免保留着浓重的阶级烙印,无须为之辩护。但是也由于他的不当权、受迫害,在魏晋易代之际,除了自己的遭际之外,他也看到了广大的颠沛无告的劳苦大众。如果说《咏怀诗》是他个人的控诉,那么,《大人先生传》就反映了人民的呼声。因此,对于阮籍的作品予以高度评价,这是完全应该的。
  阮籍《咏怀诗》问世之后,引起极大的反响。左思、陶渊明、庾信、陈子昂、张九龄、李白、杜甫,都接受这个传统,斐然有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源远流长,这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但是,发扬无君论,后来只有一个鲍敬言。他的著作只靠葛洪的批判才保留一些片断。至于黄宗羲《原君》的出现,那已在中国产生资本主义荫芽之后了。
  无君论接近于无政府主义,有其消极的一面,而反对剥削,反对专制,又有其积极的一面。
  第三节陆机、陆云①陆机的生平陆机(261—303),西晋文学家。字士衡,晋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松江县)人。曾任平原内史,故世称“陆平原”。与其弟陆云并称“二陆”,与潘岳并称“潘陆”。
  陆氏家族为吴世臣。祖父陆逊是东吴丞相,父陆抗是东吴大司马。陆机身材魁梧,声音宏亮,少有异才,以文武韬略鸣于当世。陆抗去世时,陆机十四岁,即与其弟分领父兵,为牙门将。二十岁时,吴灭,与其弟陆云退居故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但陆机虽隐居于乡,却不能忘情于当世。东吴颠覆的惨痛经历,尤给他以很深的刺激,作《辨亡论》二篇,一方面抒发了他对东吴灭亡的感慨,总结东吴兴亡的历史经验教训,另一方面则透过祖述其祖父的功业,表达出自己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晋武帝太康十年(289),陆机与其弟陆云终于不甘寂寞,结束蛰居生活,离开家乡,一起来到洛阳拜访太常张华。张华很器重他们,高兴地说:“攻打东吴的战役,最大的收获是得到这两位人才!”并为他们广为称扬,使陆机兄弟在京城获得很大声誉。当时有“二陆入洛,三张(指当时著名文学家张载及其弟张协、张亢)减价”之说。由于张华的举荐,陆机被太傅杨骏任命为祭酒。杨骏被杀,陆机担任太子洗马、著作郎等职。吴王司马晏出镇淮南,以陆机为郎中令。后又升尚书中兵郎,转殿中郎。当时贾谧专权,开阁延宾,一时文土辐辏其门,其中著名的有二十四人,号“二十四友”,陆氏兄弟亦入其列。
  陆机为人,体气清刚,词锋警醒,才辩敏捷。初入洛时,有不少名公巨卿看不起他,企图用言词加以侮辱,但都受到陆机的回击而予以折服。有一次,陆机拜访侍中王济,王济指着面前所吃的羊酪对陆机说:“你们江东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它?”陆机立即回答说:“千里莼羹,未下盐豉。”意思是说江东千里湖的莼羹可以与之媲美,只是眼下没有人知道去加以调味罢了。还有一次,范阳卢志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陆机:“陆逊、陆抗是你的什么亲戚?”古代当着儿子的面直呼其父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陆机当即回敬说:“那关系就像你同卢毓、卢珽一样!”也直呼卢志祖父和父亲的姓名,搞得卢志下不来台。陆云当时曾劝陆机说:“他们这里离江东很远,不太了解情况,可以谅解,何必这么针锋相对!”陆机倔强地回答说:“我们的父祖名播四海,并非无名之辈,他难道不知道吗!”陆机、陆云两兄弟初来洛阳时,名声不分高下,通过这件事,大家分出了两人的优劣。
  赵王司马伦辅政,陆机做了相国参军,因参与谋杀贾谧有功,赐爵关中侯。司马伦准备篡位自立,又用他当中书郎。司马伦被诛杀后,齐王司马冏怀疑他身为中书郎,可能参与起草赵王篡位的文章,于是将陆机和有关的人员交给廷尉审讯,幸亏有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的救援,陆机才免死流放边疆,后遇赦未行。
  陆机感念成都王司马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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