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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博览群书2004年第03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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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得真周到细致。
  整齐有序的人流,从八个大门鱼贯而入。工作人员在人口处分发印有YALE字样的蓝色雨衣。雨伞加上雨衣,才不至于被雨淋湿。讲台在西北角,乐队在台下右侧,台下正前方是持权杖者、掌旗者的席位。校有校徽,院有院徽。校徽是一本摊开的大书,下有一行拉丁文:光明与真知。耶鲁建校始于十名神职人员的赠书,初名美利坚高等学院,1716年迁纽黑文,两年后改名为耶鲁学院。这个校名的由来是为了对耶鲁其人赠书四百本表示感激。至于二十多个院徽,难以一一解释,恐怕要请教专家才行。那些图案后面一定有特殊的涵义。伯克莱学院的院徽,底色纯黑,十个白色马耳他十字,上六下四,中间为白色人字形;达文波特学院的院徽,底色纯白,上端有两个平列的组合黑十字,下端有一个组合黑十字,中间为黑色人字形。这两个院徽跟宗教有关。1638年达文波特和伊顿率领五百清教徒创建纽黑文城,学院的命名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创始人的。特朗布尔学院的院徽是三个公牛头,布兰佛学院的院徽,上端为三片树叶,中部为十本书,按四、三、二、一的组合排列。布兰佛是位于纽黑文东南的一个城镇,现在通往波士顿的95号公路就穿越其境。传说中十个牧师赠书办学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法学院的院徽为耶鲁艺术史教授Theodore  Sizer设计,分三部分,代表法学院的三位功臣:上端是一条张嘴翘尾的鳄鱼,代表在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对耶鲁法学院的发展有重大贡献的Samuel卜Hitchcock教授。原因是当Hitcheock家族从威尔土迁徙到西印度群岛时,鳄鱼的形象取代了传统中一直代表威尔士的龙。左端是一条张牙舞爪高举尾巴的猎犬,代表曾兼任康州法官的耶鲁法学院教授Dogget (这个名字的早期拼法为Doggett或Do· get)。右边是中世纪式银色书钉(Staples),代表法学院及该院图书馆的创始人Seth Staples。神学院的院徽不难懂:下部是一本圣经,上部是一个有圆圈的十字架。校徽、院徽都代表一种传统,一种精神,或属于历史,或代表专业,意义深远。今天这样盛大的庆典,将持权杖者、掌旗者位列前茅,也有郑重其事的意思。
  耶鲁一向以注重本科而闻名,席位的安排也以本科学生为中心。十二个住宿学院(Undergraduate  Residential  Colleges)的学生以学院为单位坐在会场的中央,艺术和科学研究生院以及十个职业学院 (Graduate  and  Professional  Schools)分坐在左右两边。学生座位后面就是公众席位。
  我们在南边的一个人口处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进入会场。目所见,雨伞如林;耳所闻,雨声搀杂着哈克尼斯塔楼的钟声。坐在我们前面的是来自韩国的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两位千金。从肤色、脸型判断,还有来自印度的、来自东南亚的、来自拉美的家长们,更多的“公众”当然是美国本土人。美国人历来都把学位授予庆典看作是人生大事,学校为此也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家长们,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家长,万里迢迢,远涉重洋,也就是为了这一天。可大雨使许多仪式都取消了。能留作今天庆典纪念的是校方印发的两本文字材料。那本《耶鲁第三百零二届毕业典礼》,登录了本年度全部学 位候选人的名单(毕业生在学位证书颁发之前,只能称之为某学位候选人)。
  翻开名册,我找到何鲤的名字,同时想起了另一个名字——容闳,距今已有一百四十九年,他是耶鲁1854年的毕业生,是中国第一个在海外获得学士学位的留学生。那年的毕业庆典也是在这里举行的吧?下雨了没有?容闳的心情如何?那位第十任校长伍尔西讲话了没有?据说那年的毕业庆典,容闳是明星。“有些人来参加毕业典礼主要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位中国毕业生。” (《西学东渐记·附录·吐依曲尔氏之演讲》,第188页)
  正在我遥想容闳当年的时候,全校庆典草草收场了,各学院紧接着分头庆祝。法学院的庆典在世界著名的佩恩·惠特尼体育宫举行。我们入场时,庆典虽未开始,但公众席已经没有座位了,不少人和我们一样,只得站在两旁,或坐在地上。
  法学院今年获得学位的总共238人。其中法学研究博士(Doc~r ofthe Science of Law)3人;法学硕士(Maser of Laws)25人;法研究硕士(Master of Studies in Law) 5人;法学博士(Jufis Doctor)205人。
  跟所有的庆典一样,照例是一系列讲话,不同的是这些讲演者都是能言善辩的名家,讲演不断地被笑声、掌声打断。庆典高潮是宣布学位获得者的名单,这真是难以忘怀的动人场面。副院长拿着名册,依次唱名,学位获得者一一应声而起,昂首阔步,欣喜若狂,奔向主席台,与院长握手,拥抱自己的导师,向台下鞠躬。至亲好友,欢呼他们的名字,热烈鼓掌,拍照、录像,跑上前去拥抱。不少人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有的挥舞着博士帽,有的把帽子高高抛起。有一位女博士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从台上通过,她多想让自己的宝贝也来分享今日的欢乐。中国古诗里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过如此吧。
  耶鲁法学院在全美排名第一,门槛甚高。登堂人室者,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拼搏,才挤进这个热门;熬过多少不眠之夜,才取得今日这份欢乐。欢乐从过去走来,又向未来走去。最好的公司,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最有名望的法律机构,都在向他们招手。甚至,总统宝座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啊。
  室外,仍然下着倾盆大雨。今天所有的讲话,都对天公不作美颇为遗憾。一位从加州来参加何鲤毕业典礼的同学说,他去年到麻省理工参加一个亲戚的毕业典礼,也遭遇大雨。而麻省理工的人幸灾乐祸地说:哈佛更倒霉,毕业庆典中间下起雨来,只得坐着挨浇。
  人的成长,需要春风,也需要化雨。雨能化育万物,也能为莘莘学子荡涤前路中的污泥浊水,迎来美好的明天。
  清教徒遗风
  在美国众多的城市中,纽黑文绝对算不上富庶繁华,也看不出有多么时尚洁净。街道破了又补,补了又破。某些特殊车辆,不论昼夜,跟救火车似的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呼啸而过。跟其他许多城市一样,也有某些街区,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令人望而却步。我这样说,并不表示我不喜欢这座文化古城。
  古城蜚声国际,自有她的精神魅力。据说在美国城市建设史上,纽黑文有两个首创:一是首创住宅式墓园,一是首创市中心草地。有的资料为了强调草地的意义,还特地在New Haven Green之前加上形容词
                              Historic(历史上著名的)。草地的确是本城的骄傲,花木扶疏,古树参天。可观赏,可休憩,可净化空气,还可供鸟儿栖息。草地四周是街道,可与全城每一个方位直接沟通。中间有南北向的车道、人行道,将草地切分为左右两大块。左边为宗教圣地,古老的三一教堂、中心教堂、联合教堂,坐西朝东,一字排开;右边为演出场地,有活动舞台位于北端,一人夏舞台就组装起来。宗教和艺术,统一于市中心草地。草地是纽黑文的心脏,宗教主收缩,艺术主舒张,一舒一缩,将血液输送给每一位居民,滋润着整个城市,给整个城市注入无穷的活力。我曾走遍纽黑文的大街小巷,只见宗教无处不在,艺术无处不在。在学院,在街头,在墓地,在公园,在商店,在超市,在人们的衣着,在人们的脸上……
  这个只有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大小教堂就有112所。数量之多,可与中国北朝洛阳、南朝建康的佛寺相比。如果有人仿照《洛阳伽蓝记》写一本《纽黑文教堂记》,那么,对宗教和艺术的研究,定当大有裨益。我曾经有过疑问:在一个现代化得到充分发展的社会里,宗教对世道人心究竟还能起什么作用?纽黑文的答案是:宗教如果无用,宗教就会自行衰落。上帝日夜不眠,守望道德底线,协调人际关系,拯救失落的灵魂。当然,宗教只是一种符号,上帝也不过是一个假设,真正的力量在人道主义原则和人文精神。践踏人道,野兽道、魔鬼道就会从潘朵拉的盒子里跑出来,社会就会失去安宁,人和人之间就会相欺、相斗乃至互相残杀。纽黑文原本就是一个宗教城市,现在,使纽黑文声名远播的耶鲁大学,原本也创始于神职人员,后来多位校长是教士、神学家。他们对于自己的老祖宗约翰·达文波特(1597~1670),至今念念不忘。纽黑文有达文波特大道,耶鲁有达文波特学院。这位 1637年来自英国的清教徒牧师,1638年就率领五百个清教徒创建纽黑文殖民地,并担任纽黑文教堂牧师。清教徒的严格教规,经过三百多年的代代相传,有的已化为民风民俗,植根社会,植根人心。以饮酒为例。凡是一个酗酒成风的社会,必然以酒乱德。所以,殖民地初期新英格兰六州的清教徒社团曾颁布一条“蓝色法规”(Blue Law),禁止星期日售酒、饮酒、娱乐。禁止娱乐是不得人心的,已无法遵守。但星期天不能售酒,平时晚上八点以后,即使是超市也不售酒,这一条至今还遵守得很严格,这里的中国商店也入乡随俗,不能例外。至于节俭、勤奋、守时,这三大美德,一般来说,特别是对于有教养的人来说,都看作是立身社会的基本准则。在纽黑文,看不到奇装异服,更看不到朋克式的人物,人们穿着朴实无华,也很随意。本城有二百三十家咖啡馆、酒吧、餐馆,似乎无人以大吃大喝、摆排场为荣。咖啡馆的顾客多为学生或休闲者,看书、写作、下棋、轻轻地交谈,一杯咖啡就坐上半天,店主也无不悦之色。所谓请客吃饭,也极俭啬,最好把盘子也舔干净,不要留下残羹剩汁。
  纽黑文的富有在文化生活、精神生活。草地常有大型演出。2003年6月12日至 28日,纽黑文市第八届国际艺术和思想节就在草地举行,康州华人文化协会中国民乐队也于19日下午来此演出。7月26日晚的爵士音乐会更是轰动全城,草地装满欢乐,装满掌声,装满数万副笑容。宗教和艺术,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安宁、幸福,早期清教徒的遗风,得到发扬光大。数字虽然枯燥乏味,却比描写更为有力。下面这些数字,都是会说话的。它会告诉人们,纽黑文有怎样的精神风貌,城市管理者应当怎样以人为本,让自己的市民享受生活,活得愉快,活得健康,活得高尚。这些数字是:
  戏院、剧场、电影院二十三所  运动场、娱乐场所十八处  书店二十四家  博物馆、展览会、图书馆五十五个  高尔夫球场地、俱乐部三十四个  各类社团活动场所三十三个  医疗保健中心二十二个  游艇俱乐部十二个  公园九十三处  墓园十六处  其中有的设施,就规模、内容而言,水平堪称世界级,甚至是举世无双。它们固然属于耶鲁大学,可也为古城添彩增光。纽黑文显然不属于旅游城市,故旅馆只有十二家。社会人员相对稳定,何况它有健全的社会安全网,据说这里的人室抢劫率在全美是最低的。它的社会保障体系也是一流的。但漫步街头,偶尔也会遇见行乞者。他们不残不疾,看上去很健康,大概世界上到处都有懒人吧。也许,有人就愿意选择这样的生存方式,别人有什么办法呢。
  惜别纽黑文,心绪何依依。作为来自地球那边的异乡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风度和美德。  纽黑文:死者在天
  我从未见过这种墓而不坟的住宅式墓园,也从未见过历史如此悠久又如此富于文化艺术内涵的公园式墓园。中国古人说:“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那墓田究竟如何好法,今人已不得而知。我是在看了纽黑文的墓园之后才明白:墓园是一本真实的史书,在墓园可以读解许多书本上所没有的东西。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社会是否长治久安,是否关爱每一个生命,人们的生存状况如何,人伦关系如何,请到墓园来,墓碑无语,答案昭然。中国没有这样的墓园,当人们的生存空间、社会的生态环境还存在种种难题时,谁还有余力去顾及墓地呢?何况一百六十多年来的中国,屡遭人天浩劫,历经战火、瘟疫、饥饿、阶级斗争,寻常百姓早巳将生死置之度外,把生命看得很轻很贱,后事如何,且听谁来分解?又有谁能分解?
  纽黑文正式建市只不过二百多年,人口才十二万,墓园却有十六处。草地中心教堂的New  Haven Crypt(纽黑文教堂地下室墓穴)最小,西南面靠达文波特路的长青墓园(Evergreen Cemetery)和西面的圣劳伦斯墓园(St·Lawrence Cemetery)最大,北边还有多处犹太人墓园。备受人们关注的是位于纽黑文市区的园林街墓园(Grove Street Cemetery)。据说,在美国墓园史上这是第一个按规划兴建的住宅式墓园,迄今已有二百零七年的历史。
  园林街墓园并不属于耶鲁大学,却位于耶鲁的中心地带。南与耶鲁的法学院、公共餐厅只有一路之隔,东与耶鲁一座教学大楼毗邻,北面多为耶鲁理工科院系所在地。耶鲁师生也常来此漫步,或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来参观游览。我不知道在全世界所有大学的历史上还能否找出下面这样的例子:从耶鲁第五任校长托马斯,克拉普 (Thomas Clap;1700~1767)起至第十六任校长阿尔弗雷德·惠特尼·格里沃尔德(Alfred Whitney Griswold;1906~1963),二百余年间,十二位校长相继长眠于此。他们像一根常青藤上的十二个硕果,标志着耶鲁历史的连续性、耶鲁精神的永久性和耶鲁大学的凝聚力。我不打算一一列出十二位校长的名字和任期,但我们会对其中的几位感 兴趣,第一位就是容闳就读于此时的校长西奥多·德怀特,伍尔西(Theodore Dwizht Woolsey;1812~1889)。这位耶鲁第十任校长 (1846~1871)既是教育家,也是反对奴隶制的领导人,十九世纪末出版的《文学兴国策》中有一篇《埃尔博学书院监院华尔赛复函》,“埃尔”就是耶尔,“华尔赛”就是伍尔西。他长眠于墓园的北墙根下,月桂树路,墓碑为棺木型。还有詹天佑就读于此时的校长诺亚·波特(Noah  Poaer;1811— 1892),他是耶鲁第十一任校长(1871… 1886),曾写信给清政府总理衙门,反对撤回所有留美学生。“其词严义正,磊落光明,诚不愧为文明人口吻”,此信保存在容闽的《西学东渐记》中。他长眠于槐树路,墓碑也为棺木型。还有第八任校长老提摩西·德怀特(Timothy Dwight,Sr.1752~1817),据记载,他的墓在东南方的枫树路,但我寻找两次都没结果。这里好些墓碑字迹剥蚀,已无法辨认。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辞典》536页收有他的小传:“美国教育家、神学家和诗人、耶鲁大学校长(1795~1817),对校务行政进行多方面改革,善于布道及作政治讽刺诗。”(上海译文出版社,1996年6月第5次印刷)孙康宜的《墓园诗情》引述过他的一段话,是关于墓园的,现转引于此:
  我曾带过无数个外国的观光客和
  美国人——都是些遍游过美国东海岸
  的人——到这个墓园来参观。他们都
  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好地
  方。这儿每个角落都散发出一种高尚
  的情趣……我从没见过另一个具有同
  样肃穆(S01emn)和感人(1mpres—
  s1Ve)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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