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宫十六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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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术足见得无凭了。”太祖听了胡铁口的话,正要再问时,胡铁口又瞧了太祖几眼,忽然竖起大指来说道:“俺看你先
生的相貌,天地相朝,五岩对峙。分明是个天子相,你现在可做着皇帝么?”胡铁口这一句话,把太祖说得吃了一惊,
连站在旁边闲看的人们,也都掩着耳朵飞跑。因当此朱太祖登基的时候,疑心病很重,稍有一些儿谣言,一般胥吏便捕
风捉影,株连多人,尽遭惨戮。谈到“做皇帝”三个字是要灭族的,谁不害怕呢。大家听了胡铁口一说,深恐给那衙役
们知道,自己无端地受累,以是一哄地走散了。朱太祖也怕弄出事来,只对胡铁口笑着点点头,趁势和廖贞走开了。朱
太祖沿路乘着灯光月色回到宫里。
第二部分第十一章吴美人擅宠
朱元璋回宫后心里十二分地恼愤,就连夜传谕,把景运街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幼,一齐捕来,着刑部勘问,胡乱定
了怨谤大逆不敬的罪名,旨下弃市。可怜那些百姓,连做了鬼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哩。这一场冤狱,共戮无辜良民
七百九十五人,那做灯虎的穷秀才倒不曾死在里面,这时已闻风逃得远远的了。只苦了住着走不脱的良民,去代人受过,
西华门外血肉模糊,冤恨冲天。当时眼见的人,伤心惨目,所听的人无不酸鼻。这种忍心残酷的行为,差不多和焚书坑
儒的祖龙相仿佛了。
再讲那相士胡铁口,元宵那天相了太祖,说他有皇帝的容貌,市上的人都道他浑讲,便一哄地走散。胡铁口做不到
生意,自己也觉失言,只得垂头丧气地收了摊,没精打采地回寓。寓主人来算房饭钱,胡铁口说道:“今天晦气,一文
也不曾弄到手的。”当下把相太祖的一段经过说了出来,那寓主人听罢大惊说道:“照你这般地快嘴,迟早是要闯出祸
来的。”胡铁口道:“那人的确具着天子相,俺是依相直来的。有甚祸患。”寓主人说道:“你不知道,现在的新皇帝
朱老四,不常的微服私行出宫,你不要真的碰着了他,恐你这条性命也就在眼前了。”胡铁口见说,也有些心慌,害得
他一夜天不曾合眼。
朱元璋称帝后的手谕第二日的清晨,胡铁口心想躲在寓中,不出去做那勾当,实在寓主索逼得厉害,还叫伙计做好
做歹地要赶逐他出去。胡铁口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仍到街上来摆相面摊。不料摊才得设好,便有两个将校打扮的上来,
大声问道:“你是胡铁口吗?”铁口答道:“在下正是。总爷们可是来问出征吉凶的吗?”那一个将校笑道:“不是咱
们看相,有人叫你衙门里去看呢!”说着拖了胡铁口便走。铁口忙道:“二位可否等在下收拾了摊再去?”那将校睬也
不睬,竟横拖倒拽地把胡铁口和猪般地牵了去。路人瞧见的,都说胡铁口说话太骇人听闻,应得要吃官司。
那将校牵着铁口到了刑部大堂,刑部司员不曾得着上谕,不知把胡铁口怎样的办理。忽接到礼部的公牍,把胡铁口
提去。这时胡铁口已昏昏沉沉的,自知是吉少凶多了。不一刻,见一位紫袍纱帽的官儿,把他弯弯曲曲地带到一所大殿
的檐下,那官儿便向殿上跪说了几句,却听不出些什么。那红袍官儿退下来,就听得一种又缓又清脆的声音唤道:“传
胡铁口上殿!”红袍官儿执笏上前,命胡铁口从丹墀下直跪上去,就听见簌簌地一阵响,殿门的珠帘已高高卷起。那殿
上似有人问道:“胡铁口,你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氏?从实奏来。”胡铁口和狗一样地伏着,连正眼都不敢觑一觑,
也不晓得殿上是什么官。这时听得问他的姓氏,便徐徐地答道:“罪民原叫胡维庸,祖贯是凤阳蒙城人。”殿上又道:
“你可读书识字吗?”胡维庸叩头道:“罪民在三年前,也曾进过学的,为了家贫才弃儒卖艺。”只听殿上朗声道:
“胡维庸!你且抬起头来。”维庸真个昂头望上瞧时,但见殿柱盘龙,金碧映辉,殿门上这块匾额,朱髹泥金,大书着
“谨身殿”三个字,殿的两旁排列着戴珠边凉帽,紫衣红带,足蹬碧靴的校尉。正中端坐着的不是别个,正是昨夜看相
时说他有天子相的那个客人。
维庸这才醒悟过来,知道上面坐的是大明皇帝朱元璋。不觉吓得他魂儿出窍,半晌叫不回来,只是一味地叩头称着
死罪。朱太祖却很霁颜地问道:“维庸,你既是读书之人,朕有个上联拿去对来。”朱太祖本不甚识字,就随便写了一
句,由传事监从龙案上取了纸笔递维庸。维庸看那题纸上写着上联道:“出字两座山,重重叠叠重庆府”,维庸那时福
至心灵,他略为一沉吟,便续下联道:“磊文三块石,大大小小大明州。”维庸写罢,仍俯伏在地上。传事监下来,把
上下联取去呈上,朱太祖读了大喜,立即钦赐翰林学士,着赴礼部习仪三个月。维庸谢了恩退下,自往礼部衙门去了。
后来朱太祖相胡维庸,常和他说笑道:“你说朕可以做皇帝,你能够做翰苑,现今怎么样了?”维庸也笑道:“当时若
晓得是陛下,臣还不是这般说呢,那一定要说陛下是太平天子了。”太祖也不禁大笑,这是后话不提。
再说那胡维庸,在礼部习了三个月礼,也居然峨冠犀带,和群臣一般的列班上朝。朱太祖每召他问事,维庸随答如
流,往往同上意暗合,因此太祖渐渐宠信维庸,两个月中连擢升七次,授维庸为兵部尚书,华英大学士。真是权倾朝贵,
气焰熏人。维庸仗着圣宠有怨必报,凡贫时不睦的人,都被他杀的杀、遣戍的遣戍,一个个弄得家破人亡,并那寓主人
也不肯放过。维庸恨他逼取房饭金,饬役去捕时,那寓主人闻得胡铁口富贵得志,便收拾起细软,星夜携眷逃之夭夭了。
维庸既这般地横行,朝野侧目。但他于太祖面前却十分趋奉。太祖被他谄媚得头昏颠倒,称维庸做第一贤臣。太祖又因
出宫微行逢着维庸那样的能臣,他私行的念头越觉得踊跃了。有一天,太祖恰巧单身出外,遇着一个老头儿在那里讲着
太祖的历史,还呼太祖的小名(老四),太祖怒他不敬,把那老头儿的家族亲戚邻人都捕来杀了,无辜株连的又是四百
多人。于是应天的百姓人人知道太祖要出来私访,吓得他们连朱字也不敢说了。
太祖微行的消息,到处都传遍了,大臣和李善长等纷纷交章入谏。太祖也怕晓得人多了,被人暗算,只得渐渐地敛
迹起来。但太祖不便出外,自然只有踞在宫里,和瑜妃、惠妃等厮混了。
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未免得厌烦了。恰巧这时惠妃翠娥的妹子翠英从杭州来探望她的姊姊。明宫里规例,外戚非奉
召不得入宫。惠妃便告诉了太祖,把翠英宣召进宫。她们姊妹相逢,各诉着离衷,十分亲热。到了晚上,惠妃便留她妹
子住在仁和宫中。又怕皇帝来打扰,吩咐了宫女,将宫门的竹帘放下,宫门外摆上一盆月季花儿。皇帝瞧见就不进宫来
了。这个暗号还是汉朝的宫闱中传下来的。凡嫔妃们月事转的当儿,皇帝来临幸时不便忤旨,只拿一盆月季花摆在宫门
前。皇帝看了,晓得那妃子正月满鸿沟,不能行事,便不来临幸了。明宫里也袭着这规儿,所以惠妃令放月季花在门前,
算是拒绝皇帝的意思。这天晚上,果然被惠妃瞒过,太祖经过仁和宫时不曾进去。至于白天,却不能让皇帝不进来。
翌日早晨,太祖有心要看惠妃的妹子,待退了朝,便踱到仁和宫来。其时惠妃和她妹子翠英还在那里梳头,翠英想
要走避已是来不及了。直羞得她满面通红,低垂着粉颈抬不起头来。太祖微笑着坐在一旁,瞧她姊妹俩人梳头。翠英一
时慌忙了手脚,把一朵榴花掉到地上,正落在太祖的脚边。太祖便去拾了起来,轻轻地替翠英簪在髻边。这一下子,弄
得翠英益觉害羞,几乎无地自容,泪盈盈地要哭出来了。她忙着草草挽髯,三脚两步地逃入后宫。惠妃睨着太祖道:
“她是个乡间小女儿,不惯和男人们亲近的,皇上今天这样地迫着她,下次就吓得不敢进宫来了。”太祖笑道:“俺哪
去迫她,因瞧她虽是乡间女儿,倒要比你有趣得多呢!”惠妃见说,知道太祖是不怀好意的,便也看了太祖一眼,微笑
着不做声了。太祖默坐了一会,见翠英不肯出来,自己很觉无味,只和惠妃空讲了几句,慢慢地踱出宫去了。那天翠英
真个不敢住在宫里,连夜同她姊姊说明了,令官监挽着一乘板舆,把翠英送回府中。
原来吴祯自太平调回京里,太祖登极封了侯爵,加了大将衔。又因他大妹子翠娥做了惠妃,吴祯已是国舅了。太祖
便替他在应天建了国舅府,命吴祯把家属接来居住。吴祯是父母双亡,只接了他舅父和二妹翠英伴他的妻子住着。从此
他们兄妹手足常常可以叙谈,骨肉团圆十分快乐。吴祯的妻子本是个蒙古人,是淮扬都司帖勃阑的妹子,生得沉鱼落雁,
有十二分的姿色。淮扬被张士诚占领,帖勃阑尽忠,妻子姑儿氏殉节,剩下妹子帖兰伶仃无依,逃难到了龙兴,给吴祯
的部下获住了,献与吴祯,吴祯见她美丽,想自己还不曾有妻子,便和帖兰做了夫妇,他们两人的爱情很为浓厚。况吴
祯青年得志,膺着荣封,又做着国戚,天天拥着一个娇妻,真是享不尽的艳福。似这种光阴,怕南面王都及他不来呢。
闲文少叙,那天翠英似逃难般出了仁和宫,回到国舅府中,他哥哥吴祯出游还没有回来,翠英便和她嫂子帖兰闲谈
着。不一刻,吴祯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她妹子回来,也随口问了些宫中情形,翠英胡乱答了几句,却把太祖替她簪花
吓得逃走出宫的事瞒落了。过了半个多月,正是七月七日,俗传是双星聚会的七巧日。仁和宫的惠妃又打发了宫监,打
了乘软轿来迎她妹子翠英进宫去赏花乞巧。翠英要待推说不去,转是吴祯来劝道:“咱们虽说是自己姐妹,大妹子究竟
是位贵妃,怎么可以违拗呢?二妹子还是去走一遭的好。”翠英没法,只得乘了软轿,由内监们直抬入宫来。
明太祖的睡床翠英坐在轿里,见他们抬着自己仍进那端门,从边廊的甬道上,弯弯曲曲地走着,半晌还不见停轿。
翠英这次进宫,不过是第二转,一时也分不出那东西南北。又过了一会,经过了几十重的门户,到了一个所在,轿子才
渐渐走得慢了。走不上百步,轿子停住,便有三四个宫女过来打起轿帘,扶了翠英下轿。两个宫女在前引路,领翠英到
了个竹轩里,只见四周都是修篁,照得轩中的器物也变了碧色了。走进轩门,是个极精致的客室,几案整洁,壁间悬着
名人书画,书架上满堆着玉简古籍,旁边是个月洞门。宫女领翠英进了月洞,见那室中的陈设比较那客室越发精致了。
琴棋书画,无不具备,案上的古玩都是自己所不经见的。真是满目琳琅,令人眼也花了。靠月洞门的左侧,设着一只小
榻儿,罗帐锦褥华丽非凡。正中的圆桌上,摆着杯盘果品,那宫女请翠英坐在榻上,一个宫女早倒上一杯豆蔻茶来。翠
英接着,喝了一口,觉得凉震齿颊,香溢眉宇,味儿地甘芳自不消说了。翠英一头吃着茶,便问那递茶的宫女道:“惠
娘娘怎么不来?”那宫女答道:“惠娘娘方侍候着圣驾在那里饮宴,只叮嘱我们陪吴小姐少待一下,等皇上起驾,惠娘
娘就可脱身来和小姐叙晤了。”翠英点点头也就不多说了。
到了午晌,宫女们送膳进来,翠英胡乱吃了些,等着她姐姐不至,心里焦躁起来,便走出了竹轩,望四处玩了一转。
轩外却是个很大的花园,这时是夏末秋初,没甚可玩的花草,只是荫浓碧树掩盖了一带粉墙,凉风阵阵地吹来,真叫人
胸襟为畅了。翠英游览了几处亭轩,看看天色晚了下来,于是回到竹轩中,见那顶圆桌上已排上酒筵,四个宫女很整齐
地立在一旁,瞧见翠英进来,都微笑着相迎。翠英因她姊仍没有到,心上早有点不耐烦了,正要动问,忽见月洞门的右
侧小门徐徐地开了,环佩丁冬,盈盈地走进一个美人来,翠英还当是她姊姊,忙起身相迎,再瞧时却是不认识的,不禁
怔了一怔,那美人微笑道:“吴小姐寂寞煞了吗?”翠英不及回答,那美人又道:“惠娘娘给皇上缠住了,看来今天是
没工夫来的了,所以叫我来伴着吴小姐,请用了晚膳,那时送吴小姐回府就是了。”翠英听得她姊姊没空儿,连晚饭也
不要吃了,便欲令她们打轿回去。那美人格格地笑道:“吴小姐且莫心急,既然来了,终须进晚膳去,况我是奉了娘娘
的命来侍候小姐的,倘小姐此刻就回了府,惠娘娘见责起来,叫我怎样回复呢?”翠英见她说得婉转有理,只得应许下
来。那美人便邀翠英入席,两人对面坐了,宫女们斟了酒,那美人便殷勤劝饮。翠英觉情不可却,勉强饮了几杯,那美
人只顾一杯杯相敬,自己也陪着吃酒,看她的酒量很宏。翠英看看已有了醉意,有些支持不住起来。美人才吩咐宫人添
上饭来,翠英这时多喝了几杯,不免头昏眼花了,哪里还吃得下饭呢。美人亲自来扶着翠英到那小榻上躺下。一面令宫
人收去杯盘,一头附在翠英的耳边低低说道:“吴小姐暂时安息一会,我就去打了轿来。”翠英微微点点头,那美人竟
自去了。
翠英睡在榻上,渐渐地沉沉入梦。她睡得正酣,忽然给宫中的更漏惊醒。睁眼瞧时,案上烛光转明,宫女们一个也
不见了,自己的身边似有人卧着。翠英矇胧中辨认出那人紫衣金带是个男子装束,不由得吓得直跳起来。只苦四肢软绵
绵地一丝气力也没有,挣扎了好半天,休想动得分毫,额上弄得香汗淫淫,胸口娇喘吁吁,双足不住地上下乱颠。那紫
衣的男人已翻过身来,轻轻按住了翠英的前胸,和声悦气地说道:“吴小姐不要心焦,你姐姐也快来了。”翠英忙推开
了他的手,细辨声音笑貌,分明是那位皇帝姐夫。便咬着银牙骂道:“翠娥(惠妃)这贱婢卖我吗?你设这种圈套,可
把我害死了。”说罢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朱太祖见翠英哭了,转把好话安慰她道:“吴小姐不要错怪了你的姐姐,这件事都是俺的计划,和你姐姐是毫不相
干的。”翠英这时气愤极了,也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竟含着满脸的娇嗔大声说道:“你们用了这种诡计,要想把我怎
么样呢?”太祖见问,带着笑道:“并不是把小姐怎么样,实在爱你长得俊俏不过,几乎想死了俺,所以才将小姐赚进
宫来。如若小姐肯一心嫁给俺,俺决不亏负小姐。你瞧你的姐姐,现在封了惠妃,居在仁和宫里,服侍有宫女内监,进
出是凤舆安车,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绸缎绫罗,唤一声一呼百诺,一举步前护后拥,多么荣耀威风。那些宦家的女儿,
谁不愿嫁俺做嫔妃,俺却一个也瞧不上眼,只是爱着小姐,不知道小姐的心上怎样?”大凡女子心里是没有不爱虚荣的,
翠英出身是小家碧玉,她平时闻得自己的姐姐做了皇帝的贵妃,心中未尝不暗暗羡慕,及至进宫和那姐姐相晤时,见她
满头的珠光宝气,遍体绣服锦衣,不觉自惭形秽了,艳羡的念头越加高了一层。此刻听了太祖的一番话,芳心不由得一
动,又经太祖小姐长、小姐短的,把个翠英早叫得心软下来。太祖见翠英默默不语,知她意已打动,便格外做出温柔的
样子,百般地趋奉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