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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细说明宫十六朝-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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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偏是那些殿前甲士,但知奉刘瑾的命令,真个拥将上来,把蔚云围在正中。蔚云大喝道:“谁敢捕人!”说犹未了,
双拳并举,早打倒两个甲士。又是一腿,踢倒了两人。那些甲士吃了这样的大亏怎肯干休,况又是刘瑾的主意。当下内
中一个甲士便鸣起警号来,召集了值日的甲士,殿内外不下六七十名,和虎吼般蜂拥来捉蔚云。平西侯王强、将军常如
龙、殿前指挥马成梁等看了都有些不服,一声吆喝,并力上前。那些甲士不过恃着蛮力,又不懂什么解数的,因此给王
强等一顿的乱打,把六七十名甲士早已打得落花流水,四散狂奔。
    蔚云见甲士打退,抢前去抓刘瑾。刘瑾满心想甲士们去捕人,不防众臣一齐动手,朝房做了厮打地,一场好斗,甲
士纷纷逃避。刘瑾觑得不是势头,方要滑脚逃走,门上被一班文官拥塞住了,连一点儿隙地都没有;待往正殿上逃,恐
受众臣的讥笑。正在进退踌躇,不提防蔚云直抢过来,一把抓住刘瑾的衣领,大叫:“一不做,二不休,大家索性爽爽
快快打他一顿。”众臣听了,凡和刘瑾有怨气的谁不愿意打他几下?董芳虽然受了伤,还一拐一跷地出来帮打。刘瑾被
蔚云捺在地上,任众人打死老虎似的。直打到刘瑾叫不出救命了,大家方才住手。
    平西侯王强等众人齐集了,乃发言道:“今天大打刘贼,果然是痛快的。但他是皇上的幸臣,怎肯受这场辱?俺知
大祸既已酿成了,要死大家同死,到了那时休得畏缩。”将军常如龙道:“咱们趁此时再去警诫他一番。”说罢回顾刘
瑾,已由小太监一溜烟抬往私第中去了。如龙笑道:“这贼逃得好快,今吃他脱身,祸就在眼前了。”众臣见说,又都
你看我我看你的,各自抱怨着当时太莽撞了。王蔚云高声叫道:“俺拼着这靖远伯不要了,又没有杀人,有甚大事?英
雄一人做事一身当,你们且莫鸟乱,等俺独自一个对付他就是了。”说着气愤愤地走了。众人又商议了一会,觉得没有
良策,大家也只好渐渐地散去。
    到了第二天的早朝,大家料定刘瑾必已进宫哭诉过了,因此各怀着鬼胎,准备了贬罚受处分。谁知退朝下来,并不
见正德帝有甚谕旨,一时很觉诧异。众臣正在互相推测,只见王蔚云在那里暗笑。大家晓得其中必有缘故,于是围着了
蔚云询问,才知蔚云学了他师傅韩起凤的故技:当夜悄悄地跳进刘瑾的私第里,留一张警告他的柬儿,又将一口锋利的
钢刀轻轻地置在刘瑾的枕边。待刘瑾醒转过来,觉颈旁有些冷飕飕的,把手去一摸,摸着了钢刀和红柬,吓得刘瑾魂飞
魄散。次日只去正德帝前告病,拿这场殴打的事,不敢提起。大家算白打了一顿,很大的风波,竟得无形消灭。
    再说兵部主事王守仁,是浙江余姚人,孝宗弘治间成进士,正德二年才做兵部主事。现在为了弹劾刘瑾,被谪为贵
州龙场驿丞。守仁到了贵州,在修文县北将东洞改为石室,题名叫做阳明洞,以是后人称他做阳明先生。说到王阳明的
学问,可算得有明一代的大儒。
    再讲那正德皇帝,自有豹房,日夜和一班美妓娈童宣淫。不到一年,早已厌倦了。这时的刘瑾,差不多皇帝是他做
了,为了轻微的一桩小事,将朝中大小官吏三百余人一齐囚入狱中。李东阳闻知大惊,忙上章援救。刘瑾哪里肯听。直
待他自心发愿了,才把三百多名官员释放。三百人中,如推官周元臣、翰林庶吉士汪元深、主事钱钺、礼部司事马君德、
礼部礼官周昌、进士丁公谖、江砚臣等二十余人,在狱中受了疫疠,出狱时都呜呼哀哉了。合当刘瑾恶贯满盈了。那主
事钱钺,是内务监督太监钱宁的胞兄,弟兄间极其亲密的。如今钱钺被刘瑾下狱病死,钱宁得知,哀痛非常。讲到钱宁,
正德帝十分地宠他,甚至饮食相共,同衾寝卧。钱宁面儿似处女,娇嫩如脂。正德帝爱他不过,收为义儿,赐国姓为朱。
刘瑾自知貌陋年长,敌不上钱宁,内务自愿退避三舍,只独揽着外政。钱宁因刘瑾杀他胞兄钱钺,就和刘瑾结恨,时时
在正德帝面前攻击刘瑾,刘瑾便渐渐地有些失宠起来。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结连大盗作叛。这寘是太祖高皇帝的第十五皇子名的曾孙,老安化王秩炵的嫡孙。秩炵的儿子
青年夭折,由寘袭爵。那时宁夏地方,有个著名的风鉴家殷五的,相人颇有奇验。他说寘的相貌有帝王的福分,如须长
到腹,便是登极的预兆。其实殷五是个江湖术士,不过阿谀寘,借此赚些钱罢了。他私下对人讲寘乃是虾蟆相,虽然大
贵,但不可生须(蟾有须,必受人刮酥)。如有一有须儿,必至过铁(杀头也)。须如过腹,那时死期到了。但当了面,
反誉寘有五九之分。寘信以为真话,暗里贿通了指挥丁广、千户何锦、大盗杨六杨七等,都结为死党,准备乘机起事。
    到了正德的五年上,寘真个须长及腹,不觉想起相士殷五的话,便拜殷五为军师,丁广为都督,何锦为总兵官,杨
七杨六各授为都指挥,总兵周昂为大将军,连夜兴兵起事。寘将历年所积的军器搬出来充了军用,藩库做了粮饷,杀了
巡抚安帷学、大理卿督粮漕官周东、总兵姜汉、督理太监邓广等,占据宁夏诸城,声势浩大。正德帝得陕西将军吕良弼
的飞奏,忙召群臣会议,令成国公朱刚往征,竟至全军覆没,关中大震。正德帝看了雪片般的章奏,也觉得有点着慌了。
吏部主事杨廷和主张前都御史杨一清复职,令统师平乱。正德帝准了,擢杨一清为右都御史兼提督军务,以太监张永为
监军,即日出师。
    杨一清奉了上谕,便点起大军十万,偕同张永飞奔陕西。讲到杨一清,是文武俱备的,到了陕地,第一阵把丁广、
周昂等杀得大败。接连几战,斩了何锦等,生擒了安化王寘。那个狗头军师殷五见势不好,已一溜烟走得无影无踪了。
捷报到了京师,正德帝大喜。授杨一清为陕甘总督,坐镇边地待命。张永统了大军,押同叛藩寘班师回京。张永临行的
时候,杨一清设筵相送。张永在席上讲起刘瑾怎样的专横,怎样的揽权,言辞很是愤愤。张永当初与刘瑾同党,本是八
虎之一。这时因暗中大家夺权,怨仇结得很深。杨一清见张永确是真情,嘱他进京后伺隙除去刘瑾。张永统兵还都,在
献俘虏的当儿,把刘瑾不法的事,密禀正德帝。钱宁在旁也怂恿了几句。正德帝便下手谕,当夜逮系刘瑾。从他的家中
抄出金珠宝物、银钱粮糈、器械军服等不计其数。正德帝闻奏大怒。立命将刘瑾,并羽党张彩、焦芳、刘宇及家族三十
余人一并弃市。
    巨阉见诛,内监钱宁又复得势。恰巧霸州大盗张茂作乱,游击江彬擒了张茂,逮解进京。又贿通了内监钱宁,把著
名歌妓刘芙贞献入豹房。那刘芙贞生得妖冶艳丽,姿态明媚又善唱词曲儿,不论是旧调新声,一经她上口,便觉音韵悠
扬,听得人回肠荡气,更衬上她的呖呖珠喉,唱起来如莺簧初转,格外比别人好听。正德帝这时方厌弃豹房,蓦然间瞧
见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云鬓鬖鬖中隐隐显出点点梅花,愈见得雪肤花貌,可人如玉了。那美人遥看着正德帝,只微
启朱唇嫣然地一笑,万般的媚态都从这一笑中流出来,把个好色如命的正德皇帝看得半截身儿麻木了。半晌才悄悄地去
问小太监。回说是钱爷(钱宁为帝义儿、宫中悉称之曰爷)送进来的。正德帝笑了笑,忙走入后院。见那美人倚着石栏,
看金鱼池中的鸳鸯。正德帝蹑脚蹑手地走到那美人的背后,伸着脖子去瞰池中,却是一对鸳鸯在水面上飞逐着。

第四十四章风流皇帝游宣府
    
    春风和舒,袅袅地播送着花香。那些蜂儿蝶儿,都翩翩地从下风舞蹈,随地去寻找他们的工作。深沉的院落里,阶
前红卉初艳,池中金鱼跳跃。正是明媚的大好春光,万物都呈着一种快乐的景象。那时的美人儿,方倚栏瞧着池内的戏
水鸳鸯,呆呆地发怔。蓦见池水,映着的倩影背后,又添映出一个白面金冠的男子来,把那人吓了一跳,忙回过粉脸儿
去,见是正德帝,不由得红晕上颊,风吹花枝般地盈盈跪下说道:“臣妾刘芙贞见驾,皇帝万岁。”这两句莺声呖呖又
娇脆又柔软的话说,将院落中的沉寂空气打破了。正德帝便伸手搀起芙贞,觉得她身上的一阵异香,直扑入鼻管里。正
德帝神魂早飞上了半天,只牵着芙贞的玉腕,同入侍月轩中。正德帝坐下,芙贞待重行见礼,正德帝微笑把她捺在椅儿
上,就问长道短地胡乱讲了一会。内监们进御膳上来,正德帝笑道:“怎么天已午晌了?朕的腹中很饱,大约是餐了秀
色吧!”芙贞见说,也笑了笑,便替正德帝斟上了香醪,自己捧着壶儿侍立。正德帝叫再设一副杯盏,令芙贞侍膳。名
称上是侍膳,实在是对饮罢了。芙贞的酒量极洪,那种小小的玉杯子放在她什么心上,一举手就是十杯。正德帝见她吃
得豪爽,命内监换上高爵儿。这爵杯可就大了,一杯至少要一升以上。芙贞又连喝三杯,不觉有些半酣。俗话说酒能助
兴。芙贞多饮了几杯,引起她一团的高兴,便把象箸儿击着金钟,顿开娇滴滴的喉咙,低低地唱了一段《雁儿红》,正
德帝连连喝采不迭。芙贞知道皇上素性好歌,这时显出她的所长,又唱了一出《玉环怨》,真是凄楚哀艳兼而有之。歌
罢犹觉余音袅袅不散,听得正德帝摸耳揉腮坐立不安起来,口里还哼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老调,
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只瞧着芙贞,斜着嘴儿,涎着脸,霎时间丑态毕露。芙贞见正德帝那种怪模样,忍不住噗哧地一
笑,樱口中所喝的半盅香醪一齐喷在席上,索性格格地大笑了一阵,香躯儿直笑得前俯后仰,柳腰轻盈摆动,几乎要扑
翻身去。正德帝不禁亦哈哈狂笑,引得侍候的内监都个个掩着嘴好笑。
    正德帝和芙贞呆笑了一会,命撤了杯盘。内监递上金盆,洗漱好了,正德帝一把拖了芙贞,走进侍月轩的东厢,是
正德帝平日午倦安息的所在。两人斜倚在榻上,正德帝怎能制得住意马心猿,便等不得到晚上了。芙贞也有了几分酒意,
自然是半推半就,于是任正德帝在这侍月轩中临幸了。此后正德帝宠幸那芙贞,不论饮食起居,好说是非芙贞不欢。又
亲下谕旨,把芙贞晋为刘贵人,宫中都称她做刘娘娘。正德帝听说刘娘娘是江彬所进献的,又因他有擒张茂的功劳,由
游击擢为副总兵。江彬乘间要求太监钱宁,把自己带入豹房,谒见正德帝。正德帝细看江彬,不过二十多岁的人,却是
齿白唇红,面如敷粉。又见他应对如流,不觉很为喜欢,即令江彬为随驾供奉。不上几天,又认江彬做了义儿,也赐国
姓朱,宫中称江彬为彬二爷。
    这江彬本是宣府人,出身纨绔。时值太监谷大用监军大同,江彬贿他三千金,授为游击。可是他那个文弱浪子,怎
能做得武职?适逢张茂作乱,江彬和张茂还算姑表亲,便假说附顺张茂,领着部下出城,设筵相庆。张茂不知是计,只
带了十余骑赴宴。酒到了半酣,江彬一声暗号,左右并上,将张茂获住,又杀了十几个无辜的百姓,硬诬他们通盗,便
取了首级,亲自解张茂进京报功。张茂正法,他部下闻知,举刘廿七做了首领,在大同官府一带大肆掠劫起来,几酿成
了大患。都是江彬把百姓当强盗,以致真盗养成势力。这罪名应该是江彬的,至少判个剐罪。但他仗着正德帝得宠,天
大的事也不怕,休说这点点小罪,谁敢去扳倒他?真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了。江彬又在正德帝面前赞扬宣府的热闹,说得
那个地方怎样的好玩,美人佳丽又怎样的多,把个宣府形容得和天堂一般。说得正德帝心里痒痒的,要想到宣府去游览
它一回,只恐大臣们谏阻。大凡皇帝出行,什么仪仗扈从、伴驾大臣、护辇大将军等,便要闹得一天星斗。正德帝以这
样一来,不免太招摇了。况有大臣们在侧,动不动上章阻拦,仍然和在京师一样不能任情去游戏。于是与江彬密商好了,
乘着黄昏,更换了微服,悄悄地混出德胜门,雇了一辆轻车连夜望宣府进发。这里都下文武大臣第二天早朝,直俟到日
色过午,还不闻正德帝的起居消息。大家正在彷徨的当儿,忽见内监钱宁满头是汗地跑出来,报告圣驾已微服出宫往宣
府去了。御史杨廷和、内阁学士梁储等忙问皇上带多少扈从,钱宁回说:“只带了供奉江彬一人。”梁储顿足道:“你
身为内侍,皇上的起居都不知道,直到这时方才晓得圣上出宫,你在那里是干什么的?”说得钱宁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杨廷和说道:“现在且莫讲旁的话,大家快去追回圣驾要紧。”当下由梁储等匆匆出朝,选了几匹快马也疾驰出了德胜
门。跑了有十多里,后面杨廷和等也飞骑来,众人就并在一起追赶。看看过了沙河,还不见正德帝的影踪,大家十分诧
异,便向旅寓酒肆一路打探过去,方知皇上是昼夜兼程的,算起时日,大约已出居庸关了。梁储建议道:“不到黄河心
不死,且到了居庸关再说。”杨廷和等都说有理,众官又复纵马追赶。
    《明人宫装图》中的太监再说正德帝同了江彬驾着轻车不分早晚地赶着路程,不日已到了居庸关附近,暂在馆驿中
安顿了。一面飞报关吏,令开关放行,时守关御史张钦听得正德帝要微服出关,不觉地大惊道:“胡虏寇边的警耗正风
声鹤唳的时候,怎么圣驾可以冒险出关?”忽关吏来报,皇上有使臣前来传旨开关。张钦也不出去迎接,命召进使臣,
高声喝道:“你是何人?敢冒称皇使来赚本御史!希图出关通敌吗?”使臣抗声道:“现有皇命在此,怎敢冒充。”张
钦大怒道:“你瞒得常人,怎瞒得俺,如果是皇帝驾到,有仪卫扈从、护辇百官,今都在哪里?似这样的销声匿迹,还
不是假冒圣驾吗?”使臣待要辩驳几句,张钦已霍地掣出剑来,向使臣说道:“你识时务的快给俺出去。若不听俺的好
言,就砍了你的头颅送进京去。”吓得使臣不敢回话,抱头鼠窜地下关,去禀知正德帝,说了守关御史无礼的情状。正
德帝听罢,又气又恨。只是张钦恃着奉命守关,职责攸归的那句话,一时倒也无奈何他,只好忍耐着。
    第二天又命使臣去宣谕,张钦仍是不应,正德帝忿怒万分。这样的几个转侧,梁储、杨廷和等已经赶到。大家跪在
馆驿门前,涕泣请正德帝回銮:倘皇上不予允许,众臣愿永远跪着不起身。正德帝正犹豫不决,见驿馆又捧进一堆奏疏
来,都是京卿劝还驾的。正德帝没法,只得下谕,令众大臣随辇,即日起驾回京。正德帝到了都中,第一道谕旨便把守
居庸关的御史张钦调为江西巡抚,着大同监军太监谷大用兼署居庸关督理。张钦奉到了皇命,不敢违忤,自去摒挡往江
西上任。那时朝廷大臣,如李东阳已弃职家居,李梦阳削职为民。内客大臣更了梁储、蒋冕、杨廷和、毛纪等数人,杨
一清远镇宁夏。朝中不过一个杨廷和最是忠直,但也独木难支。大权悉归内监钱宁、张永辈掌握,阁臣在旁附和而已。
    光阴如驶,转瞬到了春社日,正德帝循例往祭春郊。大小臣工,自六部九卿以下,都随辇陪祭。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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