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宫十六朝-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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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谕,传六宫嫔妃,在御苑侍宴。又命司膳局备起酒筵大宴群僚,并庆贺仙人。
那时正当炎暑,一轮红日悬空,好似火伞一般。看看夕阳夕坠,御苑中已齐齐地列着筵席,世宗帝令内侍燃起雪烛
来,顿时一室生辉,清风袅袅。这时众臣陆续到了,就在御苑的落华轩中赐宴。世宗帝自同那位仙女洪紫清、羽士陶仲
文在涵萼榭中设席。宫嫔妃子一字儿排列了,在一边侍宴。酒宴之上,雪藕冰桃。碧水轩中,沉瓜浮李。那轩外的众臣,
欢呼畅饮。世宗帝和洪紫清、陶仲文等,也喝得兴高采烈。酒阑席终,已是月上三更了。众臣谢宴散去,世宗帝令各妃
嫔回宫,陶仲文辞出,那位仙女洪紫清,是夜便在紫云轩侍寝。到了次日,上谕下来,册立洪紫清为瑜妃。就把紫云轩
改为宜春宫与那瑜妃居住。瑜妃又教世宗帝炼丹:系用将成人的少女,天癸初至,把它取来,和人参蒸炼,呼做元性纯
红丹。谓服了这种丹药,可以长生不老的。世宗帝最信的是这句话,即传谕出去,着各处的地方官,挑选十三四岁的女
童三百名,送进宫中听瑜妃使用。经过三个月后,瑜妃炼成了红丹十丸,献呈世宗帝,每日晚上,人参汤送服。哪里晓
得世宗帝服了丸药下去,竟能夜御嫔妃六人,还嫌不足。陶仲文又筑坛求仙,什么蟠桃、琼浆、火枣、交梨,凡仙人所
有的食品,无不进献,世宗帝越发相信了。瑜妃又说:“众大臣中,惟尚书赵文华具有仙骨,可命他佐真人(称陶仲文)
求仙。”世宗帝听了,下谕赵文华留居御苑,帮着陶仲文炼丹。这样的一来,赵文华的势力顿时大了起来,平日出入禁
宫,和自己的私第一样。
严嵩见文华权柄日重,圣宠渐隆,不觉大怒道:“老赵自己得志,忘了咱提携他的旧恩么?”这话有人去传给文华,
文华微笑道:“皇上要宠信俺家,也是推不去的,万一要砍俺的脑袋,俺只好听他把头颅搬场,这都是各人的幸运,和
严老头毫不相干的。”严嵩耳朵里听得赵文华有不干他的事的话,直气得胡须根根竖起来,拍案大怒道:“咱若扳不倒
赵狗儿这厮(狗儿,文华小名),誓不在朝堂立身了!”由是,严嵩把赵文华恨得牙痒痒的,时时搜寻他的短处,授意
言官,上章弹劾。世宗帝方在宠任文华的时候,无论弹章上说得怎样的厉害,他一概置之不理。偏偏严嵩不肯放松,令
一班御史天天上疏,连续不绝。疏上所说的,都是文华往日作恶的事实,什么强占民妇、霸夺良田,私第盖着黄瓦,秘
室私藏龙衣等等。世宗帝虽是英明果断,经不得众人的攻击,看看弹劾赵文华的奏疏,堆积得有尺把来高,世宗不免也
有些疑心起来。最后都御史罗龙文上的一疏,说赵文华出入禁苑,夜里私卧龙床,实罪当斩首。世宗帝看了这段奏章,
倒很觉得动心,便慢慢地留心赵文华的形迹。可是宫中的内侍、宫人,无不得着赵文华的好处,在世宗帝面前,只有替
文华说好话,没一个人讲他坏话的。
世宗帝是何等聪敏的人,已瞧出他们的痕迹来,知道内监、宫人必定和文华通同的。否则无论是一等的好人,终有
几人说他好,几人说他坏的,哪里会众口一词的,这样齐心呢?所以从那天起,世宗帝细察赵文华的举动,终瞧不出他
的一点破绽。因为世宗生疑,已有内监报知赵文华,文华格外小心敛迹。任世宗帝有四只眼八只耳朵,也休想瞧得出他
的坏处来。这样地过了半年,那叫日久生懈,世宗帝于疑心于文华,逐渐有些忘了,文华也狐狸的尾巴要显出原形来了。
有一天晚上,世宗帝召幸阎嫔人,不知怎样地触怒了圣心,气冲冲地望着宜春宫来。皇帝幸宫,照例是有两对红纱灯,
由内侍掌着引道的。这天世宗帝匆匆出宫,乘着月色疾走,内监们忙燃了红纱灯,急急地从后赶来。世宗帝已早到宜春
宫前了。
第五十五章查抄奸相严嵩
世宗帝在宜春宫外,听得里面有男女的欢笑声。就轻轻地蹑将过去。到绣榻面前,蓦然地揭起罗幔来瞧时,见一个
宫侍和小内监搂着在那里闹玩。一看床前巍然立着世宗皇帝,吓得两人滚下榻来,和狗般地伏在地上,叩头同捣蒜一样。
世宗帝大怒,喝道:“这里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这般胡闹?洪娘娘(瑜妃)什么地方去了?”宫侍和小内监见问,不
由地目瞪口呆,半晌回答不出来。世宗帝益觉疑心,正在恼怒的当儿,忽见瑜妃姗姗地来了。世宗帝看她云鬓蓬松,玉
容带着红霞,娇喘吁吁的,似急迫中受了惊恐的样子儿。瑜妃见了世宗帝,行过了礼,徐徐地说道:“臣妾嫌宫中尘浊,
方才到玉雪轩去清静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听得内侍来报知,忙忙地赶来,致劳陛下久待了。”世宗帝见说,也
不去和她辩驳,只点点头,是夜就宿在宜春宫中。自后,世宗帝对于这位号称仙女的瑜妃,不免也有些疑心起来。
海瑞像光阴如箭,又是秋尽冬初,江上芙蓉,开来朵朵。御苑中芙蓉花,是西林的异种,有红白紫三色。每到芙蓉
开放的时候,世宗帝便和嫔妃们饮酒对花,相与谈笑。吃得高兴时,还和嫔妃们吟诗联句,做些半通不通的歪诗,也算
为好花点缀。那天世宗帝饮罢,带醉往那涵春宫去了。这涵春宫的嫔人,就是从前的萍儿。哪里晓得这天晚上的涵春宫
里,忽然闹起什么鬼来,内侍宫人逃得一个也不剩。世宗帝见他们这样的胆小,只得出了涵春宫,重行回到宜春宫来。
这时宜春宫的宫侍、内监都已睡在黑甜乡里,万万想不到世宗帝会临幸的。当下世宗帝走进宜春宫门,见闺门半掩着,
推将入去,里面只燃着一枝绿烛,光景很是黯淡。世宗帝知道瑜妃已经睡了,便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榻上瑜妃惊醒。只
见绣幔中似有两人的影儿,世宗帝随手揭开幔帐瞧时,这一瞧大家都呆了。原来瑜妃同着赵文华两人一丝不挂地挨在榻
上发怔,正在上不得下不来,进退维谷的当儿,恰好世宗帝揭开幔帐来。瑜妃吓得只是索索地抖着,赵文华也不觉惊得
和木鸡一般了。世宗帝心里十分大怒,便放下了幔帐,愤地向绣龙椅上一坐,只一言不发。等瑜妃和赵文华穿好了衣服,
走下榻来,跪在世宗帝面前不住地叩头求恕。世宗帝冷笑了一声,霍地立起身儿,竟自出去了。
赵文华知道这事不妙,逃又逃不了,两人相对着,除了痛哭之外真是一筹莫展。过了一会,果然见两名太监进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似沙鹰拖鸡般地,将文华一把拉了便走。这时的瑜妃,已哭得和泪人儿一般,正不知自己是怎样了局。
但这个瑜妃,就是陶仲文去找来的女仙洪紫清,怎会和赵文华鬼鬼祟祟地干出那样的勾当来呢?原来瑜妃是赵文华的爱
妾。叫湘娘,赵文华私贿通了羽士陶仲文,拿湘娘更名为洪紫清,只说是城西的仙人,把湘娘献进宫去。世宗帝是个好
色的君王,管她是真女仙假女仙,当夜就临幸了,册封她为瑜妃。那瑜妃感念文华的恩德,在世宗前替他吹嘘,说什么
文华身具仙骨,可令他求祷仙丹。世宗帝方宠信瑜妃,自然听从,于是把赵文华宣进宫来,命他留居御苑。赵文华得了
这样一个机会,当然和瑜妃藕断丝连的,少不得要旧调重奏起来。那天世宗帝见宫侍和小内监在绣榻上闹玩,正是瑜妃
和文华在朵云轩私叙的时候。及至宫人悄悄地去报知,瑜妃慌忙赶来,已被世宗帝瞧出了形迹,心上早已疑云阵阵了。
事有凑巧,世宗帝从涵春宫回来,赵文华和瑜妃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其实世宗帝把赵文华亲自勘讯一过,将这些隐情一齐吐露了出来。瑜妃进的元性纯红丹,也是赵文华教给她的春药
方儿,并不是仙丹,这样一来,连那个素号神仙,为世宗所崇信的道士陶仲文,也一并弄得西洋镜拆穿了。世宗帝不由
地愤怒万分,立刻将赵文华和陶仲文下狱。一面把鸠酒赐给瑜妃。那瑜妃到了这时,谅也逃不出这重难关的了,只得痛
哭了一场,端起鸠酒来一饮而尽,过了一刻,毒就发作起来,七孔鲜血直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两脚一挺,在地
上滚了几滚,已呜呼哀哉了。瑜妃死后,赵文华在狱中听得这个消息,知道自己一定不免的了。当下央了一个和严嵩最
亲近的鄢懋卿,再三地向严嵩求情认不是。终算严老儿念前日旧情,替文华从中斡旋。把个怒气勃勃的世宗帝,居然气
恨消了一半,只拿赵文华判了个迁戍的罪名。这道谕下去,看是赵文华要远戍千里,实在他并不到什么戍所,暗中去贿
通逮解的人,在路上将赵文华放走。文华便是星夜悄悄地回来,收拾了金珠细软等物,把姬妾大半遣散了,只带了两名
最宠幸的爱姬,潜回他的原籍,享福去了。
杨继盛像那时刚正不阿的海瑞已做到了吏部主事。他见严嵩父子朋比作奸,眼中哪里看得过。就和御史杨继盛联名
疏劾严嵩。世宗帝读了奏牍,以有几句话说,似乎是讥着自己,不觉大怒起来。严嵩倒不去追究,转把杨继盛与海瑞诏
逮下狱。都御史邹应龙心上气愤不过,也上了一本,说严嵩阴有不臣之心,家中的室宇都盖着朱檐黄瓦,和皇宫一样。
世宗帝是器重邹应龙的,常常赞他的忠勤。这时看了他的奏章,心下不免有些疑惑,想要微服出宫,临幸严嵩的私第,
借此去看看真假。哪里晓得宫中的内侍已将这个消息秘密传给严嵩,吓得严嵩走投无路,连夜雇了匠人把厅堂上的雕龙
凿去,黄瓦朱门一齐涂黑了。室中的许多陈设都搬到内堂密室里,外舍草草地摆了些屏风桌椅之类,什么古玩金珠,概
行潜藏起来。明朝的功臣家中,大门本来朱漆的,还是太祖高皇帝所赐。自严嵩怕皇帝疑他,把朱户改为黑门,都下的
大臣私第统更了黑色了。自后官吏的宅第和百姓家没什么分别了。到得世宗帝幸严嵩的私第,见阖室统是黑色,无所谓
黄瓦朱檐,还当邹应龙是有意陷害严嵩,反而越信任严嵩了。世宗帝既倚严嵩为左右手,朝廷大事多任严嵩去办理,世
宗帝不过略略咨询罢了。又不时到严嵩的私第中去和严嵩饮酒对弈,往往深夜才行回宫,由严嵩亲自掌着纱灯,送世宗
帝还西苑。这是常有的事,君臣相习,也没有什么猜嫌的了。
一日世宗帝就了便服,往严嵩的私第中去。到了相府面前,世宗帝是走惯的了,家人不及去通报,任他自己进去。
因世宗帝怕外间招摇,声称和严嵩是旧交,家人们都不知道他是皇帝。这天世宗帝带了两名小内监,直入严嵩的府中。
一路走将进去,到了二堂,还不曾遇见什么人。世宗帝便望严嵩的书斋中走来。见斋中也是静悄悄的,连书童也不见一
个。世宗帝方要令小内监去通知内室,回头瞧见书斋后面,一扇角门儿开着。这个角门从来不开的,平日把书斋橱掩着,
世宗帝还是第一次看见咧。再向角门内看时,里面一个小小的天井,正中是一座小亭,也一般有厅堂轩榭,建造得十分
精致。什么雕梁画栋、碧瓦朱檐,望进去俨然是座小皇宫。世宗帝寻思道:“邹应龙谓严嵩私第中盖着黄瓦,或者就指
这个所在,倒不曾晓得究竟的,何不进去察勘一会儿?便能知道虚实了。”主意已定,叫两名小监跟在后面,世宗帝自
己在前,慢慢地踱将进去。到得那个小厅上。但见左右列着石狮、石象,都不过和黄犬似的大小。厅的四周,白石雕栏,
云砖砌阶,镌着狮虎等纹。堂中是紫檀的桌椅、玉鼎金炉,摆设异常的讲究。世宗帝看了,埋头自语道:“怪不得人家
说他私宅犹若皇宫了。”又见壁上的名人书画极多,书画上的署中,不是义儿就是弟子,大半是六部九卿。世宗帝暗暗
记在心上。游过了外厅,走进去是第二进的后厅,却是珠帘双垂,里面的笑语声杂沓,听上去十分热闹。世宗帝跨上台
阶,掀起珠帘,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座后厅上,正中设着龙案宝座。座上高高地坐着一个冕冠衮龙袍的小皇帝,御炉
内香烟缥缈,案旁列着绣衣大帽的小侍卫。宝座背后,六名绿衣太监,也不过十三四岁。还有两个女童,张着曲柄黄盖
侍立。严嵩和他的妻子欧阳氏及尚书鄢懋卿、翰林王广、侍郎罗龙文等,雁行儿列坐在案旁。殿前却是玉阶丹陛、金碧
辉煌,那种堂皇的气象,活像一个小朝廷。
这时严嵩和他的家人万不料世宗帝会突然走进来,鄢懋卿眼快,慌忙起身俯伏在地。吓得严嵩手忙脚乱,率领着一
群妻女都来跪接,口里连称死罪。世宗帝这时也弄得怔了半晌,忽然想到自己身在虎穴,恐怕激变,便故意装出没事的
一般,微笑着把严嵩扶起,命罗龙文、鄢懋卿、王广并严嵩的妻女,都令起身赐坐。严嵩面上惶愧的形状自不消说得了。
还有龙案上那个小皇帝和侍卫、宫人,兀是呆呆地在那里发怔。经严嵩把他们喝下来,叫小皇帝也对着世宗帝磕头。严
嵩在旁战颤颤地禀道:“这是愚臣的幼孙严鹄,居家无状,真是该死。”世宗帝不待他说毕,忙笑说道:“小孩子们闹
玩玩,做得什么真来。卿是朕的股肱,这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说罢吩咐严鹄起身,去换了衣服。又回顾严嵩道:
“卿乃朕的老臣,累知卿是忠心的,但恐被廷臣谏官知道,未免就要蜚言四起了。以后卿不要使小孩们这样闹玩,免得
被人指摘,起君臣间的嫌疑。”这一片话,说得严嵩真是感激涕零,跪着再三地叩头拜谢。世宗帝命严嵩的家人们都回
避了,叫设上筵席来,和严嵩、鄢懋卿、罗龙文、王广等,相与其饮。严嵩的心上,终觉有些局促不安,及见世宗帝谈
笑自若,心早宽了一半,便也开怀畅饮。这一桌酒宴,直吃到三更多天,世宗帝才起身,严嵩亲自执灯相送。世宗帝只
叫小内监掌灯,拿鄢懋卿和罗龙文两人在后相随。两人不知世宗帝的用意,很高兴地陪侍着,一路进了皇城。到得乾清
门口,值班侍卫跪列接驾,世宗帝突然沉下脸儿,喝令把鄢懋卿、罗龙文两人拿下。鄢懋卿和罗龙文齐声说道:“严嵩
不法,臣等不悉底细,实是冤枉的。”世宗帝冷笑道:“你们两人既推不知道,为什么也坐在那里?为什么不预为告发?”
说得两人哑口无言,低头就缚。因为世宗帝这时已知罗龙文和鄢懋卿是严嵩的党羽,深虑自己走后,他们三三两两地人
多好商量,致弄出了大事来,所以先把鄢懋卿和罗文龙带走,使严嵩势孤,不至生变。当下侍卫缚了罗、鄢两人。世宗
帝又下谕,派锦衣校尉十二名,率禁军两百人,连夜去逮捕严嵩父子,校尉等领了旨意。飞也似地去了。
原来那做小皇帝的严鹄,是严嵩的幼孙,也是世蕃的儿子。世蕃有三个儿子,大的严鸿,次的严鹤,最幼的就是做
小皇帝的严鹄。严鹄下地,门前有白鹤往来飞鸣。严嵩以为瑞征,心里十分欢喜。又尝替严鹄推命,一班术士都说他有
九五的福分,将来必登大宝。严嵩听了,尝拈髯自笑道:“光严氏的门庭,想不到在孺子身上。”严鹄到十二三岁,已
然自命不凡,口口声声称孤道寡,以是家里的人,概呼他为小皇帝。严嵩见他孙儿志向很高,就替他制起冕冠龙服,辟
了一间密室,作为上朝的金銮殿。又去雇了十几名男女童子,充做小太监和小宫人。严嵩每日领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