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用历史擦亮思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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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孟夫子看窑姐儿——挨不上么!”
“靠,”孟子心中暗骂,“这是谁这么损啊,编歇后语把我也给编排进去了?!”
孟子一咬牙,接着说:“大家都说您抠门儿,您也别觉得奇怪,您拿小羊去换了大牛,任谁看见都得说您抠门儿。唉,可有谁才能体会到大王的深意啊!不过,大王您再想一想,如果您真是出于同情心才这么做的,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被问愣了,想了想,解嘲地一笑:“的确像你说的这样啊!这么说来,大家觉得我抠门儿也的确在理啊!我这到底是种什么心理呢,可我的确不是为了省俩臭钱才用羊来代替牛的!”
孟子得了理了:“瞧瞧,我说的在理吧,方才您还那么不服气呢,您真是皮球掉在汤锅里——说你混蛋,你还一肚子气!现在明白了吧。”
齐宣王两眼一亮:“原来圣人也说歇后语啊,这会咱们可找到共同语言了!您老人家多多提点我两句,我这人是武大郎穿高跟鞋——高也有限。您快多讲讲!”
孟子搞推销这么多年,可算遇上要掏钱的主儿了,赶紧说:“不,我看您高得很。您这种心态正是仁心的体现。您当时只看见了牛,却没有看见羊,如果您看见了羊,也一定不忍心杀羊的。君子对于禽兽,看见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就不忍心看着它们被杀,听到它们的哀鸣更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呢,君子总是离厨房远远的。”
这顶高入情入理的高帽子捧得齐宣王非常高兴,忙说:“《诗经》里说:‘别人的心思我能猜得到’,这分明就是在说孟老师您啊。这把羊换牛的事虽然是我自己做的,可回头一想,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经您这么一说,我真是豁然开朗了。可是,要说我的这份仁心能和征服天下的王道挂得上钩,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没有直接回答,又设了个逻辑陷阱:“如果有个人来对您说:‘我力气大得能举起三千斤的重物,却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能看到鸟儿小小羽毛的尖端,却看不见一大车柴禾’,大王,您能相信他的话么?”
齐宣王摇摇头:“他这是高粱地里找棒子——瞎掰!”
我插一句,其实孟子这逻辑是很不严密的,我要是齐宣王,就这么问他:“高射炮能打飞机,可打不了蚊子;显微镜能看见细菌,可看不见大象。”可是,齐宣王连牛和羊的事都搞不清楚,大概不会有我这么聪明的。^_^
孟子接着步步深入了:“您的恩惠就连禽兽都感受到了,可您齐国那么多老百姓却感受不到,原因何在呢?要是您方才不相信那个人的话,您又怎么解释您自己身上的这个现象呢?这样看来,那个人所说的‘拿不起一根羽毛’并不是真的拿不起来,而是根本就没用力;他说的‘看不见一大车柴禾’也不是真的看不见,而是根本就没去看。所以呢,齐国的老百姓没有感受到您的仁心,不是因为您没有仁心,也不是因为您仁心不够,而是因为您根本就没有把仁心用在老百姓身上。大王,您没能征服天下不是因为您做不到,而是因为您根本就不去做!”
孟子的论辩技术还是很厉害的啊,这里提出来的“不为”(不去做)和“不能”(做不到)是孟子的一个重要命题。齐宣王开始参与讨论这个命题了,他问:“‘不去做’和‘做不到’的表现有什么不同啊?”
孟子答道:“让一个人挟着泰山跳过北海,这个人说:‘我做不到’,他确实是做不到,换我们谁去都做不到,可要是让这个人‘为长者折枝’,他说:‘我做不到’,那他可不是真做不到,而是不去做。大王,我劝您要行王道来统一天下这件事,不属于挟着泰山跳过北海这类事,而属于‘为长者折枝’这类。”
孟子的生活作风问题?说实话骗人才是真功夫
这里我又要插几句了。读书呢,经常有问题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问题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看上去是问题而实际上却不是问题的,另一种是看上去不是问题而实际上却是问题的。我先举个例子:
齐宣王非常绅士,跟孟老师聊天聊累了,溜达到外屋吸烟室吸烟去了。一支香烟吸罢,回到屋里,却发现孟子正和自己的宠妃同在一张榻上待着,而且,两人谁都没穿裤子!
——孟老夫子耍流氓?!
吸一支烟的工夫虽然不长,却也足够发生很多事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子看见齐宣王进来,气定神闲,给自己找辙说:“这是我们儒家的传统。想当年,孔子他老人家去见大美人南子,这两人也是在一张榻上混,也都没穿裤子。为这事,孔子出来以后正碰上他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师叔祖子路——也不知道子路是把风的还是撞见的,反正,子路是很不高兴的,孔子为这事还对天立誓赌咒呢!这件事可不是我孟轲捏造的,这在《论语》里边白刀子青竹子都记载着呢!(那时候还没有‘白纸黑字’。)”
哈哈,这可是个大问题呦,这可是生活作风问题呦。
其实呢,这个看上去是问题的问题却不是问题。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椅子,人们就是像日本人一样那么跪坐在榻上的,而且,那时候的中国人也都不穿裤子——不是因为穿不起,是根本还没有裤子呢。
现在我们有一个“日用而不知”(这里解释为:天天用到却不明白本意)的词,就是“衣裳”。“衣裳”的“裳”字本不读作轻声的“商”,而是读作“常”,“衣”和“裳”本是各有所指的。“衣”是上身穿的,“裳”是下身穿的,像是裙子,男女都穿,古人就是这样上面穿的是“衣”,下面穿的是“裳”。所以呢,唐朝那个“霓裳羽衣曲”该读作“霓裳(常)羽衣曲”,白发魔女练霓裳也该读作练霓裳(常)。《离骚》里有“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屈原穿的也是这么一身。
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讲这么多呢,因为它很有典型意义,它暗含着人们很有可能进入的一种思维误区。比如,有人在报纸上发了篇文章,大力批判战国时代的社会风气,他在文章里说:“那些人呀,男男女女在大街上走,谁也不穿裤子!”
他这句话如果就事论事来看,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但是,它传达给读者的印象却是:那些人全都道德品质败坏,下流无耻!于是大家全被激怒了,破口大骂那些坏蛋,觉得该把他们全抓起来灭了才对!
——我们身边经常会有这类情况出现,不是吗?
说谎骗人不是真功夫,说实话骗人才是真功夫。
呵呵,历史不是一门死学问,不单单是考证出什么事件发生在哪一年,考证出哪位名人的出生地究竟在什么地方,考证出中国什么时代就已经有什么什么了……历史提供给我们更多的是一种思辨能力,是更宽的视角和更深的视野。
胸有成竹说错话
好了,我们已经看到了,孟夫子耍流氓的这个问题,就是属于看上去是问题而实际上不是问题的问题。那么,刚才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在翻译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的时候,有一句话没翻译出来,是用引号括着直接引出来的?这句话就是“为长者折枝”,这就属于那种看上去没问题而实际上却有问题的问题。
读书最怕的就是这种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它能导致一种很丢人的结果——会让你慷慨激昂、胸有成竹、眉飞色舞地说错话!我这里谈孟子呢,到现在为止已经写了差不多五万字了,而且我写得又快,一天一万字,所以呢,这五万字里有没有这种说错话的情况呢?我很心虚胆怯地说:“保不齐会有。”如果是对观点有争议,这很正常,可如果是论据和逻辑出毛病了,那就是扎扎实实的错误了。要是谁有发现,肯请指正,不胜感谢!
好了,回过头来,我们来看这句“为长者折枝”,从字面上看非常容易理解:不就是为老人家折根树枝么?为什么要折树枝呢?那还用问,一定是给老人家当拐杖用呗!再联系一下上下文,推知孟子的意思是要说的是“不是不能,而是不为”,所以这个给老人家折树枝的例子举得很恰当啊,这不正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就是看你去不去做吗!
——要不怎么说这句话很阴险呢!既从字面上看很好理解,联系上下文又非常流畅,明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历代注家当中,也确实有把“折枝”解释成“折树枝”的,可是,还有别的说法。也有人说“折枝”的“枝”通“肢体”的“肢”,而“折”呢,是“折腰”的意思,所以联系起来,“折枝”就是给老人家作揖打拱。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
弯“折”“肢”体=鞠躬
然后,把这个解释代进上下文去看看:哦,给老人家作揖打拱和折树枝一样都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嘛,意思也讲得通。可是,这还不算完,还有第三种解释,说这个“折枝”是“按摩”的意思,我们可以简单理解成:
“折”腾“肢”体=按摩
“折”磨“肢”体=按摩
“折”断“肢”体=按摩(用力太大了)
要是把“按摩”代入上下文呢,句子的意思也还是不变。
那,到底谁说的对呀?没有结论啊?
有人会说了:“这还不简单,谁官大就听谁的呗!”
这位仁兄一定是在体制内混的时间太长了。我翻译他这话的意思呢,就是说“谁是专家就听谁的,谁最权威就听谁的。”
可问题又来了,这三种说法的支持者全是专家,全是权威。我要是抬出从古到今专业领域里的这些专家的名头出来呢,可能一般人还不大熟悉,那我就说个在大众范围里知名度很高的专家吧:李敖,他就是持“按摩”说的。
呵呵,别看就这么一个小问题,考证多了去了。有人从“肢”和“枝”互通的时代来做佐证,有人从“折”字的字意发展来做佐证,等等等等。可是,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如此专业的一个问题就抛诸脑后好了,弄不清也没关系,因为,无论取哪一个意思,全句要表达的内容都是一样的,那,我们不妨把“折枝”这个词在原句里替换成“做一件小事”:为长者做一件小事。就是这个意思。
看看,看看,就这么两个不起眼的字,里面学问大着呢。但这些事情全该推给专家去做,反正对于我们来说,无论怎么理解,都不影响整句的意思。说到这里,我就再多扯扯,还有些词也是这样,比如我们上面说陈家人时引过庄子那句名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这个“钩”字,有人说是皮带扣,有人说是钱币,但无论它到底是皮带扣还是钱币,用齐宣王的话说,那都是“五毛钱买个痰盂——贵贱不说,它不是个东西”,所以呢,并不影响我们对整句话的理解;“望洋兴叹”也是,“洋”不是“海洋”,所以不能替换成“望这个兴叹”、“望那个兴叹”什么的,但这都无所谓,既然大概其都是这个意思,而语言又是活的,那就这么着呗。
可是,也有些词,理解错了就和原义满拧了,比如我前面说过的“礼仪之邦”、“封建”等等,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拿个小一号的概念来说:“呆若木鸡”,这其实是形容绝顶高手的话,不是形容笨蛋的。我们说岳不群往擂台上一站,是“气定神闲”,左冷禅往上一站,是“渊亭岳峙”,可如果是独孤求败或者风清扬这样原子弹级的高手往上一站呢,呵呵,这才是“呆若木鸡”。
人人成佛,人人成圣
接着来看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孟子从牛到羊再到人,一步步地开始阐释他的“推己及人”的观念。
孟子说:“您尊不尊敬自己的长辈呢?尊敬是吧?那,是不是对别人的长辈也应该尊敬呢?您爱自己的孩子吧?那,是不是对别人家的小孩也该爱一爱呢?要是有了这样的心态,统治天下就像在手心里摆弄个小玩意儿那么容易。《诗经》里不是说嘛:‘先给你的老婆做个好榜样,那你的兄弟也就会有样学样了,然后你的封地也会有样学样了,然后整个国家都会有样学样了。’这道理,说的就是要把对待亲人的心扩展到外人身上,对待外人也要像对待亲人一样。这样一来,这分爱心就慢慢足以安抚全天下的人民了。【孟子突然摆出恐吓状】可要是不这么做,嘿嘿,那可是会连自家妻儿老小的安全都保障不了!【打完巴掌了,该揉一揉了】呵呵,您别急,您好好想想,古代圣人之所以能成为圣人,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不过是善于把自己对亲人的善心推广到外人的身上罢了。您不比他们差,您对一头牛都那么关心,【改日本口音】你的良心大大地好了!【改语重心长的强调】可是,您的爱心牛是领了,老百姓谁也没感受到啊!您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我先打断一下孟子,他说的这种人人可以成为尧舜,人人可以成为圣人的思想是儒家的一贯主张,意思是说:做圣人根本就没什么难的,只要把对亲人的爱变成博爱,这就能成圣人(当然,后来还有其他说法,我现在只说孟子这段里提到的这种说法)。换句话说:你爱你的父母,那你也同样地去爱别人的父母;你爱你的老婆,那你也同样地去爱别人的老婆——哦?!这好像不行,嗯,那,老婆除外——总之一句话,要博爱,把爱心洒向世界。做到了这点,也就是圣人了,一点儿都不难。
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这种观点后来激励了很多学子,其中不乏大家——这好像是很激动人心,因为我们仿佛看到了一条明路,知道了圣人并不难做,尧舜行,我也行,他们并不是移山填海,也不是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个推己及人的洒爱心么,这有什么难的?雷锋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要真是这样,那中国这么长的历史,应该出过数不清的圣人才对吧?
可是我们当真看看历史,全国人民学雷锋,可有过第二个雷锋么?好,这个事件时间短,不算,咱们还是看儒家圣人,两千多年来,孔孟之外,韩愈韩圣人、程颐程圣人、朱熹朱圣人,还有谁?把标准放宽,好,还有周敦颐、王阳明、方孝孺——什么?不服气?还有争议?算了算了,我也不列举了,就这么一只巴掌数得过来的候选人还有争议呢。
人人都可成圣人,真成了几个圣人?正如佛家也讲人人都可成佛,可除了经典所记释迦牟尼之前的那些佛,两千六百年来,还有哪个佛?
——有人又该不服气了,说修佛要许许多多世代的轮回。嗯,也对,我们看看经典所记的燃灯古佛,如果把佛经中的时间单位换算成我们现代的时间单位来看一下,这位佛祖活动的时代还要远在太阳系诞生之前,看来两千多年不算什么啊。(佛教的轮回观其实考证下来,也并不是现代大众通常认为的那样,不过这里就不展开讨论了。有人如果拿化身等等说事,我也没话说,反正姑且存我这么一说吧,也不一定就对,呵呵。另外还要说明一下,中国人讲“人人都可以成佛”这个观点的,最早的应该是晋代的道生,这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罢了,他在当时是被佛门当作异端分子的。)
人人可成佛。两千多年来还有哪个佛?
人人可成圣人,两千多年来还有哪个圣人?
为什么?
这些问题,在这里先放个话头儿,等进入到孟子谈心性观的时候再去讨论,现在的重点呢,还是他的政治思想。
草民们的瞎激动
接着来看孟子和齐宣王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