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用历史擦亮思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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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这些问题,在这里先放个话头儿,等进入到孟子谈心性观的时候再去讨论,现在的重点呢,还是他的政治思想。
草民们的瞎激动
接着来看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
孟子说:“要想知道东西的轻重,那就得过过称;要想知道东西的长短,那就得拿尺子量量。曾子曰:‘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大王您好好考虑考虑。”
孟子接着说:“您难道就非得去发兵打仗,去跟诸侯们结怨,还得让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这您就玩高兴了吗!”
齐宣王说:“你当我是变态啊!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实现我的远大理想。我打仗怎么着啦,你以为我是哈巴狗戴串铃——充大牲口呐?”
孟子看来是明知故问:“您的远大理想是什么啊?能说给我听听吗?”
齐宣王这回不说歇后语了,笑而不答。
孟子问了:“您是嫌吃不起满汉全席吗?是嫌穿不起正品乔治?阿玛尼的时装吗?还是发愁没有等离子彩电可看?后悔上回鹦鹉螺的Hi…Fi大音箱没买着?要么就是嫌家里的菲佣太少,还想聘个正宗的伦敦管家?这点儿事有什么可愁的啊,您那些小弟不是一个招呼就都能给您张罗来么?”
齐宣王说:“孟老师,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哥哥的岳母嫂嫂的娘——弯穹绕啊!你这是擀面杖敲鼓——抡的是哪一槌啊!我堂堂大王就这么点儿出息么?”
孟子这回入正题了:“那您的那什么远大理想我就能猜出来了。您是想开疆拓土,使秦、楚这些超级大国都来向您朝贡,您还要一统天下,让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也得听您的。呵呵,【奸笑一声】如果按您的做法去实现这个远大理想,那就跟上树抓鱼一样。”
我插一句,孟子在这里又给我们提供了一条成语:我翻译出来的这个“上树抓鱼”原文是“缘木求鱼”,不过这个成语不是太常用。我记得小时候看的《水浒》里,开篇词就有这个“缘木求鱼”,小时候觉得这词很新鲜,联系整回书的妖魔鬼怪,有种很强的宿命感,可现在一般见到的《水浒传》好像大都直接就从九纹龙史进开始了,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一个回目没有了。从“缘木求鱼”扯到《水浒传》,并非纯属闲扯,因为后面会谈到书的不可信,正好这读《水浒传》的儿时经历也是个例子,既然顺便想到,就拿来做个伏笔好了。
回到对话。
齐宣王被孟子一奸笑,又被“缘木求鱼”这个很牛的成语一吓唬,不觉有点儿发毛,忙问:“有这么严重么!我怎么觉着你孟老师这话是棉纱线拉毛驴——不大牢靠呀?”
孟子答道:“缘木求鱼虽然抓不到鱼,但起码没有危险,可要是按照您的方法去实现您那个远大理想嘛——嘿嘿,您要真是全力那么做,那可是狗熊上树——爬得越高,跌得越狠!”
孟子暗想:“我回头写书的时候,像什么‘狗熊上树’这种话可不能给写进去,我就只记下那些‘缘木求鱼’之类的漂亮词!”
再打断一下。对话进行到这儿,各位对齐宣王这个人得出什么印象没有?
这人看来不错是吧?胸怀远大理想,要南征北战,开疆拓土,颇有后来的某某大帝之风。我记得小时候上历史课,老师一讲起中国历史上的盛世王朝如何如何,我们在底下就跟着激动,什么雄风万里,什么平南扫北,牛啊!强啊!其实要真把你放到那些个“大帝”和“大朝”的时代去生活,当然也有舒服的,可就多数情况来讲,有你受的。
我有时在想,这种瞎激动,如果是私天下时代的帝王有这样的心态,那是理所当然的,正常到了不能再正常;可要是私天下时代的草民有这种心态,那就显得非常古怪了;要是现代社会的现代公民也有这种心态,那是不是也不太正常呢?
我看过不少人跟着一些《某某大帝》、《某某王朝》之类的电视剧瞎激动,而且更让我觉得不大舒服的是,这些电视剧里的人物们经常会慷慨激昂地高呼什么“我大汉如何如何”,“我大宋如何如何”,难道这和皇军高呼“我大日本帝国如何如何”的心态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有谁一提“我大汉”就心潮澎湃,那他也不应该去怪人家日本人说“我大日本帝国”(孟子不是说要“推己及人”吗)。况且,中国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过“大汉”,也没有过“大宋”。
我是不是很像在说胡话?那些朝代不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吗?小学生都知道啊。
不错,那些朝代确实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但是,那只是“汉”,只是“宋”,而不是什么“大汉”和什么“大宋”。中国历史上真正把“大”字挂在朝代名称之前,是从明朝开始的,要说“大明”,这倒真是有的。补充一下:这是以汉人政权的传统来说,如果出了这个范围,“大明”之前其实还有“大”字开头的,后文再说。
说到“大明”,正好前一段又是郑和下西洋的多少年纪念,搞得很热闹的样子。我们现在不妨来想一个问题:在大众心中,对于明朝的皇帝,对于明朝的时代,都熟悉哪些?
朱元璋应该是一个,开国皇帝。
明成祖朱棣是一个,年号永乐,搞过《永乐大典》,搞过郑和下西洋,北征蒙古,南侵越南,威风不可一世。
还有谁?
就剩下坏典型了,万历啊,崇祯啊什么的。一说大明帝国的辉煌,主要还就是明成祖朱棣的时代。我看到前一段因为郑和纪念日所以连带着把朱棣这位盛世大帝也着实吹捧了一通。这怎么说呢,用齐宣王的话来说,叫“赶车不带鞭子——光拍马屁”,叫“媒婆提亲——尽拣好听的说”,把这位大帝夸的呀,那叫“媒婆夸闺女——天花乱坠”,我看在眼里,心里这感觉啊,那真是“媒婆迷了路——没说的了”。
如果能让你乘坐时间机器,自由选择一个历史时期去生活,我不知道各位会选什么,我也没想好自己会选什么,但我在没想好选什么之前马上就先想好了不选什么——永乐年间就是一个,我是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去生活在永乐时代的,除非让我当皇帝。
那些把朱棣渲染成盛世明君的人,把永乐时期粉饰成辉煌大国的人,我不知道他们要是有了时间机器的这个选择机会,真会愿意去住在他们挑大指的这个时代么?在权威媒体上做这些事的都是些专家吧?——难不成这些专家到底是专家,说的都没错,只是我自己对明史的了解太肤浅了?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我就破罐子破摔,再说点儿肤浅的意见吧,我要替明朝的一些皇帝鸣鸣不平。
唉,想一想,有这么多人都跟着永乐大帝瞎激动去,可有多少人知道明朝还有个“仁宣致治”呢?
“仁宣致治”是个平静的时代,或许也不太好,不过,如果让我作为一介草民在明朝选择一个时代去生活的话,我一定会选择这个时代的。在这段日子里,没什么超级工程,没什么军国大事,还把当年明成祖朱棣占领来的越南又退还给人家了(有没有人会觉得这很丢人?),船队也不出海了,反正,没什么可说的了,好像更没什么能让我们骄傲的东西,没什么能唤起我们现代人的民族自尊心。可是,如果说到最后这个问题,我总是想不明白——几百年前人家朱家的江山,换句话说,那时的土地和人民都是人家朱家的私产,他们家的事和我们现代人的民族自尊心真的有那么大的关联么?——我出生和生长、生活在一处老宅子里,这座宅子以前是属于一个叫张三的人的。我有时穷极无聊,翻看张三遗落下来的日记,看到张三当年风光的时候在整个这条胡同里没人敢惹,还有,现在我这院子里的一个超级豪华的大影壁也是他当年花了大价钱盖起来的。当我读到这些的时候,再想到我的祖爷爷当年好像还给张三当过长工,我的心里便油然而生了一种骄傲,一种自豪!
——顺便一提,张三这个大宅院在张三曾孙子的时候,有一间厢房落到李四手里了,我现在正忙着和李四的后人交涉呢。
书生好谈兵
孟子又开始深入他的道理了:“我说您照现在这样下去会狗熊上树——爬得越高,跌得越狠,我可一点儿没有夸大其词。问您一个问题:假如邹国和楚国开仗,您觉得谁能赢?”
齐宣王说:“当然是楚国能赢了。”
孟子说:“这就对啦,邹国这样的小国怎么能抵挡得了楚国这样的大国呢?这是常识呀,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您要是常听评书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天下之大,齐国不过占了九分之一而已,要以九分之一去打九分之八,这跟邹国去打楚国有什么两样呢?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子先吓唬了齐宣王一回,然后又开始兜售他那老一套了:“您要是施行仁政,那么天下的政治精英都会想来您的朝廷里供职,种地的也都想来您齐国种地,经商的也都想来您齐国做买卖,背包族也都想走走您齐国的大街,各国里那些异见分子都想到您这儿来讨个公道,您想想,这样一来,谁还能挡得住您啊!”
孟子这番渲染,确实动人,齐宣王看来动了心,忙说:“我这人呐,别看生得高大,其实就是个二尺长的吹火筒——只有一个心眼,脑瓜不大灵光,孟老师您可得好好讲讲,我有兴趣搞一搞。”
到了这里,孟子该算是能稍微松口气了,齐宣王总算表示有兴趣了。“不过,”孟子在心底告诫自己说,“我还是得放屁捂屁股——多加一份小心!”
孟子下边就会长篇大论说出一整套他的仁政方案,在进入下文之前,我们先看看上面孟子的这个“邹人与楚人战”的说法是不是真像听上去的那么回事?
这种话就属于典型的乍一看很有理,细一捉摸满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九分之一真的打不过九分之八,秦始皇也就别统一六国了。儒生谈兵,这是跨了专业、跨了学科了。后世遇到类似的打仗问题,一定会说:“孟圣人说过什么什么,我们要听权威的!”
孟子是儒学权威,可不是军事权威,当他跨专业发表意见的时候,那水平不一定就比普通老百姓更高。这种两千多年前就蒙过齐宣王的逻辑到了现代社会照样还能蒙人。不记得了吗,前些年里,常有人引证某某高官、某某作家的意见来证明意念吃饭之类的事情。咱们政治问题可以参考官员的意见,人家是专家;写作问题可以参考作家的意见,人家是专家,意念吃饭之类的问题这些人里没一个是专家,专家如果超出了他的专业领域那就不是专家了。如果是有物理学专家对意念吃饭这类事情发表肯定性意见,那才是有比较高的参考价值的,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骤下结论呀,说不定他也错了呢——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自然科学史就是不断修正错误理论和错误观念的历史,宏观来看,错误理论出现的数量恐怕比正确理论要多出不知多少。
呵呵,以后呢,大家就知道,遇到有关孟子的问题,可以参考一下我的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有同样的资格来给女孩子挑选护肤品。
我们知道了,孟子的军事建议未必就能当真,那我们就来听听真正的军事专家的意见。听谁的呢?听孙武的么?时间太靠前了。听曹操的么?时间又太靠后了。听拿破仑的么?外国意见不符合中国国情。那找谁呢?其实,有一个人恰恰就是最佳人选——孙膑。
孙膑,中国军事史上有公信力的专家,恰好也为齐国服务过,恰好就替齐宣王的前任齐威王狠狠地打败过梁惠王的魏国,而且,齐威王还恰好就曾经就这个双拳如何去敌四手的问题请教过孙膑,而且更巧的是,孟子不是说以九分之一去打九分之八么,孙膑回答齐威王的问题正好就是“以一击十”。当时,齐威王请教孙膑:“以一击十的仗能不能打呢?”孙膑的回答是“当然能打”,那么,怎么个打法?孙膑说了八个字。这八个字经典之极,精辟之极,也阴损之极,所以向来都是不传之秘。谁要是领会了这八个字,两国交战可以争锋,街头斗殴可以致胜。此事记载在《孙膑兵法》当中,别处并无转载。
我可一点儿没有夸张哦,《孙膑兵法》确实秘不外传,因为长久以来,谁也不知道他的兵书在哪儿,只是历代常有传闻,说某某常胜将军得了孙膑秘术,如何如何,甚至宋朝以后还常有史家怀疑过孙膑其人和《孙膑兵法》的真实存在,或者怀疑孙膑和孙武其实是同一个人。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山东临沂的一次考古发现才找到了这部武功秘籍。据说,七十年代的时候这支考古队的驻地不大平安,有成群结队的盗墓团伙来打古墓的主意,考古队势单力孤,岌岌可危,就在这危难之际,队里几天来一直在研读这部《孙膑兵法》的一位老同志从这部古代秘籍当中得到了重要启发,带领考古队全体成员,以一击十,以失传千年的兵法成功击退了盗墓团伙,威震山东。
那么,孙膑针对如何“以一击十”的那八个字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抱歉抱歉,如果我说出来,流传开来,恐怕会影响社会的安定。所以我就不说了,大家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就像有的小说里提到有人用药品自杀,作者也会声明一下不便点明这种药品的名称。
咱们接着谈孟子的“仁政”。
孟子接着说:“五亩的宅院里种上桑树,五十岁的人就有绸子衣服穿了,喂猪——”
哦?先别喂猪?
噢,让我把喂猪的事先放放?
还是想知道那八字兵法是吧?
——也罢,我就豁出去了,担一个教唆青少年犯罪的罪名好了。齐威王问孙膑有没有办法以一击十,孙膑回答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怎么样,高不高?要是不高怎么能成了成语呢,而且还是现在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成语。
谁发现问题了?
马上发现问题的就是脑子快的。听完我的提问还没发现问题的人,嗯,【我含蓄地说】脑子不是最快的。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的人嘛,嗯,【我还是含蓄地说】脑子不是比较快的。——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那么,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我上文不是才说过《孙膑兵法》早就失传了吗?不是才说过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次考古发现才重新发现了《孙膑兵法》了吗?不是以前也没人转载吗?接着我又说了那八个字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对吧?这不是习以为常的成语吗?那问题是:如果早就见不着《孙膑兵法》这部书了,那这个成语怎么说也不能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就有人用吧?
读书要善于发现问题,攻击别人也要善于打到七寸——咦?怎么上下文一核,对不上,有马脚?!
我得站出来解释解释了,这不是马脚,因为孙膑这八个字虽然是他对齐威王的回答,虽然是记载在失传很久的《孙膑兵法》上,但是,这八个字并不是孙膑的创意,孙武早就说过了,《孙子兵法》里早就写着了。呵呵,有时我在想,读者和作者之间有没有一种“斗智”的关系在?我写得虽然很快,可还是很小心的,惦记着:可别被谁抓到小辫子才好;有时也会换换位来玩:如果我是读者,我该从哪儿下手去抓小辫子去?
话要扯远,赶紧往回收。看,军事专家对以少胜多是既有信心,又有办法的,实情也是如此。读历史看了那么多战争,我有一个深切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