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用历史擦亮思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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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办,把这百分之十一拨拉,开荒去。
再回过头来看看狄更斯笔下使用童工的资本家,可不就是“饭不让吃饱,活儿派的不少”?只不过资本家安排的活儿还是确有经济效率的罢了。
对了,最后还得为这件事澄清一点:不要因此就觉得专制政体的经济效率就低,恰恰相反。总体来说,一个强有力的专制政体做事的效率比民主政体高得多,皇帝要想干什么,才拍完脑门儿就能动手,三下五除二就办完了,而民主政体却要讨论讨论再讨论,一次次的论证会,不同利益集团要协商,麻烦极了。
雷锋式外交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
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这一节,齐宣王和孟子谈到的是外交问题。新话题终于出现了。
齐宣王问:“外交上有什么原则没有?”
孟子说:“当然有了,外交上的规矩可多着呢。比如说,在国际宴会上,您喝干红的时候可千万别加雪碧,您跟大臣们在外国也千万别一色儿的西服去逛街,这可会给咱们齐国人丢死人了!还有,在外国也不能随地吐痰,更不能随地大小便——”
“停!”齐宣王连忙打住,“我在国内也不会随地大小便。孟老师你说的这些人家金教授在讲座里都讲过,寡人还买了他的VCD呢。你能不能讲点儿别的?”
“哦,好吧,我就说点儿别的,”孟子接着说,“只有仁君才能以大国来服侍小国,商汤不就服侍过小小的葛国吗,周文王不是也曾服侍过小小的昆夷吗?只有明智的君王才能以小国去服侍大国,比如太王服侍过獯鬻,勾践服侍过吴国。大国服侍小国,那是乐天派;小国服侍大国,那是畏天派。乐天派可以安天下,畏天派可以保国家。《诗经》里说:‘敬畏老天爷,才能吃得开’。”
齐宣王听得很高兴,可转念一想,说:“孟老师讲的倒是不错,可我这人呐,棒子面做蛋糕——不是正经材料,恐怕做不到。”
“哦,怎么讲呢?”
“我这人是吃顺不吃呛,让我顺着别人,门儿都没有!”
孟子开导说:“您这叫耗子大哈欠——小手小脚,小打小闹。噢,别人一不顺着您了,您就拔剑相向,吹胡子瞪眼跟对方说:‘小样儿的,跟爷爷叫板?我第一拳封你左眼,第二拳打你槽牙,一砖头把你丫花喽!’呵呵,您这叫匹夫之勇。您来点儿大勇不好么?”
齐宣王一听,心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姜昆说的吧?”
孟子摇头晃脑引经据典接着说:“《诗经》里说:‘文王一生气,全军都出力。打败侵略军,幸福十亿人。’您看看,人家周文王是怎么生气的!”
齐宣王心说:“这叫什么事!我堂堂齐国大王,连生气都得跟别人学!”
孟子引完《诗经》又引《尚书》(看看,我前边说了,他老人家翻来覆去就看过这么两本书。注意,下边的句子是四四拍,每小节一拍,第一个字是重音):“《尚书》里说:‘上天—既然—创造人—民,也给—人民—创造国—君。创造了—国君—还不?—够,老师—也要—创造一大—群。国君—老师—教育人—民,上天的—命令—谁敢不遵—循。’”
齐宣王一边打着拍子,心里一边在想:“我才明白,原来RAP是从山东快书发展过去的。”
孟子RAP完了最后一句,果断地摆了个POSE,定格。齐宣王连忙对旁边的侍卫招呼:“灯光!快!……好,好,OK!Cut!”
孟子接着说:“当年商纣王逆天行事,周武王气不过,发兵灭了他,这是周武王的大勇啊。您看看,周武王一生气,全天下都因此而安定了。您要是也学学周武王这个生气法,天下人还不得全盼着您赶紧生气!”
《孟子》没交代齐宣王有没有下决心学人家生气,可照常理来看,这可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难道外交关系里真可以“以大事小”吗?还有,这一节里还有一点很值得注意,就是孟子对武王伐纣的态度。孟子认为这是安定天下民生的大好事,所以他是支持周武王的。他的意思是,如果国王是个大坏蛋,那就应该灭了他,没说的!——这可真是很前卫的思想啊,和后来儒家的“忠”大大不同。对于这个问题,孟子在后文里还会详细来说的,所以,我们现在先着重来看看外交,看看孟子的国际关系思想。
仁君可以“以大事小”,听上去很牛,可历史上却真罕见这样的事例,因为这是不符合人性的。古代人类社会中一个重要规律就是弱肉强食,这和生物界没有两样。我在前边就提到过,一个社会团体,强大了就要欺负别人,弱小了就要挨别人欺负,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那么,到底有没有所谓爱好和平的民族?有的,但只是相对来说。
比如,从地理决定论的角度看,大陆民族比海洋民族爱好和平。道理何在呢?因为大陆民族以农业为主,农业的特点决定了人口的相对稳定性,到底有块地就有饭吃,这就很好了;海洋民族却不然,尤其是海岛小地方的人,地理资源不丰富,不宜发展农业,那么,可以搞海船经商,这就培养了一种冒险精神,而这种冒险精神再发展,人就容易做海盗——古希腊那边很多人都是以抢劫为荣的。
可这只是相对而言,总体上和弱肉强食的原则并无冲突。我在前文里就留了个话头,说很多人认为中国历来就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很少会侵略邻国,但我觉得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我们拿掉爱好侵略的元朝不说,那就接下来看看明朝,明朝很少侵略别人,在各个大一统时代中应该能算个表率。那么,明朝为什么这么爱好世界和平?开国皇帝朱元璋给出过明确答案,他白纸黑字列了一份目录,告诉后人说,这目录上的国家都是“不征之国”,别去打人家。朱元璋的这份目录几乎把周边邻国都列全了,他的理由是:这些小破地方,犯不上!
这就等于一个大财主,财大气粗后台硬,到处霸占田产,成就了一份超级大家业。这时有狗腿子来打小报告,说南边某处某处还有两亩半的盐碱地,属于一个小地主,没财没势的,一个小拇指就捏死了,老爷,咱们赶紧去霸占那块盐碱地吧!
大财主气道:“老爷我这万顷良田就够操心的了,还霸占人家那两亩半盐碱地去?我霸占来了干吗呀?”
看,这就是原因:不是因为爱好和平,是因为看不上。
除了看不上,还有一个次要原因:为了满足虚荣心。
这正是应了孟子那句话,“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大财主身边总要有一群帮闲,大皇帝周围也要有一些小皇帝,这才好造成所谓“万国来朝”的气派。甚至,经常还会为了“万国来朝”而不惜工本——最典型的就是对待外国进贡的办法,人家进贡了一篮子茶叶蛋,嗯,不错,是份心意,收下,然后还人家一篮子夜明珠。对了,我还不能用“还”这个字,因为严格说这不是“礼尚往来”,所以应该说“赏”,赏赐人家一篮子夜明珠。这就是大国大帝的气派。郑和下西洋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皇帝需要一个“万国来朝”的场面。所以现在就有个有趣的现象,人们总是批评现政府搞什么面子工程,可又最是津津乐道于古代那些大帝们的面子工程。呵呵,看来为了子孙后代,面子工程还是要搞的。
清代大史家赵翼在论到这个“万国来朝”的时候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那都是些贪利而来海外小国,是让郑和用重金给诱惑来的。”这话很是在理。
明帝国和周边小国的关系是一种主从关系。简单讲,明政府相当于武林盟主,周边小国们就是各帮各派。那么,作为武林盟主,青城派和崆峒派发生纠纷的时候你就有义务去排解,当福威镖局林家遭遇灭门惨案的时候你更有义务出来伸张正义。就在那位派遣郑和下西洋的明成祖朱棣充任武林盟主的时候,侥幸脱险的林平之还真就不远千山万水,不怕千难万险,来求救于这位朱盟主了。朱盟主这才要搭救林平之,大战岳不群,又为《辟邪剑谱》生出一场场腥风血雨……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过于复杂,我只好简略来说。
这位林平之不是福建林平之,是越南王子,岳不群篡了他家的王位,还杀光了他的全家,只逃出了林平之一个。岳不群伪装有术,骗过了朱盟主,让朱盟主以为他岳不群就是越南的合法掌门。结果林平之一来,朱盟主才知道了真相,震怒非常,派兵护送林平之回越南复国。但林平之究竟斗不过岳不群,死了,朱盟主的手下也吃了大亏。岳不群软硬兼施,屡屡得手。
以越南的实力,根本没办法抵抗明朝大军,所以岳不群不会公然翻脸对抗盟主,但他太过狡猾,杀完人又谢罪,又搞一大堆障眼法,把朱盟主耍得够瞧。
后来势态扩大了,岳不群虽然狡猾,朱盟主也不是善男信女,终于大军压境,平定了越南。
按说武林盟主做到这份上,不简单吧,可是,新问题出现了,本来是学雷锋做好事,可朱盟主也对《辟邪剑谱》起了贪念了,盐碱地也是地啊,占着越南不走了,把越南纳入自己的版图了。越南人民本来正欢天喜地迎雷锋呢,可突然发现,咦,怎么雷锋变脸了,变成刘文采了?也是赶巧,当时明朝在越南驻军的负责人里还真有一位刘文采,这下越南人民可不干了,又有投机分子煽风点火,仗就又打起来了。
越南这事折腾了好多年,到朱棣死后才解决。后来的皇帝觉得,这不是请金牌律师打狗屁官司么,太不划算了。算了,这官司不打了,越南我们不要了。
顺便说一个下文:如果说历史有轮回,那这件事的轮回就落到晚明了。清军入关,先在山海关打败了李自成,紧接着就追进了北京。北京人还纳闷呢:“你们是哪儿的人呐?”
清军说了:“别害怕,我们是东北人,我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活雷锋?”
“对啦,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帮你们崇祯皇帝报仇,帮你们打垮李自成!”
“好啊,好啊,欢迎雷锋叔叔!”
可过了些日子,明朝的遗老遗少们看势态好像不大对了,又问:“活雷锋啊!”
“哎,什么事?”
“你们学雷锋学完了没有啊?”
“还没呐!”
“啊?!可李自成都死了呀,连张献忠都死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啊?”
“学雷锋要学到底,我们还得继续学雷锋,继续帮你们。”
“还帮我们什么啊?”
“帮你们统治你们!”
炫耀型消费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说,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征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齐宣王在雪宫召见孟子,问了一句:“贤者也好这口儿吗?”
这话是不是很耳熟?
不错,前边梁惠王就问过同样的一句话。
这二位在问起孟子这句话的时候都给人同样的感觉,那就是:得意洋洋,沾沾自喜。
我有时会想,其实,看看这些古人的生活质量,也不过如此啊。当然,这些宫殿和园林之乐我们现代人很难拥有,但其他呢?从衣食住行分别来看,周天子和大小诸侯们不一定比我们好呢。
衣服不好比较,各个时代有各自的审美标准,可要说吃,我看到的春秋战国史料里提到的内容,好像还真没什么好吃的,一块干肉就是个好东西了,可是就我所知道的有名的好吃的干肉,比如金华火腿,我记得好像是宋朝才发明出来。还有,现代人讲究营养,要吃很多绿色蔬菜,要维生素和叶绿素,城市女性几乎把蔬菜当作主食,可就我知道,中国人吃菜大概是秦汉时期才开始的,这以前是没什么蔬菜的。齐宣王如果招待孟子吃饭,恐怕就没什么菜吃。齐桓公身边有个著名的奸佞小人叫易牙,据说是个烹饪高手,可他也没有菜谱传世。我想,如果现代社会的人能坐时间机器过去,可能只要是个会抡两下大勺的,到那里都能比易牙强。
交通也是件苦事,车轮子连现代自行车的滚珠轴承都没有,也没有充气轮胎,路面也不是柏油国道。尤其打仗的时候,车兵看起来虽然威风,可要是让我来选,我是宁愿当步兵的。
至于住房,齐宣王时代的临淄是当时的超级大都会,相当于现在的纽约,你如果在稷下学宫附近有处房子,那就相当于有一套曼哈顿的房产。可问题是,真的能住舒服么?齐宣王这里炫耀着的这个雪宫,或许未必比我们现在的筒子楼要好多少呢。——窥一斑而知全豹,就拿厕所来说,当时的厕所是什么样子?春秋时代有个大国诸侯就是在王宫里上厕所,不小心掉进坑里死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死者可不是什么农村老百姓,是个大诸侯啊,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宫廷厕所里这么死的,看来当时的五星级厕所实在不怎么样,香臭不说,竟然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安全隐患!我家的抽水马桶再糟糕,但我也绝对不会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掉进去死掉。所以,如果从一个厕所来推想其他宫廷设施的话,恐怕也不见得像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的那样好到哪里去。
千万不要小看厕所,我觉得,厕所应该算是影响生活质量的各种指标中的非常重要的一项。嗯,现在我来搜肠刮肚一番,想想曾经看过的有关古代厕所的记载。晋朝巨富石崇的厕所可能是很多人熟知的,如厕的时候有美女提供香枣,是堵鼻孔用的。这看似奢华,其实却说明了即便是奢华如石崇的厕所,也是能闻得见臭味的。哦,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