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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读者 _2009年合订本-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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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尔曼的采访对象回答这种问题的方式,与大多数正在遭受痛苦的人解释为什么会痛苦,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命运,是运气不好,是惩罚等等。难道那些正在为生存而挣扎,但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经济学家的普通人还能有其他不同的回答方式吗?〃

  严格来讲,这些质疑或者指责都不是毫无道理的。然而沃尔曼的社会身份是一个作家,他的责任在于引领大众看到我们看不到或不愿看到的生活现实,而不是改变这一现实。沃尔曼自己也说,《穷人》并不是一剂救世的良药,能够教导人们该做什么,该如何做,毋宁说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不为人知的一个又一个阴霾的角落:〃我只想说,其他人的苦难触动了我,我觉得我有责任,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记录下来。〃

  几年前,印度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评论家曾写道:南亚的中产阶级戴上墨镜,故意对这个国家十亿灵魂的惊人贫困视而不见。对于频频获奖的美国作家威廉·T。沃尔曼来说,世界各地的富人们,为了躲避全球范围的穷人,正在关闭一道钢铁大门,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反而会使他们处于危险之中。

  沃尔虽明确希望这部耐人寻味的新书,不仅会使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大门继续敞开,还能让读者了解到我们人类同伴的尊严、骄傲、痛苦,以及在艰苦抗争时的达观心态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38


   

清河悲剧
●马金瑜

  张福祥

  奶牛在窗户后面哞哞叫了几声,媳妇赶紧爬起来,掂上桶去挤奶,还不到五点,张福祥也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媳妇说,这么早,你再睡会呗。

  张福祥闷着头穿鞋,说,你快点挤,完事我帮你送奶站去,你给别人家送奶得快点。

  从去年到新钢厂上班开始,早上六点出门,六点半要到钢厂开会,开半小时,干活干一天,晚上八九点进家还算好,经常是十点十一点。进门说句:“我的妈呀,今天又炼了七炉,累疲了……”媳妇听着话还没落音,人已经趴床上睡着了,饭还没填一口。早晨六点就又跑了。

  昨晚上,媳妇专门买了两块钱的猪肉肥膘,买了斤蒜薹,蒜薹降到一块了,总算可以吃点菜。前段老吃咸大头菜,一块钱一大疙瘩,下饭,就是口渴,老喝水。菜炒好,张福祥吃了一碗饭,喘口气,哗哗又扒拉下一碗,媳妇说,今天咋这么能吃呢?他说,嗯哪,你炒的菜好吃。

  两口子多久没吃过肉了,他们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张福祥每天用铝饭盒带些生米,自家的米不要钱,又自己捣鼓着把豆腐切好,一块钱的豆腐,够吃两顿。油,盐,酱油,葱,都和豆腐拌到一起,搁大陶瓷缸子里。用媳妇原来买菜的筐子,把这些吃的都装上,挂自行车把手上。干活的时候,瞅钢锭火候差不多了,饭盒添上水蒸米饭,大陶瓷缸子添上水炖豆腐,就是一顿中饭。豆角便宜了,就带豆角,茄子便宜了,就带茄子。媳妇知道,那里干活的人,也没人能笑话谁,谁家条件稍好点都不会去吃那个苦。

  老康

  张福祥骑车往厂子走,经常能碰上老康、左连江(音)、周永伟(音)他们几个。老康是他介绍去的,干了两年了,家里比他还稀松,三个闺女,两个老人,媳妇靠打零工,碰上能挣个两三百,做电话线,做皮鞋,到处找活干。

  老康原来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扛水泥,拉沙子,搬砖块,老哥俩很少能碰上,碰上了,张福祥递根烟,老康点上,抽得特别香。老康媳妇说,老康现在烟都不买了,三个闺女上学,老人买药,哪还敢买烟抽。

  老康干活老实,舍得下力气,工地上人缘好,就是老结不上账,工资老拖着。

  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一月才开支400多块钱,儿子上大学一月生活费就得500,实在没法,就想着去蹬倒骑驴(三轮车)拉人,人家都说一月能挣600多块钱。

  买三轮车、装架子拾掇好,花了600多元,办证要花300元,他没舍得。还没挣600元,城管已经在到处抓没证的,张福祥胆子小,就回家猫着。新厂子建好了,还在招人,张福祥又回了厂里,活比过去多了,工资加奖金能开到1300元,每月8号准时开支,他就把老康也介绍来干活。他对老康说,只要身体好,勤快,班长就要,让看上一两天,就跟着干开了。

  老康比他话少,也和他一样带饭。有时候,老康只带点咸菜丝,要不带个咸蛋,老康爱吃鱼,从来舍不得买,还是去年过年,厂里发了几斤鱼,老康高兴得使劲对张福祥说:“发鱼了,嘿嘿,发鱼了。”

  “小河南”

  休息了,张福祥总给老康递烟抽。烟是清河最便宜的,两块五一盒,“小河南”就开他们的玩笑:“你们是不是又叫媳妇‘倒挂’了,钱都掏干净了?”

  老康光是嘿嘿笑两声,张福祥就说“小河南”:“你是不又想媳妇了?”

  一个班干活的人“哄”地就笑开了,“小河南”就不吱声了。

  “小河南”是河南人,到处打零工,媳妇前年跑了,他一个人在钢厂附近租了个小房,自个给自个做饭吃,衣服经常脏得不行,大家也都看着他可怜,所以他开玩笑,谁也不跟他计较。

  班里还有好几个没结婚的年轻人,住在王家沟的小伙子李径羽(音)来钢厂时间不长,但是工资比在外面打零工强,住在电嘴子的谭玉祥(音)离他家近,老顺道回家,知道他现在终于说上媳妇了,订了婚,下个月就结婚了,一抽烟就说,啥时候请班上的人吃喜糖,李径羽不好意思,光咧着嘴笑,羞得手都没地方放。

  小冯

  有一次在旧货市场张福祥碰见了一个班上干活的小冯,也来买厚衣服,张福祥问小冯,媳妇找着工作没有,小冯说打零工呢,两个人都叹气。

  小冯带着媳妇从山东来打工,本来把孩子带过来了,两个人都要干活,只好把孩子又送回老家去。他们租了一间小平房,带个巴掌大的小院子,50块钱一月。这两个人花钱特别细,菜都买得很少,有时候就买几根大葱,邻居老太太有时候从菜园里掐把韭菜,摘几根香菜,送给他们。老太太对小冯说,你要攒钱啊,小冯张开五个指头,说:“大娘,我一月给家寄500。”

  老太太总觉得小两口太可怜,租的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他们只买了一个小煤气罐、锅和碗。有时候,老太太在屋头晒太阳,就看见小两口牵着手出来,虽然衣服都旧旧的,两个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太问,你们干啥去?

  小冯说,给媳妇找活去。

  后来钢厂里别的车间要临时工,媳妇总算也上班了。两个人一直没有买自行车,天天都走着去,走着回,有时候小冯回来得很晚,老太太遇见他,说:“回来啦!”

  小冯“嗯”一声,说话都软软的没力气。

  终点

  2007年4月18日7时45分。

  一个装有约30吨钢水的钢包在吊运至铸锭台车上方两三米高度时,突然发生滑落倾覆,钢包倒向车间交接班室,钢水涌入室内,32名职工当场死亡,另有6名炉前作业人员受伤,其中2人重伤。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钢铁企业发生的最严重的恶性事件。

  张福祥、老康、“小河南”、小冯……

  不同的人在这一刻有了共同的终点。

  在另一个班上的老王58岁了,那天刚好是晚班,躲过了。

  老王说,出事以后,好些骨头都是拿编织袋装着去化验了,钢板里还有骨头渣,他还说班长刘安徽往窗户外面爬,上半个身子有些肉皮,还能辨认,里面还有锻长丁贵明、车间主任关大明……

  张福祥的媳妇听着,懵懵的。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钢厂了,还是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她站在车间门口,我的妈呀,这都谁是谁啊,全都是脏脏的人,脸全是黑的,全都是一样的人。

  她跟一个工人说了,这人大声喊,张福祥,你媳妇——找你!

  好些人都停下来看她,远远的,一个黑黑的人从高处爬下来,走近了,朝她笑,露一口白牙,这才看出来是他,就一口牙白。

  那天,她像做梦一样,被亲戚架着到了钢厂门口,没人让进。她老想着,张福祥那次在钢厂干活,腿上烫掉了一层皮,疼得直吸溜,还一瘸一瘸地到玉米地里帮她干活,还有张福祥总叨叨的话:“儿子还有两年毕业,再干两年,老子就不干了,再不干了,说啥也不干了。”

  三十多万的赔偿款发下来了,张福祥那天早晨骑去的自行车还在钢厂的院子里。张福祥的媳妇打发儿子去厂里把自行车骑回来。

  儿子说:“我不去。”

  妈问:“咋不去呢?……车胎还是你爸新换的。”

  儿子说:“我不去那个厂,我爸还在那呢!”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20


   

清福最难
● 南怀瑾

  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明朝有一个人,每天半夜跪在庭院烧香拜天。这是中国的宗教──拜天,反正佛在天上,神、关公、观世音、耶稣、穆罕默德都在天上。管它西天、东天、南天、北天,都是天,所以他拜天,最划得来,只要一支香,每一个都拜到了。这人拜了三十年,非常诚恳。

  有一夜感动了一位天神,站在他前面,一身发亮放光。还好,他没有吓倒,这个天神说:你天天夜里拜天,很诚恳,你要求什么快讲,我马上要走。这个人想了一会儿,说:我什么都不求,只想一辈子有饭吃,有衣服穿,不会穷,多几个钱可以一辈子游山玩水,没有病痛,无疾而终。这个天人听了说:哎唷,你求的这个,此乃上界神仙之福;你求人世间的功名富贵,要官做的大,财发的多,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上界神仙之清福,我没法子给你。

  要说一个人一生不愁吃,不愁穿,有钱用,世界上好地方都逛遍,谁做得到?地位高了,忙得连听金刚经都没有时间,他那里有这个清福呢?所以,清福最难。由此看来,涅磐翻译成寂灭,虽然包含了清福的道理,但是在表面上看来,一般人不大容易接受。实际上涅磐是个境界,就是涅磐经里提出来的“常乐我净”的境界。也就是说,你找到了这个地方,永远不生不灭,就是心经上说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常乐,永远如此,是一个极乐的世界。那才是“我”,我们生命真正的“我”,不是我们这个几十年肉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会变去的我,那个真我才算净土,也就是涅磐的境界。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57


   

亲爱的妈妈
●克丽斯汀。古尔德 ○张 莉译

  三十年后,我才最终体会到一直以来您是位怎么的母亲。虽然嘉娜刚刚十个月大,但我觉得,比起我自己逐渐长大成人、直到离开你们的几十年光阴,她出生以来这短短的时光却让我对您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开始照料嘉娜的生活时,忍不住时时猜想,当初您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您抚育了我们三个,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一个小孩在我生活中掀起的狂波巨澜。我清楚,您为抚养我们付出的一切相比,我这些经历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根本不值一提。

  “有朝一日,你自己有了小孩,你就会学会牺牲。”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您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您来说,牺牲是必备的美德,是为人父母必须接受的一部分。可我当时却并不认同。我认为不仅没有必要做出牺牲,而且牺牲也不时髦,更毫无吸引力可言。

  嗯,妈妈,现在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正在学会这一切。

  近来,我开始将为母之道看成是踏入“真实生活”的第一步。我想,一直到嘉娜出生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在此之前我过的那种生活——相对来说轻松自由、无忧无虑,而且充裕、富足——并不是芸芸众生所过的生活——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是如此。如今,我自己也成为母亲,并且似乎自动获得了全球俱乐部的会员资格,这其中充满了诸多的限制、困难和不确定性,而且还很容易受伤,有时甚至还有解决不了的棘手难题。当然,俱乐部也有自己的好处。

  每次嘉娜从午后小憩中醒来,她都会高高兴兴地看着我,还会冲着我绽开灿烂的笑靥。我也会微笑着看她,此时我感觉到,自己脸上浮现的笑容恰似您脸上的微笑,那还是我在多年以前的某个早晨醒来时。在您脸上看到的。又或者,假如嘉娜做了什么特别可爱的动作,每每我都会去看丈夫加利。我们俩相互交换的眼神仿佛记忆中坐在餐桌两端的您和爸爸的会心相视。那种眼神饱含着我至今才体会到的深情厚谊。

  每当我紧紧拥着嘉娜,低头去看我放在她胸前的手,又或者在她熟睡时,为她轻轻掖好毯子,轻揉地抚摸她的脸颊时,我都会看到您的双手(那双辛勤持家、从容不迫而又能干体贴的手)在做着同样的动作。接着,我就会觉得,似乎此刻自己的手心里就握着您传递给我的母爱和安全感,现在,我又将这份厚爱传给了嘉娜。

  前几天,嘉娜在我的臂弯中沉沉睡去。那天我肯定目不转睛地看了她有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我一边看一边赞叹她黑色的秀发,柔滑的肌肤,还有她那在睡梦中动来动去的小红嘴唇,真是太完美了。一阵激动掠过我的全身,爱意、赞叹、关心、幸运以及更多的复杂情感交织在一起,使我心潮澎湃。我突然记起了去年夏天我在您脸上看到了某种神情,那时嘉娜刚出生不久,我回到家中去探望你们。

  我们一同坐在后院的秋千上。那是个非常可爱的早晨,树荫底下凉爽宜人,空气中还弥漫着您种满玫瑰的花园飘来的阵阵幽香。我怀里抱着嘉娜,秋千和缓的摇摆似乎让她感觉十分惬意。

  然而,当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头天夜里我简直累坏了。嘉娜刚刚六个星期大,每隔几个小时她都要哭闹一次,而我呢,就像天底下所有刚刚当上妈妈的人一样,又是烦躁又是紧张,在给她喂奶的间歇里,我很难入睡。我变得爱发脾气,我感到厌倦,我对为人之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致。

  我们就那样坐在秋千上说着话——或者说,是我讲您听。我把感受到的焦虑和失望一古脑儿地倾诉给您。可是忽然间,您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真是太美了,”您说,脸上还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太阳这样照上去……我以前从未注意过你有这么多红得发亮的头发。”

  我当时有些窘迫,而且由于还在想着其他的烦心事,所以只是耸了耸肩,对您的赞美置若罔闻。我不知道当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毫无疑问都是些简短的、不以为意的答复。我就这样一挥手,回绝了您的赞美。然而,事实上您的话打动了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注意到我身上真正美丽的地方了,我觉得快乐极了。

  一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原来那天您看着我的神情就是我现在几乎天天看着嘉娜的神情。这让我不由得浮想联翩:您在我身上还可能看到奇迹吗?就像我在嘉娜身上看到的那样。这种魔力在孩子们长大成人,离开家庭并为人父母之后还会继续存在吗?三十年后,我看着嘉娜的时候还会像今天这样再次感受到那种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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