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10-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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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痛苦是快乐的源泉,又何必因痛苦而伤心?不是有无数的生灵,曾遭受过帖木儿的蹂躏?”
十八世纪中叶,杜兰尼国家的建立,终于开启了阿富汗统一国家的历史。这个国家在1751年前后拥有了大致相当于今日阿富汗的国土。中央王权的积弱不强和地方部族势力的分离与独立,成为杜兰尼国家的基本特征,也成为现代阿富汗国家的基本特征,延续至今。现代阿富汗的建立可谓生不逢时,此时殖民主义的巨大历史阴影正在笼罩亚洲,一只无形之手正将东方撕得粉碎。印度莫卧儿帝国和马拉特国家的衰落,使阿富汗与西方列强迎头相向。十九世纪初,英法在印度次大陆的争夺波及阿富汗,两国在赫拉特发生了直接冲突。此后,沙皇俄国完成对东亚的征服,开始展开与英国在中亚地区的角逐。处于英俄战略对峙中间地带的阿富汗,成为虎口之肉。1838年秋,第一次英阿战争爆发,英印军队遭到阿富汗人民的殊死抵抗。这次战争虽以阿富汗人的胜利结束,但英俄幕后争夺的影子已依稀可辨。战后,英国别有用心地释放了大酋长道斯特·穆罕默德,使其重新成为埃米尔,从而确保了此后阿富汗与英国三十六年的“友好”相处。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俄土战争使英俄矛盾激化。1878年,第二次英阿战争爆发,战争中沙俄竭力支持阿富汗抗英。战争的结果,英国虽然并未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却在战后得到了在阿的所有外交特权。此后的拉赫曼王朝时期,阿富汗始终小心翼翼地周旋于英俄之间,如同处于“两头狮子之间的一只山羊”(拉赫曼国王语)。英俄两国在阿富汗地区的战略争夺,始终未曾停止,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1919年2月,哈比布拉国王被刺,阿马努拉登基为王。趁大战中列强削弱之机,阿马努拉在加冕礼上宣布,阿富汗是一个“自由独立的国家”。十月革命中新生的苏俄,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承认阿富汗独立主权的国家。这一举动遂成为英国寻衅发动战争的借口。5月7日,第三次英阿战争爆发。阿富汗得到苏俄的大力支持,又一次打赢了战争。但在战后的外交安排中,阿富汗却又一次向英国妥协,出让了开伯尔山口战略地带的管辖权。三次英阿战争,每一次战争之后的外交结局,往往既是阿富汗统治者与英国妥协的产物,又是大国间政治妥协的结果,幕后极其深厚复杂的国际关系背景,耐人寻味。
近代史上,列强在阿富汗的争夺,原由何在?早在1919年,即第三次英阿战争爆发那年,睿智的英国人哈·麦金德就一语道破天机。他以犀利的历史眼光,分析了大英帝国称霸世界的战略势头及其将在欧亚大陆遇到的战略阻遏。鉴于世界在此前四百年间已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他把欧亚非大陆称作“世界岛”,而“从西伯利亚冰冷的、平坦的海岸,一直伸展到俾路支斯坦和波斯的酷热的、陡立的海岸”的广大地区是这个“岛”的“心脏地带”。鉴于一部近代大国争霸的历史,麦金德用一个公式表述了它的“大陆心脏”理论:“谁统治了东欧,谁就能主宰心脏地带;谁统治了心脏地带,谁就能主宰世界岛;谁统治了世界岛,谁就能主宰全世界。”(《民主的理想与现实》)麦金德因此成为地缘政治学的先驱人物,并以此学说名垂思想史。如前所述,阿富汗得天独厚的地缘战略位置,使其自古以来即一再为大国所垂涎,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三次英阿战争以及六十年后爆发的十年苏阿战争,只是一再证实了这个道理。从亚历山大东征以来,一个又一个帝国折戟于阿富汗,战争一次又一次以阿富汗人的胜利告终,阿富汗自身却也一次又一次陷入分裂。帕米尔山结背后蕴藏的极其深厚的历史与地理动力,便昭然于世。
记得大约是在苏联解体后不久(有人认为兵败阿富汗是促成苏联解体的原因之一),笔者似乎是出于对地缘政治的某种直觉曾言及,“有欧亚大陆‘软腹部’之称的大俾路支地区(今伊朗、巴基斯坦、阿富汗比邻地区的泛称)早晚还得出事”。十年后,此话不幸言中。出乎人们预料的是,这场战争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的,阿富汗塔利班的军队并非像媒体所预料的那样不可战胜,美军取得了全面胜利。细细品味此役,塔利班其实是在与包括阿富汗北方联盟在内的全世界作战。“9。11”事件之后,环顾全球,几乎当今世界所有国家,都在极短的时间内,齐集在了以美国为首的国际反恐怖主义的道义大旗之下。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十年前的海湾战争。“道义”的力量真是厉害,旗帜一旦张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加之大国意见、立场和行动的空前一致,便从一开始就确定了战争的胜局。十年之中,两场战争,国际关系为之大变。这前一场战争,成为后冷战时代的开端,美国借以着手建立单极霸权地位;这后一场战争,使十年之中多少有些松动了的国际关系格局,将再次可能按照胜利者的意志重新洗牌。
阿富汗,帕米尔山结,地理的枢纽,人类文明的交汇之所。今天,当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此时,国际社会在过去十年间一直追问的问题将有理由再次被提出:由某个超级大国主导的单极世界秩序,难道真的会在二十一世纪初成为现实吗?由此上溯,自十九世纪以来由大国主宰世界的历史发展模式,难道就真的无法从根本上得到遏制了吗?答案何在,出路安在,人们正拭目以待。
门 的 哲 学
? 安希孟
在封闭的墙上打开一个洞口,可以方便进出,这就是“门”。后来,凡关塞隘口皆称为“门”,如玉门、雁门、虎门、江门。但,古代“门”与“户”不同:一扇曰“户”,两扇曰“门” ;在堂室曰户,在宅区曰门。
可以设想,我们人类的远祖穴居野处,行动何等自由敏捷。有巢氏教民筑巢,是为了遮风挡雨,防止野兽侵害。因为,有了巢穴,也就有了门户。门户的用途可谓大矣,除了送往迎来,还可以通风透光。没有门户,作茧自缚,与外界断绝往来,就会饿死、憋死。
然而门的作用还不止是进进出出,它的更直接的目的是防止野兽和外人进入。因此,最早的门不仅仅便于通行,更在于阻断和防堵。我们的远祖晚上就寝前在洞口堵上一块石头或一些树枝,既隔断寒流,也杜绝野兽侵害。
门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是文明的标志。好多事情我们只能独自处理,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做。学会关门,等于学会保护隐私和安全,也因而才有了方寸之地的安全。
进入文明社会,门的防堵作用更在于防范小人。难怪空想社会主义者们早就提出“夜不闭户”的理想。然而同他们的愿望相反,现代的门户演变得更加复杂,防盗措施更加完备。人类的文明从创立门户开始,竟以拆除“门户之限”为理想!
中国古代等级制分明,门有定制与级别,进门的人也因身份不同而走不同的门。古代有一则门的故事: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矮),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傧者(迎宾的人)更道从大门入……
看来,在中国古代,进什么样的门,是有身份讲究的。而且,中国的门还有高下荣辱之分。北京有太和门、午门、德胜门、玄武门、安定门……据说,分工各有不同。出师征伐、班师回朝,各有其门可走。宫内的人伏法,推出“午门”斩首。
天安门大概是久负盛名的“门”之一。然而,这“门”早已失去了“门”的功能,成为检阅台。“文革”中登斯“门”者表示身份“正常”。也有人上午登天安门城楼,下午挨“批斗”。这座门因而成了历史的见证人。
列国列族中,中华民族的“门第”最有等级之分。比如,古代穷人的住房是“筚门圭窦、瓮牖绳枢”。筚门:用荆条或树枝编成的门;圭窦:在墙上挖成圭玉形(长方,上尖)的门洞;绳枢:用绳子绑门以代门上的转轴;瓮牖:以瓦作窗。今人亦特别注意“门面”,防盗门已成为财富与身份的象征。
中国文化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做“院落文化”,这是因为中国有很多院落。四壁合围,高墙环堵,朱门红墙,深宅大院。院墙的高矮,常常依主人的社会阶级而定。不同地位和身份的人,门楼高矮各有定制。据说民间的门楼不得高于皇宫的门楼。且按中国的风俗,房门不能直对院门。院门不得居中,以免使人对院内的情况一览无余。此外,院门以内要立屏蔽之墙,曰萧墙,以遮挡外人的视线。且屋内正厅要立屏风。“祸起萧墙”,指内讧。门庭也有定制,不得逾越规矩。
直到今天,我们的很多机构仍然被称作“院”——尽管有的机构其实并没有院墙:法院、电影院、学院、剧院、议院、检察院、科学院、设计院、医院、书院、寺院。院多,门也多。有正门,也就有旁门左道、歪门邪道;有前门,也就有后门。总之,有了门,便有了内外之别。
中国的门还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故,人有豪门与寒门之分。有的人相信“将门虎子”,也有的人相信“寒门出贵子”,似乎后者更常见。中国的阶级划分常以世袭或出身为标准,叫做门第,即等级。魏晋南北朝时实行九品中正制,选用官员,从高门中选,寒门遭拒。
最能反映中国封建特色的包含“门”的成语是“门生故吏”,门生即学生,“门生故吏”即指朋党、党羽。章炳麟说:“时张之洞子为其父祝寿京师,门生故吏,皆往拜。”
一般人认为门生即弟子,其实门生指再传弟子,不过后来门生与弟子无异。“门生天子”这四个字的文化蕴含可就大了,很具有中国的特色。天子出于你的“门下”,那你可就权力在手,炙手可热了。史载:唐僖宗崩,宦官杨复恭迎立寿王李晔为帝,是为昭宗。杨复恭恃功擅权,昭宗李晔迫令其致仕(辞官归居)。杨复恭愤怒地说:“吾于荆榛中援立寿王,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既得尊位,乃废定策国老!”中国文化于此可见一斑。不过唐昭宗的做法并无不妥,否则,他不过是傀儡皇帝。
古人称大户人家叫“门槛人家”,盖因其家门槛高。明代凡是家中有大厅者,加收门槛税。富人纳税很合理,如果工薪月千元者纳税,大官反不纳税,那就不公平。
因为门多,所以汉语中包含“门”的词汇也就特别多:门道、门路、法门、 一门功课、一门心思。在封建社会,“家”因而也同时被叫做“门”,比如说“家门不幸”、“门庭若市”、“将门虎子”、“败坏门风”、“门望”、“门阀”、“投奔门下”、“朱门”、“豪门”、“寒门”。说一个人事业有成,是“光耀门楣”。杀死全家叫“满门抄斩”。结为姻缘叫“一门亲事”,“男嫁女”叫做“倒插门”——外文无法翻译。门庭冷落,叫“门可罗雀”;宾客如云,叫“门庭若市”。家族地位也叫“门第”,因为不同地位、不同身份的人,门楼的阶梯也要有不同的形象与规格。官阶相等、地位相称叫“门当户对”。弟子叫“门生”、“门徒”。宗派、团体,叫“门户”,如“自立门户”、“门户之见”。进入别人家叫“登门”。形容家事衰败,叫“门衰祚薄”。《文选》:“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
这样说来,咱们的国学也可以被称为一门“门学”。汉语中与门有关的词汇非常发达:闪、闭、闲、闹、阅、阁、闰、阔、阐。“关”是门的放大。咱们中国自古关隘要津很多,关防甚严,如嘉裕关、山海关、雁门关、平型关、函谷关、镇南关。故咱们的传统文化也可以叫“关”文化。国学其实是“关学”。“关”的引申义为关隘,如“难关”、“年关”、“鬼门关”。陶渊明喟叹:“岂忘游心目,关河不可逾。”我始终觉得,这么多关隘,实足以影响中国各地的商业流通以及同外部的交流。
人体,包括许多动物,有贲门、肛门、窍门(七窍)、幽门、脑门等,于是有了新陈代谢,吐故纳新,生命才得以延续。可见,闭门、封门、死守,会使门失去意义,会扼杀生命。“门”乃生命之门。门,通向生命。看来,开放乃国家民族生命之源。
门,凝聚了辩证关系的精华:上与下、内与外、有与无、左与右、进与出。有一个故事:一位秀才一足站在地上,一足踏着马鞍的脚蹬。他问农妇:我这是上马,还是下马?农妇机智地倚立门槛,一足在外,一足在内,反问:我是进门,还是出门?秀才无言以对。
门所体现的辩证法还可以用老子的话来表达:“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门户同车的辐条一样,有无相生。“无”是“有”的条件,“无”是“用”的条件。
不过,我顶不赞成老子说的“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我赞成大家走出国门,到外面世界看一看。不是要去“见天道”,而是多见见“人道”。我希望走出国“门”。秀才不出门,难知天下事。
“改革开放”,“开放”二字的英译是“opendoor policy”,亦即“门户开放”,那意味着我们曾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不过,门户原本就可开可闭,供人进入,何以“开门”还要有政令!这就令人纳闷或沉思。
门户的形象因而常常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一个民族、一个单位、一个人的形象。凯旋门是巴黎的象征。今天,一提到“水门”,便使人想到“丑闻”,以致在美国后来常有“……门”之称,乃“丑闻”之别名。“丑”而能成为“新闻”,这是现代法制国家与传统专制国家不同之处。专制国家的“丑”事,总也不能成为“新闻”,总要被封锁在“门”内,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圣经·马太福音》说:“你们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路加福音》说:“有一个人问耶稣:‘主啊,得救的人少吗? ’耶稣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都是不能。’”
按基督教的观点,进入天国的门之所以是窄门,是因为在基督徒的生活中除了专一为主尽忠及全心全意做奉献外,别无东西留给你。弃绝一己之利益,远离世界的欢乐,这样的门就很狭窄。
门的作用是阻限。然而,门如果一味阻隔,而不能成为通道,这门就失去了意义。
“非请莫入”、“闲人免进”,这类招牌的含义是“无事免进”、“有事请进”。对一些人表示拒绝,同时就是对另一些人表示欢迎。门是在否定中表示肯定,即在阻挡中表示欢迎。或曰,门是在肯定中表示否定,在通行中表示阻隔。恰如红灯表示对某些车辆的限制,同时就有绿灯对一些车辆表示放行。不同的是,门同时兼备红灯和绿灯的功能——即使铁将军把门,对持有钥匙的人也不会拒绝。
柏拉图说:“给不确定者以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