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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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同学,他有全国各地省报的通联地址,然后把它传真给各报。
我拿着那份材料,我看了一下,告的是“强奸未逐”。
于是当晚,我就忙着送材料和传真。人真是很奇怪,做着做着就会有些恍惚有些兴奋。我想,虞大头也有这一天。看着传真机一遍遍地吞吐着这份材料,我涌起了报复的快感。
我是在陈方明的办公室里传真的,晚上这里很安静,全国各地的报纸很多,我传到一半的时候,林娜进来了,我有些尴尬,不知和她说什么。她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就帮起来。
她说,这事是不是很傻?
我说,想到虞那么鸟人,就不傻。
她说,我也是,想到他这么恶心,怎么对他都不过分,陈处他们对我烦了一个下午,也可能他们是对的,不快刀砍乱麻,以后他会对我更没完没了。
我想,她这么想我就轻松点,看样子我党干部做思想工作能做进人的灵魂。
7
我后来知道,在我发传真的那天晚上,蔡副局长和陈方明直接找了省委组织部的夏虹宁部长。夏部长是陈方明的老朋友了,看他从来没这么严肃地陪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蔡副局长来递材料,就对这事很重视。
我后来还知道,蔡副局长和陈方明之所以让我连夜像天女散花一样把材料全遍各报,是怕有关方面对此事内部低调处理,是怕有人说情不了了之。
这一下手,还真的有效。结果两天后,省厅就来了工作组,把我们一个个喊去详问。再然后,厅里下文,免了虞大头的职。
这楼里有人说这重了,也有人说不重,因为事情的定性是:强奸未逐。
8
林娜被传成了巾帼英雄。
这楼里的群众都义愤填膺,他们声讨着虞大头仿佛要帮林娜讨回所有的尊严。
传达室的黄珍芝他们说,看不出来,小林还有这等火气,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林还是这么倔的,有骨头,换了有些女的,看一把手对自己有点兴趣,热脸迎上去都来不及,小林性子烈的。
“林娜智擒虞大头”的故事甚至传到了别的单位,还被添加了110等戏剧性细节。这说法是:林娜对虞说,你先洗个澡,我去买个避孕套,把虞哄起洗手间后,赶紧随手把门关上了,逃到门外,拿出手机立马打了110。110立马赶到,一起推门进去,老蔡光着屁股,还美滋滋地等在床上,那个丢人现眼啊……
这楼里一乱,人却显出从未有过的同心协力,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办公室内外分外兴奋,甚至有人发现,没有老大的日子,这单位运转得照样有条不紊。
传言鼎沸中,许多人都去看林娜的脸色。 结果发现,林娜已经连着几天没来上班了。
这事传得如此沸扬,我不知她是不是有点悔,如果她悔了,我就真的很内疚。
我更内疚的是我又听到了关于“林娜智擒虞大头”的新版本,在新版本中,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
“这是林娜报复吧,你看林娜平时也不是什么纯情的妞,这次装处了吧,怕是她这次首席调研员竞聘没上,而平时虞不知许诺了她什么,所以她要挟了……这年头,女的不能随意碰的,她们的火气是很大的,任起性来六亲不认的,也好也好,这事给当头的一个教训。”
“兔子吃了窝边草,老虞阴沟里翻了船,听说这次上面来调查,除了林娜,还有好几个呢,她们手里都有着他的信物,甚至情话便条短信,老虞这人大概是对男人狠惯了,所以对美女容易动情,怕是他老昏头了,人一老就容易糊涂,其实玩玩也就玩玩了,现在的头儿哪个裤裆里不活络,但是玩感情的话,那就会输得很惨。”
“这事不会是老蔡、老陈一手策划的吧,哪有这么快速反应的事,哪有这么布局细密的事。哪有这么夸张得像演戏的事,人家早在给他布套儿了,等着他来钻。”
“如果不是老蔡老陈布的局,那也是小贺林娜联手设的套,现在的小年轻也是很生猛的,小贺也是给逼急了,让他回综合处他这阵子到处在诉苦。所以说,现在对手下的小鬼要好一点,对谁都要好一点,指不定他哪天反手给你一枪,指不定他哪天就成了你的头儿。所以,当头儿的,该对每一个人都好一点吧。”
9
虞被停职,暂时他就没来单位露脸。
暂时,我和许惠琴也不用去综合处了。暂时,陈芳菲也就没有过来。
李厅长到我们这楼里来宣布:由蔡副局长主持工作,蔡副局长原先分管的那一块由陈方明代管。
现在,没人怀疑陈方明是副局长的不二人选了。因为虞大头倒了,这意味着前两天还风头正健的钟处突遭冰霜,谁让他这一年间阴差阳错成了虞大头的贴心人,所以现在他就很难说有戏了。
10
虞大头倒了,我坐在办公室里,耳朵里充斥了各种非议他的声音。
程珊珊、许惠琴她们嘲笑虞的笨拙,她们说,他像只胖熊,还特爱美的,你们注意到没有,有一年夏天,他说出去开会,隔了一个星期回来,我发现他割了双眼皮,我就奇怪,怎么大家都没瞧出来。他好臭美的,据说用倩碧护肤的。
她们说,他对哪个女的起了花心,就吟诗画画,以为是最风雅了,好酸的。
许惠琴桌上那张老虞画的牡丹不见了影子,许多往事的影子都在被人擦拭,比如我发现,原先和老虞越要好的人,现在往往骂他骂得越猛烈。
比如虞的秘书陈安然他们在许多办公室里窜门,他们讲着虞猪头的笑话。陈安然说,虞老头发言起来长篇大论,其实,都是空的,我这个当秘书的,只有不停地记,他在一边瞧着才高兴,有时候,我发现,他放个屁,都希望别人记下来。
他还说,老虞的老婆这两天不对劲了,据说她在家里把液晶电视都砸了,他以前在家里神气活现,现在下台了,估计就得做床头柜了,以前他老婆跟在他的后面,像个丫头,他还觉得带不出去,现在,你们看着好了,他下台了,她老婆就翻身了。
我们听了哈哈大笑。谁都知道那些以前与虞大头走得近的人,现在尖刻地骂他是为了撇清自己,生怕自己和他扯上什么干系。
但是,看着他们的尖刻话锋如此到位和精准,我又觉得这不完全是假装的。人的感觉可能从来就是两面的,巴结头儿的时候,得了不少好处,就记着他的好,但同时,巴结需要让自己的头低倒,心里其实也是压抑的,也是有怨的,所以,爱与恨,根据不同的语境和需要,都能同时被激发出来。而真实的感觉谁知道?那些被下属簇拥着的头儿,不知他们知不知道这点?
我不知道如果丁宁没因为胃病住院,这些天他会不会也是倒戈者中的一员?
丁宁现在住在医院里,他的病好像有点不妙。我想,这些天他还是住在医院里好。
11
钟处现在灰着脸,因为眼看着快搏到那个副局长的位子了,没想到虞大头阴沟里翻船,蔡局是自己的敌对,陈方明是自己的对手,所以,钟处请了年休假,休息去了。
这楼里的人于是说,钟处命不好,他和虞大头对立了那么多年,想不到这最近一年不坚持一下,居然成了虞大头的心腑。
但是,立马有人说,这怎么想得到啊,这事情是想不到的。
他们说,这就是命,命是不好说的。
他们说,跟人是不能随便跟的,因为,就算你控制得了你自己的命,你也控制不了人家的命。
他们说,但不跟呢,也是不行的,所以说,跟人或站队都是要有天赋的。
他们说,再有天赋,也跟不上这变化来得突然。
他们说,这么讲来,是林娜这丫头改变了这单位里许多人的命。
每个人都是体制的可怜虫(1)
1
诚如这楼里的人所说,林娜,一个丫头片子改变了单位的轨迹,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首先被改变的是陈方明。
胡士忠4月退休,陈方明5月中旬被提拔为副局长。他分管社研处、综合处、党办、外联处。
现在,钟处就受自己的老对手,他从来就看不上眼的老好人陈方明直接管理。
钟处郁闷的脸,酷似 “林娜事件”之前蔡副局长的脸色。他黯然地在这楼里进出,这楼道里似乎回旋着他的怒气——“陈方明有何才何德啊?!”
另一些声音也在接踵而至:
“钟会服陈吗?”
“他会有让他服的本事,这回林娜的事你看到了吧,陈出手也是很厉害的,你别看蔡在台前,其实全是陈的脑子,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的。”
“您觉得他老实,我还觉得钟处老实呢,这年头谁老实谁不老实不好说了。“
“你发现没有,这些年陈方明才是这楼里的不倒翁,不倒翁有不倒翁的原因,钟处算什么,和他比是还嫩。”
“蔫人有蔫招,站队和跟人都是要有天赋的,什么时候什么火候,亲疏缓急,你回头去想想,他拿捏那个准啊。”
这些话估计也传到了陈方明的耳朵里,像以往许多次一样,我看不出他太多动静。
他温和地在这楼里进去。那种亲民的模样让人感觉可以接近。
2
蔡副局长,也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行将改变。
这楼里的人估计,他梦寐以求的扶正今年下半年将得以实现。而眼下的这几个月,由他主持我们局的工作,虽然夏天已经来了,而春风依然写在他的脸上。他的言语架式,已经是局长的派头了。
谁都能感觉到他在舒这一口气。他当了二十年的副局长了,风光的是最初的10年,随后因为滞步不前,这楼里的人就目击了他接下来郁闷的10年。郁闷,是因为这其间几拔空降兵堵了他的路。于是,他的怨声几乎弥散到这楼里的每一个空间,“他们有何才何德,自己是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干了几十年。”这些年,他异常敏感于别人对他的轻漫,但一个个空降兵而来,这本身是当众对他最大的轻漫。
但现在,他一扫以前的灰暗,整个人顿时明亮起来了。蒋关耀的前妻,那个看透了男人的女人说得真是一点没错:权力是男人的春药。
3
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如果说蔡副局长正在服下这帖春药,那么,以前服这帖春药的许多人,如今就面临停药或换药的危机。
因为蔡副局长要对人事重新洗牌了。
这楼里,无数目光都注意着他洗牌的手势,有恍惚,有紧张,有期待,有怨气,玩什么玩啊,又要变了。
蔡理了又理这副牌,一张张摔下来,先是洪彤、楼春、陈叔立等几个处长轮岗,接着毛亚亚、方丽娟等科长也被动了一下,再接着虞大头的秘书陈安然去了实业公司。
中层动,自然连带着下面科员的重新布局,张富贵等也开始搬桌子了。
许多人在楼道里搬桌子。这楼里浮动着切切私语。一朝天子一朝臣,利益重新配置和吸引力重新调度,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楼道里怨言暗涌,也不是因为看不懂,而是不适,又要变了,每个人又要去重新适应另一拨人了。
蔡副局长理牌的动作很猛。传达室的黄珍芝像个女巫,在她这个年纪说什么都无所顾忌了,她对我说,他可能憋坏了,我看他是险了,动作那么大,你看好了,到头来一定反弹,他憋坏了,憋了几十年了。
4
蔡副局长搞的是改革。
一个月前,这楼里无论谁包括蔡自己可能都想不到这样的大动作。没想到改革机缘巧合来自“林娜事件”。所以难怪这楼里的群众开玩笑说她是改革的导火线。
面临蔡副局长下一轮摔牌的钟处,脸色依然不好,他目前还呆在综合处。飞短流长中,一会儿说他可能去工会,一会儿说他去实业分公司……
传言像一堆苍蝇在他耳边飞舞,他烦了,他对别人抱怨:玩什么玩,赶紧定了拉倒,把我排到哪里我都无所谓,我还想去资料室呢。
也可能他真想去资料室,因为那里现在不归陈方明管。
但我估计他去不了,因为蔡副局长得让他和陈方明搭档。
5
因为人员调动,一些部门开始吃分手饭。
据说,汤丽娟、张富贵调离综合处的那天,钟处请综合处的同仁也吃了散伙饭。桌上,汤丽娟像出嫁的女儿,哭成了泪人。她说,老虞真是不要好,那个丫头片子也不要好,小贺鬼精也不要好,一个个都不要好。
据说,吃散伙饭的事传到了蔡副局长那儿,他是有想法的。
他说,分手不分手,那么矫情干吗,是同事,又不真的是一家人,生离死别似的,只是调个位子,甚至都还没出这幢楼。
对于钟处,蔡副局长的牌一直没有摔下来。他的手势仿佛一直停在空中。
没有人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心理战,也可能置之不理才是最大的轻薄。
6
钟处给蔡副局长写了一封信。
据说,这封信由小楷写就,每一个字都异常端正,谈的是自己对综合处业务进一步发展的设想,对全局今年工作的一点建议,语言充满着和解和迁就,以及自己对虞大头的看法,以及自己的委屈。
蔡副局长在信上作了批示:请陈方明同志处理。
陈方明在蔡副局长的批示下又作了批示:请卓立、程珊珊同志认真落实。
卓立、 程珊珊都是快嘴,结果,经过这两个快嘴,这封信的内容就弄得路人皆知。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多人都在模仿这信里的细节和口吻。做梦也想不到,钟处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成了笑话。
一些人在说陈方明的厉害,毁人于无形中,一个皮球踢得那么了无痕迹,那么合乎程序,又那么精确有杀机,让两个最小不拉子的科员去处理一个处长费了心思的宏大构想,这想表达什么?——“对你的示好,我不理”。
下班的时候,我在楼下看到钟处闷声不响地提着一个公文包往车里钻的背影。在初夏的黄昏中,我无限感慨。
7
人事处通知我和方文武等几个年轻人去会议室开会。
蔡副局长坐在那儿。他笑着对我们说,党委会决定为一些处室配备一些处长助理,这主要是为了加快培养年轻人,你们几位,大家都比较看好,这些年做了不少活。
他说,处长助理嘛,也说不上什么官,主要是为了给你们一些锻炼,至于以后,有了这番锻炼,以后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给你们压担子了。
他瞅着我们,哈哈笑起来,这个单位迟早是你们的,这个天下也迟早是你们的,要给你们压担子……
我回到办公室,还想着他像毛泽东主席一样的语言。程珊珊他们知道这事了,要我请客。我看见卓立有点难看的脸色,就赶紧说,请个屁啊,也不是个什么喜事,我也搞不懂这个助理是干啥的。
程珊珊说,你也真是的,要你搞懂干吗?这“助理”虽然还不是副科,但是个逗号,说明还有下文的希望,说明你进入领导的视线啦。
8
这楼里,许多人也在谈论突然而至的“助理”之事。
一些人在问,这是哪门子的头衍,这头衍是用来干什么的?一些人分析:上一任老虞,喜欢大派官帽,结果现在正科、副科位置都占满了,编制用完了,轮到蔡这里,他手里没小乌纱帽的余额了,他用什么去吸引别人跟着他啊,所以,他现在只有推出“助理”这个创意了。
一些人说,这些助理,是革命小将,他现在要用革命小将对付余孽。
分析完“助理”的逻辑,接着就是琢磨我们这几个为什么成了“助理”,或者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