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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景山的晚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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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宦官,生活上姑且不说,就连许多朝廷大事也由宦官操持。只要运作环节出现问题,如皇帝或年幼、或龙体不安、或智力愚笨等等,那么宦官在某种程度上就可行使皇权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权力,宦官干政也就难免了。    
    明代的宦官干政历来已久。太祖朱元璋曾有意识地抑制宦官的权势,如不许宦官识字,给宦官的待遇也不高。当时宦官的人数也不多,而宦官的职责也仅是洒扫侍奉。朱元璋曾在宫门立一铁牌,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之类的文字,目的是严禁宦官干政。但时间一长,朱元璋也就不得不依靠宦官做事了。到永乐皇帝时,因宦官在靖难夺权中有功,成祖感念之下,重用宦官,像郑和之类的宦官,竟能代表朝廷,率军宣谕海外。同时,随着内廷制度的确立,太监也获得一些名正言顺的权力,如居“二十四监”之首的司礼监,其秉笔太监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实际上是皇帝在宫中的秘书班子,地位十分重要。因此,在明代正统、成化、正德、万历诸朝,都曾发生过宦官干政的事。    
    如果更仔细地去探究一下,还会发现,凡是有宦官干政的朝代,则必然有这样一些条件,如皇帝或年幼无知、或消极懈怠等等。更重要的是,这些皇帝从小生活在宫中,与宦官有很好的私人关系,如英宗(年号正统、天顺)、宪宗(年号成化)、武宗(年号正德),以及后来的万历帝。而像嘉靖帝,做了40余年皇帝,而且做得也很糟糕,但他在位期间,却无宦官干政之类的事发生,这大概与他少年时代没有生活在宫中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相对于宦官而言,皇帝身边的女性擅权的例子在明代则要少得多。能影响皇帝的女性有两类,一类是皇帝的母亲即太后或类似于母亲身份的人,一类是皇帝的后宫,如皇后、宠妃等等。一般而言,这类女性深居宫内,不太容易出头露面与外廷交接。她们干政的办法只有两个,或直接出头露面,垂帘听政;或利用娘家人,如父亲、兄弟,即一般被统称为外戚的,在朝廷作代理人。这在明代都不太可能。    
    客氏在明代是个特例。她原本是一个乳娘,地位实在不高。一般而言,像这种女性,到皇室的孩子过了哺乳期后,就会被稍作赏赐,逐出宫门,绝不允许再留宫中,以免孩子日久生情,也避免惹是生非。客氏却例外地被留了下来,这或许是因天启帝生母王才人早逝,缺人照顾。留在宫中的客氏,如同天启帝的母亲,与儿时的天启帝结下了很深的感情。    
    不过,即使如此,客氏也没什么翻天的本领。问题就出在客氏身边有魏忠贤。魏忠贤一方面可以通过客氏取信于天启帝,另一方面,又可以依此控制司礼监和东厂,并以天启帝的名义来干涉朝政。这样一来,天子名义上仍是天启帝,但其权力实际上已落入了魏忠贤手中。    
    宦官之类的皇室奴才犹如主人豢养的家犬。主人要是驯养得好,他们犹能忠心耿耿,看家护院,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果主人看管得不好,它们就很有可能跑出豪宅,惹是生非。由于主人地位显赫,一般人不仅不敢打,反而要百般依顺、献媚,免得它们发起性来咬自己一口。当然,也有少数不知深浅的人,嚷着要主人管管,主人却不听,而这些人便又做出要打狗的样子,却又慑于它们主子的威严,不敢真的去打。对这样的人,狗能不咬吗?    
    其实,又何止太监是这种样子呢?    
    泰昌帝假如能活长一点,魏忠贤大概还不会这么快地崛起。泰昌帝即位时,他做太子时的伴读王安控制着宫中,并与外廷有着良好的关系。可惜泰昌帝即位仅一个月就撒手归天,并由他的儿子天启帝即位登基。这样一来,魏忠贤的机会就来了。    
    天启帝即位后不久,魏忠贤(当时仍叫魏进忠)、客氏立即获得殊荣。客氏被封为“奉圣夫人”,其子侯国兴、弟客光先,以及魏忠贤的弟弟等俱获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不久,魏忠贤由皇帝赐新名忠贤,从此,魏进忠被称作魏忠贤。这在当时是莫大的荣誉!    
    魏忠贤要控制内廷,就须先搬掉王安这块绊脚石。王安当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权力很大,而且与外廷关系也很密切。魏忠贤自己不便出面,便指使给事中霍维华弹劾王安,罗织罪名。他自己在宫内配合,矫诏发配王安充南海子净军,并指使手下将其迫害致死。王安之死,对天启初的朝廷政治影响很大。外廷文官,尤其是东林党人,失去了宫中的一位有力支持者。奇怪的是,当时朝廷的许多官员并没有竭尽全力去营救他。    
    除掉王安,是魏忠贤借用天启帝名义而进行的第一个杰作。当时的天启帝,只不过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处于凡事似懂非懂的年龄。在他看来,魏忠贤、客氏是他最可信任的人。不仅如此,这位少年天子似乎也没弄清皇帝到底是干什么的,自然对朝政也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做木工,整天斧锯锥凿,引绳削木,做了拆,拆了做,忙得不亦乐乎。    
    魏忠贤正是利用这位皇帝,内外勾结,来达到获取权力的目的。魏忠贤很会笼络人。他不仅把天启帝哄得团团转,而且还纠结了一批死党。像司礼监的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等,都是其骨干。外廷送上来的奏章,先由这些人审阅,然后再请示魏忠贤,只有魏认可后,方能施行。据说魏忠贤往往乘天启帝在忙木匠活的时候去汇报请示,天启帝受到干扰,很不高兴,于是就会说:    
    “朕已经知道了,你们去好好办吧!”    
    具体是怎么办的,只有魏忠贤自己知道。    
    魏忠贤还善于拉拢结交外廷的官员,投其所好,予以实惠,争取支持。在这一点上,东林党人远远不及魏忠贤。他们整天摆着一副君子的面孔,动辄仁义道德、臧否人物,拒人以千里之外。除非真正是与他们意气相投的人,或者是想利用他们的人,才会不计较他们的待人接物的方式,与其他们互相呼应。一般人对他们大多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反过来,东林党人也不屑与那些他们认为品行有问题的人来往。    
    魏忠贤在外廷结交的人,开始并不多。如前述弹劾王安的霍维华,就属于魏忠贤最早的外援之一。但这些人的地位并不是很高。魏忠贤较早结纳的重臣当是内阁大学士沈潅。沈潅,是方从哲的人,浙党骨干,早年在翰林院时,曾给宫中的宦官授过课,魏忠贤之流,都算是他的弟子。泰昌帝即位后,方从哲重新起用沈潅,并让其入阁,做大学士,参预机务。    
    沈潅入阁后,因有早年的一段缘分,便与魏忠贤结为同盟,里外援手。魏忠贤的羽翼便开始丰满起来了。    
    对魏忠贤在宫中的这些活动,外廷的东林党官员也多少有点觉察。侍郎陈邦瞻、御史周宗建、王心一等,在天启即位之初,就力主要客氏出宫。客氏也曾一度被遣出宫,但因天启帝思念不已,竟连饭都不肯吃,朝廷只得又宣其入宫。后来虽仍有官员要求客氏出宫,但天启帝一概不理。    
    第一个被魏忠贤赶下台的东林党官员是吏部尚书周嘉谟。周嘉谟是位实权人物,做事很有能耐。他不仅起用了大批在野的东林党官员,而且还逼走与东林党不和的许多浙、楚、齐三党骨干。他得罪魏忠贤是由于他不满霍维华的为人,并找了个机会赶他外放出京。魏忠贤因此大怒,唆使给事中孙杰,弹劾周嘉谟是受刘一燝之托,要为王安报仇。天启元年(1621)十二月,周嘉谟被罢免。    
    第二位是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刘一燝。此公在方从哲致仕后的一段时间内,与韩爌一起主持内阁,做了不少实事。魏忠贤怀疑他在幕后组织言官攻击沈潅,便与沈潅处处为难他。到天启二年(1622)三月,刘一燝被罢免。不久又因熊廷弼兵败辽东事受牵连,被削籍。    
    魏忠贤的这种咄咄逼人之势,引起了东林党的反击。他们先是猛烈攻击沈潅。不成之后,又转而攻击已致仕的前任首辅方从哲,即沈的后台,来达到攻击沈潅、限制魏忠贤的目的。    
    天启二年四月,吏部尚书孙慎行上疏追论方从哲进红丸之罪。天启帝下其奏疏令廷臣集议,都御史邹元标、给事中魏大中等一百余名朝官,纷纷要求治方从哲之罪,一时议论汹汹。不过内廷却在庇护方从哲,不治其罪。倒霉的又是崔文升、李可灼,两人被加重处罚,李可灼被充军戍边,崔文升被放逐南京。弄成这样的结果,孙慎行觉得脸面无存,不久便以身体有病辞官而去。这正中了魏忠贤下怀。    
    东林党人在此种情形下,继续攻击沈潅。刑部尚书王纪再劾沈潅,把他比作蔡京。不久,王纪被削籍而去,而首辅申时行也迫使沈潅在这年的七月下台。沈潅的下台是东林党人的一个胜利。是年八月,东林党人孙承宗又经略辽东,形势似乎又有利于东林党。    
    魏忠贤当然不会罢休。他很快利用首善书院之事,进行反击。此年十月,左都御史邹元标、左副都御史冯从吾这两位东林中坚人物,在魏忠贤等人的压力下,被迫辞职。到天启三年(1623)正月,魏忠贤又成功地让他的党羽顾秉谦、魏广微两人入阁(同时入阁的还有朱国桢、朱延禧),弥补了沈潅走后内阁无人的损失,牵制叶向高等东林党人,并为控制内阁埋下了伏笔。    
    在天启三年,东林党人仍在朝中占据着很大优势。在内阁中,有首辅叶向高、韩爌主政;赵南星居左都御史之位(十月改任吏部尚书),手下有李腾芳、陈于廷两员大将;科道则有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秉宪、魏大中、袁化中等人控制;李邦华、孙居相、王之寀、郑三俊、邹维涟、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等人则也在各部院占据重要位置。一时声势浩大。    
    然而,这种兴盛背后,也潜伏着危机。    
    东林党人做事过于书生气。他们的处世标准就是道德至上。他们不仅自己标榜道德人品(事实上,在东林得势时,已有不少官员是带着功利目的追随东林党的,难免鱼目混珠),身体力行,而且也用此标准待人接物,全然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不知施用政治手腕,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    
    在东林党人眼里,是掺不得半点沙子的。凡是他们认为品行不端、行事不正的人,他们决不放过。这种做法,且不论其门户党派之见,单就现实而言,也是行不通的。当时的绝大多数官员,都游移在善恶好坏之间,其从善从恶,往往是一念之差,难以绝对化。而东林党人对他们却横眉冷对,拒人千里之外,这势必导致人人自危,把许多本来可以争取的官员推到了魏忠贤的怀抱,反受其害。    
    如天启三年正月入阁的魏广微,当时虽已上了魏忠贤的船,但开始时并不死心塌地,仍希望与东林党人结些人缘。魏广微入阁后,曾三次到当时任左都御史的赵南星家中登门拜访,以表诚意,因为赵南星与其父魏允贞(字见泉)是多年好友,交情不浅,长期以来也视魏广微为通家世子,关系很不错。但赵南星竟然三次拒见,不给任何颜面,还在背后说:“见泉无子也!”意思是说魏允贞怎么会生到这种儿子的!魏广微听到后,对赵南星恨之入骨。从此以后,他死心塌地跟着魏忠贤,跟东林党人坚决作对。    
    当然,赵南星的这种做法,也可被誉为疾恶如仇(事实上,至今仍有不少人是持这一评价的),但在朝廷当时的这种环境中,作为东林党魁,这种丝毫不讲一点政治手腕的做法,恐怕是弊多利少,至少是不如魏忠贤高明,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假如站在魏广微等人的角度想想,大概也就可以理解魏忠贤到后来为什么能网罗到这么多的干将,天底下为什么一下子会涌出这么多的坏人。    
    东林党人的政治操作手法,也大有问题。他们寄希望于天启帝的觉悟,一有什么问题,就拼命上疏,希望皇帝能给他们一个公断。他们全然忘了天启帝只不过是一个热心于木工活的懵懂少年,更似乎忘了此时的内廷甚至天子,也由他们的对手魏忠贤牢牢控制,传出来的圣旨也说不清是魏忠贤的还是天启帝的。更可笑的是,东林党人往往稍有不合,便愤然辞官挂职,以显示自己的清白和气节。自周嘉谟开始,许多东林党人先后因此挂职而去。这不是正中魏忠贤的下怀吗?    
    魏忠贤的做法,却绝无这种书生气。    
    他自天启元年开始杀王安,逐周嘉谟、刘一燝后,便步步先手,得寸进尺,有效地扩充了自己的实力。天启二年三月,魏忠贤开始在宫中举内操,选武阉,练火器。至天启三年,他的宫中军队已达万人之多。此年初,魏忠贤派出刘朝等四十五人,先后至山海关“较事”,犒赏将军,控制军队,刺探军情。不久,他又彻底清洗内宫,杀天启帝选侍赵氏、裕妃、冯贵人,迫害张皇后,牢牢控制住了内宫。    
    天启三年十二月,魏忠贤开始统辖东厂,不久他又任命田尔耕出掌锦衣卫,许显纯主管镇抚司。对厂卫系统的控制,标志着魏忠贤掌握了只对皇帝负责的司法和惩罚特权。对除皇帝以外的天下所有臣民,魏忠贤都可以罗织罪名,通过厂卫组织,采取包括死刑在内的各种手段,而不必通过朝廷三法司的正常司法程序。从此以后,魏忠贤手中便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到这个时候,执政的东林党人已无退路了。他们必须与魏忠贤摊底牌了。但此时的魏忠贤大概也不怕哪个与他摊牌了。    
    
6。二十四大罪

    天启四年(1624)六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东林党人正式与魏忠贤摊牌。杨涟在天启元年因移宫案被罢官回乡,到次年又以礼科给事中重新起用,此时已官至左副都御史。    
    在此以前,东林党人已纷纷向魏忠贤开火,猛攻魏忠贤。御史李应升以内操之事,给事中霍守典以魏忠贤乞祠额之事,御史刘廷佐以魏忠贤滥荫之事,给事中沈惟炳以魏忠贤立枷之事,纷纷上疏弹劾魏忠贤,但没有效果。于是,东林干将杨涟亲自出马,上疏痛斥魏忠贤。    
    杨涟这篇奏疏,写得气势磅礴,淋漓尽致,很有震撼力。    
    奏疏一开始,杨涟就点出魏忠贤的痛处:    
    “太监魏忠贤者,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    
    然后笔锋一转,给魏忠贤的罪恶定性:    
    “初犹谬为小忠小佞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    
    接着,奏疏洋洋洒洒,层层深入,列出魏忠贤“大奸大恶”的具体罪状。“二十四大罪”基本上可分成这样几类:    
    自行拟旨,擅权乱政。魏忠贤擅权以后,从阁臣中夺得拟旨大权,甚至代皇帝内批,坏了祖宗规定的政体。    
    斥逐直臣,翦己之忌。魏忠贤上台之后,先后利用各种手段斥逐了刘一燝、周嘉谟、孙慎行、邹元标、王纪、钟羽正、文震孟、江秉谦、侯震旸等,阻止孙慎行入阁等等。    
    清洗宫廷,谋害异己。魏忠贤杀王安、冯贵人、裕妃、赵选侍,迫害张皇后等。    
    其余如重用私党,亲属滥用恩荫,利用东厂陷害忠良,生活糜烂腐化、穷奢极侈等等,无一不列。    
    杨涟奏疏所列诸多罪状,几乎事事有据,击中了魏忠贤要害。任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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