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关东异志-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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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1900年 8月23日 晴
这几天我们把未抢到金子的愤怒都泼向了敢于抵抗我们的中国暴民,旅馆、商店逐渐成了我们的光顾对象。我们把他们零散的金银都囤积起来,三天下来也积攒了许多。在第三天的上午10点,我们有幸发现并闯进了一家很大的古玩店,在店里有许多精美的瓷器和陶器,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字画。就在我们满载而归即将出门的时候,执行搜寻任务的日本队长恒平建太郎发现了古玩店主人挖设的地道。
在地道中我们擒获了店主、店主夫人和他们的孙女。店主在被抓之后非常害怕,因为包括恒平建太郎队长在内,很多人都对他的孙女垂涎。但店主非常聪明,他用一条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作为交换条件保住了自己家人的平安。他说:在北京北郊燕山山麓有一座天寿山,在天寿山内有‘明’王朝在其中修建的十三座帝王陵墓,陵墓当中的陪葬品非常的多,几乎要比整座故宫的财宝都多。为了显示他的忠心,店主还主动请求给我们带路,只要我们能够放过他的妻子和孙女,我们当然答应他的条件 —— 有了财宝,谁还会为了一个女人发愁呢?
公历1900年 9月6日 晴
在这半个月里,我经历了前半生最恐怖的事情:托米死了!马绍尔死了!并且他们都是我亲手杀死的,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在忏悔,但主啊,为何我现在的手仍然在不住颤抖?
公历1900年 11月7日 晴
考虑了整整三个月之后,我终于决定将1900年8月24日之后的事情记录下来,因为我的身体也开始渐渐腐烂了,像托米和马绍尔一样,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可能就快死了。我敢打赌 —— 这肯定与8月的那次行动有关。我觉得我们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跟踪了,我们被它诅咒,并且沉浸在深深的恐惧之中,这是一种终极的恐惧,每个人在死前都是微笑着的。日本友军说:我们是受了亡灵的诅咒,只有死了才能彻底解脱。
—— 德军第七小队突击指挥官 大卫威廉斯
1900年8月24日,一个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日子:我们听信了古玩店老板的话,跟随他一起来到了万寿山的南麓——‘明’朝‘万历’皇帝的陵墓:定陵。我们满以定陵之旅将会是在中国旅程的完美结束,却没有想到这其实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我们之所以决定先从定陵开始侵入,完全是因为古玩店老板在路上不断鼓吹。他用滔滔不绝的语言向我们描述中国在万历皇帝当政时期的富足,向我们透露着黑市里关于定陵中奇宝的传言。他告诉我们:在北京西直门的古玩市场里有几位倒斗的名家,据他们推测,定陵当中的陪葬品至少会包括二十到三十大箱金银财宝,除此之外还有玉器、工艺品这些价值不菲的的东西。当然,最让我们心动的并不是这些需要肩背背挑的金银财宝,而是万历皇帝生前最喜爱的四样宝贝:金冠、凤冠、夜明珠和明三彩。
他的精彩说辞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兴奋,每个人都祈望自己能得到陵墓中的惊天的宝贝。在宝物的刺激下,所有伤员全都忘掉伤痛,友军们一个不落几乎用了一天时间就抵达了远在七八十公里外的万寿山。不得不说:十三陵果然非常雄伟,我们首先登上了万寿山的顶峰,居高临下地探视了一遍整体的地形:十三陵的外形就像一棵大树,每个陵墓就像一根树枝。他指着身下和我们说,大树的主干就是通向陵墓的神道。它名为‘神道’,是进入整个十三陵的必经之路。神道两边排列着十八对巨大的石像,这些都是文官和武臣的雕像,它表示皇帝身份的威严,表示他们在死后仍是帝国的主宰。
悲剧就在此后悄然开始了,虽然我们仍不知情。
我们先在宝城的一处断墙开始挖掘,挖掘的过程非常顺利: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我们就挖开了第一道砖墙由此进入了地宫。一进地宫包括古玩店老板在内,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原来深埋在地宫里的建筑竟然比外面的还要雄伟壮阔:巨厚的墙壁、精美的雕刻,还有悬挂与石墙上一盏盏的长明灯。古玩店老板见到这些长明灯非常兴奋,他告诉我们:长明灯是用人尸体中榨出的尸油点亮的,它将指引我们走向地宫的中心,联军的所有都信以为真,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地宫里的温度开始越来越低了,周围空气中开始在一阵阵吹过的微风之中阴冷起来,眼前长明灯的火焰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所有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我听见几个日本兵在后面开始抱怨了。我问托米这是怎么回事,托米和我说:在东方人的世界观里并没有吸血鬼的概念。他们所信奉的鬼都都没有形状,但这些无形的鬼怪是无所不能的。大多数的日本人都认为:鬼就守候在死尸的周围。杀活人可以,但却万万不能对死者不敬,因为那样将要受到无穷无尽的诅咒。
我听完托米的话感到非常好笑:假如鬼真的无形,我们又为何去畏惧它呢?当然,我手下的同伴大都也这么想,于是他们大声地嘲笑日本军队 —— 这让日本队长恒平建太郎非常难堪,为了证明日本人不是懦夫,他甚至抽出皮带狠狠教训了这几个年轻人。
就在恒平队长大声咒骂自己手下的时候,从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号角声。哦,伙计,你知道,在这样一座封闭的地宫里怎么会有号角声音发出呢?这根本不合常理。而当我们继续待在原地迟疑不决的时候,另一件奇事却突然发生了:距我们身后还有五六十米的拐角里竟然冲出了三头疯狂的野牛,这些野牛的犄角上都绑着锋利的匕首,而匕首雪亮的刃口正对着我们。
懦弱的日本人顷刻之间就被吓得目瞪口呆了,文雅的英国绅士也被危机吓得失去了定力,只有我们日耳曼人和沙皇俄国人中有单腿跪地举枪射击野牛的勇士。枪声的回音和野牛的蹄声在这地宫里面糅合在一起几乎要把人震聋。但是奇迹却真实地发生了:奔跑的野牛不仅并没有受到子弹的影响,而且它们在撞击到我们身体上时,我们身体也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觉。所有人都被惊呆了,都不知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就在我们发愣的时候。在野牛的后面突然冲上来许多斗士,他们全都裸露着上身,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拿着铁盾向着我们冲锋,这次日本人和英国绅士终于反应过来和我们一同射击,可最终的结果依然和射击野牛一样:子弹没有伤害到这些斗士,这些斗士也未能伤害到我们,甚至他们的神情当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他们只是像一阵风似地从我们体内经过,然后继续跟随野牛向前冲锋。
我们全都慌了,就连先前傲慢的俄国人也开始惊慌失措起来。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用不同的语言质问古玩店老板,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古玩店老板当然答不出来原因。就在这时,友军当中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包括队长恒平建太郎之内的所有日本军人都提出想要撤退。
而在此刻,我做出了一个今生最错误的决定:我不仅没有同意恒平建太郎的意见,反而联合英、俄两国要挟日本,逼迫他们必须和我们一同进墓探宝。时至今日,我一直为当日那个决定而后悔万分,可我当时的确就像着了魔似地被那些国宝所迷住。我当时一直坚信:只要这些日本人出了定陵,大批的联军士兵会马上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将会有许许多多人一同来分享我们的胜利果实 —— 不仅是分享,甚至是公然抢夺,比起这些实实在在的威胁,那些吓人的野牛和虚幻的斗士又算得上什么呢?
事实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那些顽固的俄国人这次的观点竟然和我们惊人地一致,而英国的绅士们为了不丢面子也只好打出了中立牌。二比一,那些倒霉的日本人只能继续跟着我们前进。
→第六十六章 … 日记(五)←
读到这里,门外脚步声突然响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日记放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向外探听。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清脆敲门声。
“谁啊?”,说话的同时,我连忙将日记藏在柜里。
“知焉哥,是我”,门外传来了静玉的声音。我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蹬着布鞋下地给她开门。只见门外的静玉正用双手提着一记食盒,在食盒的里面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砂锅。
“静玉,你这又是来给我煮参汤喝么?”,我笑着问道。
“呵,知焉哥,你猜错了。老吃参汤谁都会腻的,我今天给你做的是水煮鱼”
“哦?水煮鱼?”,我一听静玉这话口水差点儿直接从嘴里流了出来,“你怎么会想起给我做水煮鱼?”
“我刚才从外面经过,看见你的屋里还亮着灯,就想到你肯定在屋里看书呢。晚上读书最耗精神了,所以我就回去给你做了一盆水煮鱼送来了,此外……”,静玉说到这儿却不言了,脸上现出些许的绯红。
“此外……怎么?”,我一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已经有谱,但仍然故作不知地问。
“此外人家还有些话要和你说……”,静玉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一甩袖子转身到食盒里去端那盆水煮鱼,哪知道她这一紧张竟然忘了砂锅里面装的是满满登登的热油,手刚一触到便痛得“哎呦”了一声缩了回去。再见静玉的右手已然被烫得通色,此刻她正用左手握住在嘴边不住地轻吹,那娇柔的动作和神态分外惹人怜爱。 首发
“静玉……”,我连忙把她的小手抓过,放在我的大手上面和她一同轻吹。静玉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没做任何抵抗,两人头对着头,在屋内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玉终于把手挣开说道:“知焉哥,你若再不放手,那水煮鱼就真的要凉了”,此言刚落,静玉也不顾手上的余痛,用白帕子罩手就把砂锅端到桌上,除此之外,在食盒的底下还摊着一只酒壶和两只酒盅。
我一见那酒盅突然感觉好笑,便道:“静玉,难道你也要陪我喝一杯么?”
“嗯……”,静玉面带羞涩地回答了一声,待到她将酒菜全都摆在桌上时,水煮鱼和老酒渗出的浓香已然飘满了整个屋子,我陶醉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静玉,知焉哥感谢你这么些天对我的照顾。方才……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这心里是怎么想的,知焉哥老早就开始喜欢你了,只是……”
“只是什么?”,静玉痴痴地问。
“只是你美若天仙,每日登门求亲的人踏破门槛,而知焉哥…… 知焉哥的身份却是个逃难而来的落魄公子,我怕到时候别说是你,就连四爷都不拿睁眼瞧我。于是我骗你们说我的叔父在京城开什么玉器店,去年我之所以和四爷一齐上山抬参,也是为能攒些银子到京城给你找名医治病……”
“真的么?”,静玉听到此处,如杏般的小眼登时瞪得很大,白皙的脸颊竟不觉淌下两行热泪来。
“真的!”,我继续答道,“抬参之后我拿着你爹给我的一百两银子回到京城。我到处打听血玉的下落,最后终于在京郊潘家园集市里打听到一个叫独孤璞的高人,古玩市场的人都和我说:买血玉找他就对了,倘若连独孤璞手里都没有血玉的话,那么京城无论哪个玉器贩子手里都不会有了。于是我又托人带我去找独孤璞本人,独孤璞是个怪人,五万八万两银子都难以让他动心,为了显示诚意,我是将他极想要的一件宝贝低价卖给他才让他说出血玉的下落:那血玉他的确是卖过,但是他手头现在却再也没有了…… 后来,为了去找血玉,我又和他们一齐去了云南,这一年多的甘苦却只有自已知道……”,说到这里,我的话戛然而止,事到如此,我不想把范家小姐的死和梦蓉的事再抖出来。
“知焉哥!”,静玉听完我一番话扑在我的怀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我伸出手来紧紧搂住静玉,紧紧抱住这个本属于我的姑娘,也是觉着眼眶发湿。
“对了,静玉,你把它小心收好”,拥抱之后,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块血玉,那块用梦蓉和燕叔性命换回来的血玉,于是便从背囊把那枚白玉钱儿掏了出来放在静玉的手上。
静玉粗略一打量,立刻大惊问道:“知焉哥,难道这是 …… 血玉?”
“对,就是血玉,这是许多人拿命换回来的。我听京城的名医说,要治愈你的病血玉不能单独来吃,还需要一副药引。虽然这副药引知焉哥现在还不知是什么,但是知焉哥敢和你保证,只要我能弄得到,就算要我拿命去换都行”
“知焉哥……”,静玉手抚血玉,让我这一番话感动的哭得一塌糊涂。我知道,此刻这个女人的心已经完全属于我了。
两人吃过以后,天色已近二更。我自知四爷家教甚严,虽知其心中早已将静玉托付给我,但我俩毕竟还没有订亲,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倘若被人发现好说不好听。于是我赶紧将静玉送到门外目视她进了自己的房门。望着她的房门关上油灯点亮,我长出一口气,便想回房再从柜中去翻看那日记,可就在这一出一进的间隙里,那本德文日记和牛皮地图居然不翼而飞了。
一见空空如也的柜子,我脑里嗡了一声,如被响雷击中无异。失落、焦躁、惊诧、无助这些感觉瞬间攻占了脑子。究竟是谁能在片刻之间潜入房中盗走日记呢?倘若不是神灵鬼魅所为,则此人必有绝世的轻功。还有此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好奇?抑或是早就偷听了我跟华莱士之间的谈话,知道日记和地图中隐藏那‘极大的利益纠纷’的秘密?
我彻底傻了。躺在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恐惧,不光因为丢掉地图和日记,更为自己行踪被人掌握得如此清楚而深深担忧。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有胆寒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暗夜当中几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当你不留意它时,它无处不在,但你若想刻意抓住它时,它又悄无声息地隐遁消失了。我长叹了一声,深深觉得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并不是看得见摸得着、朝你吐着血红舌头的恶魔,而是那些时隐时现,看似虚无缥缈但又无所不在的恐惧。
→第六十七章 … 日记(六)←
这夜,我被恶梦连连惊扰,直撑到四更天时才沉沉睡去。就在我睡得七荤八素之时,突然耳边又响起惊雷般的一声大叫:“就是刘知焉!”,他话音刚落,周围立即爆发出阵阵鼓掌喝彩声。我睁眼一瞧:头上是宽阔的穹顶,四周是几千个振臂高呼的观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 原来我竟不知怎地又回到那个赏善罚恶的会场里去。
喝彩声淡去之后,右耳之中又传来小姑娘熟悉的质疑声:“刘知焉?你不就是叫刘知焉么?”
“没错,我就叫刘知焉,怎么了?”,我问。
“刚才台上的判官说,今年凡间赏善的状元就叫刘知焉呢,你也真是凑巧,竟和状元叫同一个名字!”
“哦…… 呵,还有这么巧的事,不过刚才我睡着了…… 好像做了一个梦”,我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回答。
“哦,对了,不是说今年赏善状元有两个人么?我怎么只听见了一个?”
小姑娘答道:“没错,就是两个,难道你没听见么?”
“没有,我和你说了,刚才我睡着了”
“哦,那就太可惜了。你初来乍到,还不知天庭的规矩”
“什么规矩?”
“所有天机都不允许随便向外传播,倘若你能在这大厅里听得什么,那便算是你的;而你没听见的部分谁若敢告予你知,那就是犯了天条,要被打入凡间受罚的”,小姑娘在我右耳里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