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2007年合订本txt-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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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形容这种状况呢?麻木?愚昧?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令人震撼的不仅是贫困这种物质状态,更是贫困者看待贫困的态度。有评论者回顾沃尔曼对暴力的研究,说了一句话:〃穷人的存在,被沃尔曼视为另外一种暴力,贫困会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要回答〃你为什么贫困〃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应该是:如何判定一个人是〃贫穷〃还是〃富有〃,或者居于二者之间,按沃尔曼的形容,算是〃中等〃。
每个国家和地区对于贫困的划分标准不尽相同,可以想见,非洲难民区和欧美大都市对于〃贫困〃的判定标准相差甚远。联合国对于〃贫困〃是这样定义的:
〃贫困:由于持续或者长时间缺乏资源、能力、机遇、安全和必要的权利,无法享用到适当标准的生活和其他民事、文化、经济、政治、社会权益的人类生活状况。〃
这个定义还是比较笼统的。什么样的状态称得上〃适当的〃?其他的那些〃权益〃具体又是指什么呢?在这个定义的基础上,联合国也试图进一步描述贫困的具体表现形式:寿命短、文盲、受排斥、缺乏物资财产等。
只是这些描述,给人留下的印象难免是泛泛的,不过,〃中等富有的人〃和〃富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愿多想〃贫困〃究竟是怎样一种境况吧?安乐和富足是人本能的追求,谁愿意离开舒适的家庭、体面的办公室,去细看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呢?
沃尔曼看了一个又一个贫困的人,并且把他们的故事,连同100多张富有震撼力的黑白照片,带回到并不贫困的世界,写成了《穷人》一书。
此书即由一个个贫困者的小故事组成,故事与故事之间时常相互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节奏上的回旋,给〃贫困〃的主题添上一种困顿与迷惘的色彩。全书分为5个部分,每一部分有7章,各自从不同的角度来探索主题。
第一部分是充满细节的人生故事,一个人接一个人的,或者是几个人的故事交叠在一起。泰国的女洗衣工、俄罗斯的乞丐、日本的妓女、乌克兰核泄漏事故的受害者、美国加州沃尔曼自家住宅外面的流浪者……各有各的故事组成了贫困者的众生相。
在泰国,一位经常酬酒的母亲,非常肯定地告诉沃尔曼,她遭受的贫困是对她和10岁女儿的惩罚,因为她的前生曾经造孽。而今生的贫困使她坚信,前生的罪过仅仅是因为曾经的富有;一位出生在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乞丐将自己的不幸归结到蜱螫伤和50年前一个吉普赛人的诅咒;一位无家可归的阿富汗寡妇,被流放到一个〃受人敬重的〃、却永远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两位突然失业的日本工薪族,现在寄生的地方,是京都一座桥下的蓝色油布搭就的棚屋;还有,最令人不能忘怀的,是无精打采、忍饥挨饿的乞丐女孩空洞的眼神凝望着曼谷中央火车站的台阶,对于沃尔曼的提问,她们的反应竟然是〃我认为我很富有〃。很多穷人都有一种信仰系统,这让他们坦然接受贫困的现实;另外一些人则对他们的命运愤懑不平。〃东京的一位老人,坐在人行道上看漫画书浑身臊臭难闻〃。作者向他提那个一成不变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贫穷?那位日本老人一下子将漫画书扔在地上,大声叫道:〃都是我的错!不需要其他任何人负责!〃
沃尔曼把这些故事分成了这样几类:藏匿、残疾、令人生厌、易遭意外、无依无靠、痛苦、麻木和无人理会。其中,病痛、麻木、依赖、易遭意外、无人理会,这些状况都还是显而易见的,也比较容易为〃富人〃,乃至〃中等富有的人〃所接受,并施以同情和援助;他们对贫困者的疏远和视而不见,甚至于索性漠视他们的存在,才是贫困这一现象以及挣扎于其中的庞大的人群最难堪、最危险、最应当引人关注的一面。
要消除任何一种社会痛疾或个人困境,第一步首先应该是正视问题的存在,让种种棘手之处从〃不可见〃变得〃可见〃起来。
《穷人》出版后,的确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沃尔曼的调查访谈向读者剖析袒露的不仅仅是贫困现象的存在、贫困人群的卑微与哀愁,更重要的一点,是坦然承认自身作为一个并不贫困的人,在面对贫闲时的心理状态。可以想见,他在调查访谈贫困人群的时候,也难以回避指向自己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贫困的是他们,而不是我?〃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强扮出虚伪的负疚感。有评论者指出:虽然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贫困,但他对此根本没有负罪之感,有的只是感激之情。他是在实话实说,不管这让我们感觉如何不舒服,也不管在多大程度上暴露了我们的逃避和自欺。
不仅如此,沃尔曼并不避讳他在访谈中看到的贫困者自身的种种缺点,怨天尤人、欺骗、冷漠、自暴自弃、暴力、迷信等等。这些粗陋的性格或行为,与同样存布于贫闲者身上的闪亮、平和、乐观、友好互助等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贫困世界百味杂陈的真实人生。
美国和其他国家都有过歌颂贫困者优美情操、朴素生活的文学作品,其中不乏佳作。沃尔曼秉承了切实体验、亲身交流的采写传统,然而他写出的作品与以往的经典著作不同。选择袒露这些人的缺点,并且毫不回避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并不贫困的身份,从这一角度来观察、报道这些缺点,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沃尔曼选择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并不是有意暴露人们的缺点。那些人和我是平等的——不是财富方面,而是在道德和精神层面——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他们,告诉人们他们是不公正制度的牺牲品,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
尽管如此,人言如潮,评论界以及社会各界已经出现了对沃尔曼所作所为的道德上的抨击,《纽约时报》3月18日的署名评论文章写道:
〃环游世界向穷人发问‘你们为什么贫困'?与环游世界问正在遭受痛苦的人们‘你们为什么痛苦'?或者问饥渴难耐的人‘你们为什么饥渴'?有什么不同吗?难道这是一个严肃的、合法的质询吗?或者,这能使一个居高临下的虚伪的自我中心主义者,暴露出他可能更适合行为艺术吗?〃
〃沃尔曼的采访对象回答这种问题的方式,与大多数正在遭受痛苦的人解释为什么会痛苦,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命运,是运气不好,是惩罚等等。难道那些正在为生存而挣扎,但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经济学家的普通人还能有其他不同的回答方式吗?〃
严格来讲,这些质疑或者指责都不是毫无道理的。然而沃尔曼的社会身份是一个作家,他的责任在于引领大众看到我们看不到或不愿看到的生活现实,而不是改变这一现实。沃尔曼自己也说,《穷人》并不是一剂救世的良药,能够教导人们该做什么,该如何做,毋宁说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不为人知的一个又一个阴霾的角落:〃我只想说,其他人的苦难触动了我,我觉得我有责任,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记录下来。〃
几年前,印度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评论家曾写道:南亚的中产阶级戴上墨镜,故意对这个国家十亿灵魂的惊人贫困视而不见。对于频频获奖的美国作家威廉·T。沃尔曼来说,世界各地的富人们,为了躲避全球范围的穷人,正在关闭一道钢铁大门,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反而会使他们处于危险之中。
沃尔虽明确希望这部耐人寻味的新书,不仅会使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大门继续敞开,还能让读者了解到我们人类同伴的尊严、骄傲、痛苦,以及在艰苦抗争时的达观心态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38
清河悲剧
●马金瑜
张福祥
奶牛在窗户后面哞哞叫了几声,媳妇赶紧爬起来,掂上桶去挤奶,还不到五点,张福祥也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媳妇说,这么早,你再睡会呗。
张福祥闷着头穿鞋,说,你快点挤,完事我帮你送奶站去,你给别人家送奶得快点。
从去年到新钢厂上班开始,早上六点出门,六点半要到钢厂开会,开半小时,干活干一天,晚上八九点进家还算好,经常是十点十一点。进门说句:“我的妈呀,今天又炼了七炉,累疲了……”媳妇听着话还没落音,人已经趴床上睡着了,饭还没填一口。早晨六点就又跑了。
昨晚上,媳妇专门买了两块钱的猪肉肥膘,买了斤蒜薹,蒜薹降到一块了,总算可以吃点菜。前段老吃咸大头菜,一块钱一大疙瘩,下饭,就是口渴,老喝水。菜炒好,张福祥吃了一碗饭,喘口气,哗哗又扒拉下一碗,媳妇说,今天咋这么能吃呢?他说,嗯哪,你炒的菜好吃。
两口子多久没吃过肉了,他们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张福祥每天用铝饭盒带些生米,自家的米不要钱,又自己捣鼓着把豆腐切好,一块钱的豆腐,够吃两顿。油,盐,酱油,葱,都和豆腐拌到一起,搁大陶瓷缸子里。用媳妇原来买菜的筐子,把这些吃的都装上,挂自行车把手上。干活的时候,瞅钢锭火候差不多了,饭盒添上水蒸米饭,大陶瓷缸子添上水炖豆腐,就是一顿中饭。豆角便宜了,就带豆角,茄子便宜了,就带茄子。媳妇知道,那里干活的人,也没人能笑话谁,谁家条件稍好点都不会去吃那个苦。
老康
张福祥骑车往厂子走,经常能碰上老康、左连江(音)、周永伟(音)他们几个。老康是他介绍去的,干了两年了,家里比他还稀松,三个闺女,两个老人,媳妇靠打零工,碰上能挣个两三百,做电话线,做皮鞋,到处找活干。
老康原来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扛水泥,拉沙子,搬砖块,老哥俩很少能碰上,碰上了,张福祥递根烟,老康点上,抽得特别香。老康媳妇说,老康现在烟都不买了,三个闺女上学,老人买药,哪还敢买烟抽。
老康干活老实,舍得下力气,工地上人缘好,就是老结不上账,工资老拖着。
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一月才开支400多块钱,儿子上大学一月生活费就得500,实在没法,就想着去蹬倒骑驴(三轮车)拉人,人家都说一月能挣600多块钱。
买三轮车、装架子拾掇好,花了600多元,办证要花300元,他没舍得。还没挣600元,城管已经在到处抓没证的,张福祥胆子小,就回家猫着。新厂子建好了,还在招人,张福祥又回了厂里,活比过去多了,工资加奖金能开到1300元,每月8号准时开支,他就把老康也介绍来干活。他对老康说,只要身体好,勤快,班长就要,让看上一两天,就跟着干开了。
老康比他话少,也和他一样带饭。有时候,老康只带点咸菜丝,要不带个咸蛋,老康爱吃鱼,从来舍不得买,还是去年过年,厂里发了几斤鱼,老康高兴得使劲对张福祥说:“发鱼了,嘿嘿,发鱼了。”
“小河南”
休息了,张福祥总给老康递烟抽。烟是清河最便宜的,两块五一盒,“小河南”就开他们的玩笑:“你们是不是又叫媳妇‘倒挂’了,钱都掏干净了?”
老康光是嘿嘿笑两声,张福祥就说“小河南”:“你是不又想媳妇了?”
一个班干活的人“哄”地就笑开了,“小河南”就不吱声了。
“小河南”是河南人,到处打零工,媳妇前年跑了,他一个人在钢厂附近租了个小房,自个给自个做饭吃,衣服经常脏得不行,大家也都看着他可怜,所以他开玩笑,谁也不跟他计较。
班里还有好几个没结婚的年轻人,住在王家沟的小伙子李径羽(音)来钢厂时间不长,但是工资比在外面打零工强,住在电嘴子的谭玉祥(音)离他家近,老顺道回家,知道他现在终于说上媳妇了,订了婚,下个月就结婚了,一抽烟就说,啥时候请班上的人吃喜糖,李径羽不好意思,光咧着嘴笑,羞得手都没地方放。
小冯
有一次在旧货市场张福祥碰见了一个班上干活的小冯,也来买厚衣服,张福祥问小冯,媳妇找着工作没有,小冯说打零工呢,两个人都叹气。
小冯带着媳妇从山东来打工,本来把孩子带过来了,两个人都要干活,只好把孩子又送回老家去。他们租了一间小平房,带个巴掌大的小院子,50块钱一月。这两个人花钱特别细,菜都买得很少,有时候就买几根大葱,邻居老太太有时候从菜园里掐把韭菜,摘几根香菜,送给他们。老太太对小冯说,你要攒钱啊,小冯张开五个指头,说:“大娘,我一月给家寄500。”
老太太总觉得小两口太可怜,租的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他们只买了一个小煤气罐、锅和碗。有时候,老太太在屋头晒太阳,就看见小两口牵着手出来,虽然衣服都旧旧的,两个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太问,你们干啥去?
小冯说,给媳妇找活去。
后来钢厂里别的车间要临时工,媳妇总算也上班了。两个人一直没有买自行车,天天都走着去,走着回,有时候小冯回来得很晚,老太太遇见他,说:“回来啦!”
小冯“嗯”一声,说话都软软的没力气。
终点
2007年4月18日7时45分。
一个装有约30吨钢水的钢包在吊运至铸锭台车上方两三米高度时,突然发生滑落倾覆,钢包倒向车间交接班室,钢水涌入室内,32名职工当场死亡,另有6名炉前作业人员受伤,其中2人重伤。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钢铁企业发生的最严重的恶性事件。
张福祥、老康、“小河南”、小冯……
不同的人在这一刻有了共同的终点。
在另一个班上的老王58岁了,那天刚好是晚班,躲过了。
老王说,出事以后,好些骨头都是拿编织袋装着去化验了,钢板里还有骨头渣,他还说班长刘安徽往窗户外面爬,上半个身子有些肉皮,还能辨认,里面还有锻长丁贵明、车间主任关大明……
张福祥的媳妇听着,懵懵的。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钢厂了,还是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她站在车间门口,我的妈呀,这都谁是谁啊,全都是脏脏的人,脸全是黑的,全都是一样的人。
她跟一个工人说了,这人大声喊,张福祥,你媳妇——找你!
好些人都停下来看她,远远的,一个黑黑的人从高处爬下来,走近了,朝她笑,露一口白牙,这才看出来是他,就一口牙白。
那天,她像做梦一样,被亲戚架着到了钢厂门口,没人让进。她老想着,张福祥那次在钢厂干活,腿上烫掉了一层皮,疼得直吸溜,还一瘸一瘸地到玉米地里帮她干活,还有张福祥总叨叨的话:“儿子还有两年毕业,再干两年,老子就不干了,再不干了,说啥也不干了。”
三十多万的赔偿款发下来了,张福祥那天早晨骑去的自行车还在钢厂的院子里。张福祥的媳妇打发儿子去厂里把自行车骑回来。
儿子说:“我不去。”
妈问:“咋不去呢?……车胎还是你爸新换的。”
儿子说:“我不去那个厂,我爸还在那呢!”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20
清福最难
● 南怀瑾
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明朝有一个人,每天半夜跪在庭院烧香拜天。这是中国的宗教──拜天,反正佛在天上,神、关公、观世音、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