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 作者:卢梭-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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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着,但意识不到他自己的生命。
奥维德:《哀歌》第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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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我们在这里开始谈人生的第二个时期,幼儿期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因为“幼儿”和
“儿童”不是同义语。前者包括在后者之中,意思是指“不会说话的人”,所以在瓦勒
尔…马克西姆的著作里我们看到有“幼稚的儿童”这种辞汇。不过,我仍然是按照我们
语言的习惯来使用这个辞,一直用到可以用其他的名词表明其年龄为止。
当小孩子开始说话后,他们哭的时候就要少一些。这种进步是很自然的:一种语言
代替了另外一种语言。一到他们能够用语言说出他们所受的痛苦,只要不是痛得不能用
言语形容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要用哭来表示呢?所以,如果他们哭个不停的话,那就要
怪他们周围的人。即使爱弥儿说:“我痛了”,那也要痛得非常厉害才能使他哭起来的。
如果孩子长得很聪慧,如果他天生就爱无缘无故地啼哭,我就让他白白地哭一阵,
得不到一点效果,这样,就可以很快地使他擦干他的眼泪。只要他在哭,我就不到他那
里去;他不哭了,我马上就跑到他的身边。不久以后,他呼唤我的时候就将采用停止啼
哭的办法,或者,要哭也至多只哭一声。因为,孩子们是根据信号的可以感觉的效果来
判断其意义的;对他们来说,没有其他一成不变的意思,因此,不论一个孩子受了什么
样的创痛,当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除非他希望别人听见他在哭,他是很少哭的。
如果他摔倒了,如果他头上碰肿了,如果他鼻子出血了,如果他的手指戳伤了,我
不但不惊惶地急忙走到他的身边,反而安详地站在那里,至少也要捱些时候才走过去。
伤痛已经发生了,他就必须忍受;我急急忙忙的样子,反而使他更加害怕,更加觉得疼
痛。其实,当我们受伤的时候,使我们感到痛苦的,并不是所受的伤,而是恐惧的心情。
我这样做,至少给他排除了后面这一种痛苦,因为,他一定是看我怎样判断他所受的伤,
就怎样判断他所受的伤的:如果他看见我慌慌张张地跑去安慰他,替他难过,他就以为
他这一下可糟了;如果他看见我很镇静,他也马上会镇静起来,以为创痛已经好了,不
再痛了。他正该在这样的年龄开始学习勇敢的精神,在毫不畏惧地忍受轻微痛苦的过程
中,他就会渐渐学到如何忍受更大的痛苦了。
我非但不小心谨慎地预防爱弥儿受什么伤,而且,要是他一点伤都不受,不尝一尝
痛苦就长大的话,我反而会感到非常苦恼的。忍受痛苦,是他应该学习的头一件事情,
也是他最需要知道的事情。似乎,孩子们之所以如此弱小,正是因为要他们受到这些没
有危险的重要的教训。即使孩子从上面跌下来,他也不会摔断他的腿;即使他自己用棍
子打一下,他也不会打断他的胳臂;即使他抓着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也不会抓得太紧,
弄出很深的伤口。除非人们漫不经心地把孩子放在高高的地方,或者让他独自一人坐在
火炉旁边,或者把危险的器具放在他可以拿得到的地方,否则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
自由自在的孩子会把自己弄死了,或者弄成残废了,或者受到很重的伤了。有些人用各
式各样的东西把孩子围起来,预防他受到任何伤害,以致他在长大后一有痛苦便不能对
付,既没有勇气,也没有经验,只要刺痛一下便以为就要死了,看见自己流一滴血便昏
倒过去,弄成这样的结果,我们还能说这一大堆设备有什么用呢?
我们教训人和自炫博学已经成癖,以致往往把那些在孩子们自己本来可以学得更好
的东西也拿去教他们,可是却忘记要他们学习只有我们才能教他们的事情。我们费了许
多气力教孩子走路,好象因为看见过什么人由于保姆的疏忽,到长大的时候就不会走路
似的,还有比这样去教孩子更愚蠢的事么?恰恰相反,我们发现有多少人正是因为我们
教坏了走路的样子,一生走路都走不好啊!
爱弥儿将来是不使用学走车、小推车和引步带的,当他知道怎样把一只脚移到另一
只脚的前边时,我们就只是在有石子的地方才扶他一下,而且也只是为了使他很快地走
过去。我不但不让他呆在空气污浊的屋子里,反而每天都把他带到草地上去。在那里,
让他跑,让他玩,让他每天跌一百次,这样反而好些:他可以更快地学会自己爬起来。
从自由中得到的益处可以补偿许多的小伤。我的学生也许身上常常都有点儿伤,然而他
永远是快乐的;你的学生也许受的伤要少一点,但他们常常感到别扭,处处受到拘束,
常常都那样忧愁不快的。我怀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另外一种进步使孩子们觉得哭泣是没有那么必要的,这种进步就是他们的体力的增
长。由于他们能更多地依靠自己,所以就不用经常地求助于人。有了体力,他们运用体
力的智慧也跟着发展起来。正是在这第二个阶段开始了他个人的生活;在这个时候,他
也意识到了他自己。记忆力使自我的感觉延续到他一生的每一个时刻;他真正地成为一
个人,成为他自己,因此,他已经有为福还是为祸的能力了。应该从这里开始把他看作
一个有心思的人了。
虽然我们可以给人的生命定一个差不多是最长的期限,并且让人们在每个年龄上都
有达到这个期限的可能性,但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象每一个特定的人的寿命那样没有把
握的了,能够达到这个最长的期限的人是非常之少的。生命遭遇最大的危险的时候是在
它的开始;对生活的体验愈少,则保持其生命的希望也愈小。在出生的孩子当中,至多
有一半能够长成青年;也许,你的学生是不会达到成人的年龄的。
当我们看到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现在,使孩子受各种各样的束缚,
它为了替他在遥远的地方准备我认为他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所谓的幸福,就先把他弄得那
么可怜时,我们心里是怎样想法的呢?即使说这种教育在它的目的方面是合理的,然而
当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可容忍的束缚之中,硬要他们象服苦役的囚徒似的继
续不断地工作,我怎么不感到愤慨,怎能不断定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欢乐的
年岁是在哭泣、惩罚、恐吓和奴役中度过的。你们之所以折磨那可怜的孩子,是为了使
他好;可是不知道你们却招来了死亡,在阴沉的环境中把他夺走了。谁知道有多少孩子
由于父亲或教师过分地小心照料终于成牺牲品?能够逃脱这种残酷的行为,可以说是很
幸运的,孩子们在遭受了种种灾难以后,所得到的唯一好处是,在死亡的时候不致于对
这个受尽苦楚的生命抱有惋惜的心情,因为他们在这一生中遇到的尽是苦难。
人啊!为人要仁慈,这是你们的头一个天职:对任何身分、任何年龄的人,只要他
不异于人类,你们对他都要仁慈。除了仁慈以外,你们还能找到什么美德呢?要爱护儿
童,帮他们做游戏,使他们快乐,培养他们可爱的本能。你们当中,谁不时刻依恋那始
终是喜笑颜开、心情恬静的童年?你们为什么不让天真烂漫的儿童享受那稍纵即逝的时
光,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绝不会糟踏的极其珍贵的财富?他们一生的最初几年,也好象你
们一生的最初几年一样,是一去不复返的,你们为什么要使那转眼即逝的岁月充满悲伤
和痛苦呢?做父亲的,你们知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会夺去你们的孩子?你们决不要剥夺
大自然给予他们的短暂的时间,否则你们将后悔不及的;一到他们能感受生的快乐,就
让他们去享受;不管上帝在什么时候召唤他们,你们都不要使他们没有尝到生命的乐趣
就死了。
多少人将起来反对我呀!我老远就听见那虚假的聪明人发出的叫嚣;他们不断地使
我们迷失本性,他们轻视现在,不停地追求那愈追愈是追不到的未来,他们硬要我们离
开现在的境界,走向我们永远也达不到的地方。
你们回答我说,现在是改正人的不良倾向的时候,在童年时期,对痛苦的感觉最轻,
正是在这个时候应当使他多受痛苦,以便他在达到懂事的年龄时少受痛苦。但是,谁告
诉过你可以由你们随心所欲地这样安排,谁曾说过你们对一个孩子的稚弱的心灵进行这
番美妙的教训,将来不致于对他害多益少?你怎么知道采取多多折磨孩子的办法就可以
省去一些麻烦?既然是不能肯定目前的痛苦能够解除将来的痛苦,为什么又要使他遭受
他现时承受不了的那么多灾难呢?你们怎样给我证明,你们企图医治他们的那些不良倾
向,不是来自你们的错误做法而是来自自然?你们所抱的希望是好歹终有一天使他获得
幸福,然而在目前却把他弄得怪可怜的,这样的远虑是多么糟糕!这些庸俗的理论家,
竟把放纵同自由、快乐的儿童同娇养的儿童,全都混淆起来,我们必须使他们了解这中
间是有区别的。
为了不追逐幻想,我们就不能忘记怎样才能使我们适合于自己的环境。在万物的秩
序中,人类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应当把成人看作成人,把
孩子看作孩子。分配每个人的地位,并且使他固定于那个地位,按照人的天性处理人的
欲念,为了人的幸福,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这些。其余的事情就要以各种外因为转移,
但是,外因却不是我们的能力可以决定的。
我们不可能知道绝对的幸福或绝对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它在人生中全都混杂在一
起了;我们在其中领略不到纯粹的感觉,不能在同一种情况下感受两种不同的时刻。正
如我们的身体在变化一样,我们心灵的情感也在继续不断地变化。人人都有幸福和痛苦,
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谁遭受的痛苦最少,谁就是最幸福的人;谁感受的快乐最少,
谁就是最可怜的人。痛苦总是多于快乐,这是我们大家共有的差别。在这个世界上,对
于人的幸福只能消极地看待,衡量的标准是:痛苦少的人就应当算是幸福的人了。
一切痛苦的感觉都是同摆脱痛苦的愿望分不开的,一切快乐的观念都是同享受快乐
的愿望分不开的;因此,一切愿望都意味着缺乏快乐,而一感到缺乏快乐,就会感到痛
苦,所以,我们的痛苦正是产生于我们的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称。一个有感觉的人在他的
能力扩大了他的愿望的时候,就将成为一个绝对痛苦的人了。
那么,人的聪明智慧或真正的幸福道路在哪里呢?正确说来,它不在于减少我们的
欲望,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少于我们的能力,则我们的能力就有一部分闲看不能运用,
我们就不能完全享受我们的存在;它也不在于扩大我们的能力,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
也同样按照更大的比例增加的话,那我们只会更加痛苦;因此,问题在于减少那些超过
我们能力的欲望,在于使能力和意志两者之间得到充分的平衡。所以,只有在一切力量
都得到运用的时候,心灵才能保持宁静,人的生活才能纳入条理。
大自然总是向最好的方面去做的,所以它首先才这样地安排人。最初,它只赋予他
维持他生存所必需的欲望和满足这种欲望的足够的能力。它把其余的能力通通都储藏在
人的心灵的深处,在需要的时候才加以发挥。只有在这种原始的状态中,能力和欲望才
获得平衡,人才不感到痛苦。一旦潜在的能力开始起作用的时候,在一切能力中最为活
跃的想象力就觉醒过来,领先发展。正是这种想象力给我们展现了可能达到的或好或坏
的境界,使我们有满足欲望的希望,从而使我们的欲望更为滋长。不过,起初看来似乎
是伸手可及的那个目标,却迅速地向前逃遁,使我们无法追赶;当我们以为追上的时候,
它又变了一个样子,远远地出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再也看不到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
我们也不再去想它了;尚待跋涉的原野又在不断地扩大。因此,我们弄得精疲力竭也达
不到尽头;我们愈接近享受的时候,幸福愈远远地离开我们。
相反地,人愈是接近他的自然状态,他的能力和欲望的差别就愈小,因此,他达到
幸福的路程就没有那样遥远。只有在他似乎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痛苦才最为轻微,
因为,痛苦的成因不在于缺乏什么东西,而在于对那些东西感到需要。真实的世界是有
界限的,想象的世界则没有止境;
我们既不能扩大一个世界,就必须限制另一个世界;因为,正是由于它们之间的唯
一的差别,才产生了使我们感到极为烦恼的种种痛苦。除了体力、健康和良知以外,人
生的幸福是随着各人的看法不同而不同的;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
一切痛苦都是想象的。人们也许会说,这个原理是人所共知的;我同意这种说法;不过,
这个原理的实际运用就不一样了,而这里所谈的,完全是运用问题。
我们说人是柔弱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柔弱”这个辞指的是一种关系,指我们用
它来表达的生存的关系。凡是其体力超过需要的,即使是一只昆虫,也是很强的;凡是
其需要超过体力的,即使是一只象、是一只狮子,或者是一个战胜者、是一个英雄、是
一个神,也是很弱的。不了解自己的天性而任意蛮干的天使,比按照自己的天性和平安
祥地生活的快乐的凡人还弱。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感到满足的人,就是强者;如果想超出
人的力量行事,就会变得很柔弱。因此,不要以为扩大了你的官能,就可以增大你的体
力;如果你的骄傲心大过了你的体力的话,你反而会使你的体力因而减少的。我们要量
一量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要象蜘蛛呆在网子的中央似地呆在那个范围的中央,这样,
我们就始终能满足我们自己的需要,就不会抱怨我们的柔弱,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柔弱的
感觉。
一切动物都只有保存它自己所必需的能力,唯有人的能力才有多余的。可是,正因
为他有多余的能力,才使他遭遇了种种不幸,这岂不是一件怪事?在各个地方,一个人
的双手生产的物资都超过他自己的需要。如果他是相当的贤明,不计较是不是有多余,
则他就会始终觉得他的需要是满足了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有太多的东西。法沃兰说:
“巨大的需要产生于巨大的财富,而且,一个人如果想获得他所缺少的东西,最好的办
法还是把他已有的东西都加以舍弃。”正是由于我们力图增加我们的幸福,才使我们的
幸福变成了痛苦。一个人只要能够生活就感到满足的话,他就会生活得很愉快,从而也
生活得很善良,因为,做坏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我们永远不死,我们反而会成为十分不幸的人。当然,死是很痛苦的,但是,
当我们想到我们不能永远活下去,想到还有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将结束今生的痛苦,我们
就会感到轻松的。如果有人允许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长生不死,请问谁愿意接受这不祥的
礼物?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希望和什么安慰可以用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