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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挽泪-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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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了吗?
  她细致的眉微微蹙起来,缓缓垂下目光之后,又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眼睛吸引。她疑疑看着他,双手极慢的摸索腰间,喃喃重复道:“木梳、匕首,你的断发,我不忘你,永远不忘。苦,我也甘愿,生生世世,不忘。”这样的意念不停盘旋在心里,为什么呢?她只知道自己允诺绝对不忘他,忘了,她会发狂。
  发狂的滋味又是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雾里看花,无法深切感受。
  冷豫天闭上眼,将她拥进怀里。“跟我回去,挽泪。”她爱他,他苦恼;她情淡,他怅然若失。也许让她转世才是对她最好的作法,但无法狠下心让她含恨而去。
  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用心良苦吗?
  在下地府之前,他虽呕血难忍,但思绪却异常清晰,清晰到以为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时限将至。
  不用卜卦,不用神算,那是自我的一种警觉,就算他要死,也得忍下最后一口气将她救回阳间。
  她留下来只会掉进无尽苦楚的轮回里。
  “不要。”她推开他,原本空洞的眼神一点一滴的凝聚激动:“我不回去……好不容易我才等到有机会转世,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我不回去,回去之后,又能如何?我还是孤独一人度此生,没有死期的一生,那样的苦我受够了,现在有死得解脱,我感激,不走。”她一字一语从麻木冰冷的朱唇硬生生的吐出来。她环抱住自己,开始颤抖,彷佛受到极大的冲击。
  “你在让她死不甘愿了,天人。”阎罗王不悦地插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尝试做什么,你想要让她忆起她对你的情深?你真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带着对你的深情喝孟婆汤,要她生生世世心里总有莫名的遗憾?”
  冷豫天压根儿没有听见阎罗王在说些什么。他走近她,她又退,嘴里不停的喃着:“木梳、匕首,断发。”重复一次又一次,全身晃动更大。
  “挽泪。”
  “我不会忘,不会忘,我说过不会忘。”挽泪喃道:“我不忘,不忘不忘──”
  “她选择六道轮回的畜牲道。”阎罗王又补充。
  “畜牲道?!”冷豫天大惊。
  “对!”她忽然大叫,忆起她的深情被拒。“我宁作畜牲,不作人!”无神的眸子化为愤恨,“狐类、鸟类、白兔,哪怕是水中鱼也好,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我不必伤心欲绝,不必再被人拒绝。当人有什么好?我生生世世宁当畜性!”
  “我伤你极重,这是我的错,跟我回去吧,回到人世间,再谈以后。”时辰愈久,怕笑生保不住挽泪的身躯。
  “我不要!”
  “容不得你说不!”他动怒了。
  森罗殿上阴风阵阵,他的容貌在烛火之下摇曳未定,不清不楚的,但听他声音似乎在狂怒,神仙也会发怒吗?挽泪失神的怔忡了下,眷恋的望着他模糊的身影。
  他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对劲,是在地府之中的关系?一股香气袭来,来自他的方向。
  “要从我这里带人走,谈何容易。”阎罗王嗤道,摆手走回案台之前。“若是天人前来叙旧,本王欢迎,但我瞧你执意要带她走,分明是来扰我地府罪法,那就恕不相留了。请吧,众家小鬼,还不将她押下领罚!”
  众家小鬼正要押下她,忽地,冷豫天身手极快,将她一把拉至身后。
  挽泪欲挣扎,却忽然发现被他抓住之处一片湿冷,让人一阵打颤。
  “冒犯了,阎王,在下非带她离开地府不可。”他的声音气虚难稳,护着挽泪迅速退到门口。
  阎王爷眯起眼,怒斥:“天人是想要在地府中闹事?好!你想救她,行,俗话说:‘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你要能带着她全身而退,本王对你闹事之举绝不上报!”
  冷豫天看了阎王一眼,拉着挽泪快步跑离森罗殿。
  “众鬼听令,半炷香后关上鬼门。”
  判官闻言,颇觉奇怪,问道:“阎王,何不立时关上鬼门,即使他打下众家小鬼,也难以逃出鬼门关啊。”
  阎王瞪他一眼。“哪里容得你多嘴!”
  判官立刻噤口,不敢再多作言语。





  第七章
  逃逃逃──能逃到哪去呢?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挽泪被他拖着跑,她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回阳间有什么用?!不过徒增苦头,何不让我投胎转世,从此跟他人无两样!”
  冷豫天彷佛没听见她的叫声,仍然拉着她往前跑。方才判官领路,他记得一清二楚,若是在平日,何需如此费时费力,如今他怕撑不住了!
  一阵晕眩,让他跄跌了下。
  “你……你怎么啦!”
  “快走,若是迟了,鬼门一关,就再也回不到你的躯体之中。”他振作精神。
  拉着她跑,众鬼在身后追逐。
  地府终年犹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水声由远方飘来,伴随着奇异的香味。
  她叫道:“我说了我不回去!回去有什么好?!”
  接近岸边,他猛然停下,薄怒道:“难道你要我说我爱你,才肯心甘情愿的走?”死魂在奈河桥上只有来,没有回,挽泪是死魂,无法在奈河桥上走,就只能坐船过河,但若没有摆渡人,船无法动。
  要如何才能逃离鬼门?
  挽泪眯起眼眸,冷笑。“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一个神仙怎会有男女之爱,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信。”
  “是啊,神仙怎会有男女之爱。”他失笑兼之苦笑。“神仙怎会有七情六欲?我也不信。”
  他略带讥讽的话,让她又怔忡一会儿,他一向亲切温和,难有大声大气之时,虽然略慊无情,却从未有过情绪的反应啊。
  “走吧,你要恨我怨我骂我,上了阳间都由得你。我让笑生保你身躯,你身躯虽不坏,但死魂留在地府中过久,对你不好。”
  “我回了去,还是得要过苦日子,何必自找罪受?你是神,自然不愿见我死去,你费尽千辛万苦带我离去,但你可知,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曾说过,死亡不是最终之处,我现在懂了,那是新生的开始,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不复记忆。”
  “无论如何,我真过不了天劫,留你一人在世间修行,好过投进畜牲道。”他彷佛下定决心。
  小鬼已然接近,叽叫之声不绝于耳,阴森之风更甚,岸边飘来凄凉的歌声,冷豫天在岸边搜寻船只。
  “你……你是不是哪儿不对劲?”挽泪疑惑道,终于发现他周身气流并未如往常的平稳,甚至那股奇异的香味愈来愈浓郁,让她不得不掩鼻。
  冷豫天将她拉紧些,正要答话,忽闻岸边有一老妪之声──“是天人吗?你们快快上船吧……”
  未及细想,冷豫天拉着她跳上船。这艘船的摆渡人是名老妇,全身上下用黑袍盖住,她的头未抬,费力地划着船,渐渐远离陆地。
  岸边的船只唯此一艘,小鬼追到岸边,纷纷煞住。
  水中波涛汹涌,几乎掀翻了船,冷豫天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的死魂堕向无边湖水中。
  他的手掌真是湿得可以,挽泪的心猛然一跳,不由自主近身在他的侧面看去。另一边的岸上已聚集无数小鬼等候,藉着小鬼手里微埚火光瞧见他的脸……净在冒汗,而且多得可怕。
  “你……你究竟怎么啦?”她忍不住问道。她是孬,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眷恋他,偏偏一见他出了问题,心焦得难受。
  他闭了闭眼。本是抓着挽泪的,到头来却被她紧紧扶住,远处忽然响起巨大的锣声,震耳欲聋。
  “糟了。”老妪叫道:“鬼门要关了!”整个老迈的身躯倾向前,冒着掉落河里的危险,更加卖力的划。
  挽泪的心一直猛跳着。不知何故,竟觉老妪的声音有些耳熟。
  “鬼门一关,挽泪岂不死定了。”恁地冷豫天身为天人,历经人世无数大小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来。
  能过船已是奇迹,他的身体到了极限,要带着挽泪离开阴间,除非──除非,舍己保她!
  这个念头闪过心里,连思考也没有。保她舍己不是大爱,而是私情,但却没有后悔的想法,真是可笑,在世数千年,终究为情爱所困。
  “鬼门关前,锣声三响,三响未逃,必死无疑啊!”老妪说道,语气十分焦灼。
  挽泪盯着她,愈听愈耳熟,愈听心头愈不由得心惊。人世间她并无其他相识之人,怎会……
  “挽泪。”他低叫,挽泪直觉抬起脸来,他迅速俯下头封住她的唇。
  她错愕万分,这是他首次主动亲吻她,为什么!他……他不是不爱她吗!为何要吻她!
  他可知道她想了多少次,就希望他能亲近她啊,哪怕只是摸摸她、碰碰她,给她一句温暖的话,她真的可以为他而死啊!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
  他的唇极冷,像冻成霜一般。她闭上眼,眼眶极热。忽地,唇齿之间似乎被灌进了什么,还来不及察觉,他就依依不舍的抱了她一下,随即退开,以手捂住她的唇。
  “别开口说话,回到你的躯体之前,千万不要开口,我将我所有剩余的真气全给了你,一开口,真气尽泄,你就再也无法回去了。”他注视她的目光像要将她烙印在心底。
  挽泪张大惊恐的眼眸,不明白他的举动。
  “天人,响二声了啦!”老妪急叫,拚了命的往岸边划去。
  冷豫天望着她,露出微笑。笑意盎然,完全不同于过去温吞的笑,他向她说道:“人有劫数,神仙亦然。我共经历三次天劫,每次都让我无欲无求的心给渡过,唯独此次,我是失算了。长久以来,我虽守着人世间,却因看尽生老病死而逐渐失了慈悲心,是你让我想起什么是慈悲。挽泪,别教我失望。我死后,你上泰山之巅,那里有神仙出没,若能跟着他们潜心修行,你能修成正果的。”
  他在说什么啊?他是神,怎会死?挽泪要拉下他的手臂,发现连他的衣袍也湿了大半,浓郁的香味……是从他身上传来!
  她的心一沉,使劲想要推开他。他抓住她的双手,她用脚拚命踢他,他却文风不动。可恶!
  锣响第三声,余音完全隐去之际,正是鬼门大关的时候。
  他仍然在微笑。“保重了,挽泪。”
  不,她不要走啊!挽泪想叫,却紧紧被他捂住嘴,这个浑帐!她心甘情愿的死,正是因为他不爱她。留在一个没人爱她的世间有何意义?如今他逼她回去,他却遭了天劫,那么她回去又有何用!
  她不走!她不走!
  目光盯着他,再死一次也不肯走。
  “天人!”老妪叫道,余音缭绕,已逐渐散去。
  冷豫天勾起真心的笑意,取笑似的说道:“也许,我不该说,但现在不说,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千百年的道行会栽在你身上。你的动情打动了我,从那把刀穿过你的心,沾着你的血刺透我的心时我……很吃惊,究竟多深的爱才会让你毫不犹豫的为我挨那刀。挽泪,我虽无情,但我还有心,不会不动容于你的一切。”他轻吐口气,柔声说道:“我爱上你了,挽泪。”不等她露出惊骇的神情,一掌将她的死魂拍飞到空中。
  地府天色黑暗,她的魂魄愈飘愈远,鬼门在即,她看着他微笑目送,仿佛转眼间便能再见。他这算什么?他想要自己死吗?就在他告诉她──他爱她之后?她不甘心啊,要死宁愿一起死,也不要独活。正要张口泄真气,却见他身后的老妪跑到船首,对着天空哭喊道:“挽泪,你自己保重吧──”
  阴风用力吹掀老妪的衣袍,连着衣帽一块吹翻,露出一头白发及熟悉的老脸。挽泪一怔,一时之间忘了开口。
  怎会是她!
  脑中才转此念,余音消失在地府之间,她的魂魄难以克制的受到撞击,终于失去了意识──≡  ≡  ≡  ≡  ≡
  身子猛然动弹两下,惊动守在一旁的谈笑生。
  他揉了揉眼睛,连滚带爬到挽泪身边,低喊:“挽泪姑娘!”
  没有反应,是自己错看了吧!
  “人死怎会复生?偏偏我就信了冷兄的话。他是神,自然与众不同,能上穷碧落下黄泉找挽泪,我是个人,愚昧无知,别说是碧落黄泉了,能走完天下路我就该偷笑了,乖乖等着吧。”他搔搔头,又坐下来。肚子饿了,便拿厚实的大饼咬着。
  这两天一夜来就是这么度过的,幸好他够机敏又节省,随时带着干粮,不然还真不知道要饿多久。
  忽地,挽泪又动了动,谈笑生手里的大饼掉落,眼珠子差点跟着一块掉下。
  “挽……挽泪姑娘?”东张西望一番,并无冷豫天的身影,她……是真复活了吗?
  人死复活……算不算人啊?
  挽泪掀开眼皮,眼前一片迷蒙,她眨了数次,凝聚焦点。
  天是蓝的,暖风在吹,所有的景色都是明亮的,还有正盯着她的谈笑生。
  “挽泪,你……你真活过来了?”谈笑生惊声尖叫,吓得连退几步,躲进矮丛后头。
  “我……”她一张嘴,就觉无限生气散去,她一惊,急忙爬起来,顿时感到手脚发软,跌坐在地。
  “他呢?”她叫道:“这是梦吧?他没去救我,是不是?他呢?在哪儿?”
  谈笑生不明所以,仍照实答道:“冷豫天下地府前要我看住你的身体,不受破坏。你……遇见他了吗?”
  她闻言,闪神了,茫茫然的瞪着地上,胸口在喘,是灵体刚回身子难以承受的束缚所致。
  “你骗我……”她喃喃道,脑中不停的闪过地府一切。“那一定是梦……他是这么的无情……就算我求他,他也不愿插手管人间事,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你!”她忽然怒叫:“这算什么?算什么啊!你这叫爱我?真的是爱吗?若是男女之爱,你怎会抛下我?混帐、混帐!”她用力捶地,粗砾的石子磨割她的手,她恍若未觉,又怒又恨的捶打地上。“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你呢?你在哪里?这叫为我好!不如一块死!难道你还会不知道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气在喘,脑中纷乱,始终烙印着他微笑的爱语。
  他爱她?是骗人的呢?真爱她,不会这样待她的,她宁求同年同日同日死,宁受千刀万剐,宁愿度过漫漫岁月以遇见他,她要独活干什么啊?
  怀里忽然摸到匕首,她立刻掏出来,谈笑生大惊,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僵尸,急忙冲出矮丛,欲夺匕首。
  “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回地府找他!”
  “怎么回?是想要自尽?”谈笑生紧抓匕首不放:“挽泪,你忘了你是不死之身吗?如今你就算千刀万剐,也死不掉、下不了地府了!”
  “不下地府,我不甘心!”
  “冷兄救你,不是要你再堕死界!你不知你被牛头马面带走时,冷兄的脸色有多可怕!他不顾吐血身伤,执意下黄泉救你,你若不领这分情,岂不让他白救了?”
  “吐血?”他是神,无病无痛,怎会吐血?
  “这是他的天劫!临走前,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若不幸只有一人回来,要我多加照顾,我觉得奇怪,就算一人回来也该是他,何必还说一些教人听不懂的话,如今才知道这一人只有你。”谈笑生迟疑了下,问道:“冷兄……还活着吗?”他是凡人,所幻想的空间有限,无法想像地狱之貌,也无法理解为何一个神会困在地府之中。
  挽泪痛苦的弯下身,咬住鲜血直流的唇,愤恨的说:“我要他救我做什么?叫我要他救我做什么?要我一生一世想着他、念着他,这是他给我的苦啊──”眼发热发涩,却难以流泪。
  要她抱着对他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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