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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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指证罪犯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冤假错案。”她打开冰箱,取出两样菜,说:“力伟,咱可甭糊涂。”
“罪犯自己供认不讳,公安深信不疑。何况罪犯脸给野狗啃得面目全非。”王力伟说,为消除妻子的疑虑,他说,“臂膀上纹的狼,七匹狼,同我当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她等待从冰箱取出的鱼肚、羊肉缓霜,学说了杜大浩打来电话的全部细节,末了她说:“哥找到了工作,当红蜘蛛保卫科长,报酬挺高的。”
“到那地方?”他把要说的话咽回去。
妻子为兄长谋到份差事,高兴显而易见,做妹夫的去泼盆凉水,得罪的就不是一个人。杜大浩朝着他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阻止一个堕落的人自己是那样软弱不堪。倒退回去二十年,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揪住他的拴马桩(儿童留在脑后的一绺头发)捧揍他一顿,杜伯杜妈还鼓励他打得对,当哥的就该管着犯错误的弟弟。童年时代早已躺在野草中悄然死去,天空飘满青春纸鹤已不是旧岁的情形,孩童的友谊只能作回想留在记忆里。再用那原汁原味的情感去对待,杜大浩恐难接受。红蜘蛛是什么地方呀?
厨房飘出鱼肚熟了的香味,他停止了思绪在遥远天空下的独自前飞。妻子朝餐桌摆碟碗,他费劲启开那瓶白酒瓶盖,新型的包装需破坏瓶口才能倒出。一顿饭,他像遵守课堂纪律的小学生,听妻子滔滔不绝。今天她心里可谓一片阳光了,高露雨的案子破了,凶手落网;清除警察队伍的哥哥有份儿比较理想工作,红蜘蛛是随便进得去的吗?如此说,她心里不单单阳光,一堆朝霞在熊熊燃烧。
他觉出她体内兴奋火焰翩翩起舞,酒杯被她氽子般地温热,酒精开始在他体内活泼,一瓶白酒的热能充电似地强烈了他的欲望——到街上走一走。
“别开车去!”妻子没阻拦他上街,这是她今天犯的第二个错误。她知道丈夫的酒量,没加限制地让他饮尽一瓶五十度白酒,这是医生第一个不该犯的错误。她兴趣地观看两集W国电视剧的时间长度里,没去想剧情以外东西。两个错误导致的后果,就如大街上汽车行驶、相撞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一只燃烧的酒精瓶子,摇晃在大岗夜色里,像一个鱼漂在灯光海洋漂浮。零距离闻到伟岸躯体发出浓烈酒味的,是一个游荡街道拉客少妇。她接近酒味鼻子受刺激差点打嚏喷,她说:“大哥,玩玩嘛?”
“玩?玩什么?”他绵绵不断地想到一个站牌或是的士乘停点。几年前一个人从外地放暑假回来,让他在那等待。他今晚要去接几年前让他接的那个人,因此他有信心寻找。
寻找的欲望无穷地向前延伸。
“玩小妹呀!”少妇挺拔性感部位,语言剥去皮香蕉般地裸露:“我没结婚,相当于‘副处’啊……”
“副处?哪级干部?”王力伟脑子清醒了一些。
路灯中少妇一半明亮一半阴暗的脸现出惊讶,她羚羊遭遇猎豹一般迅速逃走,在她觉得安全的街口处回望一下,然后钻进条阴暗胡同。
见到绿灯就过马路,不知穿越几条马路,他向一片灿烂灯光——文化广场走去,音乐喷泉前,他太靠近,有水珠雾着他。音乐、水珠漂清了他混浊一片的大脑,腿发酸发软。他去寻找一只可坐的凳子,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他走向他们身子鸭一样摇摆。
杜大浩和马爽吃完沸腾鱼,她挽着他的胳臂回她小巢绕道来看音乐喷泉的。按先前讲好的条讲,他随她去,她才告诉他川椒豆花村‘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是什么。
文化广场长凳上不是谈那个事的地方,他的胳臂从她后身绕过去,手在她优美的地方停留。她温柔在他的怀里,呼吸声十分细微,朝上凝望着他,像望‘一座星空,沉浸在甜蜜之中的她楚楚动人。她说:“我愿这样死去。”
她的嘴唇,残存红酒味热情奔放,躯体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把衣服领口敞开。就在这时杜大浩看见王力伟摇晃过来,他对马爽说:“你先回家,我随后就到。”
马爽扣好自己的衣服领口离开。
“坐,力伟。”
他朝前跨一步,摇摇头,问:“她是谁?”
“你看见啦!”
“一个婊子!”他放大嗓门,喊:“婊子!”
喊声牵来数双眼睛,杜大浩不想在大庭广众丢丑,他说:“我们到那边去说。”
他们来到一背静处,绿树排列的三角形广场。夜半两个男人钻进来,谈恋爱的一对男女慌忙离开。
现在王力伟只一根神经好使:教训一下杜大浩!他说话带有挑斗意味:“杜大浩你那身警皮呢?”
“今晚我们不谈这个问题。”
“也好,谈刚才那个婊子。”王力伟身体摇晃,身后松树支撑才没摔倒。
杜大浩说:“你应该尊重她,她不是婊子。”
“我?我尊重一个婊子!”王力伟从胸腔深处迸出儿时称呼:“小浩,你短揍。”说着虎跳跃过来,口喊:“你对不起婷……”重重照杜大浩脸一拳。
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鼻孔流出,他方才可以躲过王力伟这一醉拳的,他没躲是听王力伟喊出一个女人的名字。世界上对不起谁都行就是不能对不起她,这是两个男子若干年前生命的承诺,游戏规则不可破坏。
酒精使王力伟拳脚更加有力,压抑在心底里的愤恨,一朝爆发出来。
杜大浩一手没还,默默承受。直到王力伟打累了,打够了。他说:“力伟,请你相信我。”
“这话去给鬼说去吧!”王力伟走出三角广场,叫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血,衣服上的血怎么回事?”杜芳见丈夫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脸手没伤,“和人打架了?”
“我把你哥揍了一顿。”他坦然地喝着矿泉水。
她愣怔些许时候,猛然醒过腔来,哭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干!”
2
赵春玲带刑警老陶、张征乘警车到了红星阀门厂。
大门口,门卫保安拦着退休佟师傅不让进:“厂长到市里开会,不在,你不能进去。”
“他是共产党干部不是?怕群众见?”佟师傅气得血向上涌,红头胀脸,他拾起一块石头,要砸锁大门的铁链子。
赵春玲疾步上前劝阻:“佟师傅,别砸!”
“春玲,是你呀!”佟师傅见到当年自己的徒弟赵春玲,鼻子一酸竟掉下泪来:“还说理不,退休费一欠三四个月,医疗费老让个人垫着。我老伴今天出院,差一百元钱,他们不借还不给报账。”他抖了抖手里厚厚一叠医药费收据,“二千多元啦,不给报。厂长明明在办公室,躲着我们。”
赵春玲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塞到佟师傅手里:“先接师母出院,回头再找厂长不迟。张征,你开车跑一趟。”
“这怎么好,怎么好。”佟师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被赵春玲推上车,警车开走。
“老陶,我们俩人先接触一下厂长。”赵春玲向门卫保安出示了证件,“我们来办案。”
门卫放他们进去。
赵春玲熟悉这里的一切,绕过一座车间。走向一座破旧的二楼。她见市经委综合科长奚兴权:“奚科长,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当看守厂长。”奚兴权让座,接着牢骚:“停产三四个月,账面只存一元三角钱,不够买瓶矿泉水的。连离退休在内三百多人要吃饭,要看病,拿什么当?”
“库存产品,红星牌……”她试探着问。
“唉,别提伤心的红星牌了。”奚兴权介绍道:红星牌燃气阀门销路很好,销售到全国各地。后来,让人冒了牌,浙江一用户使用红星牌阀门,发生了事故,把我们厂告上法院,法院判罚了我们,技术监督部门封了我厂产品。几十万元红星牌阀门躺在仓库,一堆废铜烂铁。他哀怨地说:“坑人哪!”
“没向法院申诉?”老陶问。
“法院让我们举证,就是抓到冒牌者。否则没法改判。”奚兴权摊开双手:“旅差费一分钱没有,咋查?”
“你分析是什么人冒红星牌?”赵春玲问。
“什么人,造阀门的呗。”奚兴权像对自己说的话很后悔,立刻更正:“我也是瞎猜,瞎猜!经委领导就因为我爱瞎猜,派苦差事惩罚我。”
奚兴权心里无常变化,没躲过刑警的眼睛。她和老陶交换下眼色,岔开话题,她说:“我们是为姜雨田案子来的,前段忙‘狂飙行动’把案子撂下了,现在我们要捡起来。我来介绍,这是专案组的老陶,我事务事太多,主要由老陶负责,方便的话给我们腾出一个办公室。”
“没问题,停产了,房子都闲着空着。”奚兴权很配合的,“找人,用什么,只要不是用钱,我都能满足。”
嘀!嘀嘀!外面汽车按喇叭,赵春玲起身,说:“我有事儿出去一下,老陶你和奚厂长先商量着。车也不回来接你,打车回队吧。”
奚兴权把赵春玲一直送到大门口。路过萧条的厂区,她心里生满荒凉。杂草正沿着敞开的破大门向车间里生长,几只麻雀从糟烂、破碎的玻璃窗飞进飞出,叽叽喳喳,展示荒凉中的生命存在。昔日大岗龙头企业,现已成为昨日黄花。
奚兴权指了指成品库最边上的一个大门,又重复一句先前说的话:“价值几十万元的各种规格的阀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赵春玲往空洞的仓库瞧瞧,落满尘土的货架子上摆放着气阀门、水阀门。她问了一句:“什么原因?”
“当然是让人给祸害喽。”奚兴权厂长又觉说错了,马上补充一句:“姜雨田厂长知道,可他又……”
赵春玲觉得奚兴权很油滑,像条泥鳅。她笑笑,加快脚步直奔大门,她不愿和说话猴皮筋儿似的伸伸缩缩、闪闪烁烁的人交谈,尤其是与一个这样男人搭讪。到大铁门前,回头见奚兴权还跟着,就客套道:“打扰了,谢谢奚厂长。”
钻进警车,张征问去哪。
她说照你刚来的路返回,去佟师傅家。
“刚才你身后的就是新上任的厂长吧。”张征见她点点头,说,“赵支队,我看他像煮熟山芋头似的,软堆堆。能管理好厂子吗?”
“他还满腹牢骚。经委的头目也算眼力,这么个人留在机关,不如让他看摊儿人尽其才。”赵春玲说,“佟师傅家前有个小超市,我在那下车,买点水果看看师母。你呢,开车回队,胡局找我,你就说到医院探望病人。我把手机关了,支队里有事你开车来佟师傅家接我,我多呆一会儿。”
张征照赵春玲的安排,在岗客隆的小超市门前停车后,开车回刑警支队。
佟师傅仍然住在六十年代建筑的旧楼里,大卧室小客厅的结构,来客人只能卧室里说话。
“有三十岁了吧?”师母握着赵春玲的手,说,“那时你像个假小子似的,端大勺倒铁水……”
“师母夸我呢,我今年三十九啦。”赵春玲接过佟师傅为她泡的一杯茶,“我儿子都上高一了。”
“是吗,我心目中你老长不大,”师母回忆久远年代一个生活细节:“你师傅回家和我发脾气,说大白菜片你就多炒点,喂猫似地两筷头子。我说不对呀,哪次都是菜饭各一半。后来有一天他说,我错怪了你,偷吃我菜的是只小馋嘴耗子,逮住了。我就说打死没?你师傅说:“赵春玲!”
哈哈哈,三人大笑起来。
“师母做的白菜片就是好吃。”赵春玲也追忆起久远年代素炒白菜的美味。
“生活困难啊,吃不着啥呀。”师母关切地说,“春玲,保开资吧。”
“你呀,真糊涂,春玲是公安。”佟师傅抢白老伴一句,他说:“你是大忙人,有啥事就说吧。”
“红星牌阀门……”
“说来让人痛心!从打冉少校领大伙办这个厂,几十年攒下个名牌,卖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佟师傅声音发沉,他说,“朱良一走,就更完啦。”
“朱良是谁?”
“主管销售的副厂长。”佟师傅说。朱良负责产品销售,在大岗市第二期天燃气开发工程前,突然提出辞职,人走后再也没回来,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他说,“再后来,红星牌让人冒了牌,出了人命。即使姜雨田不被杀害,厂子他也难撑下去。咦,春玲,姜雨田案子破没?”
“还没破!”赵春玲说。她打算晚些时候回去,再和佟师傅深入谈谈。
“赵支队,”张征开车来接她,说:“胡局请我们吃涮羊肉,庆贺‘8·11劫案’告破。”
回队的路上,赵春玲满脑子装着一个人:朱良。
3
傍晚,王力伟准备收车,这时有传呼打进来,屏幕显示这样一行在晚霞中跳跃的汉字:力伟,今晚我用车,包三天三千元。青年公园北门等你。苏梦华。
晚上出车,用三天去哪?价格上看不是市区,见面问个明白再说。他开车到青年公园北门。
苏梦华一天里崭新了自己:洗了牛奶浴,美了容,新做了发型,时装包裹。比七天前王力伟见到的苏梦华起码年轻十岁。
她说:“送我去雁滩市,三天后回来,行吗?”
他见到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向他表示满足她美好的这次旅行。摸捉到这一要求后,他下了决心:“等一下,我往家打个电话。”他朝街旁的电话亭走去。
她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将一海蓝蛇皮包放在后座,自己先坐副驾座位上等候。
“得加箱油。”王力伟说。他开车到一加油站,加满油箱。
雁滩市距大岗三百多公里,走高速公路需要四个小时。如走一条国道,要慢两个小时。
“走国道。”苏梦华说。她昨晚设计了全部旅程,浪漫了其中某些情节。高速公路行驶不便谈话,这是她舍弃高速走国道的原因。
“放点音乐吧。”车驶出城后,苏梦华说,“有‘你那里下雪了吗’歌带?”
王力伟说在抠手里。他注意到那双完美的手取出几盘歌带,挑选出其中一盘,放进机槽。歌声中她放松的躯体仰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胸前。
你那里下雪了吗?
面对孤独你怕不怕,
可有火炉温暖你的手……
歌声中他听见低低的啜泣。她目光朝前望,眼角溢出晶莹泪滴。放完这首“你那里下雪了吗”,她关掉录音机,泪珠仍然挂着,他递过一张纸巾,她擦了擦眼睛。她说:“听一次,我心流一次泪。请愿谅,我破坏了旅途气氛。”
“我也很喜欢这首歌,雪霏霏最让人缠绵。”
“一个人孤独在空荡房间里……”她在用自己的生活处境诠释这首歌,她凝视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在夜晚的旅途上,一个女人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苏梦华嫁给张光时,张光还是大岗市外贸局一个普通科员。夫妻在床上运作几年,没有孩子,双双到医院查了,一比一缺陷:一个某种东西密度不够且稀少;一个因婚前某些行为造成终身难孕。没有就没有,两人谁都没在乎。苏梦华专心她红星阀门厂统计员工作,张光是在一阵风似的大学学历年轻干部提拔,他当上市外贸局副局长的,成为全市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组织部门把他列为副厅级干部苗子培养。1987年7月那个星期天,改变了张光一生的命运。他有个良好的习惯,周天到机关去读书。他的思绪在一篇以草原为背景的小说中纷飞,女孩朝更密的荒草间跑去,男孩紧紧追赶……哐!哐!敲门声,他折叠那页小说:“请进!”
办公室的打字员小美进来,她捂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