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啊心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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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响。她突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他默默地举起右手在嘴唇上温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她跨出一步从后面抱住他。子敬,我们回到过去,好吗?
他抓起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听吧。听够了告诉我。
她的手慢慢地从他的胸口滑落,猛地一下抽脱,转身跑出了琴房。
他认定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他压抑自己的情感。他遏制自己内心对她的情感。他把自己变得貌似对周遭漠不关心,冰冷无情。这样,他会觉得很安全。只是这样的片刻,他总是很难判断这种状态是一种成长的进步,还是生命的衰败。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捏住,如同一张纸哗地被叠起,痛得无以言表。
回想起那一天,他趴在她的身上,饱闻她身上茉莉花的香味儿。他亲吻她,把她抱在怀里,问她,你怕吗?她摇了摇头在他耳边说,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那是大学一年级,那场有大雪纷飞铺垫气氛的平安夜。夜间,他像一头野兽,挣脱了牢笼漫山遍野地狂奔,不断地嘶吼,疯狂地展示自我。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人与人可以这样完好地结合。不伪装,不骄矜,不造作,不防备,不隐藏,彼此认同彼此欣赏彼此配合。说话,亲吻,拥抱,抽动和呻吟,统统都是真诚的。人,可以这样不单一地存活。终结孤单的办法就是这样。两个人彼此可以坦荡。
他太孤独。这和每一个真正学音乐的孩子一样。孤独和乐感有一定的与生俱来,相辅相成。
他抱住她说,从今天起你就长在我心里,不要离开我。
平安夜后的第二天早晨,子敬去了外地,开始了繁忙的演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演出的高峰期。他的导师为他接了连续七场的演出。作为大一的新生,这个演出量已经可以让高年级的学长们嫉妒。但是他并不开心。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抱怨。在新一年的到来之际就要饱受相思之苦,命运不公平。她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刮他的鼻子。
我每一场演出都会用心拉给你听,隔着珠江越过秦岭,你会听得到。我只在为你一个人演奏。他将她的头发散下来,捧在鼻尖用心地品味。他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迷恋过一种花的味道。
汕头演出结束后,他自己买了机票提前回了北京。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但是这个惊喜并没有演变成幸福。当他背着琴盒回到学校,看到她的时候,她哭着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第13节:6 门(1)
6 门
晚饭前,她来到1119,准备和他一起去食堂。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掐灭半根香烟。被使劲按住的烟头瞬间解体。他吐出一口烟,没有看她。
子敬,让我们回到过去吧。
不要说过去了。我们只有现在。
我并没有伤害到你,是你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的。我怕有一天我真的走出了你的世界,你就永远孤独下去。子敬,我怕没有人再能走进你的世界。
他的手在钢琴上胡乱按出几个音,然后在低八度的#F音长时间地停留。他说,这是G大调的七音,一解决就回到了原先的调性上。大家都说这样听着舒服,我不觉得。我愿意在导音上长时间地停留,人一旦有了满足感就容易变得庸俗、低级,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理智。不用理智支配行为的人是盲从的。
子敬,马上就要关楼了,我不想我们一会儿回到宿舍还是这样。她把门关上,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门背后,面色苍白。你这样给我很大的压力。我像是你身边的一个罪犯,需要一直忏悔。她的语气在越来越快速的呼吸中急促起来。我觉得我做到了,而且我也尽量让自己去习惯你,配合你。可是你一直困在你自己的牢狱中,视而不见我伸出来救援你的手。
他的手指从黑键上抬起来。音尾在空气中滞留了三秒钟。你在怜悯我。
我说过了,不是我伤害了你,是你自己脆弱的自尊心伤害了你。子敬,明天早上六点你就要出发。我先回宿舍了。子敬,谁也没有怜悯谁的资格。我只是想,我们可以回到以前。快乐的以前。
她走以后,他把灯关了,躲在钢琴后面,等值班老师巡检之后才站起来。
整栋楼突然安静下来。十六层的高楼在黝黑天幕的笼罩下显得无比坚实、阴森。他对这样的环境已经不陌生了。自从大一那年元旦,他从外地演出回来,她提出分手以后,他几乎每天都躲在这栋大楼里。
惊诧的元旦。还没有来得及把礼物拿出来,她就提出分手,理由是她不喜欢他了。她还说,因为他不成熟。
他只是跟她说,请给我时间,我会成熟起来。
她没有留下任何机会,转身离开,连句客套的保重都没有。后来丘思齐告诉他,她真的和那个高年级的学长恋爱了。他就在琴房楼这个位置坐了一夜。那夜,大雪,寒风。户外的呼啸与他内心的狂躁混在一起,翻涌在充满吞噬力的宇宙中。
后来他去找过她。他对她说,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她听完笑了,而且笑出了眼泪。她说瞧你有多幼稚吧。你快去练琴吧,未来的音乐家。她把他推出门的时候还在大笑,擦着眼泪。门口站着传说中的那个高年级学长,一言不发。
直到后来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她才又出现在他的琴房门口,流着泪咬着嘴唇。他把她抱住,他想无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或者她被别人抛弃了需要安慰,只要她能来找他,他都是愿意的。他对她说,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要关上幼稚世界的大门了。她哭的很厉害,肩上整片衣服都湿透了,浸入了他的肌肤。
他对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又吐出一口烟。这块牌子还没挂上的时候,也就是学校还没有规定在琴房不能抽烟的时候,是他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
他和她复合以后各自回家过春节。开学以后,他们形影不离。每天她都住在他的宿舍。除了几个周末。五月四日,丘思齐生日。大家喝完酒回到宿舍,大门已经上锁。敲醒看门的老师,她不方便进入,躲在角落。他把三张床单系了结从窗户外放下去,吩咐她使劲地抓紧,不要松手。他和丘思齐一起把她拖上了二楼。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容易,也比想象中的安全。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怀里跟他说,明天我要去医院。我,怀孕了。
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眼泪如离弦之箭夺眶而出。他双手抓住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了一整夜,连梦里都在说。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前总会被手术台的白光闪入,以至于到后来,他觉得就连医院的日光灯也很恐怖。像是手术台那盏白光的连体婴,只要一看到日光灯,就能想起躺过无数死人的手术台。
从医院出来,她坚持要走路回学校。一条平时只要走一刻钟的路,那天走了一个多小时,沿途竟然一步也没有停过。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去食堂给她买饭端回宿舍,看着她吃完。他也不练琴了,所有的时间都在宿舍陪她。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他的话,他更加不安。他举起她的手使劲地往自己脸上打。她哭着挣脱开他的手。她说,我们都没有错。
第14节:6 门(2)
之后有一天,他躺在她身边午休。有人敲门,他跳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自己的导师。
他找来一把椅子让导师坐下。导师问她,你也叫子敬。她告诉导师,她和他名字一样,但她姓冯。导师笑了笑说这是缘分。导师语重心长地说,下个礼拜学校的汇报演出很重要。子敬代表了我们学科,若是这样荒废下去不练琴,恐怕不行。又对他说,子敬,人可以自私,可以对不起自己,但是要对得起所有帮助你、真心希望你好的人。
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大概父亲也这样教育过他。
导师的语气始终保持着一种状态,就像不会进行调性变化的音乐小品,对听觉的刺激很小,令人易于接受。你们恋爱一开始就闹得沸沸扬扬,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知道的。你们这次的事动静也不小,以后要多注意。毕竟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导师顿了顿,对她说,我今天来看看你,觉得气色还不错,那我就把丰子敬带走了。他需要练琴。
他赌气似的跟着导师去了琴房楼。导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不上去了,你也不小了,不需要我监督。我把你从荒唐中领出来,切莫荒废自己身上的才华。你自己上去练吧。
导师离开以后,他在琴房楼下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上去了。他没有坐电梯,一级一级的阶梯爬上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事业更重要,还是选择感情更勇敢。爬到十一楼的时候他已是满头大汗。
他打开琴房门,从琴盒里取出大提琴,坐在椅子上,拧了拧弓子,一个音都拉不出来。他的脑子里有两条轨道一直在并排飞速前行。一条是导师语重心长的话语,一条是她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面容。
那个场景像极了自己独自坐在黑色高楼里的现在。整栋楼那么安静,他的思绪却不能随之而平静下来。抽烟,闭目。满眼都是黝黑的花瓣在大学三年的琐碎生活中陨落的画面。
可能真的该和她说分手了。
第15节:7 处分
7 处分
大一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他在宿舍帮丘思齐复习。突然门被踹开了。她传闻中的高年级男友喝的酩酊大醉,走进来指着他们问,丰子敬那个傻逼在哪儿?
子敬站了起来。他说,我就是丰子敬。
那个醉鬼指着他说,你小子留下,其他的赶紧给我滚蛋。他拉起丘思齐的衣领就一把推了出去。其他人要上前和他对抗,但是子敬把大家拦下来了。你们先出去吧。放心,没事儿。
你就是那个拉大提琴的吧?我叫柳竞一,你知道我吧?
现在知道了。他说完就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对方。
你小子跟我耍狠是吗?柳竞一把右手的啤酒瓶往地上一摔,地面瞬间像是开满了绿色的尖细小花。又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很爱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柳又问他,你很爱她是吗?把你的第一次都给了她吧?他说着开始大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高压锅最后的鸣笛,急促且刺耳。他说,当哥哥的还没感谢你呢!带她去医院是吧?做手术了吧?
再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突然站起来掐住了子敬的脖子,用尽浑身的力气,满脸涨红。两个人在宿舍里打起来。柳竞一比他魁梧,两三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用手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地往地上磕,一边磕一边说,告诉你吧,小子,那娘们肚子的货是你哥哥我造出来的!
丘思齐和大家全部冲了进来,把柳竞一往后拉,子敬嘴角流出一道血迹。他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对着柳竞一的下腹一脚踢去。吃痛的柳竞一像是被激怒的狮子,大声地喊,你小子今天是不想活了!丘思齐从桌上拿起饭盆就往柳竞一的头上敲去。柳竞一宿舍的人也跟过来了。十几个男生在这一夜打得天翻地覆,直到最后五个高年级的把六个大一新生打得全部蜷在地上才罢休。柳竞一走到子敬面前用力地又踹了一脚说,以后再碰冯子敬,我就要你死!
子敬吃力地抬起头对他说,看谁先死!
这句话一说完,柳竞一宿舍的另外一个学长一耳光扇在子敬脸上。没见过大一就敢这么横的兔崽子。你再说两句试试。
你们有本事就打死我!子敬感觉自己的嗓子就要撕裂了。他双眼通红,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刚站起来,柳竞一一脚又把他踹翻在地上。丘思齐爬过去把他抱住,泪流满面地对他说,子敬就别说了,别说了。
五个高年级的呵呵笑了。一个说,呵呵,还玩仗义呢?说着就往丘思齐背上踩,丘思齐的鼻子被踩得不断冒血。子敬看见丘思齐的胳膊被地上的碎啤酒瓶划伤了,他抱住踩往丘思齐身上的学长的大腿,大声地喊,你们打我,你们打我!打完了就走吧,不要打他们!柳竞一蹲下来抓着他的耳朵说,记住,哥哥今天不打死你是因为表示一点感谢,谢谢你帮哥哥解决了那事。以后再去医院的时候,别忘了念着哥哥对你这个感谢。
这一夜的暴打第二天传遍了学校。大一六个新生集体由校方出面,送到医院疗伤,并暂时不参加期末考试。柳竞一等五人被学生处问话。三天之后,丘思齐的父母报了警。
一周之后,校方举行了全校大会。大三学生柳竞一和李鸣被开除学籍,其他三个人留校查看,记过处分,取消学位。
这么严重的处罚结于三个原因。
丘思齐的父母是政府高官,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
学校的新生因为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
丰子敬是学校的专业突出人才。
子敬的导师跟他说,子敬你看出来了吗?在这个学校什么最重要还是你的专业水平!你只有在自己的专业上保持最优秀的水平,才会得到大家的保护。
间奏曲(intermezzo)
幕间性质的曲子。亦可独立成曲。短小简洁。
第16节:8 折返
8 折返
柳竞一挑衅的事,他绝口不提。他越是相信柳竞一所说的真实性,就越是不想去问她。
两年以来,每当不经意地回想起这一切,他只有抽烟,让自己把内心的郁闷通过烟雾散发出体内。
他从地上站起来。因为突然的回想让他害怕。他害怕医院白色的光,就像害怕自己站在旷野上遭遇煞白的闪电一般。他跑到九楼寻找那个有月光的地方。可是天都亮了。
六点就要到机场。他看了看手表,四点五十分。
他又跑上十一楼琴房,写下几个字,然后背好乐器和放在琴房的演出服去了七楼。
714,她的琴房。
他把写了字的纸塞进门里,然后使劲地拍门,不间断地使劲拍打。整个七楼的回字型走廊,回声叠回声,发出不安的振动。告别的力量那么大,刺破了他的耳膜。轰隆隆之后是声场的巨大留白。
他背着琴提着装有演出服的厚重行李下到一楼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一夜没睡,抽了一包烟。他暗自祈祷胃病不要发作。
在等待开门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那条熟悉的小路。
在学校三年。以前那条通往浴室、铺满小石子的路已经变成了浓荫如盖的柏油地面。很多故事也正随着这些事物的变迁开始消失。对于这条小路,他唯一还保有新鲜质地的记忆,是有一次在这条路上捡到的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白朗宁夫人的名言。征服爱如果费事,征服怨,那就更难。
他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分不清,自己面对她的时候,需要的是用怨来减弱爱,还是用爱来削弱怨。所以白郎宁夫人还有一句话。怨是,爱不算,还得加上一个怨。
那个怨,但愿不是埋怨自我在判断情感时的愚钝。
他想起第一次吻她。当他的唇贴上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渴极了需要不断喝水一样,无法间断舌尖带来的快感。吻她的时候,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肆。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放肆变成一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