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2007年第7期 >

第15章

2007年第7期-第15章

小说: 2007年第7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粗看去,六个条目均显示“桐油鞋”,实际上就是“油壳鞋”——小豆子所说的“油壳鞋”。其中一个条目谈的是中华鞋史,文中说:“在雨雪天出行时,明代百官多穿带钉的雨靴,由于此类鞋是用桐油敷于布帛鞋面上而获得防水拒湿的功效,故又称此种雨靴叫‘油靴’。” 
  这里谈的是桐油鞋。但它对于桐油鞋的鞋底却谈得不够详细。只说了“带钉”。可那“钉”是附着在什么材料上呢?换言之,鞋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说得不够详细。此外,文中还谈到了“木屐”:“民间在雨雪天多穿木屐,因木屐可践水履泥,故俗称之‘泥屐’。” 
  在小周看来,“油壳鞋”似乎是“桐油鞋”与“木屐”的合二而一。比如小豆子脚上穿的那双油壳鞋,它的鞋底是木板,鞋帮则是敷过桐油的多层布面。那么比较起来,油壳鞋与桐油鞋似乎还是有一点区别。 
  这篇文章中又说:“19世纪初,胶鞋突破了传统鞋材从而成为风靡全国的鞋类。在胶鞋出现之前,雨天穿的鞋是在布鞋帮上粗线纳衍,并涂一层桐油,鞋底装上铁钉子防潮、防滑。” 
  这么看来,出现于明朝的桐油鞋迄今已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光是桐油鞋被胶鞋取代或逐渐取代的历史就有两百年。因此,许多人不认得“油壳鞋”,也就毫不奇怪了。 
   
  小周记得,他头一次看见小豆子时,几乎没注意别的什么,光是盯着他的那双脚——盯着他脚上的那双鞋了。那鞋看上去有点古怪,黄不黄黑不黑,硬邦邦的,若拿手指敲一敲,多半还能发出笃笃笃的响声。整个看上去有点像一艘摩托艇。摩托艇的前面是封闭的,后面有一处敞开,但又不是完全敞开——有一道低矮的尾舷。馆长说,这双鞋的妙处,一是鞋底采用了木板;另一个,它的后跟处有那么一道浅浅的“尾舷”。这样一来,雪水、泥浆什么的就不会弄湿脚后跟了。馆长早先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见过一些桐油鞋。但像小豆子脚上那样的油壳鞋,他却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一日,馆长说话的口气很像是一位通古知今的博物馆长。 
  那天一大早,大家都站在殡仪馆的院子里欣赏小豆子脚上那双古里古怪的鞋。本来,馆长的意思只是让大家跟小豆子见见面,互相认识认识,没想到却搞成了一个有关鞋的讨论会。 
  小豆子是头一天晚上来的。说起来也算是个不速之客。头一个晚上,正好轮到馆长值夜班。差不多总是这样,一到冬天,馆长就会安排人值夜班。冬季死人较多。尤其是一些老人,他们似乎进行过专门的挑选,挑选在这个季节离开人世。民间有一种说法,冬季死去的人往往比较有福——成了腊骨头,埋在地下轻易不会烂的。虽说如今早已实行了火葬,差不多不存在什么烂不烂的问题,但死在冬季的人还是比较多。不知怎么,偶尔,还会有一些人选择在夜里将死者送来,或者通知他们去拉尸。虽说这样的情况不是很多,但馆长还是安排了人值夜班。 
  这天夜里,恰好轮到馆长本人值班。晚上大约十点来钟,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敲开了殡仪馆的大门,央求说要见馆长。门房老王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肯说。馆里有规定,职工不得拒绝顾客的正当要求。那女人不肯说,老王也就不知道她的要求正当还是不正当。随后,就只好带着这娘儿两个来到了馆长办公室。老王进去报告馆长时,那女人和孩子就站在门外等着。馆长一出来,那女人就拉着孩子在雪地上跪下了。 
  馆长一看,觉得这女人有几分面熟,一问,发现这女人大约在半年前曾来过一次。那时,这女人用一辆板车拉着她死去的丈夫来殡仪馆火化。当时,馆长感到有点奇怪。因为在她那个县区按照规定是可以土葬的。一般农民总是这样,可以土葬的决不会火葬。观念如此。除了观念,还有费用问题。火葬比土葬的费用高得多。除了费用,还有路程问题。土葬一般就在家门口。而这个女人却拉着死者走了大几十里。为什么?没钱。那女人说,就是土葬,她也无法办到。土葬并不等于随便挖个坑,把死者埋进去。它有一系列的仪式和规则。抬棺多少人,掘墓多少人,响器班子多少人,诵经念佛多少人,此外还有做支客的,还有烧火做饭的。桌上的菜如果做不出十三盘,怎么也不能少于九盘。她家的米坛子是空的,墙上连一块腊肉也没有。她能怎么办呢?只好辛苦点,拉着那死鬼在雪地里走了好几十里。馆长问她怎么不去她县里的那家殡仪馆。她说她家离这边更近,所以就上这里来了。后来馆长知道其实事情并不完全像她说的那样。事实上她已去过了那家殡仪馆,但人家不肯替她免去火化费。因此,她又转了一大圈儿,拉着死者上这里来了。那时,馆长看她一边说一边抹泪,搞得馆长本人鼻子也是酸酸的,末了也就答应了免去火化费。好事做到底。后来,馆长还免费送了一个骨灰盒。骨灰盒是柏木做的,暗红色,对外称仿红木。售价高低不等。送她的那个售价300元,成本大约是50元。 
  没想到,好事做不得。做了一件就得做第二件,做了第二件,第三件就会找上你。这才过了不到半年,这女人就又来了。而且又是要求免费。这一次,她要求把孩子暂时寄放在馆长这里,等过三五个月,最多半年,她再来把他领回去。当然,最好是能免费。 
  馆长虽说也不时会遇到一些生活无着的人,但像这样的事也还是头一次碰到。人总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东西,哪里就好寄放呢?的确不假,殡仪馆一直以来都有寄放业务。但那是寄放骨灰盒。如果是一个骨灰盒,也还好说。馆里有一个骨灰陈列室,状似穹庐,上面开有天窗(称灵窗),周围是一圈儿陈列架。如果她想把她丈夫的骨灰盒寄放在这里,也还没什么问题,最多不收费也就是了。至于寄放活人,还没这业务。再说了,寄放活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事。一个活人,要吃要喝要穿,要有住的地方,如果这活人碰巧是一个小孩,则又有一些别的麻烦。比如,还得有人管着。没准还得供他上学。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主要的是,他们还从未寄放过一个大活人,没这先例。 
  馆长这么想着,就叫她起来,先起来再说。那几天雪一直没停。地上的雪积得有半尺厚了。风也一直在刮着。风刮过来时,雪花在空中乱飘,一会儿飘过来,一会儿又飘过去。杉树的枝条被积雪压得低低的,不时还发出咔嚓一声,断了。大冷的天,人跪在雪地里怎么受得了,馆长于是让她先起来,先起来再说。馆长的意思是,等她起来后,再慢慢把他的难处说一说。不是他心肠硬,主要是,这种事,怎么说呢?她似乎应该去找别的地方,比如当地的民政部门,再比报社的爱心热线。 
  但那女人似乎早就看透了他,不仅不起来,还把姿势稍稍调整了一下,以便跪得更沉稳一点。她还把孩子的脑袋往下按了按,几乎按到雪地里。随后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馆长事后说,女人们往往是很厉害的,对付这世界她们有她们的办法。她就那么一跪,你能把她怎么着?你总不能让她老是跪在那里吧?没办法,馆长最后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寄放。当然,费用全免。 
  那女人走后,馆长把小豆子领到值班室,让他在一张小铁床上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大家来上班时,馆长让大家先在院子里集中,随后,他把小豆子从值班室里叫了出来。叫出来跟大家见见面。小豆子一出来,小周马上就注意到了他脚上那双古里古怪的鞋。 
  见面时馆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并郑重其事地说,这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就在适才馆长进屋去叫那孩子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该不会是馆长的一个什么私生子吧?馆长说这个玩笑不能开。随后说:“我再说一遍,这孩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说过了这话之后,他发现那孩子正在朝他看,于是改口说,“我是说,他的出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大家见馆长这么认真,就都笑了起来。 
  简短的见面仪式结束后,馆长又专门把小周叫到一边。馆长的意思是,在那个女人把小豆子领走之前,小豆子的生活和学习就暂时由他管起来。 
  馆长说:“昨天夜里,他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又想,觉得还是由你带着他最合适,一来你是单身,又住在馆里,年龄上也只有你与他最接近。把他交给你,也好跟你做个伴儿。” 
  小周想,的确不错,他是单身,也是住在馆里,但怎么说年龄上也是最接近呢?他已二十出头,快满二十一了,那孩子,八岁都还不到,怎么接近?又怎么做伴儿?但现在,既然馆长已经发了话,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馆长见他不怎么乐意,于是跟他笑着,还在他肩上拍一拍,说:“你就辛苦点吧,先把他管起来,管好了,我私人掏腰包给你发奖金。” 
  小周撇撇嘴苦笑一下说,“您也别哄我了,未必哪个还敢要你的奖金?只要到时不怪我没管好就行了。” 
  小豆子的生活费由馆长掏。馆里办有食堂。小周每天带着小豆子去食堂吃饭。每餐记个账,一月一结,直接从馆长的工资里扣。小豆子来时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棉袄。下面是一条单裤,里面塞了一条破线裤。脚上是那双黄不黄黑不黑的油壳鞋。馆长把小豆子交给小周的当天,又掏出来五百块钱,让小周去给小豆子买几件衣服。 
  当天下午,小周就领着小豆子去了商场。给他买了一件棉衣、一条棉裤、一件晴纶毛衣、两套内衣、两条短裤、两双袜子和一双打七折的旅游鞋。买鞋的时候钱已经不够了。小豆子蛮灵光,一看这情形,赶紧说,不要,我有。小豆子说着还把一只脚朝上翘了翘。 
  不过在小周看来,小豆子脚上穿的那东西几乎不能叫鞋。他俩这一路,上车、下车、在街上走着、在商店里进出,不断有人朝小豆子的脚上看。不看都不行。那鞋一走就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在一辆公共汽车上,好几个人像看稀奇似的围在小豆子的身边,一边看一边议论,说咦,这是个什么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船嘛。没错,有点像那种拉粪船。 
  小豆子脸上红红的,看不出是羞赧还是生气。那时不知怎么,小周感到颇有点难为情。他猜,在众人眼里,小豆子多半是跟他有点什么关系的。比如,他弟弟,或者是他的一什么侄儿。小周脚上穿的是一双耐克牌旅游鞋,而他这个“弟弟”或“侄儿”脚上却套着一双古里古怪的东西,一路咣里咣当的。因此,还在那会儿,他就决定了要给小豆子买一双鞋。 
  小周让小豆子坐在沙发凳上。鞋试好了。开了票,付了款。不够的部分小周自己掏钱补上了。小豆子还从未穿过旅游鞋。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兴奋得小脸都有点红了。 
  等小周到收银台付了款转来,小豆子已把旅游鞋脱了下来,正往鞋盒里装。小周说,不用,就这么穿着吧。小豆子仰脸朝小周望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小周把那双油壳鞋放进了塑料袋里,拎在手上。出了门,小豆子又朝小周仰起脸来。 
  小周说:“怎么啦?哪里不对吗?” 
  小豆子犹豫着,说:“我还是穿油壳鞋吧。” 
  “为什么?”小周说。 
  小豆子说:“街上脏啊。” 
  街上的雪已经铲过。只不过有些雪水或雪浆,要说脏也并不怎么脏。小豆子的意思是怕把旅游鞋弄湿了,一定要换上他的那双油壳鞋。小周说,没事的,你看我不也穿着旅游鞋么?但小豆子却站在那里不动。小周有点生气,说:“你人不大,倒还挺固执的啊。” 
  小豆子不吭声,由他说去。小周没办法。只好让他重新换上油壳鞋。在小周看来,那油壳鞋虽能防水,多半不怎么暖和。像那样一双硬邦邦的鞋,怎么会暖和呢?可小豆子坚持要那样,他也没办法。随后,小豆子跟着他,又一路咣当咣当地回去了。 
   
  2 
   
  小周是住在殡仪馆葬品部后面的一幢平房里,一个人住着一个小单间。面积大约也就十来平方米的样子。房间里原本有一张小铁床、一张写字桌,一张小饭桌,另外是一把椅子和一个凳子。现在小豆子加入进来,就又添了一张小铁床。馆长的意思是让小周去管后勤的老孙那里再弄一张桌子来,以便让小豆子有个读书写字的地方。小周拿一个钢卷尺在房间里比划了一下,发现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于是他把那张小饭桌腾了出来,给小豆子做了写字桌。小饭桌比小周的那张写字桌要矮一些,给小豆子用,高矮也正合适。 
  小豆子快满八岁了。按照他的年龄,应该上小学二年级了。但小豆子却只念过一年书,一年都还没念完就从学校里出来了。小豆子安顿下来后,馆长找到小周,和他商量小豆子上学的事。殡仪馆地处城郊之间。离殡仪馆最近的一所小学是东湖小学,从殡仪馆过去有五六站路。馆长的意思是让小周先去那里联系一下,看看是否愿意接收,借读费怎么收法等等。小周于是去了一趟。对方表示愿意接收,只是,对方的意思是:一共也就三五个月时间,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让孩子把从前学过的东西重新复习复习,把没学完的接着学完,等以后到了新的地方,再从二年级念起。这样做一是学习质量比较有保证,同时也免去了转来转去的许多麻烦。 
  小周回来把情况给馆长一说,馆长也觉得有理。于是决定由小周督促,辅导小豆子学习,学过的复习一遍,没学完的接着学完。 
  小豆子从前用过的教材早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次日一早,小周就上街买回一套一年级的教材:算术、语文、美术、音乐、思品(思想品德)等等。随后小周又去了一趟东湖小学,请一位老师代为制订了一个学习计划。 
  小周每天早晨上班之前给小豆子安排好学习内容:读书、写字、做习题等等;晚上为他批改作业、检查读书、背书的情况。 
  刚开始时,小豆子情绪不大稳定,动不动还抹起眼泪来。小豆子虽没有明说,但小周知道,小豆子是想他娘了。 
  小周从馆长那里知道,小豆子与他娘分别的那个晚上一直都挺好的,直到第二天早晨从值班室的小床上醒来时,也还是一样,没有哭。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会儿反倒眼泪多了起来。 
  小豆子说那会儿他娘不让他哭。他娘说,如果别人看他哭天抹泪,觉得他难弄,就不会要他了。别人不要他,他娘就只好把他一个人撂到大街上了。小豆子听他娘这样说自然就不敢哭了。 
  小周说:“既然那会儿都没哭,怎么这会儿又哭了呢?” 
  小豆子回答不出,只好把眼泪擦去了。擦去不久,眼里又有东西一点一点地往外渗,渐渐凝成了一颗,“叭”的一声掉到了作业本上。小周在给小豆子批改作业的时候,总能从作业本上发现几处起皱的地方。小周发现后就用铅笔在那里轻轻地画上一个小圆圈,表示这事他是知道的。后来,小周又开始用铅笔在那些小圆圈里写起字来了。他在这个圆圈里写上一个“左”,在那个圆圈里写上一个“右”。小豆子一看就懂了,说小周写得不对。比如,这一滴明明是从右眼掉出来的,怎么写的是“左”呢?那一滴明明是从左眼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