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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人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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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真讨厌!〃
  她使劲地拍脑门,拍肚子,拍双肩,又咒念起来:
  〃上帝,请您替我责罚我的儿媳妇,把我所受的一切侮辱,都报应到她的身上。还有我的儿子,请您把他的眼睛打开来,看看她,看看维克托鲁什卡!上帝,您保佑维克托鲁什卡,把您的恩惠赐给他……〃
  维克托也睡在厨房里的高板床上,母亲的喧嚷把他吵醒,
  他便用含糊的嗓子嚷道:
  〃妈,一清早你又哩哩唠唠啦,真要命!〃
  〃好吧,好吧,你睡觉好了!〃老婆子告饶地说。在一二分钟之间,她默默地晃着身子,忽然又咬牙切齿地嚷起来,〃让枪子儿打烂他们的骨头,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上帝……〃
  即使我的外祖父,也从来没有这样恶毒地祷告过。祷告完了,她叫我起来:
  〃起来呀,别贪睡,你不是来睡觉的!把茶炊烧好,把木柴搬来!昨晚上没有把松明准备好吧?嗨!〃
  我为了不让老婆子嘟哝,尽快地干好一切,可是要使她满意是不可能的。她跟冬天的风雪一样,在厨房里刮来刮去,嘴里一会儿嘟哝,一会儿嚷嚷。
  〃轻点声音,鬼东西!你把维克托吵醒了我是不答应的,快到铺子里去一趟……〃
  平常日子,要买早茶用的两磅小麦面包和给小主妇买两戈比的小白面包。我把面包拿回来时,她们总要疑心地仔细地瞧瞧,然后又托在手心里掂一掂分量,最后开口问了:
  〃没有添头吗?没有?把嘴张开来!〃然后,得意地嚷起来。
  〃你把添头吃了,你瞧,牙缝里还有渣子哩!〃
  ……我乐意干活,很爱打扫屋子里的污秽,洗地板,擦器皿,擦通风窗和门把手。有几次,我听到女人们在和好的时候议论我:
  〃干活很勤快。〃
  〃又爱清洁。〃
  〃就是脾气倔。〃
  〃唔,妈呀,是谁把他教养大的呀!〃
  她们两个想在我的心里培养对她们的尊敬,我却把她们当做呆鸟,不喜欢她们,不肯听她们的话,同她们谈话,丝毫不肯让步。小主妇显然觉得有些话对我不起作用,因此她越来越频繁地说:
  〃你要记住,是我们把你从穷人家里收留来的!我送过你妈一件绸斗篷,还镶了珠子边呢!〃
  有一次,我对她说:
  〃难道为了这件斗篷要从我身上剥张皮来还您吗?〃
  〃天哪,这孩子会放火的!〃主妇吃惊地发出疯狂的叫嚷。杀人放火!——为什么?我愣住了。
  她们两个常常向主人告我的状,主人就严厉地对我说:
  〃小伙子,你可小心点!〃
  可是有一天,他漫不经心地对他母亲和妻子说:
  〃你们也太不象话,你们使唤他,简直把他当成一匹骟马。要是换了别个孩子,不是早已逃跑,就是让这种活儿给累死了……〃
  这句话把她们触怒得哭起来,媳妇跺着一只脚使劲地嚷:
  〃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这个长毛傻瓜!你这样说了,叫我怎么再去使唤这孩子呢?我还怀着孕呢!〃他母亲抽抽噎噎地说:
  〃瓦西里,求上帝饶恕你,可是你好好记着我的话,——你会把孩子惯坏的!〃
  当她们气冲冲地走开之后,主人严厉地对我说:
  〃你瞧,小鬼,为你闹出多大的口舌呀?我要是再把你送回你外公那儿,你又得去拣破烂儿!〃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对他说:
  〃拣破烂儿也比呆在这儿强!叫我来当学徒,可你教过我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倒脏水……〃
  主人一行揪住我的头发,不过不疼,注视着我的眼睛,吃惊地说:
  〃脾气倒不小,小伙子,这可不行,不行……〃
  我想,准会让我滚蛋了,可是,过了一天,他拿了一卷厚纸,还有铅笔、三角板、仪器,跑到厨房里来:
  〃擦好了刀,把这画一画看!〃
  一张纸上,画着一座两层楼的正面图,有许多窗子和泥塑的装饰。
  〃给你圆规!你量好所有的线,在线的两头,各打上一个点子,然后用尺照两点放正,用铅笔画线,先画横的——这叫做水平线,再画竖的——这叫做垂直线。好,画画看!〃让我干这种干净的工作,开始学艺,我心里非常高兴,可是我只是带着虔敬的畏惧瞧着纸和工具,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我立刻洗了手,坐下来学习。先在纸上把一条一条的水平线画好,检查了一下——很不错,只是多画了三条。后来又画好了垂直线,可是一瞧,我吃惊了,房子的正面不象样,窗子歪到一边去了,其中一扇悬在墙壁外边的空中,跟房子并起来了;门廊跟两层楼一样高,墙檐画到屋顶中间,天窗开在烟囱上。
  我差点儿没有哭出来,好久地望着这无法挽救的怪物。心里想弄明白怎么会搞成这样。可是弄不明白,便决定凭想象力来修改。在房子正面所有的墙檐和屋脊上画了乌鸦、鸽子和麻雀;窗前的地上,画了一些罗圈腿的人,张着伞,但这也不能完全掩饰他们不成比例的样子。我又在整个画面上画上一些斜线。就这样把画好了的图样送到师傅那里去。
  他高高地扬起眉手,搔搔头皮,不高兴地问:
  〃这是什么呀?〃
  〃天正在下雨,〃我给他解释道。〃下雨的时候,所有的房子看起来都是歪的,因为雨是歪的。还有鸟儿,这些都是鸟儿,正躲在墙檐里,天下雨的时候,它们就是这样。还有这个,这些是人,正往家里跑;有一个女的跌倒了;这边一个是卖柠檬的……〃
  〃多谢了!〃主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把身子伏在桌上,头发在纸上扫来扫去。接着便嚷道:〃啊呀,真该打烂你的屁股,小畜生!〃
  主妇摇着象大木桶一样的大肚子跑来,望了一下我的作品,对丈夫道:
  〃你狠狠地揍他一顿吧。〃
  可是主人很和气地说:
  〃不要紧,我开头学的时候,也不比这个强多少……〃他在歪倒的房子正面上用红铅笔作出记号,又把几张纸给我:
  〃再去画一次,直到画好为止……〃
  第二次重画,画得比较好些,只有一扇窗子画到门廊上去了。可是房子空空的,我不喜欢,于是,我就在里面添了一些人物。窗口坐着手拿扇子的太太和抽香烟的绅士。其中有一个没有抽烟,伸开手上的五个指头,用大拇指按在鼻子上,搧动着其余四个指头逗弄别人。大门口站着一个马车夫,地上躺着一条狗。
  〃怎么又画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主人生气地说。
  我给他解释没有人太寂寞,却挨了他的骂:
  〃别瞎画!如果你要学习——就老老实实学!你这是调皮捣蛋……〃
  当我终于制好一张象原样的正面图时,他非常高兴:
  〃你瞧,到底画好了,这样下去,不要好久就可以当我的助手了……〃
  于是,他出了题目给我:
  〃现在,你制一张房屋平面图,屋子怎样布置,门窗在哪里,什么东西在哪里,我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想吧!〃
  我跑到厨房里,闷着头想,打哪里开头呢?
  可是我的绘图艺术研究,到这里就停顿了。
  老主妇跑到我跟前来,恶狠狠地说:
  〃你想画图?〃
  说着,她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冲桌面撞去,把我的鼻子、嘴唇都碰破了。她跳起来,把图纸撕得粉碎,把桌面上的绘画工具扔得老远,然后双手叉在腰里,得意洋洋地嚷道:
  〃哼,我看你画,把本领教给外人,把唯一的一个骨肉兄弟撵走?这可办不到!〃
  主人跑来了,他的女人也摇摇晃晃地跟过来。于是,一场大吵又揭幕了。三个人嚷着、骂着、吐口水、大声号哭。末了,女人们走开之后,主人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收了场:〃现在,你暂时把这些扔开,不要学了——你已经亲眼瞧见,这闹成什么样子了!〃
  我可怜他,他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总是让女人们的哭闹声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早已知道老婆子反对我学习,故意扰乱我。我坐下来画图之前,总要先问她:
  〃还有事吗?〃
  她就皱着眉头回答道:
  〃等有了事,我就叫你,去吧,到桌子旁边胡闹去吧……〃
  不多一会儿,就支使我到什么地方去一趟,要不,就说:〃大门外边阶梯上都扫干净了没有?屋子角落里都是土,你去打扫干净……〃
  我跑去瞧,哪有什么土。
  〃你敢跟我顶嘴?〃她冲我嚷着。
  有一天,她把克瓦斯泼在我所有的图上,又有一次把圣像前的灯油倒在图上面。她象个小女孩,老是捣乱淘气;同时又用幼稚的笨拙的手段,掩饰自己的诡计。我从来没见过象她这样快,这样容易生气,这样喜欢抱怨一切人、一切事物的人。一般地说,人们都喜欢抱怨,可是她抱怨起来特别来劲儿,象唱歌儿似的。
  她爱儿子爱得几乎近于疯狂,这种力量使我感到又好笑又可怕,我只能把这种力量叫做狂热的力量。常常有这样的事:她做晨祷之后,站在炉炕前的踏板上,两个胳臂肘靠在床边,嘴里热切地念道:
  〃我的好儿子,你是上帝的意外的恩宠呀,我的宝贝肉疙瘩呀,天使的轻飘飘的翅膀呀。他睡着呢,好好睡吧,孩子,你做一个快乐的梦吧,梦见你的新娘吧。你的新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是公主,是商人的小姐,是有钱的姑娘呀!愿你的仇人没有出世就死掉,让你的好朋友长命百岁,叫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追你,就象一大群母鸭追一只公鸭那样。〃
  我听了这些话忍不住要笑。这维克托长得粗笨,性情懒惰,简直象一只啄木鸟,满脸都是斑点,大鼻子、倔强、呆傻。
  有时候,母亲的喃喃声把他吵醒了,他就迷迷糊糊地埋怨道:
  〃滚开,妈,你怎么老冲着我的脸咕噜……叫人没法活!〃有时候,她老老实实走下炉阶,笑着说:
  〃好,你睡吧,你睡吧……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可是有时也会这样,她两腿一弯,撞在炉炕边,好象把舌头烫着了似的,张着嘴呼呼地喘气,凶狠地说:
  〃什么?狗崽子,你敢叫老娘滚开?唉,你呀,真是我半夜里干的丑事,该咒诅的,是魔鬼把你塞进了我的灵魂里的,你怎么不在出生前就烂掉呀!〃
  她说着最下流的、大街上醉鬼的话,叫人听不进去。
  她不大睡觉,就是睡着也不安静。有时候一晚上从炉炕上跳起来好几次,扑到我睡觉的长椅子上,把我叫醒。
  〃你怎么啦?〃
  〃不要作声。〃她低声地说,两只眼睛瞪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指头画着十字。〃主啊……伊利亚先知啊……女殉教者瓦尔瓦拉……保佑我,不要让我暴死……〃
  她哆嗦着手,点起了蜡。她的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紧张得肿起来了,灰色的眼睛惶恐得直眨巴,注视着被黑暗改变了面貌的东西。厨房很大,可是挤满了立柜和箱子,夜里它就显得很窄。月光静静地洒进厨房,圣像前长明灯的火苗颤动着,插在墙上的切菜刀象冰柱似的闪着光,还有架子上的黑煎锅,看去就象一张没有眼鼻的脸。
  老婆子好象从岸上爬进水里似的小心翼翼地从炉炕上下来,光着脚走到屋角去了。在那里,洗手槽上边挂着一只有耳朵的洗手器,很象一颗砍下来的脑袋。旁边立着一只水桶。她一边吁气,一边咕嘟地喝水。然后,从窗子里,透过玻璃上的一层薄薄的冰花,向外边张望。
  〃赦免我吧,上帝,饶恕我吧。〃她喃喃地祷告。
  有时,把蜡灭了,跪在地上,委屈地小声说:
  〃谁爱我呀,上帝?谁需要我呀!〃
  她爬上炉炕去,对着烟囱的小门画一个十字,用手摸一摸,瞧瞧风门是不是严实。手沾上黑煤,嘴上拚命地咒骂。不知怎的,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好象一种瞧不见的力量把她闷住了。每次我受她虐待的时候,我老是想:幸好外祖父没有娶她这样的老婆——要不然,少不了挨她骂!她也准会吃到他的苦头。她虽然常常虐待我,可是那张肿胖的脸上,常常流露出忧伤的神情,眼里也常常含泪,那时她颇有道理地说:
  〃你当我容易吗?生了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为了什么呀,给他们当老妈子,我这是享福吗?儿子娶了老婆,就把自己的母亲扔啦,你说,这好吗?啊?〃
  〃不好,〃我老实地回答。
  〃对吧?说的就是嘛……〃
  随后,她毫不害臊地开始讲起儿媳妇来:
  〃我跟儿媳妇一起去洗澡,瞅见她的身子,不知他看中了她什么,这样的也能叫美人吗?〃
  谈到男女关系,她的嘴就脏得可怕。我开头听了很讨厌,可是不多一会儿,就不再讨厌,抱着很大的兴趣去听了。而且感到在这些话中,好象含蓄着沉痛的真理。
  〃女人是一种魔力,她连上帝也能欺骗,你瞧!〃她用手掌拍着桌子咒骂道。〃就是为了夏娃的缘故,害得世人都要下地狱,你瞧瞧!〃
  她谈起女人的魔力来就没个完。我觉得她要用这种谈话来吓唬谁,尤其是〃夏娃欺骗了上帝〃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我们院子里,还有跟正房差不离大小的厢房。两座房共有八户人家,四家住着军官,第五家是团队的神甫。整个院子里都是勤务兵、传令兵。洗衣妇、老妈子、厨娘,常常上他们那儿去。在每个灶房里,经常演出争风吃醋的丑剧,经常听到哭骂、打闹声。那些兵常跟自己的同事、跟房东家的土木工人打架,他们还打女人,院子里充满淫乱的行为——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压抑不住兽性的饥饿。这种生活无聊得要命,它充满狂暴的肉欲,强者肮脏的夸耀。我的主人们在每次午餐、晚茶、夜餐的时候,总要不厌其详地,下流地议论一番。老婆子对院子里的事什么都知道,老是起劲地、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年轻的主妇一声不响,厚厚的嘴唇上浮着微笑,倾听她的谈话。维克托哈哈大笑。主人皱着眉头说:
  〃妈,别再讲了吧……〃
  〃天哪,连话也不让我说啦!〃老婆子发牢骚了。
  维克托鼓励她说:
  〃讲呀,怕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
  大儿子对母亲又嫌弃又怜悯,尽可能避免跟她单独在一块儿,如果不巧碰在一起,当妈的就一定对儿子诉说儿媳妇的不是,而且一定要向儿子索钱。他慌慌张张地拿出一个或三个卢布,或是几个银币塞在她的手里。
  〃妈妈,您要钱也没用,并不是我舍不得,只是您拿了没用处。〃
  〃哪里,我要布施叫化子,还要买蜡上教堂……〃
  〃得了吧,什么布施叫化子呀!你会把维克托惯坏的。〃
  〃你不喜欢你弟弟吗?罪过罪过!〃
  他一甩手,站起来走开了。
  维克托老是嘲笑他的母亲。他贪吃,老嚷肚饿。每星期日,他妈烧油煎饼,总是特别留几个放在罐子里,偷偷藏在我睡觉的那张床下,维克托做完礼拜回来,把罐子拿出来,嘴里嘟哝着说:
  〃不能多留点吗,老家伙……〃
  〃你快吃吧,不要让别人瞅见……〃
  〃你这么糊涂,我偏要说出来,说你怎样把油煎饼偷偷藏起来给我,木头!〃
  有一次,我把罐子拿出来,偷吃了两个油煎饼——维克托把我揍了一顿。他很讨厌我,跟我讨厌他一样。他老是捉弄我,一天要我替他擦二次皮鞋。晚上他睡在搁板床上的时候,把床板推开,打板缝里往我头上吐口水。
  他哥哥常说〃母鸡畜生〃,维克托想必是要学他哥哥的样儿,也常说一些土话。可是他们说得都很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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