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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云初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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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车的好把式。
    老人后面,有一位中年妇女,她穿一身蓝色洋布裤褂,头上的风尘,脸上的干裂,和老人是一样的,她背着一个黑色的破包袱。
    老人走到十字街口,等女人跟了上来,笑着说:“这可就到了,这就到家了,还有十八里路。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县里最热闹的西大街,你看那座石牌坊,是明朝的物件哩!”
    “那我们就歇息一下子吧。”女人说话是外路口音。“要歇息歇息,”老人说,“还要吃点儿东西。来,吃碗豆腐脑,我有七八年不吃这家的豆腐脑儿了。”
    老人招呼着女人坐在老温对面的板凳上,女人仄着身子把包袱放在脚底下。
    老人的口音,老温听着很熟。他仔细看了看,从老人那在高兴的时候、眼睛里的跳动的神采,他认出这原来就是他多年的老伙计,秋分和春儿的父亲吴大印!
    “大印哥,是你回来了呀!”
    老人站起来看了看,就抓住了老温的两只手。
    掌柜的端来两碗豆腐脑,老温说:
    “再拿二斤馒头来,一块算账。唉呀,大印哥!这咱们可就团圆了,就差你一个人了。”
    他拉着吴大印坐在他的身边。大印说:
    “我出去七八年,没有一天不想念你们。人一年比一年的老了,在外边又剩不下个钱,光想回来,可没有盘川呀!今年听说咱们这里也有了八路军,改了势派,我就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走!要饭吃,也要回老家。老弟,这一路真不容易呀,全凭你哥哥从小卖力气,修下的这副腿脚,换换别人,早躺在大道旁边了。老常兄弟好吧,芒种哩?”
    “都好。老常哥是咱镇上的工会主任,”老温说,“芒种去年就参加了八路军。我对你说吧,咱这里可大变样儿了,庆山也回来了,是一个支队的司令,你看!”
    “你看,”大印对那女人说,“这个支队的司令,就是我们那个大女婿!”
    女人正低着头吃饭,抬起头来笑了。老温说:“这是谁?”
    “这是,”大印说,“这是你的新嫂子。出外七八年,这算是那落头。”
    “我们这里的妇女可提高了,到镇上就要参加妇女抗日救国会哩,”老温高兴的说,“春儿就是主任!”
    “春儿,就是咱们那小闺女。”大印又对女人介绍。
    五十八
    在县城里,吴大印知道了村里的很多事情,故乡的新的变化,在他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约略的轮廓。老温也和他谈了自己结婚,现在就去参军的事。直到天快晌午,豆腐脑棚的买卖忙上来,他们才分手告别。
    吴大印领着女人回子午镇去,这十八里路,他走得非常快,女人得时时喊叫他等一等。
    起晌以后,他们到了子午镇的东街口。墙院还是旧墙院,堤过上的柳树高密了。乡亲还是旧乡亲,子午镇的男女老幼都集在十字街口的广场上。
    用碾场的碌碡支着台板,搭起来的席棚里,挂着宽大鲜红的幕布。它不像是庙会演戏,台上没有锣鼓胡琴的响动,台下没有各种叫卖的嘈杂。在席棚附近是严肃的、紧张的,好像在讨论什么要紧的事情。
    一进街口,两个背枪的青年民兵,就把吴大印拦住了,虽然吴大印笑着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并且还能指着叫出一个民兵的小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可是因为他身上带来的过多的风尘,身后女人的远方打扮和外路口音,使得两个青年查问得越发紧了。
    十字街口的席棚那里,有人在讲话,尖利又带些娇嫩的声音,传到村外来了,吴大印望见那里,是一个女孩子站在台上。
    “那讲话的不是春儿?”他对两个青年民兵说,“我就是她爹!”
    两个民兵才好像想了起来。一个民兵带他们到会场上去,在路上,这个青年也不肯安静,不住的用鞋尖踢着道沟边上的土块,说:“走这么远路,怎么你就不开个路条呢?”
    “没有路条,我能从关外飞回来?”吴大印兴奋的说,“到了自己家门,我就该是活路条,谁知道碰上了你们两个年轻的,偏不认识我,论乡亲辈儿,你该跟我叫爷爷呢!”“咳!”青年民兵一拧身子,把枪枝换到另一个肩膀上说,“你就算我的亲爷爷,出外这些年,回来也要查问查问哩!你们先在这里站一站,不要搅乱了会常等妇女主任讲完了话,我再去给你通报。”
    吴大印和女人只好靠着墙站祝他提着脚跟,望着自己的女儿,想听听她在白话什么。
    “妇女同志们,”春儿在台上正讲的高兴,“今天这个大会,是个选举会,选举村长和村政权委员们的大会。我们选举的村长,是抗日的村长,是坚决抗日的人,是誓死不当汉奸的人。选他出来,好领导我们抗日。我们妇女,在过去不能参加选举,就是穷门小户的男人,也不能参加选举。过去的村长,都是几个人唧咕成的,他们财大气粗,可是不给老百姓办事。今天参加选举,是我们妇女的权利提高了,我们绝对不能马虎,要在心里过一下,看谁抗日坚决,就选举谁!”
    春儿讲完话,就退到后面去。这一回站到台前来的是老常。老常在台前这一站的姿势,引起了吴大印一段亲切的回忆:在从前,乡村演唱大戏,总得请上几个管台的人,管台的工作,是维持台下的秩序。乡下人看戏,要拚着全部力气和一身大汗。戏唱到热闹中间,比如《小放牛》唱到牧童和小姑娘对舞对唱,《喜荣归》唱到花头一手叉腰一手扬着花手绢来回踏碎步,《柜中缘》唱到哥哥要开柜、妹妹不让开的时候,台下就像突然遇到狂风的河水一样,乱挤乱动起来。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讲究看戏扒台板,就像城里的阔人,听戏要占前五排一样。他们通常是把小褂一扒,三五个人一牵手,就从人群里劈进去。挤到戏台前边,双手一扒台板,然后用千钧的力量一撅屁股,这一动作,往后说可以使整个台下的人群向后一推,摧折两手粗的杉篙,压倒照棚外的小贩;往前说,可以使戏台摇摇欲坠,演员失色,锣鼓失声。当这个时候,管台的人,就站到台前边来了,他们一手提着烟袋荷包,一手一按一扬的喊:“乡亲们!这是和谁过不去呀?还看不看戏呀!”
    态度既从容又急迫。这样台下就会渐渐安静起来,管台的笑一笑,又退回打锣鼓的后面,抽着烟看戏去了。
    这种角色并不好当,第一要有人缘,第二要有涵养,第三要人佩服。
    面对着动乱的群众,他负责的显然是临阵指挥的工作。但是今天他的老伙计来到台前,并不是为了台下挤。
    台下的人正在鼓掌,人们问什么话,老常笑着解答着。吴大印等不及,他说:“我可以过去了吧?”
    “还得等一等,就要选举了。”青年民兵说,“我也要去投一张票哩!”
    “我们也要去投票呀,”吴大印说,“赶上了,还能放过去?
    我当了一辈子长工,还没有参加过村长选举哩!”“你刚来,你知道选谁?”青年民兵说,‘允许不允许你投票,我还得去问问呢?”
    青年民兵说着就到台那里去了。这时台下放上了几张桌子,每个桌子有一位写票的,一位监视的。工农妇青,都按小组编好,拿着票到桌子前边,轻轻说明自己要选的村长,写好了,再投进台前的票箱里去。
    那个青年民兵只顾自己投票,一直没有回来。吴大印着急,自己走过去了。春儿第一个看见,从台上跳下来。吴大印说:“春儿,别的事家去再说,我要写一张票!”
    群众决定让新回到家乡来的吴大印参加选举,发给了他一张票。吴大印拿着票走到写票桌跟前,写票员小声问他:“你选谁?”
    “我选老常。”吴大印说。
    “他的大名叫常德兴。”写票员笑着说,“你真有眼力呀!”
    选举的结果:老常当选了子午镇的抗日村长。老常站到台前来,讲了话,作了抗日的动员。去年冬天,高庆山在地里和他谈话,说工人可以当村长,他当作一个笑话听。现在,这是一个事实,不容他推托,他要担负起这艰难沉重的工作。最后,他约请他的老伙计吴大印发表一点回到家来的感想。
    吴大印站到台上去说他的感想。他说,他出外不久,那里就叫日本占了,农民们更不能过活。在那里很受了几年苦,回来的时候,日本人又占了我们很多地方,他只能挑选偏僻的道儿走,整整走了三个月。可也见到很多新鲜事儿,在我们国家的广大地面上,不管是铁路两旁,平原村镇,山野森林,湖泊港汊,都有我们的游击队。凡是八路军到的地方,农民们就组织了抗日的团体,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根据地。这些根据地,有时看着并不相连,有时又被敌人切断,可是,它们实际上是叫一条线连接着,这就是八路军坚决抗日的主张,广泛动员人民参加抗日的政策。他知道这条线通的很远,它从陕北延安毛主席那里开始,一直通到鸭绿江岸的游击队身上。他想,这条线,现在是袭击敌人的线,动员群众的线,建立抗日政权的线;以后,我们就会沿着这条线赶走日本。回到家来,看到村里的热烈的抗日气象,他要告诉大家的是:象我们这样同心协力坚决抗日的地面,是很宽广很强大的了。
    他要求参加村里的抗日工作。
    在他讲话的时候,人们都往台前挤,高四海和秋分也赶来了。只有田大瞎子和老蒋退到远远的地方,低着头抽起烟来,好像不爱听。这一天,春儿家里,亲人团聚。一年以来,在子午镇和五龙堂,发生了很多变化,过去流散在外的,像高庆山、高翔、吴大印,全都回来了,像芒种、老温,成群结队的从村里走出抗日去了。无论是回来和出去,分离和团聚,都是存了保卫乡土、赶走日本的一片热心的。
    也有那走了又回来,回来又走了的,像田耀武和高疤。因为他们并不保卫乡土,只知道闹磨擦,乡土也就不再需要他们,不再在他们身上寄托任何的希望了。
    五十九
    这天下午,秋分又给爹娘送了一小笸箩白面来。临走,叫出春儿去说:“你的好日子到了,今天晚上。”
    “在哪里呀?”春儿笑着问,她的脸有些发红。
    “在我们家里,吃过晚饭,你就赶快去吧!”秋分说。
    “为什么在你们家里,”春儿问,“我们村里没有共产党呀?”
    “眼下,因为党员还少,两个村子合着成立了一个支部。”秋分说,“看你,哪村不是一样呀,普天下的共产党还是一家人哩,别说一条河隔不开,就是国家的边界也分不开、割不断呀?”
    “还要开大会吗?”春儿问,“叫我讲话不?姐姐,你告诉我,到时候该说些什么呀?”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革命的同志,”秋分说,“同志的关系和姐妹不同。
    它比起姐妹来,还要亲密。讲什么话,要出自你的心里,能叫别人教呀?”
    春儿点了点头,姐姐走了。
    春儿的心里,忽然觉着沉重起来。她想到入党不仅是高兴的事,从今天起,她是负起一种责任来了。一种重大的责任,她的生命,成了党的生命的一部分。党对人民所负的责任,她也要分担。她已经把自己的青春和将来,交给了党。党就要培养自己,使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完成最光彩最高尚的任务。
    她告诉爹和娘,就到五龙堂来。
    天快黑了,有三片红色的云彩留在西边的天空里。遍地是庄稼,一只鸟儿衔着一条青虫,正在吐着穗子的密密的谷丛上面飞腾,里面有新出卵壳的小鸟在啾啾叫唤。棒子吐出的红绒花,鲜艳得像结婚的新娘子头上的花朵。
    小道旁边的园子里,已经搭起一个新窝棚,一对年轻的夫妻,并排坐在上面,把光着的脚板垂下来,共同看守着他们那已经结成的碗口大小的甜瓜。
    “开园了吗?”春儿望着他们笑着说。
    “还没有,”窝棚上的媳妇说,“瓜是熟好了,就等一个有福分的人了!”
    “你还没有福分吗,”春儿说,“看乐得你快钻上冒天云儿里去了。”
    那丈夫轻轻推了媳妇一下,那媳妇就笑着跳下来,摘下躺在垄沟边上的一个黄皮大甜瓜,跑到春儿跟前说:“今年算赶上吉幸了,你的小嘴儿顶有福,就请你给我们开园!”
    “我有什么福呀?”春儿说。
    “我看准了,”那媳妇说,“你今天一定有喜事。你吃了我们这瓜,管保我们今年能做好买卖,瓜园里,不涝不旱,不闹地羊,不出虫子!”
    “好吧,恭喜你小两口儿发财,”春儿接过瓜来,打开就吃,“地羊虫子是你们管着,我只管不叫日本鬼子来糟蹋你们的瓜就行了!”
    “我说你是顶有用,顶能叫我们幸福的人么!”媳妇高兴的跑回窝棚里去了。
    一路吃着甜瓜,春儿也很高兴,她回头望望,那一对夫妻说笑着钻到窝棚里睡觉去了。
    春儿觉得脚下的土地,头上的天空,庄稼和人民,都在自己的身上,寄托着亲密的希望。
    春儿过了河,上了堤坡,天空出现了那颗大明星。姐姐正在小屋门口等着,领她到屋里去。
    炕上地下全打扫了,靠南边的小窗户,摆好一张桌子,变吉哥正装饰着他画的毛主席像。一盏明亮的灯放在窗台上。
    高四海严肃的望着毛主席的画像。变吉哥安排好了,回过头来笑着说:“大伯,你知道画这张像多为难呀,遇见从延安来的人我就打听,有没有毛主席的照片,后来还是庆山哥给我借来了一张,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战士保存的,我高兴极了,买了好纸张、好笔墨,等到晚上,老婆孩子全睡下了,我安安静静的画,整整画了三宿才成功,你们看画得怎样?”“画得好,”高四海点头说,“他在望着我们,在鼓励我们,他经过了多年的艰苦的斗争,把党的事业领导到胜利。这些情景,从你的画像上,全可以看出来!”
    “那样啊!”变吉哥高兴得红了脸,激动起来说,“大伯最能批评我的作品,秋分同志,你说哩,我愿意听听你的意见。”“是好。”秋分说,“面对着这张画像,就像毛主席亲自在前面指引我们!”
    “春儿,你说说!”变吉哥说,“是为了你入党,我才精心画的呀!”
    “我心里高兴极了,”春儿笑着说,“从今天起,毛主席来领导我这个穷孩子了!”
    “那我们开会吧,”变吉哥立正了说,“我先向春儿同志介绍:高四海同志是五龙堂子午镇中国共产党的支部书记,我是支部的宣传委员,秋分同志是组织委员。同志们,我们今天举行春儿同志入党的仪式。我们接受春儿入党,因为她是一个敢于反抗地主压迫的雇农吴大印的女儿,因为她在抗日战争中勇敢负责的工作,对党的热情和忠诚。”
    高四海讲话说:
    “春儿!你还年轻,你要知道我们党的历史,要想念那些为党艰苦的工作和英勇的牺牲的人们,秋分!你把我保存的那面红旗取出来!”
    秋分打开一只破旧的红油板箱,取出那面旗来。这是十二年以前农民暴动的时候,高庆山打着的旗帜。庆山把它插在堤坡上,在它的下面抵抗围攻的敌人,胸部的鲜血,染紫了红旗的一角。庆山出走以后,高四海叫秋分把它保藏了起来。它仍然完整,颜色凝重,十几年来,它不停的在这一带人民的心里招展。
    高四海把红旗铺展在春儿前面的桌案上,它带着当年滹沱河边的风暴,壮烈的斗争和鲜明的理想,和这个女孩子的热情结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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