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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邦斯舅舅-第21章

小说: 邦斯舅舅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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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走路的人来说,一切都是疮伤,人生给他们展示的,只是丑恶的一面,经受了初出道
时的种种屈辱之后,他们脸上现出了阴沉、挑衅的表情,目光里迸射出郁结已久的仇恨与野
心,就像是一场潜伏的大火,突然窜起的火苗。当两个老同学二十年后不期而遇,有钱的会
避开穷困潦倒的同学,会不认识他,会为命运之神在他们之间挖掘的鸿沟感到吃惊。一个人
是驾着财运亨通的骏马或踩着步步高升的彩云畅游人生;另一个人则是在巴黎城下的污水沟
里爬行,遍体鳞伤。见了布朗大夫那身外套和背心而避开的老同学,真不知有多少!
    在茜博太太那出生命垂危的喜剧里,布朗大夫为何配合那么出色,现在就很容易明白
了。形形色色的贪欲和野心,都是可以感觉到的。见女门房身上的器官没有丝毫损伤,脉搏
跳动均匀,四肢活动自如,喊叫起来声音高得惊人,大夫马上便明白,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已
经死到临头,准是有所图谋。如果这假装的重病很快治愈,肯定能让他在居民区里轰动一
阵,于是,他把茜博太太所谓的内伤说得更加严重,要不是抢救及时,就没命了,总之,他
给女门房开了所谓的药,做了一次神奇的手术,终于妙手回春。他在戴斯甫朗的偏方宝典中
找了一个怪方,用在了茜博太太身上,很谦虚地说这次手术成功全靠那位伟大的外科医生,
自称是效仿了他的做法。巴黎所有初出道的人都是这么大胆。一切都可用作他们往台上爬的
梯子。可是,任何东西都会用坏,就是梯子也不例外,所以不管是哪一行,那些初闯天下的
人都不清楚哪种木头做梯子最结实。有的时候,巴黎人对别人轰动根本就没有丝毫反应。他
们搭台搭厌了,会像宠惯的孩子一样闹脾气,不再需要什么偶像;或者,说句真话,往往没
有什么才子让巴黎人迷恋。矿脉中可以开采出天才,可也有贫乏的时候;这时,巴黎人便会
抗议,不总是乐意为平庸之才贴金,把他们当作偶像来崇拜。
    茜博太太像平时那样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去,正碰上医生和他老母亲在桌上吃饭,吃的是
所有生菜中最便宜的野苣生莱,当餐后点心用的只有一小尖角布里奶酪,旁边摆着一小盘
“四叫化子”干果,只见里边有很多葡萄干的碎渣,还有一盘很差的苹果。
    “母亲,您不用走。”医生按着布朗太太的胳膊说,“是茜博太太,我跟您提起过的。”
    “太太好;先生好。”茜博太太说道,一边往医生指给她的椅子上坐。“噢!这位就是
您母亲大人?有位这么有才的儿子,真有福气!太太,您儿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把我
从死神手中拉回来的。”
    朗寡妇听见茜博太太这么恭维她儿子,觉得她很可爱。
    “我是来告诉您,我亲爱的布朗先生,这话就我们之间讲讲,可怜的邦斯先生情况很糟
糕,我必须跟您谈谈他的事……”
    “到客厅去。”布朗大夫说道,一边向茜博太太指了指女佣人,这手势的意思已经够明
白了。
    来到客厅,茜博太太便一五一十地谈起了她跟那对榛子钳相处的情况,又把她借钱的事
美化了一番,说她十年来为邦斯和施穆克帮了很多大忙。听她的意思,似乎没有她慈母一般
的照顾,那两个老人早就不在人世了,她装着一副慈善天使的模样,抹着眼泪说了一大堆谎
话,还真把老布朗太太的心给说动了。
    “您明白,我亲爱的先生,”她最后说道,“万一邦斯先生死了,他到底对我有什么安
排,无论如何得弄清楚;我并不希望他死,因为您知道,照顾这两个好人,就是我的生活;
要是他们中哪一位不在了,我还会照顾另一位。我呀,天生就好做别人的母亲。要是没有人
让我照顾,让我当孩子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呀,要是布朗先生乐意,请给
我帮个忙,我感激不尽,我想要先生跟邦斯先生谈谈我的事。我的天哪!一千法郎的年金,
是不是太多了,您看呢?这等于是为施穆克先生要的……咱们那位可爱的病人跟我说过的,
他一定会把我托付给那个可怜的德国人,看来施穆克就是他的继承人……可是用法语连个意
思都讲不清的人,能指望吗?再说他朋友一死,他肯定很伤心,会回到德国去的……”
    “我亲爱的茜博太太,”大夫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类事情跟医生不相干。要是他
们知道我跟病人立遗嘱的事情有牵扯,就会禁止我干这一行。法律是不允许医生接受病人遗
产的……”
    “多蠢的法律!把给我的遗产分给您,谁阻止得了我?”茜博太太立即回答说。
    “还有呢。”大夫说,“我是当医生的,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跟邦斯先生谈他死的事。首
先,他还没有病到这个危险地步;其次,我要是跟他谈这件事,会让他受刺激,病得更厉害
了,造成生命危险……”
    “可是我实话直说,我劝过他把后事料理好,他也没有病得更厉害嘛……”茜博太太嚷
叫起来,“他对这事已经习惯了!
    ……别担心什么。”
    “再也不要跟我提这事了,我亲爱的茜博太太!……这不关医生的事,归公证人
管……”
    “可是,我亲爱的布朗先生,要是邦斯先生主动问起他的情况,问您该不该先做些准
备,您是否愿意告诉他,把后事全料理好对他恢复健康是件大好事?……然后,您顺便再跟
他提一提我……”
    “噢!要是他跟我谈遗嘱的事,我决不会阻拦他。”布朗大夫说。
    “噢,这就对了!茜博太太嚷叫道,“我到这里来,是要感谢您对我的照料。”她把一
个装着三块金币的小纸包塞到大夫手里,补充说道,“我现在只能表示这点意思。啊,我要
是有钱,您也会有的,您就是来到人世的好上帝……——太太,您这个儿子是个天使!”
    茜博太太站起身,布朗太太客气地给她行了礼,大夫把她送到楼梯平台。就在平台上,
这个下等阶层的恶婆麦克白突然脑中一闪,仿佛受到了魔鬼的点拨:她心领神会,觉得医生
一定会做她的同谋,因为她的病是假的,可诊费他收下了。
    “我的好布朗先生,”她对大夫说,“我不慎受伤,您给我治好了病,怎么您就会不愿
意为我说几句话,让我不再过穷日子呢?……”
    医生感觉到自己已经让魔鬼抓住了头发,难以挣脱那无情的、血红的魔爪。他害怕为这
点小事失去诚实的本份,连忙以一个同样邪恶的念头来对付茜博太太的鬼主意。
    “听我说,我亲爱的茜博太太,”他又让茜博太太回到屋里,把她领到诊室,说道,
“我在区政府的位置,是靠您才得到的,我欠您的情,我现在就还您……”
    “我们以后平分吧。”她有力地说。
    “分什么?”大夫问。
    “遗产。”女门房回答道。
    “您不了解我。”大夫摆出一副瓦勒里乌斯·普布里科拉式的姿态,说道,“我们不要
再谈这事了。我有个中学同学,他聪明极了,我俩关系很亲密,因为生活中彼此的运气差不
多。我在大学读医学时,他学法律;后我在医院做实习医生,他在诉讼代理人古杜尔先生那
里干些抄抄写写的事情。他父亲是个鞋匠,我父亲是个专做裤子的裁缝。他周围没有多少人
对他有特别的好感,他自然也就得不到多少资本;因为说到底,资本是靠好感才能得到的。
后来,他只能到外省的芒特盘了一个事务所……可是外省人很不理解巴黎人的聪明才智,总
找我朋友的碴子。”
    “那是些混蛋!”茜博太太骂道。
    “是的,”大夫继续说,“他们全都串通一气对付我朋友,故意找事,好像都是我朋友
的错,逼得他又盘掉了事务所;检察官出面解决这件事,可这位法官是当地人,当然为当地
人说话。我可怜的朋友名叫弗莱齐埃,逃到我们区落了脚,他比我还穷,比我穿得还破,住
得跟我也差不多;他是个律师,可最终只能在违警法庭和治安法庭为人出庭辩护。他家离这
儿很近,就在珍珠街。您到九号去,登上四楼,在楼梯平台可以看到一块四方的小红山羊皮
招牌,上面印着几个金字:弗莱齐埃先生事务所。弗莱齐埃专门为我们区的门房、工人和所
有穷人办理一些诉讼案子,收费也便宜。他是老实人,我用不着跟您细说,凭他的本事,要
是个小人,进出早就有马车迎送了。今晚我去看我朋友弗莱齐埃。您明天一早就到他家去;
他认积商警洛夏尔先生,治安法庭的执达史塔巴洛先生,治安法官维代尔先生和公证人特洛
尼翁先生。他在居民区那些最受尊敬的吃公务饭的人当中已经有些名气了。要是他接了您的
事,要是您能把他推给邦斯先生做顾问,那您看着吧,他一定会像您自己一样为您办事。只
是千万不要像对我这样,提一些伤害他自尊心的折衷做法。他有才有智,你们会配合好的,
至于怎么酬谢他,我做你们的中间人……”
    茜博太太没好意地看了大夫一眼。
    “老坦普尔街开针线铺的弗洛利蒙太太上回跟她朋友闹遗产,是不是帮她解决难题的那
一位,那个吃法律饭的?
    ……”
    “就是他。”大夫回答说。
    “真可怕,”茜博太太嚷叫道,“人家为她争到了两千法郎的年金,向她求婚,她竟然
不答应,据说,她只给了他一打荷兰布衬衣,两打手帕,反正送了那么一包东西,她以为就
算还了情了!”
    “我亲爱的茜博太太,”大夫说,“那包衣服值一千法郎呢,弗莱齐埃那时在居民区刚
刚起步,还真用得着。再说,账上记的诉讼费,她二话没说全都付了……这个案子给弗莱齐
埃招来了不少别的案子,他现在可忙了,不过,他跟我一样,凡是我们的主顾,都一样看
待……”
    “这世上吃苦的尽是好人!”女门房说道,“那再见了,谢谢,我的好布朗先生。”
    一个单身汉送命的悲剧,或者说可怕的喜剧,在这里开场了。命运的力量把这个单身汉
抛进一帮贪婪无比的家伙手中,他们挤在他的病床前,各怀鬼胎,一个是嗜画如命的家伙;
一个是贪得无厌的弗莱齐埃老爷,见他潜藏在窟中的模样,准会叫你浑身发抖;还有一个是
欲壑难填的奥弗涅人,为了弄到资本,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哪怕犯罪也不在乎。上面所讲
的这一部分可以说是这出喜剧的开场白,剧中人物,至此全已登场。
     
   
     

 

邦斯舅舅 
第十八章 一个吃法律饭的

    

    词语的贬值是风格的种种怪象之一,要解释清楚,恐怕需要写几本书。您若给一个诉讼
代理人写信,称呼他“homme de loi”①,那就是对他的不敬,其程度不亚于在给一个专
门做殖民地食品生意的大商人的信中,称呼对方“某某杂货商先生”。这些处世之道的微妙
所在,上流社会的人理应是精通的,因为他们的本领也就在此,可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
不知道“hommedelettres”②的称呼是对一个作者最恶毒的侮辱,要说明词语的生命与死
亡,“monsieur”(先生)一词是最好的例子。“monsieur”的意思是“monseigneur”,
从前是很了不起的称呼,可现在人人都称“mosieur”,只是把“monsieur”中的“sieur”
改作“sire”之后,专用于称呼国王。实际上,“messire”一词不过是“monsieur”的替
代词和同义词,可要是有人偶然在讣告中使用一下,马上便会招致共和党报纸的大肆攻击。
法官、推事、法学家、审判员、律师、司法助理、诉讼代理人,法律顾问、执达员、诉讼经
纪人和辩护人等是司法或干法律这一行的不同类别。其中最低的两级叫做“办案的”和“吃
法律饭的”。“办案的”又俗称为公差,因为偶尔办个案子之外,主要是协助执达员判决,
可以说是处理民事的廉价刽子手,至于“吃法律饭的”,则是干法律这一行中的特殊侮称。
司法界“吃法律饭的”,就等于文学界“吃笔头饭的”。法国的各行各业,都有你死我活的
竞争,也就少不了相互贬低的用语。每一行必有刻薄的称呼,可“hommedelettres”与
“hommedeloi”一旦变为复数,也就没有了贬的意思,“gensdelettres”(文学界人士)
和“gensdeloi”(法律界人士)的说法很通行,不会伤害任何人。不过,巴黎的任何一个
行业都有垫底的,正是这些垫底的,降了他们那一行的格,跟那些在街头混饭吃的,跟那些
平民百姓处在了同一档次。因此,在巴黎的某些居民区,至今还有“吃法律饭的”,还有这
种揽案子办的经纪人,就像中央菜市场,还能见到那种以星期为期限的放款人;这种人之于
大银行,无异于弗莱齐埃先生之于诉讼代理公会。事情也怪!平民百姓就怕部里的司法助
理,就像怕进时髦的饭店。他们有事只找小经纪人,喝酒只上小酒店。只跟自己一个档次的
人打交道,这是不同社会阶层运作的普遍规律。只有那些冒尖的人物才喜欢往上爬,他们不
会为自己站在比他们地位高的人面前感到痛苦,相反,他们能为自己争得立足之地,像博马
舍那样,敢把试图侮辱他的一个大老爷的表摔在地上;另外,那些暴发户,那些善于改变自
己出身的新贵,也是了不起的例外。
    第二天清晨六点,茜博太太便来到了珍珠街,细细打量着她未来的法律顾问,那个吃法
律饭的弗莱齐埃大爷的房子。这是一座从前的小布尔乔亚阶层住的那种旧房屋。一条小道通
进屋里,底层的一部分用作门房,还有一部分开了个木器铺子,木器加工场和堆的货几乎占
满了里边的小院子,此外便是过道和楼梯间,到处硝迹斑斑,潮乎乎的,整座房子像是害了
麻风病。    
  ① 法语中“homme de loi”的本义为“法律界人士”,但在俗语中,意思为
“吃法律饭的”,有一定贬义。
    ② 法语中“hommedeletters”的本义为“文人,作家”,可在俗语中,作“吃笔头饭
的”、“耍笔杆子的”解。

 
    茜博太太直奔门房,在里边看到了茜博的同行,他是个做鞋的,还有他妻子和两个年龄
很小的孩子,住的地方总共只有十尺见方,窗户朝向小院子。茜博太太一报自己的身份,名
字,谈起她在诺曼底街做事的那家情况之后,两个女人立即变得再也亲热不过,弗莱齐埃先
生的女门房一边给做鞋子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做午饭,一边跟茜博太太闲聊,一刻钟之后,茜
博太太把话题引到房客身上,谈起了那位吃法律饭的。
    “我来请教他,”她说,“有点事情要问问。是他的一个朋友布朗大夫介绍我来找他
的。您认识布朗先生吧?”
    “当然罗!”珍珠街的女门房说,“上回我小孩害喉炎,就是他救了孩子的命。”
    “他也救了我一命,太太……哦,这个弗莱齐埃先生,人怎么样?”
    “他这个人呀,我的好太太,”女门房说,“每到月底,人家上门来收他欠的邮费,难
着呢。”
    茜博太太很聪明,这句话的意思够明白了。
    “穷归穷,但也可能是个正派人。”她说道。
    “但愿如此。”弗莱齐埃的女门房说,“我们没有大把的金子、银子和铜钱,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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