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2期-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水仙得知这一情况,没任何商量余地的对我说:程哥,要早点回去,妈妈年纪那么大,盼儿的心情你知道吗?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盼儿的心是一种望眼欲穿的心你知道吗?早点回家,别让妈妈牵挂。
可你怎么办?我说,你知道我会多牵挂你?
傻哥!我年纪轻轻,要你牵挂个啥!
我说,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她把手放在我的肩头说,听话,早点回去,要不我就真的不高兴了!
近来,我感到水仙有个明显变化,就是理智多了,激情少了,对我常常更像一个呵护周到的大姐姐。在我们经历了那个炽热纯情的夏季和丰富多彩的秋季之后,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在这个严寒的冬季,水仙似乎更愿保存的是那个曾经拥有。
在家过年的日子,妈妈看到我心绪不宁,就问为什么,我告诉妈妈我在南方谈了个女朋友,可她孤身一人。妈妈说为什么不带回家?我回答她身体不好,适应不了北方的严寒。妈妈说:哪你还在家待着干啥?还不快到永川去陪她!妈妈也很孤单,妈妈天天都盼着我能回到她身边,可妈妈却硬是在大年初二的当天就逼着我回到了永川。
见到水仙,她很惊喜也很诧异。
程哥!她一下投入我的怀抱,想死你了!
接着她又从我的怀中挣出,忽闪着大眼说:怎么不多陪妈妈几天?
妈知道你的身体不好,就一定要我来陪你。
就你傻!她用小拳擂着我的肩头。妈妈年龄大,妈妈更孤单,妈妈更需要儿女的亲情!可你却像个花喜鹊似的。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娶你!我一把抱起了她,在她的脸上热烈地吻了起来。
她沉醉于我的亲吻之中,她湿润的双眼自始至终像巡游在一个梦幻的世界。那天,她以更热烈、更投入、更柔情的炽爱回报着我。久违的柔情和炽爱,我忘情陶醉在其中。但我却不知这却是我们那段断肠之恋的回光返照。而水仙则已清晰地看到这段宿命之爱的悲剧之光。事后她在日记中写道:新的一年,他又带着爱神的赐福来到我的身边。他那么热烈地吻着我。我害怕,我想推却,因为我清楚我们的爱最终将会面临着什么,我已看到悲剧的大幕正在缓慢而又徐徐降下。我阻挡不了那铁幕的降落。但眼前我仍可以抓住属于我的爱——那浸透着我生命中最渴望、包含着一切最重要、最神圣成分的爱。尽管那爱的蜜汁中随时都可能有毒蛇和怪血窜出来给我程哥以致命的咬伤。我只有小心翼翼尽可能安全地保护着他,但我现在已不能拒绝他的爱也不能拒绝给他以爱。我将和他一道全身心地拥有我们这挚情炽爱的最后高潮。这将是我们共同献给新年的一份礼物。明天,我们将会回到理智但却残酷的现实中去。必须回到理智的现实中,虽然那将会给我的程哥带来苦恼,而已会给我带来更为痛心的苦恼。
第二天,水仙开始有礼貌地疏远我,对我的几次亲昵,她都婉拒了,最后她竟瞪着大眼望着我,很认真地说:程哥,我觉得你有些太沉溺于儿女情长了。这话理智得有点太狠我有些受不了。她大概也有点儿过意不去,用微凉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说:程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还是古人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感到你为了我已耽误了太多的工作,这使我很不安。我已过多地拖累了你,你应该用更多的时间去干你的正事。
我反转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说:拥有爱情就是我的正事!她有些生气地挣脱我的手:这不像男子汉!我也有些生气了:男子汉是什么样子?
她不语了,久久地望着我。她在日记中写道:本来我还想用更狠的话刺激他,但我实在不忍。狠心的爱常常被人称颂,因为它在真相大白之后能倍使人感到悲剧的价值和爱的崇高。但我认为那还是太残酷,让爱着的人接受误解和痛苦,难道就不是一种残酷吗?小心翼翼呵护完美的爱,把完美保持到最后一刻,我知道只有加速拉下悲剧的大幕了。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低下了头,轻柔地说:程哥,你就是真正的男子汉!
水仙!面对有点可怜巴巴的她,我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十二
年后工作逐渐忙起来,时间也就像流水一样过去。
水仙的身体明显不好,病魔不时从各个方位折磨她。尽管如此,她却一直显得那么乐观向上,从没把痛苦情绪带给我。一段时间,我坚持要她去做由国外引进的最先进的“鸡尾酒”疗法,这竟使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又慢慢显得那么光彩鲜亮。我为她的美丽恢复和健康感到高兴。
可我实在是太疏忽太大意了。我不知道她是在用怎样惊人的毅力和病魔作最后的斗争,她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战胜病魔。
前天,我出差回来,见到她,她的清纯美丽再一次令我吃惊。她用我熟悉的彩蝶般的身姿向我扑来,紧紧拥抱着我,久久不愿松开。显然我感到她的泪已出了眼眶,我已见惯了她分别重逢后思念和高兴的泪。但当我们相互对视时,她的泪已被擦干,以一种透明深邃痴情的目光看着我,久久地好像在用目光把我当一本书,一本永远也读不够的书在读。她就那么手把着我的手,深情不舍地凝视着我,仿佛要把一切都变成永恒。
在这目光中,我有一种温暖的激情在心底涌动。但我不知道这就是决别,是水仙最后在用她心灵的目光和我诀别。尽管她已清晰地提示了我:哥,在你的眼中我读到了我一生的幸福。我会把她带进永恒的天国!可我依然粗心地忽视了她会走向极端。在那天分别的时候,她用貌似冷静但实际已是哀求的语气说:哥——明天,明天还能来看我吗?我说没事我会来。她微微点点头,眼里充满了那么热切地企盼。而我,该死!我没能在当天分别时读出她眼中那诀别的悲哀和企盼,我竟会因为一个庸俗的商业性舞会邀请而永远错过了和她的最后决别!
我是一个多么糊涂和不负责的男人啊!
我看到,在被一片灯火渲染的一团嘈杂的城市里,一双清澈透明满含幽怨的姑娘的眼睛,在一扇玻璃窗后进行着她人生最后的等待和企盼,那个本该属于她的最后的温馨的夜晚,却被世俗那无任何价值的怪手轻易地夺走了。
她在日记中写道:时光已接近凌晨,我知道我的等待只能永远写上长长的省略号了。
在我的一生有许许多多遗憾、许许多多惨败,可我最终却走进了绚丽、走进了幸福、走进丁成功!
当命运残酷地把我抛进社会最低层时,我不敢企盼我还能有未来、能有辉煌、能有爱情。生活曾经已是绝望,但我一直相信这世界仍然存在真情、存在希望。我在嘈杂肮脏的人海中寻觅,寻觅那已不敢企盼的纯真的爱情。也许上帝并不是那么一味为人间制造苦难,在苦海中他也会给人指引希望之帆。于是程哥走进了我的视野我的生活,于是我拥有了我所要寻找的一切!
有人寄希望于爱情天长地久,有人津津乐道于世俗的白头到老。可我认为爱情是不能单纯用时间来衡量的。真正的爱情一旦拥有,那怕是一天也能成为永恒!上帝在慷慨中给了我这种永恒,而且给了我整整一年的奢侈的幸福。我是这样满足,我拥有了永恒的真爱!
尽管进行“鸡尾酒”疗法,可我仍能清楚地感到病魔即将向我发起的总攻。当病魔狂笑着要摧毁我的身体毁坏我的容颜时,当生活已经拥抱了最灿烂的阳光时,为什么不微笑着退出舞台呢?我曾经那么害怕过孤寂,但是我已不再孤独寂寞,我把我的爱情无论带到地狱和天国,我都永远不会再寂寞。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快支撑不住,但我一定要用以爱情光环支撑着的光鲜形象,来愉快地辞别这个世界,当我高唱着永恒的爱情之歌时,病魔和世上一切丑恶的东西,你们都应感到发抖和无地自容!
程哥,今天是我们相逢一周年的纪念日。我想在幸福到来的这天,也将爱的永恒凝固到这一天。程哥,请再最后一次把我拥紧,吻我然后把我遗忘。生活希望的风帆永远在前面,程哥,好好走,我会永远为你祝福!
静静的,水仙在我的怀中慢慢羽化而去,变作了山边的一道彩虹,变作了蓝天的一朵白云,变作了冬日的一束暖阳,变作了夏日的一阵轻风,在我的身边她永远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美魂。
作者简介:
李振斌,男,湖北十堰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毕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九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先后有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一百多万字发表,小说、散文多次在省内外获奖并被转载。近几年以小说创作为主,因风格和题材多样而受到好评,被认为“以探索者的姿势另辟蹊径”(北京:野莽等评语)。已在《海峡》《芳草》《长江文艺》《青年文学》《中国西部文学》《牡丹》和台湾《小说族》等诸多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出版有小说集《悬石鼓》。
饿鬼
摩 罗
驼背老头上午就离开马间桥,日落西山还没有到家。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整个晚上没有入睡,身体虚弱得无力自持,还得背着这一袋救命粮。
为了买到这袋大米,两天来他一直高度兴奋,忘了还需要吃饭,还需要睡觉。有人说他不是孤寡老人,因为他有女儿。可是女儿早几年就跟着戏班子私奔了,一去没有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里还能指望得上。他缠着公社书记,反复申明自己真的无依无靠。公社书记要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大队开证明,他于是在大队和公社之间穿梭般跑来跑去,交给公社好几个各式各样的证明。公社书记看着他满头大汗,禁不住笑了。驼背老人笑得更加开心,他背上米袋,给公社书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书记笑着说:“你鞠躬我可不领情,驼背鞠躬,顺便而已。”驼背老头掂了掂背上的米袋,笑呵呵地说出了另一条跟驼背有关的谚语:“驼背扛麻袋,正好遮丑。”
村子越来越近了,他突然觉得饥饿难耐,气急心慌。他一屁股瘫坐在路旁的田埂上,抚着米袋发愁。想想离家还有一段路,心里直害怕。他暗暗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倒下。最近几年,多少人栽倒在这条路上,再也没有爬起来,他们有外地人,也有本地人。他们惟一的原因是饥饿。他知道那是连续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饥饿造成的,他刚刚饿了两天,还不至于成为路倒。但也不得不小心。他静静地掐着虎口,又轻轻拍打着胸部,终于舒服一点了。他随手捡起一块尖石头,在旁边的红薯地里刨了几下,刨出几块还没长大的红薯根块,用指甲刮了刮泥土,张口就吃起来。他感到肚子立时高兴得呱呱喊叫,跌跌撞撞狂欢不已。直到几根红薯吃完,狂欢才平息下来。他终于觉得有了一点体力,胆气也充足了许多,想着这段回家的路不再害怕了。
村里传来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来了戏班子。一想到戏班子,驼背老头的心情就揪得更紧。自从女儿跟着那个安徽戏班子的领头私奔以后,他不但恨女儿,而且恨所有的戏班子。心里常常盘算,再有戏班子来村里,不管哪里来的,一律打出村去,不让他们伤风败俗。后来听说安徽那边闹饥荒,饿死了许多人,他天天盼着戏班子进村,盼着把戏一开台,就从台上认出自己的女儿。有几回真的看见了女儿,他急忙上前喊着“杏花,杏花。”可是杏花不理他,沿着台角往远处跑。他一边追一边喊,最后只是把自己喊醒了,发现枕头也被泪水打湿了。
要是村里真的来了戏班子,他一定要一个一个看清楚,有没有他的女儿杏花。
太阳下山了,四野渐渐黯淡下来,村庄越来越近却越来越躲进暮色里。靠着锣鼓声的引导,场上人头攒动的场面隐约能够看见。人群之中渐渐挺起一根长篙,细心一看,长篙顶上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个壮实的男人用肩膀顶着长篙的另一头。男人突然一耸肩,长篙马上往地面上掉,小女孩则在篙尖上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死。全场观众倒吸一口冷气,为小女孩的命运担心。男人突然大手一挥,就像海底揽月一样,将长篙从地面上托起。小女孩稳稳当当地站在篙杪上,篙蔸则稳稳当当地站在男人的巴掌上。
男人的手掌慢慢抬高,先是跟肩膀平衡,后来慢慢上举,将长篙举向天空。小女孩在篙杪上表演着单腿独立、只手倒立、仙鹤展翅、首尾交接等等花哨动作。人们一个个仰着脖子、哈着嘴巴傻傻地看着小女孩的精彩表演。男人忽然挥手一抛,长篙直线下落,稳稳地立在地上,小女孩突然从高空消失。大家担心她摔死摔伤,惊恐地发出哦嗬的哀叫声,却突然发现她双手轻松地支撑在男人的头上,身子倒立,双腿拉成一根直线,横在空中如一根栋梁。
在喧哗不已的赞叹声中,小女孩屈手一撑,身子划一个弧线,蜻蜓一般轻盈地飞到地上。大家的赞叹声更加响亮,就像是鬼哭狼嚎。
驼背老头也把自己看傻了,哈着嘴巴直流口水。几年以前,那个要饭的男人,那个杂耍班子的领头,就是凭着这一手功夫,勾引上杏花的。他希望今天的男人就是那年的男人,这样他就知道女儿的下落了。然而不是,他仔仔细细看来看去,这个男人不是那年挺篙的那个男人。
然而男人的口音真有点像。那个男人说,下一个节目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活,爬绳子。这绳子是一根魔绳…上面没有挂搭,自己竖在地上,一个小女孩顺着魔绳向上爬,就像爬一棵棕树。前几年那个领头没有表演这个节目,驼背老头更加相信这不是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女婿。
领头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粗壮的麻绳,在黄昏的微光里泛着淡淡的褐色。他拉开弓步,将魔绳向外猛力一甩,魔绳飞出去老远,绳头像蛇头一样往上挺起。领头一边继续往上挥手,一边念念有词地说:“长,长高,长高,再长高。”人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魔绳像一棵受了魔法的热带植物一样.在肥沃的土壤里疯狂地生长,一寸一寸地伸进黯淡的天空。刚才在长篙上表演的女孩,站在魔绳旁边,貌似好奇地仰头看着魔绳长高。
领头喊道:“小凤子呀,”
小女孩甜甜脆脆地应答:“哎。”
领头说:“叔伯姑舅都快饿死了,你看看哪里有村庄,哪里有灶烟,哪里的餐桌上有米饭。”
小凤子说:“师傅,我看不见,哪里也够不着。”
这时悬在夜空中的魔绳摆动了几下,好像呼唤小凤子跟着他去寻找人烟。
领头说:“小凤子呀,就让魔绳帮你吧。”
小凤子双手抓住魔绳往上爬,两条腿帮忙夹住魔绳,她手脚并用就像抓知了的乡下孩子在爬一棵树。
领头问:“小凤子,看见村庄了吗?”
小凤子腾出一只手护在额前,纵目望去,兴奋地说:“师傅,我看见屋舍了,那肯定就是村庄。”
领头:“你看村庄里开饭了没有?”
小凤子认真看看,沮丧地说:“屋舍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些蓝色的鬼魂在屋里翻箱倒柜,像是找吃的,不过什么也没找到。”
领头说:“那肯定是都饿死了,都死光了,肯定没有灶烟了。小凤子呀,叔伯姑舅饿得快咽气了,你再爬高点,看看哪里有灶烟。”
小凤子手脚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