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2004[1].3 >

第16章

2004[1].3-第16章

小说: 2004[1].3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半天,最后决定将它扔进火里烧一下。他找到了几块黑泥,他好不容易把黑泥点着了,潮湿的黑泥,腾起浓烟,仿佛一条黑狗,从黑泥里跃出。他被呛着了,他大咳着跳开了。他急匆匆地将子弹扔进了火堆。 
  没有任何动静。他站在一旁观看,在一旁等待。 
  他等来了他的死亡。受热后的子弹炸开了!弹头飞射出来,射中了他的脑袋。他倒下来,躺在那儿,开始想象他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形象。他想象会是一个女孩,花一样开放了,芳香弥散,刺鼻的香气让人忍不住要打一连串喷嚏。 
  关于潘老师正在追求沈雪老师的传言,春忆是坚决不信的。在这一点上,我与他持不同观点。我一直将信将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我注意到,沈雪老师见到潘老师,都会笑一笑。她笑的时候,洁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酒窝也出现了。她的笑像风一样吹过去,不仅吹到了潘老师,就连站在距离潘老师不远处的我,也感到自己像一片树叶那么沙沙地动了。有时候,我还发现,潘老师突然出现的时候,沈雪的脸腾地红了。她脸红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姑娘,那么羞涩。但是春忆认为,我的这些所谓观察,是不足为凭的。他说,你看好了,雪老师(我们应该叫她沈老师才对。所有的人都叫她“沈老师”。但我们是例外——我和春忆,暗地里把她叫做“雪老师”)见到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微微一笑。她能对所有的人笑,为什么就不能对潘老师笑呢? 潘老师又不是她的仇人,他和她还同是苏州城里人呢!至于脸红,春忆认为,那完全是我的多心。雪老师的脸上经常是染着红晕的。 
  雪老师简单而整洁的宿舍里,点的是一盏 25支光的白炽灯。灯泡上有一个漏斗状的灯罩,金属搪瓷的,朝下的一面是白色,朝上拱起的一面是墨绿色。电灯悬在一张课桌的上方,灯罩将灯光拢住,投洒在雪老师的课桌上,使那里变得明亮。大而空荡的屋子里,像是有一把硕大的橘黄色的伞。雪老师坐在伞下,她很明亮。她的课桌也很明亮。她和课桌都很明亮。课桌上,放着这样几本书:《晋阳秋》、《野火春风斗古城》、《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看书的姿势,是那么宁静,屋子里所有的物品,床、桌椅,还有脸盆架,悬挂着的衣裳,都像她一样,安静极了。“不要在外头偷看,进来吧!”她走到窗边,没有拉上窗帘,而是打开窗,这么对我们说。 
  我和春忆第一次进到雪老师的房间里,闻到了一股奶油的香。天知道这股奶香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也许是她翻动的书页里头,也许是她的身上,也许,是那水一样流泻下来的橘黄色的电灯光。 
  雪老师邀我们进去之后,把门关上了。弹簧锁在夜晚发出了很清脆的“嗒”的声音。这声响让我感动,它是诚挚的,温暖的,又有些许神秘。我们三个人在一个灯光柔和的屋子里,门关上了,只有我们。我看那半掩的窗帘,像一个人的长发那样,悬在灯光之外,窗帘上的图案,像是在活动着,拥挤着。“你看什么?”雪老师笑了。她站了起来,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 
  春忆坐在课桌的一侧,翻起了雪老师的书。 

 
他在书上发现了一枚印章,他问,雪老师,这是你的图章么?雪老师说,不是我。春忆问,那是谁呢?雪老师说,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春忆试图看出印章上的字,但他的水平明显不够,四个字,一个都没认出来。雪老师说,这是篆字,很难认的。她伸出食指,一个字一个字指给我们看,这是“刘”字,你看繁体的“刘”有多繁呀!这个呢,是“以”字,它一点都不像“以”,是不是? 我要不说它是“以”,你做梦也猜不出来呀!她咯咯咯笑了起来。喏,这是“圣”,繁体的“圣”也很繁是不是?最后一个呢,她说,是个“印”字。 
  她的手指头,圆润,细白,指甲发亮,修得干净。 
  这个“刘以圣印”是谁呀?春忆傻傻地问,他的名字怎么会有四个字呢? 
  雪老师开心地笑了。她笑了一通,说,“刘以圣”是他的名字,“印”是指印章。 
  春忆说,为什么要刻上“印”呢?刻“刘以圣”就行了嘛!名字刻在印上,当然就是他的印,再刻一个“印”字,不是多此一举嘛! 
  我们三个人,笑着回忆起雪老师在课堂里说起过的一个笑话。有一个卖西瓜的,在一堆西瓜前竖了一块牌子,上写“此处卖西瓜”。过来一个人,建议他把“此处”两字拿掉,说,没人会以为你是在别处卖西瓜的!于是牌子上只剩下“卖西瓜”三个字。又过来一个人,对卖西瓜的说,你的西瓜堆在这儿,没人会以为你卖的是山芋,“西瓜”两个字纯属多余,可以不要。于是牌子上只剩下一个“卖”字了。又过来一个人,说,你的西瓜堆在市场上,当然是卖的,还写一个“卖”字做啥? 
  雪老师说这个笑话,是要我们明白,写文章、说话,都要语言简洁,要惜墨如金。 
  雪老师教我们初一(1)班语文。 
  印章不一样,雪老师说,它是一种格式,不算噜嗦。她告诉我们说,还有的印章,上面会刻上“某某某之印”,或者“某某某印信”。当然,也有什么都不刻的,只是“某某某”。 
  刘以圣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是一位老先生,家里有很多书。红卫兵破“四旧”,抄了刘以圣的家,把他的书大部分都烧掉了。雪老师说,堆在他家的院子里烧,火光冲天,烟腾起十几米高。结果救火车都开来了,以为是失火。刘以圣老先生当天夜里就自杀了。雪老师说,他死得很奇怪,他在一只痰盂里装满水,脑袋钻进痰盂里,就把自己淹死了。 
  头卡在痰盂里头了,拔不出来了。我想就是这样。 
  这本书是我偷偷拿走的,否则也被烧了。雪老师摩挲着《晋阳秋》的封面,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本书。 
  雪老师屋子里只有两张凳子,她坐了一张,另一张春忆坐了。她安排我坐在她的床上。 
  在家里,我睡的是一张铁制大床。它是父母结婚的时候买的。这张婚床经过了十多年潮湿空气的侵蚀,早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锈,床栏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深绿的底色和红莲的图案,费再大的劲也很难辨认了。似乎这床,从来就未曾上过漆,从来就是这副样子。在床栏上靠一靠,身上就有了锈。在床沿上坐一坐,屁股上也有了锈。把垫被掀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褐色的网格,一动,锈的铁屑就纷纷而下。第一次被父亲打破了头,我闻到了自己血的气味。血腥味让我想起我睡了十一年的铁床。铁床上的锈,就是血的气味。 
  但是铁床坚固,它虽然锈蚀不堪,却毫不动摇。即使是在床上跳,腾跃,它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它的四条腿,像大象一样粗壮、稳重。 
  雪老师的床,是一张竹床。我一坐上去,它就嘎嘎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站了起来。雪老师笑了,说,只管坐,只管坐,它不会咬你! 
  翻一个身,就会嘎嘎响,睡得着么?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雪老师说,习惯了,嘎嘎嘎嘎的声音,我听到它,就觉得很安全的。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故意翻个身,动动,让它响。听到它响,我就放心睡了。 
  我看了看雪老师丰腴的身体,我想象她翻身的样子。她睡在被子里,她翻身,被子就波动起来。嘎嘎嘎嘎,我坐下去,听到了竹床的歌唱。 
  有时候雪老师并不知道我们躲在她的窗外。我们蹲在她的窗子底下,偷窥她。看她在橘黄色的、大伞一样的灯光下看书。她小心地,缓慢地翻动书页。她翻书从来不蘸唾沫。她冰雕玉琢的手指,轻柔而准确地将书页拨起来,一边看,一边翻过去。她拉开抽屉,取出一颗糖,将糖研究了一番,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她把糖纸抹平,轻轻地,细致地抹平,夹进了书页之间。 
  她合拢书,站起来,从床底下拎出了一只马桶。她开始解她的裤子。但她突然停了,她向窗口走来。我紧张得要命,立刻缩紧脑袋,不让她发现。唰的一声,她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在课堂里,我不敢接触雪老师的目光。 
  后来我和春忆发现,雪老师的门上有了一道裂缝。我敢肯定,这道缝,从前是没有的。一定是冬季干燥的风,让木质收缩,令其开裂。通过门缝,我们只能看到雪老师的后背。她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和后背上。她洗了头,她在潮湿的头发底下,衬了一条毛巾。她一边看书,手里拿着木梳。她看一会儿书,就用木梳梳理一下头发。她的头发越来越干了,越来越蓬松。透过门缝,仿佛能闻到她头发的香气——香皂的气味。她梳头的时候,头很优雅地歪向一边,她的下巴在黑发中时隐时现。她的下巴精巧,线条流畅。她的嘴唇鲜红。我想起在灯光之下,坐在她的床沿,近距离看她的时候,看到她唇上的茸毛,被灯光耀得金黄。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手帕,一块湖蓝色的手帕,把她的头发扎住。从门缝里看去,她那被挽住的长发,从头顶,一直向腰际流泻,就像一道黑烟,在空中悬浮。零级无风,烟往上冲。 
  有一天我在教室里,雪老师给我们上语文课的时候,我的手,在我的裤袋里,碰到了我的阴茎。它翘了起来。我握住了它。雪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像山谷的回声一样,飘来荡去。她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也许她只是用歌唱般的语调在朗读课文。她在向我们示范,那叫 “范读”。她的额头饱满,脖子洁白,她的肩膀窄窄的,胸部丰满。她的臀大得有点夸张,但腰却是纤细的。我的手,在裤袋里鬼使神差地动起来,我双颊发烫,视觉模糊。我的身体像气球一样浮起来。雪老师的声音,和她的形象,变得不再真实,却又像空气一样包围着我。她的长发散开来,烟一样弥散,在整个教室里弥散,将我包裹。我像一条鱼儿,游曳在她的黑发里,黑发的浪波里。她的黑发风一样吹拂着我,让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轻柔的抚摸。我恍然在梦中。一股温热而黏稠的液体,从我的体内喷出,我一阵眩晕,从空中落到了地上,落到实处,落在了教室里,落在我硬邦邦的座位上。裤裆里温热的液体,渐渐变凉。最后变得冰凉。 
  我们一次都没有发现潘老师走进雪老师的宿舍。倒是有几次,看见他在雪老师宿舍外的空地上,和她一起打羽毛球。有风的时候,潘老师就逆风,因为他力气大。他啪啪地抽打着羽毛球,羽毛球像棉花一样,在风中轻飞。尽管潘老师每一只球,都努力拍打到雪老师的面前,以便她顺利接住。但她仍然东奔西走,追赶着球。她虽然打顺风球,但还是显得吃力。她用手帕挽住的长发,在背后甩来荡去。像烟一样。她脸颊潮红,额头油亮。她出汗了。由于奔跑,她的胸脯颤动,尤显出饱满和柔软。有一只球,从潘老师那儿飞过来,击中了她的胸部。球反弹了起来,她咯咯咯笑弯了腰。 
  起先只有我和春忆两名看客。后来,观众越来越多。潘老师打球,表演的成分也就越来越多了。他似乎不再像先前那样照顾雪老师,他居然对准她扣杀起来。他要在众人面前显示他“高超”的球艺?我想他的羽毛球水平,也不怎么样。当然与他打篮球相比,还是要略强一些。他不再将球一个个送至雪老师的身边,他东吊一个,西吊一个,搞得雪老师左奔右跑,累得直喘气。他几乎是在当众玩弄雪老师。观众中笑声不断,因为觉得雪老师的狼狈十分有趣。潘老师因此更来劲了,为了取悦于观众,他对她更不留情了。但她是顽强的,并不屈服于这种戏弄。她努力地奔跑着,努力接球。她的水平似乎也很快提高了,她的接球能力明显提高了,她甚至尝试反击。 
  有一只球,她抽打过去,居然击中了他的脑袋。球射中了潘老师光亮的前额。他居然没能躲开。我似乎听到羽毛球在他的脑袋上发出了一声响,咚——空洞的一声响。我感到快乐极了。我想要是这球是一枚子弹,将他击中,他应声倒地,那才叫痛快呢! 
  观战的人群里爆发出大笑。潘老师摸了摸他的头,看来确实有点儿痛。他非常可厌地皱着眉头,苦笑一下,向大家解释说,球打到了身子的正中,是最难接住的。他的意思是,不是他水平不高,而是雪老师太狡猾了,打中了他的弱点。 
  春天了,窑港里停泊的船儿多起来了。砖窑上的爬山虎,也泛出绿色来了。我知道爬山虎正一刻不停地伸出无数触须,蛇一样向上爬动。在烟囱上蔓延、缠绕。它用不了多久,就会将略显歪斜的烟囱勒紧。如果砖窑是一个活物,而烟囱是它的脖子的话,那么它不久就会被爬山虎勒死。它将无法呼吸。爬山虎的触须,会像利爪一样,深入每一道砖缝。在那个春天,爬山虎正要大显身手,却被人无情地扯了下来。他们用镰刀割它,戴上帆布劳动手套扯它。最后,点了一把火,把爬山虎烧成了灰烬。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要在砖窑的烟囱上写上几个字。他们找到我父亲工作的影剧院来,请他帮忙,让他在烟囱上写几个字。他们说,爬山虎已被清除,而写字用的石灰水,也已经调制好了。油漆刷子也准备了几把,只等父亲出马。 
  父亲只需在烟囱上写三个字:幸福窑。因为烟囱不高,三个字正好。我想,如果烟囱有足够的高度的话,他一定会受命写上“某某人民公社幸福窑”这些字的。一根绳子,一头系在父亲的腰间,一头则从烟囱顶上穿进去。窑里派了两个人,在烟囱底下拉绳子。父亲于是像蜘蛛一样,被慢慢吊了上去。他一手提桶,桶里装着石灰水,另一只手,则拿油漆刷。他一共带上去三把油漆刷,还有两把,像手枪一样别在腰间。 
  绳子把父亲往上吊,父亲的身体悬空,他控制不了自己。他们拉一下,他就升一截。他在上升的时候,身子不由得向烟囱上撞去。父亲哇哇叫着,石灰水泼洒下来。后来他学会了用双脚去撑烟囱。他们一拉,他就向上一升。他一升,用脚往烟囱上一踩,他的身体就不会在烟囱上撞痛了。 
  从我们家北窗口望过去,整个窑港尽收眼底。碉堡一样的砖窑,当然是望得一清二楚。烟囱上父亲所写的“幸福窑”三个白色大字,赫然在目。不过,他把那个“福”字写错了,他写了一个“丰”宇旁。我对他说,爸爸,幸福的“福”,是“衤”字旁,你写错了!父亲不认错,非但不认错,还打了我一个耳光。他说,我差一点儿送命,你倒去写写看! 
  他写完“幸福窑”三个字,绳子将他放下来的时候,确实出了点意外。绳子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断了。后来检查事故原因,是因为,绳子经烟囱口砖的磨擦,断了几股。将父亲放下来的时候,又是一步步下降,放一下,停一停。就在那一停的时候,父亲的身体重量猛然向下,就把绳子拉断了。父亲摔了下来。所幸的是,离地面近了,他只是轻度的骨裂。他的身体压在装石灰水的铅桶上,得到了一定的缓冲。而铅桶则被压扁了。 
  奶奶连呼阿弥陀佛,她胆大包天,当着父母的面,燃起了蚊香,念起了经文。她感谢神灵,百忙之中把她的祈祷放在了心上,运用神力帮了父亲一把。父亲讥笑道,我都差一点摔死,你还说之前烧了香,让佛保佑了我,真是笑话!奶奶不理他,只管虔诚念经致谢。后来她告诉我说,要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