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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2004年第02期-第37章

小说: 2004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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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生活能够让徐春从容应付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郊外的女人是那么温柔,她对徐春没有多少要求。每周一次,两个晚上,够了,足够了。告别之后,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一轮的期盼与重逢。女人从来没有要求他多留一刻,也没有要求他把她弄到城里去,倒是顺着他对郊外的盛赞,说“那你就搬到郊外来吧”!他感激她的体谅,可是随着他们的情浓意蜜,他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了。他们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呀。不错,他们像两条游出水面的鱼,自由自在,可是他的态度表明他不会定居郊外,而他又没有能力把她弄到城里。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从不作指望,也不强求。他愧疚,而她则流着泪请求他原谅她说的话,她说她一点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她愿意生活在郊外,一辈子生活在郊外。如果他不想调过来,就这样,每周一次两个晚上,她也愿意,简直是太愿意了。可是徐春不愿意,简直是太不愿意了。
  和她断了之后,徐春曾经去过一次。她木木地望着他,深情地望着他。她也曾经来过一次,知道她要来,徐春躲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徐春都后悔与伤感这段浪漫。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去,回去了他就不是她眼中的那个徐春了,那她还喜欢他的什么呢。
  如果冰雪美人打听他的恋爱经历,他肯定会和盘托出的,这种“肯定”并不是建立在“如果”的基础之上,而是那段回忆那段时光实在让他难忘,铭心刻骨。美丽不再,他愿意与人分享,哪怕她是一个冰雪美人,打动她,乃至让她艳羡。
  火车到站,已是夜里一点。徐春积极充当了搬运工。等他回头来找冰雪美人,后者早就拉着滑轮箱包出站了。到达旅馆。登记。分钥匙。两点,我们终于进了各自的房间。每人一间房,这是没有想到的,在车上大家还在议论谁和谁住的事呢。市内电话也开通 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打电话给人家的,但徐春还是打了,打了一个。这不是徐春的一贯作风。但是想了解电话的主人,特别是尽快了解石冲的女人们的念头挥之不去,并且逐渐占了上风。
  听嗓音,对方似乎还没有睡觉。她的嗓音清纯,甜美,在这昏昏欲睡的凌晨让人为之一震。  “是石冲让我找你的。”  “石冲吗,臭小子!那你来吧。”  “石冲没来。”  “我是说你,你过来吧,那个臭小子他敢来吗?!”
  “太晚了,明天吧。”徐春太想休息一下了,而且他还不知道我们大队人马明天的行程呢。
  “那我过去,你们住在哪儿广
  “那还是我过去吧,要是不打扰你的话。”
  对于徐春的来访,石冲的前女友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让徐春吃惊的倒不是她和徐春的拥抱,而是石冲的前女友年纪比徐春还大,简直就是个牛老徐娘。也许她认为徐春带来了石冲的气息吧,“这个臭小子,亏他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他能有你一半好就够了!”石冲的前女友坐在一把椅子上,右腿打着石膏,平放在茶几上。徐春庆幸自己来了,否则她怎么才能摸到旅馆呢。他们的拥抱并不成功,而且女人还疼痛地咧了咧嘴。她还没有吃晚饭呢。徐春走进厨房,给她泡了一碗面。他把碗递到她手上,她接过去,颤颤巍巍的,端在手里,身体有些不平衡,放在腿间,不雅还够不着。徐春看着难受,就喂给她吃。权当是为朋友牺牲一次吧。石冲的前女友显然饿极了,徐春几乎来不及把面条搅到筷子上。她的嘴巴已经张开等着他喂了。圆润的嘴唇。白亮的牙齿。还有柔软的舌头。不仅如此,徐春还得和她说话。好在时间不长,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石冲的前女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请徐春给她打个毛巾。徐春给她打个冷毛巾,顺便给她拿来化妆盒,免得她催。她说前天爬楼时摔折了腿。不过医生说了,没有大碍。“两天,至多两天,我就可以陪你爬大雁塔了。”这话惊出徐春一身冷汗,去大雁塔!去大雁塔倒是好主意,可是和她一起去,还不累死啊。石冲的前女友显然没有注意到徐春的变化,她央求徐春到卧室取书,帮助她清理一下卫生间。
  随着徐春的远远近近,女人的声音也高高低低。女人的话特别多,往往是徐春淡淡地说两句,她就会吐出一长串。她说石冲那臭小子可勤快呀,一到她这里,什么都干。她和石冲是在路上认识的。那时她刚刚离婚,经常出去喝酒。有一天竟然醉倒在幽会树下,要不是石冲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两个小流氓,再把她背回来,她肯定会被侮辱了,然后等待她的,只能是去死了。
  “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广徐春点点头,又摇摇头。
  把她背回来之后,石冲并没有一走了之,他把她扔到床上,盖上被子,自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睡着了。“就是我现在坐的这把椅子。”她拍拍木头椅子的扶手。
  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游览市区,,主要就是大雁塔。徐春是早上九点钟回到旅馆的。徐春整整一夜都没有睡,或者说他一边给石冲的前女友干活儿,一边听她讲她与石冲的故事,一边打着瞌睡。自然,所有的情爱故事永远只能讲到一半,石冲的前女友说着说着自己睡着了。徐春下了一趟楼,给她买来早饭,放在她能够得着的地方才离开了。可他见到的是一座空空的旅馆,仿佛我们从没有住宿在这里。好在我们给旅馆老板留了话,要不然徐春会急死的。等徐春急匆匆地赶到大雁塔时,他并没有看到我们。他先是 围着塔转圈儿,仰视我们。接着往上爬,爬一层,他都要转一圈,并且向下俯瞰,想看看我们是不是下了塔,也在急匆匆地找他。徐春既担心着同组的三个女人,又惦记着石冲的前女友。他不知道她是否吃过了,不知道她是否一点也不能动。醒来之后不见了他,她会生气吗。她现在和石冲还有联系吗。如果她在石冲面前损他一通,而石冲远在南京不明情况,回去之后,石冲是要找他算账的。到那时,说不定石冲就会嘲弄他了。石冲会说:“我早就知道,你小子在女人面前彻底没戏的,面对一个离过婚现在又受了伤的女人,你怎么能一走了之,而且是悄悄地走呢,这和逃跑没有什么区别嘛。”早知你这样,我还不如不告诉你哩,石冲会这么说。
  他给石冲的前女友家里打了个电话。他还多了个心眼,没有用手机。他怕她的电话显示出他的号码后,她会不断地招呼他。可是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接。徐春再次拨了一遍,还是没人接。那个女人怎么了?
  下午,徐春怀着不安的心情继续游览小雁塔。之所以到小雁塔来,不仅仅因为他像只落单的孤雁,还因为他觉得我们都不会想到小雁塔,就是想到了也不会去,这样他就会因为多看了一个景点,成为一个优秀的观光客了。不错,西安是以大雁塔闻名的。徐春盘旋在小雁塔上,嘴里念叨不已的也还是大雁塔: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大雁塔》是一位诗人的成名作,大雁塔成就了一名诗人,但就是这首著名的《大雁塔》我们又能记住多少行记准多少字呢。在大雁塔上,徐春还看见了佛祖的脚,那双脚的掌心上有宝瓶,莲花,双鱼,脚趾上还印有万字形的记号。徐春吃惊地发现,这种记号很像纳粹的标志。现在他试图把它画在小雁塔的沙堆上,可怎么也画不来了,更想不起来这些符号的象征意义了。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完成石冲的使命。石冲诱惑他来,而最终自己没来,与其说是一个陷阱,不如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当他再次推开石冲前女友的家门时,女人对他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她说着,示意徐春坐到她的身边,好像她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祖母,她又准备给他讲故事了。那些故事有可能是她与石冲的陈年旧事,也有可能是她怀想中的新鲜的生活。
  徐春问她有没有听到电话响。她说没有,并坚决地摇摇头。这就更加让人怀疑了。她解释说,她经常产生某些幻觉,比如听见有人敲门,比如看到阳台上的胸罩掉了下去,比如电话响了,但是每一次她扑过去,迎接她的总是深深的失望。久而久之,她不再相信这些幻觉了,她知道没有多少人给她打电话了,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记住她,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戴不戴胸罩也无所谓了,戴着干什么呢,谁来给她解开?只能是她自己了,而这不等于是作茧自缚吗。要是在乡村,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是袒胸露肚的,她的母亲当年就这个样子,母亲的身前身后,呼啸着的是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可是陷在这个城里,她连这样的一种向往也不能实现了。
  “那是过去,”徐春尽其所能地安慰着,“现在村子里也不一样了,而且只能生一个。”
  “只生一个好嘛,”她接口说,语气略带嘲讽,好像没有理解徐春的善意,“当然,有时我也不甘心。我怕真的耽误了什么人的访问。你看看我的腿。”
  女人的腿还像昨天一样,横亘在茶几 上。女人听见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还扑到阳台上去瞅了一眼。楼下的确站着一个男人。女人不等自己看清楚,就应声飞奔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她撞见了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并非喊她。男人面对着气喘吁吁的女人,有些吃惊,还有些胆怯。她的腿就是在飞奔中摔坏的。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上楼还是下楼,她只记得她绊了一跤,没有一点疼痛。
  “还算好,只是骨折。”女人甩甩额前的乱发, 像是在安慰徐春,她轻松地拍打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结果眉头猛地一皱,就差没有叫出来了。
  陪石冲的前女友吃了晚饭,徐春就回来了。徐春不想错过第二天的集体旅游。西安之行斗共三天,实打实的只有两天,第三天是自由活动。身为小组长,徐春不想让人说他,说他自由散漫,说他不关心同志,尤其还是女同志哩。徐春回来的时候,我们也刚好到家。其实真的行动时,已经无所谓组不组的了,人以群分嘛。中年女人精力最旺盛,也最有号召力,小伙子姑娘们总喜欢听她们的,依赖她们。只有那个冰雪美人虽然和我们一起,却更加形单影只了。她的步伐不是超前就是滞后,她的表情,就是最敏感的女人也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她的眼睛更是让人不可捉摸,刚刚你还听见她的笑声,一转眼笑声已经让风吹散,你都不敢肯定刚才动人的笑是不是她的了。
  这一切徐春都不清楚。他只看到我们累了,累得有劲。累得舒服。“这样我就放心了。”在公用盥洗室里,徐春说了这句老相的话,我们却笑不出来,因为里面太臭了,可冰雪美人笑出了声,她笑着,像一只轻盈的燕子,掠过徐春的身边,回到她的房间。可能是隔音效果差吧,她关上了房门,可是她的笑声没断。
  在西安的第二天,我们的主要旅游景点是临潼。兵马俑,一说谁都知道。兵马俑陪葬坑,铜车马坑,秦始皇陵,华清池,依次看过去。其实除了西安事变的华清池,两个坑道都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小小的一部分,据说又新发现了大型石质铠甲坑,百戏俑坑,文官坑以及陪葬墓等六百余处。要是这些地方都整修开放,那个时候我们再来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看好的了。我们一边游览,一边发出地老天荒的感慨。行程中,徐春的表现特别好,他招呼我们跟上去,注意时间,注意不要走散,碰到雅致之地又劝我们停下来,拍一张,“要不然你们会后悔的。”他说得那么认真,我们也真的听了他的劝。
  家家都有一沓子的风景照,现在看来风景照是最恶劣的了,风景照做作的成分最多。我们也知道拍风景照不过图的是一时快感,但没人拒绝徐春的好意,除了冰雪美人。于是徐春忙得不亦乐乎,像一个浪荡的丈夫回家之后在妻子面前将功赎罪采取补救措施。但我们总觉得他过分的热情是在做给冰雪美人看。因为冰雪美人不想拍,不想接受他的免费服务,徐春故意气她,或者说他自己在生气。冰雪美人也注意到了,她并不想加以掩饰,尽管她依旧不言不语,却偶尔无声无息地一笑,蜻蜒点水,灵光突至,春光乍泻,宝剑归鞘,惊鸿一瞥,昙花一现般地稍纵即逝。昨天,冰雪美人同样为我们拍了不少照片,不过那些照片都是我们请求她拍的。我们希望她能够融人进来,她也乐意效劳。她一直相伴在我们身边,但并不提示也不强求我们拍。每拍一次,我们都要谢谢她一次。为了表示我们真诚的谢意,我们请求给她拍,她笑着躲闪过去了,她怕拍照就好像怕有人挠她的痒痒。现在徐春来顶她的工,正好让她解放出来,有了喘息之机。你瞧,冰雪 美人挽着自己的手,闲适地溜达在回廊般的皇陵大道上,溜达在雾蒙蒙的华清池边,仿佛从历史深处浮现出来的贵妃娘娘,把徐春看呆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有时并不管用。徐春的眼睛的的确确盯在我们身上,替我们设身处地取景,调焦,聚光,他的头,他的身体,始终正对着我们,可是那架傻瓜相机呢,徐春动不动就把那架傻瓜相机对着远远行走着的冰雪美人,让人搞不清是他傻,还是那架机子傻。
  “徐春,你还给不给我们拍呀?”
  树叶儿绿了,徐春的脸红了,冰雪美人更白了,树上的鸟儿飞远了,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更噪了。
  “不拍了,不拍了,拍了也是白拍。”徐春把相机放在草地上,往天空中招了招手,仿佛在招呼一只大雁。我们知道徐春的意思,或者说我们自认为理解徐春:镜头里面没有了冰雪美人,还有什么拍头!但我们还是逗他,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拍了。拍不拍不是你高兴不高兴的事,而是我们高兴不高兴的事,你想拍就拍不想拍就把我们晾在这儿吗?事实证明我们错怪了徐春:徐春根本就不会拍。徐春不爱拍照,这一点倒和冰雪美人有类似之处,不过用徐春自己的话说,他不爱拍照是不喜欢自己照片上的傻瓜相,冰雪美人不拍照的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们也不便问人家,何况这是次要的事,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徐春给人拍照,没有一次成功过。不错,取景很重要,但是一张照片(如同一篇小说)当中,最应该凸现的始终是人物吧?徐春不。徐春总是有意无意地放大背景,至于人物,要么小得像蚂蚁,要么大得只有一颗头,或者只有半张脸,更可笑的是有时候背景上的那些人物,那些陌不相识的游客倒给他追上了。他把那些陌生的人拍得纤毫毕现,形态可掬,他拍出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暧昧,他们面临的焦虑,而他应该捕捉的人物呢,可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手臂一条大腿罢了。也许对于徐春本人,这样的拍摄很有意义,可以让他很快回想起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一个特定场景,而更多的人只能哭笑不得了。
  “我真的不会拍,会拍我还不拍?没道理嘛。”我们都上了徐春的当,徐春不想让我们再浪费表情,也不想害我们。为了证明他的照相术之差,他抿着嘴儿告诉我们,有一次跟科长去北京,科长可能是喝大了,豪情万丈,要徐春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给他来一张城楼挥手的照片。科长的那架机子是出国带回来的,更难得的是他们科长身材魁梧,红光满面。可以想象,科长的这张照片要是洗出来,绝不亚于某个元帅检阅三军。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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