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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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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成纵行排好 了众人的洗脸盆,每盛好一缸子饭,就由另一个值班的人将饭从他手上拿 下,倒到一只洗脸盆中去。要到全部分好才可各自拿饭,以免分饭的人有 可能估计到谁的洗脸盆将要倒饭进去。
  **************************************************************************** 24 搪瓷杯有好几种规格,直径12公分的称为大号缸子,10公分的为二号, 而9公分的则为三号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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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桶内的饭不可能正好如此分完,剩下来的又有各种分法。有用调羹再一个 个地分的,也有再用茶缸分,分到谁没饭了,就到谁为止。未轮到的下次 再轮。更有一种叫包饭桶的方法。即值班的人保证每人两缸子饭,余下的 全归他俩,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机会吃一饱,而当饭不够时也不必一调羹 一调羹地从众人处再挖回来,就他们饿一顿了事。
  分稀饭也如此,但开始时还有将它搅匀的工作。每人勉强有一大号缸的 稀粥。分到最后的几人则往往不见米粒只是些粘水了。所以分稀饭时虽 不必“背靠背”但分的次序就又要轮流才可。后来在涛城时,有一次轮 到一个外号老广东的包饭桶,早上喝罢稀粥,忽然天气放晴,大伙被驱 赶到了水稻田里,就骂开了那还在收拾饭具的老广东。原来他每盛到一 个大稀饭疙瘩就努力地用竹片将它刮回粥桶,留给自己。可是,不一会 儿传来了消息,原来那个疙瘩却是一只掉在锅里煮死了的老鼠!引得那 些小流氓哈哈大笑地耻笑他。老广东原是永安公司职员,生活优裕,到 了这般田地,殊可叹也。
  读者不要埋怨我费那么多篇幅来写这些无聊的,看似屑小们干的事。然而 这也反映了长期半饥不饱的人的状态。后来我在涛城分场时,有所谓的家 属班,即场员被动员全家来“以场为家”落户的,有一时期,一家人也竟 用秤分饭,斤斤计较一如陌路之人,不亦惨乎!
  初来大庙岗时,副食品极少。等到蔬菜组作出了成绩,达到每人每天一斤 蔬菜的目标,才多了些。后来在涛城分场过冬时,因冬季菜长得慢,竟想 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把青菜和卷心菜当成了一棵树!轮番地一层层剥菜 边皮吃。
  分菜的方法也同样复杂。有人玩笑地报菜单说“今天油爆鱼,青菜细粉汤, 萝卜烧肉”这是指的“今天有暴雨,青菜先分汤,萝卜少肉”,过节日时 则更为复杂,这时会有什么萝卜丝炒肉丝之类,就免不了先将肉丝仔细地 一一挑出单独分,然后再分萝卜丝。这样分了还不算,还得摸采!
  有一天,姓雷的生产队长把我叫去,问道
  “修一个坝蓄水,多少土方可以蓄多少水?”
  我答“那得看地形。”
  “那你就去看吧。”
  “这谈何容易!要测量的。”雷队长沉下脸来挥手让我出去。
  过了个把月,雷队长又叫我去了,说
  “我错怪你了,原来建塘坝是要测量的。”
  这位队长是个山东人,总算快人快语,说了出来,但我却已穿了一阵子小鞋 了。不过他找我并非为的道歉,而是问“会不会测量?”原来他要建一条土 路,从大庙岗通往独山分场场部。我当然说会,并提出一个人干不了。这样 一来经我提出让两个知识分子和我一起干这活。我很高兴,这样可有磨洋工 (25)的机会了。于是我建议了前文提到过的温健和另一位王北秋。 *********************************************************************
  25 偷懒,磨时间做工的意思,据说源出于从前替外国人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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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北秋是个作家。西北人氏,解放前因写文章揭发马家军阀,在几乎被捕前 得到通风报信逃到了上海,投奔黄炎培先生,先生介绍他在劳动报工作。在 西北时,他因爱好新诗曾写信向胡风讨教,虽与后者既不相识更无来往。却 因此在肃反时成了胡风份子,审查、关押了一阵总算未被判刑,放了出来。 可惜俗话说“逃得过初一逃不过月半。”反右补课又被关了进来。他不算右 派,而算反革命份子。也一直到79年才平反,后在《萌芽》杂志当编辑。
  测量土公路的方法非常简单,用的工具只是步弓(26)和竹签。凭目测选定 了较平坦的路线,钉下竹签。这竹签一排五枚,中间的是中心桩,两边的则 是边桩,每边两枚分别规定了路宽和排沟的宽度。这样一路每隔25公尺钉五 枚桩。当我们走出了队长的视线,工作可就轻松啦。不几天,雷队长训斥了, 说我们太慢。我顶了一句,这可快不起来。他也奈何我们不得。我们私下哈 哈大笑说
  “监督劳动嘛,不监督当然就不劳动!”
  ******************************************************************** 26 用竹片做的弓形工具,用来丈量土地距离,每弓一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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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们正在休息,远处看见有人来,便装模作样地工作了起来。转眼 那人走到了身前,是个矮小、但看上去有点精干的干部。他朝我们看了一会 儿就装出严厉的样子发话说
  “你们为什么磨洋工?”
  我们答没有。他说
  “还说不磨洋工!那为什么这样慢?这工作还不容易!我做给你们看。”
  说着就拿出了一卷皮尺,就着我们已用草绳拉好的中心线横过来拉出了8公尺 ,说
  “就这样钉上桩不就行了吗?”
  我朝他打量了一下说
  “队长,你怎么知道这样做,路面就是8公尺宽了呢?”
  他怒道“这不是8公尺吗?”边指着皮尺的读数。
  “你怎么保证这皮尺是和中心线垂直的呢?”我慢悠悠地答道。
  “这,这,”他显然被我问倒了。便口气一转问:
  “你是干什么的?”
  “劳动教养。”
  “我问你以前干什么。”
  “教书的。”
  “在那儿教书?”
  “在江湾。”
  “江湾什么学校?”
  “复旦。”
  “复旦中学?”
  “复旦大学。”
  “哦,那你学的是什么?”
  “物理。”
  “那你应该懂得怎样测量。”
  “我当然懂。”
  “那为什么你们雷队长说你们不会做,磨洋工?”
  “我们完全按规矩做,但队长嫌我们慢。”
  “这是技术工作嘛,是得好妹地干。我会对你们队长说的。”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们很开心。后来得知他是白茅岭农场测量队 的徐队长。经过此事,我们不但可以慢慢地干,而且还领到了一卷皮尺。
  轻松活没几天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大批的人转入筑路工程。这工程虽 说比种田更苦,但毕竟又换了一样活。在几里路内没有人烟的荒山上劳 改了好几个月,除了有一个货郎担外几乎没见过老乡。总希望有机会见 到自由的人,当然,结果还是不能如愿。
  说到货郎担,就要插话提一下劳改、劳教人员买东西的制度。当时我们 的钱全是家里带来或寄来的,为了防止逃跑,钱全由队部保管。买东西叫 开大账。每月可开一次,以日用品为限。后来队长体谅到大伙吃不饱,又 开恩准许每星期买一元钱的副食品。这副食品就由那个货郎担供应。一元 钱可买二十个饼,或二十个皮蛋。据说在57年时,一个鸡蛋才卖二分钱, 大批的改造人员来后物价提高了不少。但活羊仍卖一角钱一斤,之所以不 涨价是因为改造人员不可能买来杀了烧肉吃。
  劳改已经超过所说的三个月了,荒地已成熟田,大面积种上了山芋。有人 估计我们该释放让农场的场员来接管了。然而却毫无释放的苗头,又要筑 路了。于是又猜测是不是筑好路会放人。这样就到了十月一日,又是一早 集合,说要到分场部去开大会。
  分场部果然气派不小,有个足球场般的场地,前面搭了台,四周挂着扩音 喇叭,居然还红旗招展。大家依次排队席地而坐,尽管只要一看邻队人员 的憔悴情形就可估计出他们比我们要来得早几个月,三个月释放的骗局早 已明显,但还是有人翘首以待想听好消息。
  一会儿宣布开会,主席台上俨然坐着“场首长”。演戏般一道道程序过后, 场长作了“高水平”的形势报告,从国内谈到国外,似乎天下事无不在其掌 握之中。旁边的队长们频频点首作领悟状。此情此景用古语“沐猴而冠”来 形容是再确当不过的了。报告完了以后免不了全场掌声雷动,表示衷心拥护 之至。然而,就在这时气氛一转,宣布了将某某人揪上来,于是列举罪状, 宣布逮捕法办云云。
  会后开小组会,又要领会报告精神,畅谈大好形势,大唱“敌人一天天烂下 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的山歌。并必须联系自己如何对不起人民,犯下滔 天大罪,今后要脱胎换骨,从新做人云云。
  这样的会以后每逢节日几乎都开,规模也愈来愈大,到了文革时,这种“苦 口婆心”的,反复强调的“教育”已发展到全民的规模。上海市民也免不了 在节假日排队去文化广场听公判,听长长的枪毙名单以接受“教育”。
  不久的一天,公路筑了一半,忽地吹哨集合。回到营地开全队大会。宣布说
  有新的光荣任务。吩咐明天半夜起床,打好行李。拿不动的可以“打公包”, 即由队部负责运输,轻巧的每人发根扁担,要行军到另一地方去。
  大家又免不了各种猜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整个独山分场因为该地发现有煤矿 而撤消了。
  第四章 筑路队
  从大庙岗出发的时候,队长再三地叫我们把行李打公包,说保证汽车比人快, 会送到的。除了蔬菜组留下收作物外,大家就背上脸盆等物集合出发了。一路 上经过横穿广德县的公路,算是半年多来第一次看到了市容和当地的老百姓。 出了市区,公路两边的水稻田长势很好,但多半都有倒伏的现象,又都插上了 某某卫星田(27)斤之类的牌子。我因为没有种水稻田的经验,看见穗头倒伏, 对这些吹嘘还有点相信,但有些乡下出身的人就根本不信。那时曾看到报载钱 学森的文章,鼓吹亩产几万斤还远未用足太阳能等的说法,真为这位御用学者 难为情。后来牛皮愈吹愈大,甚至吹出亩产一百二十万斤的白菜田,十六万斤 的水稻田,六十万斤的山芋田就更是荒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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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当时苏联发射成功人造卫星不久,我国无此技术却将任何生产的高产叫放 卫星,实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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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量转换除了守恒外还要服从热力学第二定律。因此,热能转换为高度有序的 蛋白质分子的结合能,其效率是很有限的。不顾这一基本原理,单从太阳常数, 即地面上每平方米太阳光直照能量为一千瓦出发,再加上许多乐观估计,当然 可容易地计算出十万斤的亩产量来。但这显然是完全不切实际的。这位学者的 文章以及各级官员的弄虚作假,对于影响高层决策,上昏下庸,造成后来人为 的大饥荒难道没有责任吗?
  路上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到目的地枫树岭以北的广德总分场。被安顿在一间 称为大礼堂的房子里。到了天色晚了大家才知上当,原来公包并未送到。只是 为免有人掉队才让我们轻装的,初冬天气足足冻了两晚才拿到了自己的铺盖。 第二天开动员大会,知道这是一支筑路队,任务为筑一条南北方向贯通各分场 的场内公路。时限为今冬明春。一些老改造又兴奋地议论开了,从大队长报告 的暗示中体会出任务完成即可放人的想法。
  筑路主要为土方工程,全靠肩挑人扛,劳动强度远过于田间作业。劳动的残酷 性可从管理方法上看出来,上面一层层压任务,到了小组里,每天不完成任务 不收工。这事实上即为一种连坐法。我们去了没多久,有一天收工时组内的一 位老者累得走不动拖在后面,直到大家吃完粥还不见影踪,等到派人去找才发 见他已倒毙在工地上。那地点正是广德去宣城的公路与我们所筑土路相接的被 称为喇叭口的地方。在他的最后一天里,那个自称右派的小学教师,即组长还 口口声声地骂他磨洋工、装死。
  死者和组长的名字已记不准确了,但那些日子和那天的事好象还在眼前。在喇 叭口往西不远处有一个地名叫化古塘,有一座桥,桥下水流很浅但很急,水清 见底。我们每天卷起裤腿忍着冻红的腿脚去拣河底的石卵子做铺路材料。力气 大扛得动近三百斤一箩筐石子的人还可不至于整天泡在冰凉的水里,体弱者则 冻得更利害了。多日下来,路面铺好,盖上松土再要夯实。那一天,我们在打 夯,老者当然也不能闲着,在路旁拿着锹修修补补。须知小组的任务必须完成, 否则谁也别想收工。所以体力弱的人就免不了受人指责和欺负。当同情心和个 人利益冲突的时候,同情心就退却了,更何况每一小组内的主体人物大多为流 氓呢。那天天气很冷,风也大,眼看夜色将临,大伙匆匆回去时便没人顾到那 老者。直到分晚饭时才被发觉;他在饱受了一天的劳累、辱骂后,悄然地去世 了。小组长为此也沉闷了两天。如果他现在有机会读到我的回忆,不知道会不 会告诉我他当时的心境。
  筑路的工作要沿路进行,那时的农民因为建立公社而整村地搬迁,我们往往就 住在搬空后的村子里,一住个把月。但有时也离筑路工地很远,就不得不早出 晚归。甚至除了搬进搬出两天外根本没看清村子是什么样。有时又将路边不远 处村落的房子或墓葬拆毁了,取其砖瓦作铺路材料。这时候管我们的赵队长想 出了个残酷的办法,他重编了小组,将劳动力最强的组放在拆房或坟的地方。 然后按劳动力的强弱一组组令各组接力赛地扛箩筐。前两组的大力气人经常把 两只箩筐摞起来扛,他们扛罢约五十公尺,往地上一放,就回头走,轮到最后 几段老弱的就非得马不停蹄地一筐靠扛完才收得了工!
  像这样的所谓“突击劳动”两三天后,收工及第二天早上出工时空身走路都 一跷一跷地十分痛苦。然而,说来也奇怪,当杠棒往肩上一压,马上又健步 如飞了。
  尽管粮食有所增加,但体力的消耗增加更大,粮食又分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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