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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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只好给她,说:“进了水,不能用了。”
她紧握着,黯然神伤。
李嘉啧啧连声,说:“一个手机而已,何至于这么难受?再买一个就成了。你说你,深更半夜下着大雨你发什么神经!手机重要还是命重要?”
“手机重要。手机比我贵多了。”她说。
“胡说八道!”李嘉气得跳起来,“你一个大活人比不上一个手机?!”
她点头,抚摸手机,喃喃:“它比我值钱。”
李嘉气结。
她忽然一把抓住他,焦急地问:“舒彬呢?”
“舒彬?那个小姑娘?她醒了,就在隔壁……”
“不是,不是她,是舒彬,舒彬啊!”
李嘉挠挠头,“谁是舒彬?”
“把我救回来的人!”
李嘉愤愤地说:“是我……是我们把你救回来的,哪儿有什么舒彬?”
她吃惊地盯着他,盯得他发毛,她的眼中盛载着那么多的失望,李嘉有点儿后悔,考虑现在撒个谎说看见了什么舒彬是否还来得及。
是李嘉?他那一米九八的大个儿,不,她看见的那个人没有那么高。是她看错了?幻觉,是幻觉吗?她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目光垂落。
李嘉正琢磨说些别的分散她的注意,忽听她冷冷地说:“谁让你救我的?”
李嘉愣了,“什么?”
“深更半夜,下着暴雨,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疯了?车坏了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赶上泥石流怎么办?”
李嘉诧异极了。“我救你还救错了?”
“不值得。”她冷语冰人。
“什么值不值得?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你死?”李嘉真急了。
素弦瞪他。“我就是真的死了,也不用你救,划不来!”
李嘉指着她,憋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什么划不来?你说!”
素弦转头看窗外,淡淡地说:“就是划不来。任何人的生命都比我的宝贵,何必冒险。任何付出,都不值得。”
李嘉站起来,“你……莫名其妙!我要知道你真疯了,我才不救你,就让你呆在深山里喂狼算了!”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你以为我爱救你,你以为我爱搭理你,你谁啊你?!要不是青杉非要回去接你,我才不回去!我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看我告诉你。要是别人肯和我们一起去,我都不上前,我就远远儿看着,对,我就远远儿看着,看他一人儿怎么把你们拖回来!”
素弦一愣,看向门口。青杉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沉思,深深蹙眉。
“素弦?”小助理一瘸一拐走进来,看见她头上的纱布,忍不住哭出来:“素弦,你破相了?”
素弦笑容可掬,“我本就长得不漂亮,破相不破相的有什么关系。”
她们拉着手亲热地说起来,李嘉翻翻白眼,识趣地走了。
9
十月。东京街头。青杉缓缓踱步,悠闲地浏览。在这里,虽然周围的人大多数都是黄皮肤黑眼睛,却完全不用担心被认出,被围观,他已经许久没享受这样的“冷落”了,感觉十分惬意。
一位美女迎面走来,皮肤白里透红,棕褐色长发,金色大圆圈耳环,海藻绿的长裙。
她是名副其实的美女,青杉不由得对她注目。
大概是习惯了被人观看,美女毫不在意青杉的注视,目不斜视径自与他擦肩而过。
青杉说:“明媚。”
在异国他乡被街头的陌生人冷不丁用母语一言道出名字,谁都会吃惊,至于是惊喜还是惊恐,要等看清来人是谁。
明媚惊讶地回头,继而喜悦地指着他:“青杉!”
青杉同样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会在东京与她相遇,他更没想到自己见到她会这么高兴!
十分钟后,青杉已置身于她的家里。这套公寓与她的别墅自然是无法相比,倒是收拾得窗明几净,简洁舒适。
青杉在沙发上落座。“藏一片落叶,最好的地点是落叶堆。藏一个人,最好的地点是藏在一群人中。怪不得媒体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享受清静。”
明媚美丽依旧,笑容展开,妩媚顿生。“大隐隐于市。你怎么有空来日本?”
“来做宣传。”
“是为了《证人》那部电影吧。是不是快上映了?”
“还早呢。五月的时候,导演心脏病去世,后期制作暂时停滞。后来又定为赶在十月上映,却又出了版权的问题正在打官司,看来还要往后拖。”
“电影上映时,我一定要去看看,据说你在其中表现上佳。”
“尚可而已。还要请前辈多指教。”青杉抱拳。
明媚笑,“别提‘前辈’,把我叫老了。”
“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明媚客气地笑笑,说:“谢谢大家。”话说到这里,她却没有问及别人的近况,仿佛那些人都与她无关。
他仔细打量她,柔声问,“过得好吗?”
这是必要的寒暄,早知道他会问,但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让她胸口一热。“很好,换了新环境,压力都没有,轻松多了。”她端茶给他,“多谢你每天都发来短信问候,让我虽然孤身一人却一点儿也不孤单。”
“我只是尝试着发一下,因为打电话你总是关机,还以为你停机了呢。”
“原本是要销号,那天一开机就收到了你的短信,就冲这每天一条温馨问候,我也要保留这个号码。不过为了避开骚扰,平常都关机。”
青杉眨眨眼睛,说:“你可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是出于私心。如果不发短信,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收不到回复岂不是更不踏实?”
“不,”他温和地说,“心意送出去,即使得不到回复,也满足。”
阳光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闪动着,“青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青杉忍不住笑,说:“我还以为那是形容女孩的。”
“不是指容貌,而是心境。和你比起来,我觉得我都有一千岁了。”
“胡说。如果千年妖精都这么好看,世上就不会只有一部《聊斋》了。”
“连你也学的贫嘴了。一句话说得我都听不出好赖了。”明媚咯咯笑,然后问,“现在和谁走得比较近?绮丽,贝贝巧巧,还是别的新人?”
青杉吐吐舌头,拍拍胸口,说:“好家伙,说得好象六宫选美似的。我的好名声就是这样糟践了!”
“你想得美,我只说了三个,你就说六宫!”
“你猜猜。要不,你给我推荐。”
明媚真的思考起来,沉吟:“你一直都喜欢绮丽的性格,可惜,她这个人比较功利。我和贝贝巧巧不熟,感觉上她是个好女孩,但是有些沉闷。两个都不适合你。至于新人,我可不知道了。”
青杉听着,静静地笑,望着她,等她说完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快就转移话题,而且他在她提到那两个名字时,没有一点儿特别的反应。她说:“暂时还没想。在日本也是暂住,说不定一高兴下个月就搬家。”
青杉缓缓地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离乡背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明媚低声说:“人活着,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顿了顿,说,“我新学的奶茶做法,你尝尝。”
青杉便不再问。
她端起茶杯,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各戴了一枚钻石戒指,熠熠生光。
青杉淡淡地问:“你结婚了?”
明媚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明白了,抿着嘴笑问:“你觉得像吗?”
青杉环顾屋子,说:“我不知道。”
明媚眼中闪过调皮,问:“如果我说我结婚了,你会怎么样?”
“祝福你。”青杉宁静地说。
“如果我说没有呢?”
“恭喜你。”青杉依旧平和。
明媚怔住,继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青杉啊青杉,你实在可爱又有趣。”
青杉并不笑,抽出纸巾给她拭泪。她原本真的是开心,却被他温柔而傻气的举动勾起无限辛酸,落下泪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她越着急越停不下来,心说:“你是演员啊,眼泪该收放自如才对,怎么管不住了呢。”她却不知道人动了真情,要做什么都是不由自主的。
她哭得那么伤心,叫人看着心疼。
青杉默默地把她拉进怀里,轻拍她的背,任她在怀中抽泣。
明媚渐渐停止哭泣,直起身,擦干眼泪,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沉默许久,她说:“小时候,我家里很穷。小学我只念了三年,另外三年辍学。我借同学的课本自学,后来考上了初中。上初中时,家里的条件好了一点儿,父母打算供我上完初三让我考中专,好早点儿工作,赚钱帮助家里。可我不甘心啊,我想上高中,上大学,做一个有知识、有体面、有身份的人!这一切都需要钱,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我要么上中专,要么再次辍学。课余时间我都用来打工,捡废纸废铁,糊纸盒,帮别人看店,送货,卖花……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眼看期末就要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的积蓄还是少得可怜。就在我一筹莫展,忧心如焚的时候,奇迹,或者说契机,它来了。
“那是一个周日的早上,我替花店送花给一家刚开业的公司,还要负责把花全部插好。就在那间公司里,我见到了一个人。
“那一天是该诅咒还是该庆贺,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我努力装作是十八岁,别人都信了,唯独骗不过他的眼睛。我只好承认自己是十五岁,于是他就问起我这么小出来做事的原因。我觉得他为人亲切有礼,就告诉了他。谁知他第二天竟然找到我的学校,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说他可以供我读书。我那时的反应是所有正常人的反应,觉得这人这事丑恶无比,一口回绝。他不强求,留给我一张名片,告诉我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去找他。我把名片夹在我最不喜欢的一本书里,但愿永远用不上它。无奈命运弄人,三天后,我就用上了。我爸爸在一家小煤矿做矿工,瓦斯爆炸,他受了重伤,同时受伤的还有许多人,还有人死了。矿主跑了,无人赔偿。为给爸爸看病,我们到处借钱。爸爸的命保住了,双腿没有了。妈妈连急带累,也病倒了。我走投无路,找出名片,电话一打他就接了。我上来就说我答应你。这次换他迟疑,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事,就是我答应你了。他说,好吧,你要什么?我说钱,一万块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句话我是咬着牙说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价钱’,一万元对我来说已经是天价。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因为他没说话就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他就派人到校门口给我送钱,不是一万,是十万。见到钱的一瞬间,我想,值了,从此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眨眼。我瞒着妈妈付医药费,一点点还借款。当她有点儿察觉的时候,我已经把十万元都花光了。她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说借的,我打工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借给我的。又说做了假身份证,已经找到很好的工作了。他们都是老实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把自己卖了,虽然觉得蹊跷,还是相信了我。我偷偷报了高中,一开学,他就帮我转学到了北京。我对爸妈说我到北京去工作。我怕再在他们身边待下去迟早露馅。
“你听着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告诉你,生活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跟他到了北京,我十五岁,他三十五岁。我住在他买的房子里,对别人,老师,同学,就说他是我叔叔。他不在房子里住,每个月让人送钱来,自己很少露面,即使露面,也只是和我一起吃饭打球。我忍不住提醒他交易还没有完成,他却说不着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说我想见你,他很快就到达我身边。可是他从不碰我,我迷惑不解,问他,他就看着我说,你太小了,你不懂。
“我和他就这样过了三年,清清白白。十八岁,我考上电影学院。一天,他带着我参加一个聚会,在聚会上刻意介绍我认识一位富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去后他对我说他在大陆的投资失败,必须尽快结束公司的一切,回英国去。他的根基,他的妻子都在那边。他对我说,对不起,我要走了,不能供你到大学毕业,我甚至没有多少钱可以留给你。你一个人在北京,无依无靠,而且你要走的是演艺道路,前途多坎坷,我觉得你需要一个靠山。今天你见的那个先生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他。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完全是为你考虑。
“这是我人生中面临的第二个重要抉择。事实上三年来他给我的钱足够我上完大学,丰衣足食,只是他走后,我的生活水准比起以前将下降很多,但还过得下去。不过我想我的确需要一个依靠。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三个月后,顶多半年。我说好,我答应跟那个老板,但是要三个月后才‘过户’,这三个月,我陪着你。
“就这样,我离开了住的地方,搬到他那里和他住在一起。三个月后,他走了,我也换了主人。至于去年的换角风波,是因为我后来的老板的妻子发现了我们的事,她也是一个有名的企业家,由于她的干预,戏临时换主角。其实我很感激她,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可不知该如何结束。她帮了我,解放了我,我自由了。”
自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她怕看他的神色,也怕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她干笑两声,说:“想不到吧,名字叫做明媚,其实却是……哼。如果我说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后悔过,你信吗?我知道我的经历并不光彩,可如果当时我拒绝他的……帮助,一个人靠打工的微薄收入还债养家,活得卑微艰难,人们就会因此更尊敬我了吗?我看未必!这些年我虽然活得并不轻松,但我始终是一边养尊处优一边哀悼命运,与风里雨里挣扎活命的人大相径庭。就冲这,我感激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高高地扬起下巴,侧影那么孤傲,目光望向苍茫的天际,然后深吸口气,转过身,含笑问,“好了,听了我的故事,你有什么感受?”
青杉的眼眸深似寒潭,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明媚飘忽一笑,目光飘向一边,说:“他乡遇故交,一时感慨呗。”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猜我是第一个听见这个故事的人,是吗?”青杉啜口茶,说,“明媚,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当你想找人诉说你曲折的经历时,总找不到人,而当你慢慢地忘了它,却又有人突然出现在视线内,勾起你的回忆,让你觉得你等了许久的倾听者就是他。”
明媚背靠着落地窗,目光没有一瞬离开他的脸。
青杉说:“可是你不知道,这个人只是关心你本身,对于你的过去,他没有兴趣,你的现状和未来的幸福才是他牵挂的。”
明媚凝视他,这个年轻人有一副水晶心肝。一再相逢,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缘,仿佛有一根细线连在两个人之间,走到千万里之外,也还是能在街头邂逅。既然如此,她觉得有责任、有必要、有义务把自己最丑恶的一面和盘托出,告知对方。他明白,所以他感谢她的坦白和信任,感谢她为人着想,并打消她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