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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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行吗?”贝贝巧巧忧虑地说。
“没问题。古装片衣服多,袖子长,看不出来。武戏就需要替身了。你在休假还是工作?”
“工作。正在普罗旺斯拍新专辑的照片。”
“好地方。熏衣草田壮美吧?”
“是挺美的。不过国内也有大规模的熏衣草田,何必跑这么远?镜头才多大,又要拍清楚人,又要拍背景,估计近景拍摄有半亩地就够了。唉,其实就是借普罗旺斯这个名字宣传,告诉歌迷我们追求高档次,我们不惜成本制作精良,为新专辑的格调作铺垫,如此而已。”
“嘘,当心公司听到。他们肯用心捧你,你知足吧。”
“也是,我很感激公司,就是有时候觉得特累。”
贝贝巧巧的事业如日中天,累是理所当然的。
深夜,他辗转反侧,因伤口疼得睡不着,起来倒杯水,手机再次响起。号码很陌生,前面是010,北京打来的,会是谁呢?他想了想,心底有了几个答案。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绵绵密密的雨声,让身处闷热城市的他顿觉清凉。
十秒钟过去了,没有人说话。他忍着笑,要揭穿这个调皮的孩子,“绮丽”这两个字滑到舌尖,他忽然心念一转,轻轻说:“素弦?”
无人答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吹在话筒上,转瞬即逝。
“出了什么事,素弦?”
对方沉默。
他握紧话筒,温柔地说:“北京在下雨吗?你在哪儿?别让雨淋着你。”
她终于开口,强忍着哭泣,哽咽地说:“我以为我是个孤儿,尽管盼望,可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有家。现在,我有家了。”
他明白了。吕秀寒等待的时机就是她毕业,她告诉了她真相。
他静静地说:“你一直有家,我的家,你表姐的家,你自己的家。”
她原本有许多辛酸,在这样的时候,连陈年的堆积都翻出来,堵在胸口,只有尽情流泪,尽情倾诉才吐得干净。所以她打电话给他,却让他这一句话将辛酸消得点滴皆无,心中暖烘烘一片,若还流泪,那是喜泪。
静默半晌,她擦干眼睛,说:“很早以前,你问我晚上陪你工作会不会怕黑。我说我不怕。你问我是否相信世界上有鬼,我说不相信。因为我在极度痛苦时乞求过神的垂怜,求他消除我的痛苦,他没有显灵;我在惨怆怛悼时渴望过死的体恤,求它干脆把我带走,它没有派来使者。在我那样锥心的祈求下,它们都没有出现,从此我由犹豫的无神论变成坚定的无神论。可是我想说,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世界上存在过天使,我坚信不移。因为我见到了。当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于无形中赠与我美好,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她凄然微笑,“你的出现,令许多人的命运从此改变。”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开始那样突兀,她挂断了电话,只留青杉在那一端心神激荡,兀自出神。
次日,青杉接到明媚的问候,不禁感喟她消息灵通。明媚慰问他的伤情,又告诉他钱已经如数收到了,过些日子她要回来看他。
剧组以为他要歇工,没想到在片场又见到他,所有人受到鼓舞,导演把他的戏份尽量提前,武术指导根据他的状况修改武打动作,大部分武打镜头交给替身。四天后,他拍完所有镜头,提前离组。
父母已经在家等他,另外还有小荷。他一进家门,众人就簇拥上来殷殷询问。穿过人群的缝隙,他忽然看见素弦站在楼梯口,惊讶而关切地望着他的手臂。他知道她从不看娱乐新闻,看来别人也没有告诉她他受伤的消息,直到亲眼看见了她才知道。他对她微微点头致意。她愧疚而难过地转开头。
小荷还是小女生一个,注意力很快就跑到他头上去了。“杉哥,我每一回见你,你的发型和头发的颜色都不同。”
妈妈和爸爸商量,想留下来照顾他,或者让他搬回家去住。青杉连忙摆手。爸爸说:“他自由惯了,你以为他还愿意和父母挨得那么近。”
青杉陪笑。
妈妈说:“他手不方便,没人照顾怎么行?”
爸爸说:“他雇了好几个助理,还用你?”
“是啊,妈,别累着您。”
“我不怕累。”
“我工作时间没规律,我怕影响您休息。”
妈妈瞪眼,“还工作?”
他吐吐舌头。旁边的郝民来解围,保证一定照顾好他,爸爸跟着劝说,妈妈瞪了爸爸一眼,坚持要留下看看再说。于是,郝民和素弦在三楼收拾出一间房间给他们住。
郝民私下问青杉用不用他晚上留下来,青杉谢绝了。
由于前一天整夜都在拍戏,次日青杉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空调不知道何时停了,他明明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是开着的,而且他没设定时关闭。伤口时而作痛,不能沾水,为此郝民为他找了一只很长的塑料手套,沐浴时戴在手上。沐浴完毕,他花费了双倍的时间穿衣服,然后对着床铺发愁,想不出应该怎么铺床叠被。
这时,徐大姐来敲门说:“我听到你的屋里有声音,估计你起来了,我来给你收拾屋子。”
青杉赧然,说:“我去看看我爸,他们早就起了吧?”
“他们已经走了,是苏小姐送回去的。”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地方惹得他们不高兴了,忙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声音如常,他才稍稍安心。爸爸说:“你的助理都很细心周到,我们都看见了,他们比我们做得好,你妈服了,放心了。”
“对了,素弦呢?”他问徐大姐。
“郝先生教她去公司一趟。”她听着楼下的动静,说,“她回来了。”
素弦抱着一个小纸箱上来,里面装满了信和礼物。她微笑,“你受伤之后,信件和礼物明显多了。正好,你养伤不能工作,有大把时间可以读信。”
但青杉并没有停止工作。一只手也可以弹钢琴。他用钢琴作曲,旋律简单而优美。素弦端一杯枇杷果汁放在他旁边,静静听了一会儿,问:“这是你新写的歌吗?”
青杉望她一眼。从前的素弦很少主动开口。“好听吗?”
“好听。可是作为歌曲是不是太长了?”
“所以不是歌。只是一段曲子。”
她侧着头,认真地说:“可是……也许我说得不对,我只是感觉它的节奏很明确,我是说,它似乎非常适合填词,它听起来像一个人在说话,我能感觉出来应该在哪个音写字。”
青杉笑了,说:“没错。当我写的时候,心里就在想着做一首歌,不过,这个愿望要实现比较难。”
“为什么?找不到合适的歌词吗?”
“就像你刚才说的,它不适合做一首歌。它是我的一个愿望。”她望着他。他顿了顿,不知怎么心底的话就冒了出来:“我一直希望能够演一部音乐剧。我喜欢歌剧,我也曾经和同学们一起唱过音乐剧的片断,学校曾经组织我们排练过《歌剧院魅影》、《费加罗的婚礼》、《弄臣》等等。因为有剧情,歌唱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更容易让听者融入其中,身有同感。既表演又歌唱,二者合而为一,从头至尾,唱一个完完整整、回肠荡气的故事,想想看,该有多过瘾!”他眼睛闪亮,表情充满渴望,但接着就暗淡下来,“我想自己做,做一部全新的音乐剧。可惜,没有好的剧本。”
他的渴望感染了她,她兴奋起来,说:“你可以找人编故事,写歌词,你作曲。你认识那么多有才华的词作者和作曲家,写一部音乐剧应该很容易啊。”
“人多力量大,这话没错,我的确认识许多有才华的人,但是人多想法就多,只怕想不到一块儿。”
“只要想,没有办不成的事!想法多更好,意见一致,就出一部音乐剧,意见不一致,就出两部,别浪费!”
他忍俊不禁,“对。我先酝酿酝酿。”
她热心地替他思考,说:“演一个魔幻的故事吧,魔法让戏剧好看,而且舞美和灯光可以华丽玄幻,让画面美丽。这样的一部音乐剧,你看好吗?”
看她那么起劲儿,青杉忍不住问:“素弦,你是学文学的,为什么不见你写文章呢?”
“我?”素弦的态度郑重了一些,“就像你挑选歌曲一样,歌不好听,不如不唱,一段文字,若不能令人哭或笑,不如不写。”
青杉品味她的话,点点头。
“青杉回来了吗?”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青杉站起来,“绮丽来了。”
绮丽穿着大红的连衣裙,耳朵上戴着流苏状的铂金耳环,捧着一束浅粉色百合,助理跟在她身后,看来她不打算多作停留。见到青杉,她夸张地惊叹,盯着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嗔道:“太不小心了。我看看。”她把花束交给徐大姐,观察青杉的手臂。“严重吗?听说当时流了好多血,伤口上还沾了泥。”
“还好。大热天的,你何必亲自过来?”
“我不放心。本来要去那边看你,今天早上碰见了你的经纪人,知道你回来了,赶紧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录个电视节目,马上就得走。晚上我就没事了。好久不见,我请你吃晚饭,你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好的西餐厅。”
西餐?素弦扫一眼青杉的胳膊。
青杉说:“我有空,只怕我的胳膊没空,它不想去外面的餐厅。不如就在我家吃吧,方便。”
“好。我说的那家餐厅提供上门服务,借你的厨房做饭,原料他们准备。我给他们打电话。”
青杉看着素弦,说:“你和我们一起。”
素弦本要推辞,想到他的胳膊,只能点头。
绮丽环视客厅,笑:“我还以为来了之后会看见一屋子的花。”
青杉说:“这个场景在剧组已经上演过了。”
绮丽摆摆手,说:“你们商量吧,我先走了,录完节目我再来看你。”
送走他们,素弦去通知徐大姐不用她做晚饭了。徐大姐撇嘴说:“这个绮丽真不客气啊,拿这儿当自个儿家。”
素弦笑笑。
厨师如约而至。晚餐时间到了,绮丽姗姗来迟,只有她一个人来,换了便装。因为不用准备晚饭,徐大姐回家了,服务员由素弦担当。
餐具摆好,宾主落座,刚要开饭,绮丽接到一个电话,她娇巧地和对方说:“张大导演,是您啊。您日理万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什么,今天是您的生日?哎呀,您看我的记性,对对对,您批评得是,我前两天还和人念叨来着,要给您好好热闹热闹,今儿一忙倒忘了。哪儿?明月大酒店。那是,我肯定到!您等着我,我马上出门。我飞过去我。”
挂断电话,绮丽无奈地望着青杉。
青杉理解地说:“既然他打电话请你,你快去吧。”
绮丽苦笑:“在人矮檐下,焉能不低头?谁叫人家是导演,我是演员呢!”
青杉温和地说:“去吧,路上记得买礼物。”
他送她出门,目送她开车离去。夕阳已落,天空依然明亮,暮色淡淡。
餐桌上只剩他和素弦。他的心情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谈笑风生,告诉她这次拍摄中的趣闻。为方便照顾他,素弦坐在他左边,牛排端上来了,她帮他切牛排。他看着她刀叉并用,把牛排切成邮票大小,放在他面前,忽然愧疚。绮丽提议吃西餐时他已经预料到以他现在的状况会比较麻烦,但等到亲眼看见他才深切体会到给素弦增加了多少工作。他模糊地想,假如有一天他不能动,不能自理,决不能连累别人。
“那么不舍得,刚才就不该放她走。”素弦轻轻说。
“啊?”他回过神来。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素弦摇头。
他对素弦说:“你替我问问蝶舞明天有没有空,如果她有空叫她到这里来。我给她写的歌已经写好了,这首歌的情绪比较难把握,她太年轻,恐怕理解不到位,你叫她来,我教她。”
蝶舞不是一个人的真名字,而是艺名。蝶舞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音色纯净,音域宽广,去年签约,和青杉同在一家唱片公司,签约的当年出了三首单曲,反响平平,公司的宣传和制作也算到位,就是不红。这样的歌手本来有很多,与青杉没有关系,他们仅是一面之交,但这女孩是青杉的歌迷,一天,她在公司碰到青杉,求他给她写歌。青杉随和地答应,工作之余找来蝶舞以前的歌听,分析她的声音和形象特点,认认真真地写。贝贝巧巧知道了,揶揄他要抢制作人的饭碗。青杉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这句话要是换了李嘉来说,一定是“不务正业!你整天忙得要死还操这份心。这是公司的活儿,哪儿轮得到你。多事!”
这时素弦听了他的话,垂下头,手中依旧忙着,轻声嘟囔:“和颜悦色,处处惹祸。”
“什么?”青杉不是没听清,而是不相信这活泼的言语出自她。
素弦嫣然道:“没什么。我一会儿就去和她说。”
郝民被他派去给后天即将举行的郁明的婚礼帮忙。当晚,他凭着一只手经过沐浴和换衣服的考验,气喘吁吁躺在床上,深切地体会到残疾人的不便。半夜,伤口的刺痒让他醒过来,无论如何再难入睡。黑暗中,窗户似被轻叩,仔细听,外面嘀嗒嘀嗒,原来是下雨了。他想起有扇窗户没关,正要起身,房门被悄悄推开,一个苗条的身影轻手轻脚走进来。他连忙躺好,半睁着眼睛看着。那身影径直走到窗前,关上窗户,然后向他走过来。他闭上眼睛。厚厚的地毯使他听不出她的脚步,只听见床头柜上有轻微的声音,接着,空调被关上了,遥控器又被放回床头柜。他等了一会儿,睁开眼,门已关上,屋内只剩他自己。
14
郁明的婚礼席开四十桌,新娘是一个乐团的大提琴手,除了双方亲戚同事,有许多音乐人参加他们的婚礼,因此这个婚礼上亲情浓郁,友情融洽,星光熠熠。
婚宴从上午11点开始,直到下午三点才散,最后只剩下一对新人及青杉、小峰和王勃三个室友。因为关系最亲厚,三个人私下除了份子之外,都各自准备了礼物,并且商量了要为难一下新人,在礼物上不写名字,只写了一段谜语,要新郎新娘根据谜语猜出送礼物的人,才能打开礼盒。
三个大小不一、包装相同的礼盒摆在新人面前,谜语都是用数字写的,一个是1234567,一个是001000,还有一个是737373。三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位新人绞尽脑汁思考。良久,郁明大叫:“有了。”他扔下笔,指着密码是001000的盒子说:“王勃的,”指着密码是1234567的盒子说,“小峰的,”最后指着剩下的盒子说,“青杉的。”
三个人大肆鼓掌。小峰连声问:“怎么猜出来的?说说,说说。”
郁明指着他笑骂:“馊主意一定是你想的!想让我当着我媳妇的面儿栽跟头是不是?还数你的最难猜,多来咪法索拉希,一点儿个性都没有,难度最大,我使用排除法,把他们的猜出来,剩下的就是你的。王勃的也很难,不过幸亏我小学数学拿到教授学位,你看11—1=10,如果把减号延长,再把11…1旋转90度,就是‘王’。你们几个,最仁义的就是青杉,他的最简单。”
青杉觉得很意外,他想不出什么谜语,顺手就把素弦的密码写上了,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谜。
小峰抢着说:“我当初就觉得你写得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