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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狗年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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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长形楼房已经烧毁了。这是一座没有抹灰泥的砖瓦建筑物,空空的窗洞四周被煤烟熏得漆黑。烟囱从底部到半高的地方裂着缝,犹如裂开的砖牙齿。虽然如此,它却直挺挺地屹立着,可能比把林中草地围得水泄不通的山毛榉还要高出一头。尽管这一地区砖瓦厂很多,但没有砖瓦厂的烟囱。过去,烟囱把一家砖瓦厂的烟子排出来,但现在工厂死气沉沉。烟囱没有热气,上面筑起了一个宽大突出的仙鹤窝。可是,就连这个窝也是死气沉沉的,身体微黑的懒仙鹤死守着开裂的壁炉,百无聊赖地颤动着。
  他们呈扇形慢慢接近工厂。再也没有鹊在啼叫。加科们在高高的草丛中拨草前进。蝴蝶在林中草地上面上下翻飞。阿姆泽尔和瓦尔特·马特恩到达了森林边缘。他们平躺在地上,从颤动着的、像矛一样的草尖上向远处张望。他们看到所有的加科都同时爬过形形色色的窗洞,钻进关闭的工厂里去。加施帕里的比比把大胡子山羊拴到钉在墙上的铁钩上。
  这是一只长毛白山羊。不仅仅是这个工厂、这只在龇牙咧嘴的烟囱上的身体微黑的仙鹤和这片草地闪烁着微光,就连大胡子山羊也光亮闪烁。观看上下飞舞的蝴蝶是很危险的。他们想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计划。
  阿姆泽尔不敢肯定他们是否已经在波兰境内。瓦尔特·马特恩说他认出了在一个窗洞里有比丹登格罗的头。他头上有按照轻骑兵的方式编成的油光光的小辫子,耳朵上戴着铜耳环。他又不见了。
  阿姆泽尔说,他刚才看到在这一个窗洞、后来又在旁边一个窗洞里有那顶俾斯麦的帽子。
  没有人看到边界线,只看见正在嬉戏的菜粉蝶。在以各种不同音域发声的丸花蜂上面,从工厂那边传来的时高时低的叽里咕噜声在颤动。听不到清清楚楚的狂叫、咒骂或者叫喊。这纯粹是一种不断增强的叽里咕噜和细声尖叫。大胡子山羊干巴巴地对着天空咩咩地叫了两声。
  这时,从左边第四个窗洞里跳出第一个加科来。希特牵着希特的比比。她把大胡子山羊的绳子解开。又跳出来一个加科。现在,跳出两个身穿彩色乞丐服的加科,这是加施帕里和莱奥波德及其身穿多件外衣的比比。没有人走洞开的大门,所有的茨冈人都钻窗洞,最后一个人头朝前钻出洞来,是比丹登格罗。
  所有的“门格”都曾经在马沙里面前发过誓:再也不走大门,只钻窗户。
  加科们就像他们来时一样,现在又呈扇形穿过抖动的青草,走向接纳他们的森林。白山羊又咩咩叫了一次。克特尔勒没有叫喊。波尔,它的羽毛没有飞舞。在森林草地的营营声重新响起之前,这里一片寂静。蝴蝶在上下飞舞。近似双翼飞机的丸花蜂和蜻蜓在祈祷,珍贵的苍蝇、马蜂和类似的流浪行乞者在祈祷。
  是谁使劲关上了儿童图画册?是谁使柠檬汁滴落到六月份家庭烘烤的烟雾上?是谁让牛奶变成甜羹一样?阿姆泽尔的皮肤和瓦尔特·马特恩的皮肤变得有毛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落下小冰雹?
  这就是那个小包裹,就是那个婴儿,就是那没有牙齿的孩子。小妹妹从死气沉沉的工厂里对着生气勃勃的草地叫喊。并非黑乎乎的窗洞,而是黑洞洞的大门把俾斯麦帽子吐到光天化日之下。那个沙勒、那个比姆泽尔、那个博迈埃尔和那个教师站在那儿。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抱着啼哭的包裹,站在太阳底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喊道:“比丹登格罗,比丹登格罗!”可是森林没有回音。当奇迹再一次出现时,无论是阿姆泽尔还是瓦尔特·马特恩——他们听到喊叫声便站起身来,循着喊叫声一步步地穿过窃窃私语的青草,走向工厂——无论是怀里抱着小包裹大声叫喊的参议教师布鲁尼斯,还是森林草地的画册世界,都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这个奇迹就是:仙鹤从南边,即波兰那边从容不迫地拍动着翅膀,掠过草地。有两只仙鹤郑重其事地飞了几个“8”字,先后落到搭在工厂龇牙咧嘴的烟囱上的那个略带黑色的、弄得乱糟糟的窝里。
  两只仙鹤发出笃笃的声音。戴着俾斯麦帽的教师的目光,学生们的目光,所有的目光,都在顺着烟囱往上爬。襁褓中的婴儿中断了啼哭。仙鹤,仙鹤。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块云母片麻岩。这是一块云母片麻岩,还是一块两色云母片麻岩呢?孩子应当玩这种片麻岩。仙鹤,仙鹤。瓦尔特·马特恩想把那个皮球送给这个小包裹,那个棒球走了好远的路程,一切都从那个球开始。仙鹤,仙鹤。可是,这个半岁的女孩已经有东西摆弄,有东西玩了。这东西就是安古斯特里,就是比丹登格罗的银戒指。
  就是现在,燕妮·布鲁尼斯还喜欢戴这只戒指。
  
  33最后的早班
  也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感觉不到世界在毁灭。布劳克塞尔又可以在井上写作了。二月四号这个日子只证实了一个优点:三部手稿全都按期完成。布劳克塞尔可以把年轻的哈里·利贝瑙的《情书》分类存放在他那捆《早班》上。他以后还要在《早班》和《情书》上面堆放演员的自白。如果后记值得写的话,布劳克塞尔就会写,因为他主管这座矿山和这个写作班子,他支付预支的薪俸,他决定完稿日期,他还要审读校样。
  当年轻的哈里·利贝瑙跑到我们这儿来,请求参加第二部书的写作班子时,情况怎么样?布劳克塞尔在对他进行考试。迄今为止,他已经写了,而且发表了抒情诗。他写的广播剧在所有的电台播放。他可以出示那些阿谀奉承的、令人鼓舞的评论。他的风格称得上是扣人心弦、清新和变化多端的。布劳克塞尔首先询问他有关但泽的情况:“年轻的朋友,在霍普芬与新莫特瓦河之间,把两者连接起来的那些巷子叫什么名字?”
  哈里·利贝瑙像背书似的说:“叫做旁观者巷、支撑巷、老鼠巷、火印巷、仙鹤巷、慕尼黑巷、犹太人巷、牛奶罐巷、弯道巷、钟楼巷和梯子巷。”
  “年轻人,”布劳克塞尔想知道,“请您给我们解释一下,轿子巷怎么会得到这个美妙的名称?”
  哈里·利贝瑙解释得有点烦琐。在十八世纪时,那个巷里放着一些上等贵族和夫人的轿子,也就是那个时代的出租车。坐上轿子,贵重的衣服不会受到损伤,就可以被人抬着,走过烂泥和瘟疫流行的地方。
  谁一九三六年在但泽警察局引进了意大利的现代化警用橡皮棍?对于布劳克塞尔这个问题,哈里·利贝瑙就像一个新兵那样,直言不讳地回答道:“这件事是警察局长弗里博埃斯办的!”可是我总感到不满足。“年轻的朋友,您会回忆起来的;但泽中央党的最后一任主席是谁?这位值得尊敬的人叫什么名字?”哈里·利贝瑙准备充分,就连布劳克塞尔都学到了一些新东西。“教会参议教师里夏德·施塔赫尼克神学博士在一九三三年被选为中央党主席和国会议员。一九三七年,在中央党被解散之后,他被关押了半年。一九四四年,把他关进了施图特霍夫集中营,没过多久,他又获准离开了集中营。施塔赫尼克博士一生都在研究死于蒙陶后升人天堂的多罗特娅敕封圣徒称号的诉讼。多罗特娅一三九二年在玛丽亚维尔德大教堂旁边被人安放在墙上。”
  我还想起了一连串棘手的问题。我想知道施特里斯巴赫河的流向,知道所有朗富尔巧克力厂的名字,知道耶施肯塔尔森林中埃尔布斯山的高度,结果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对于哪些著名演员开始在但泽市立剧院飞黄腾达这一问题,哈里·利贝瑙立即就提到了英年早逝的蕾娜特·米勒和观众喜爱的电影演员汉斯·泽恩克尔。这时,我坐在扶手椅上宣布,考试结束,已经通过。
  这样,我们经过三次工作会议后达成协议,用一个过渡把布劳克塞尔的《早班》和哈里·利贝瑙的《情书》联在一起。下面就是这个过渡。
  图拉·波克里弗克生于一九二七年六月十一日。
  图拉出生时,天气变幻无常,在多数情况下是阴天。后来,大有降雨之势。四周的微风摇曳着小锤公园里的栗子树。
  图拉出生时,帝国退职总理路德博士从柯尼斯堡来,在前往柏林的途中,在但泽—朗富尔机场降落。在柯尼斯堡,他在一次殖民会议上讲过话;在朗富尔,他在机场餐厅吃过点心。
  图拉出生时,但泽警察局的小型乐队由军乐队首席指挥恩斯特·施蒂贝里茨指挥,在措波特的疗养院里举办音乐会。
  图拉出生时,越洋飞行员林白登上“盂菲斯号”巡洋舰。
  图拉出生时,根据警察局该月十一日的报告,警察逮捕了十七个人。
  图拉出生时,但泽代表团前往日内瓦,参加设在那里的国际联盟大会第四十五届会议。
  图拉出生时,人们注意到外国在柏林交易所里购买人造丝和电力证券。这导致埃森石炭的行情上涨,涨了四点五个百分点;伊尔泽和施托尔贝格锌业涨了三个百分点。此外,一些有特殊价值的东西也涨了价。因此,人造丝涨了四个百分点,人造黄油涨了两个百分点。
  图拉出生时,在奥德翁剧院上映电影《极大的诈骗》,由哈里·皮尔同时扮演两个精彩的角色。
  图拉出生时,国社党但泽分部号召在陶工巷五至八号的圣约瑟夫大厦举行一次大型集会。来自莱茵河畔科隆地区的国社党员海因茨·哈克要作题为《手脑并用的德国工人,联合起来!》的讲演。在图拉出生当天,据说以“人民处于困境中!谁来拯救他们”为主题,在措波特疗养大楼的红色大厅里又举行了一次音乐会。一位名叫霍恩费尔德的国会议员签署了《在大众中露面》的号召信。
  图拉出生时,但泽银行的贴现率一成不变,仍然为五点五个百分点。但泽黑麦地产抵押债券给每担黑麦的开价为九古尔登六十芬尼。
  图拉出生时,《存在与时间》尚未面世,但是已经印好,已经发了出版预告。
  图拉出生时,齐特罗大夫在朗富尔还有自己的诊所,后来他就不得不逃往瑞典。
  图拉出生时,市政厅钟楼上的组钟正在奏音乐。敲打偶数的钟点时,奏的是《只有天上的上帝才光荣》,敲打奇数的钟点时,奏的是《所有的天使是天兵》。圣卡塔琳娜教堂的组钟每半小时响一次,奏的是《耶稣基督我主,转身面向我们吧》。
  图拉出生时,瑞典的“奥德沃尔德号”轮船从乌克瑟勒松德空载驶来,抵达这里。
  图拉出生时,丹麦的“索菲号”轮船载着木材从这里出发,驶向格里姆斯比。
  图拉出生时,在朗富尔的施特恩费尔德百货商店里,校纹平布童装值两古尔登五十芬尼,女孩的公主裙值两古尔登六十五芬尼,玩具小桶值八十五芬尼,喷壶值一古尔登二十五芬尼。上了漆、配有附件的铁皮鼓只卖一古尔登七十五芬尼。
  图拉出生时,正是星期六。
  图拉出生时,太阳在三点十一分升起。
  图拉出生时,太阳在八点十八分落山。
  图拉出生时,她的表兄哈里·利贝瑙刚有一个月零四天大。
  图拉出生时,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收养了一个半岁大的弃婴,这个弃婴刚长出乳牙。
  图拉出生时,她叔叔的看家犬哈拉斯有一岁零两个月大。


第二篇 情书
第01章
   亲爱的图拉表妹: 
  有人劝我,把你和你的名字放到开头,在一封信开始时,不拘礼节地称呼你,因为你处处都是素材,现在是,将来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对自己讲,只对自己讲,而且没法不对自己讲;要不然我就对你讲,讲我在自言自语?你的家庭——波克里弗克一家和达姆一家,来自科施奈德赖。
  亲爱的表妹:
  既然我写给你的每一句话都徒劳无益,既然我所有的话,即便是我对自己、我以顽强的意志对自己讲的话也都只是冲着你来的,那我们终究要平淡无奇地握手言和,给我的生计和消遣打下一个并不雄厚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我给你讲述。但是你并不倾听。这种称呼——好像我给你写了一百零一封信——将依旧如形式上的散步手杖,我早就想把它扔掉了。我要怀着满腔的怒火,把它扔进施特里斯巴赫河里,扔进海里,扔进股票池中。不过,这只四条腿的黑狗是训练有素的,它会把手杖给我送回来。
  亲爱的图拉:
  我母亲娘家姓波克里弗克,是你父亲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的姐妹。她像波克里弗克家的所有人一样,出生在科施奈德赖。五月十七日,当燕妮·布鲁尼斯半周岁时,我正常出生。十七年后,某位先生用两个指头把我轻轻一提,作为车载射手放进了一辆货真价实的坦克之中。在西里西亚中部,也就是在一个对我来说并不像霍伊尼采南部的科施奈德赖那样熟悉的地区,坦克进入阵地,因为要伪装,坦克便往后挪,挪到西里西亚玻璃吹制工堆满玻璃制品的一个木板棚里面。到那时为止,当我在不断地寻找一个同你即同图拉谐韵的词时,这辆正在进入阵地的坦克和那些嚓嚓直响的玻璃制品发挥作用了,使你的表兄哈里找到了不押韵的语言。从此以后,我就写简单的句子,现在仍然在写,因为布劳克塞尔先生劝我写一部小说,一部真正的、不押韵的小说。
  亲爱的图拉表妹:
  对于博登湖和那里的姑娘们,我一无所知;可是对于你和科施奈德赖,我却什么都了解。你在六月十一日出生。科施奈德赖位于北纬五十三点三分之一度,东经十七点零五度。你出生时体重为四磅三百克。有七个村子属于原来的科施奈德赖,它们是:弗兰肯哈根、佩茨廷、德意志—采克青、格兰瑙、利希特瑙、施朗根廷和奥斯特尔维克。你的两个哥哥西格斯蒙德和亚历山大也在科施奈德赖出生。图拉和她的弟弟康拉德则是在朗富尔登记注册。波克里弗克这一名字早在一七七二年前,在奥斯特尔维克的教区记事录里就可以找到。达姆一家,也就是你母亲一家,是在波兰分裂之后几年,先是在弗兰肯哈根,然后在施朗根廷,才有人提到。他们很可能是从普鲁士的波莫瑙迁来的。我倒是怀疑达姆一家来自大主教管辖的达梅劳,这尤其是因为达梅劳同奥布卡斯和格罗斯·齐尔克维茨一起,已经于一二七五年被送给了格涅兹诺的大主教。达梅劳当时名叫路易丝泽瓦·达姆布罗瓦,偶尔也叫杜布拉瓦,本来并不属于科施奈德赖。达姆一家子是外来移民。
  亲爱的表妹:
  你在埃尔森大街来到人世。我们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幢出租房子是我父亲——木工师傅利贝瑙的。斜对面,在所谓的股票房里,住着我后来的老师——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他收养了一个女孩。尽管在我们这个地区过去从来没有一个人叫燕妮,但是他却叫她燕妮。我们木工作坊大院里的黑色牧羊犬名叫哈拉斯。你受洗礼被取名为乌尔苏拉,但是从一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图拉。很可能这个名字源于科施内夫伊的水神图拉,他栖身于奥斯特尔维克湖,他的名字有各种不同的书写方法,计有:Duller,Tolle,Tullatsch,Thula,或者Dul,Tul,Thul。当波克里弗克一家还住在奥斯特尔维克时,他们作为租赁人住在湖边的莫斯布劳赫斯贝施,在通往霍伊尼采的公路旁。从十四世纪中叶直到一九二七年图拉诞生之日,奥斯特尔维克是这样书写的:Osti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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