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无悔-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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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洁咬住下嘴唇,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冲了下来。法警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只好向被告席上走去。我的心被白洁的模样搞乱了,她脸色苍白,消瘦了许多,憔悴得像我们分别18年后刚见面的样子。难道她真的患了癌症,把她的身体摧垮了?她的头发没有掉,说明她还没有进行化疗。这个傻丫头,有病就赶紧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定是律师告诉她的,她才从医院里跑来了。律师的嘴也不严,和她说什么今天开庭的事。也不能怪律师,想想看,我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她猛然知道我的下落,无论如何是要打听清楚的。知道我的下落就行了,干嘛还要跑来?法庭不是病人呆的地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审,心里不会好受的。明知道不好受就不要来了,躺在病床上为我祈祷不比在这里难受强?白洁,你快离开这里吧,回到医院去接受治疗,等有了结果,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在我走上被告席前,我扫了一眼听众席。这一眼让我差点瘫倒在被告席上,我看到了父母、姐姐,还有儿子!儿子今天本该参加高考,他怎么会来到法庭,看他父亲接受法律的审判?高考几乎是决定人一生命运的大考,无数年轻人的生命航船在此转向,从小学苦学到高中毕业,就是为了这几天考试,他怎么就放弃了呢?林姝说管儿子,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她不把儿子送进考场,却让儿子跑到这里来了。林姝没来,她也没必要来,我们之间已毫无关系了,但她不能放弃监管儿子的责任。我因为犯事了,无法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否则我会在炎炎烈日之下,像所有送孩子进考场的父亲一样,怀着焦虑的心情等待孩子从考场走出来。林姝知道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她应该担当起这个责任,她毕竟也是陈雨生的家长。高考关乎儿子一生命运,是天大的事,开不得半点玩笑。这个林姝,人家把你的钱扣押了,只是暂时的扣押,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你恨我也不能恨到这个份上,居然放儿子到这里来看他老爸受审,而不是在考场和命运一搏。
我的思维全乱了,神智似乎都不太清醒了。法官问了我几次名字,我才勉强回答了他。我不想再说一句话,一切问题有劳律师了。我希望庭审赶紧结束,在亲人的眼皮底下受审,真是一场残酷的刑罚。
我的良好愿望没有得到美华基金会的响应。他们请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作为原告律师。这位40来岁的美国人,用英语来阐述他们的诉讼请求。驻公司的首席代表约翰先生担任翻译,他不停咆哮着,把许多不实之词连同唾沫星子一起抛向了法官。他的流利中文和丰富的词汇,使他的听众接受起来毫无障碍。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从一开始就伙同廖紫兰等人策划了这起诈骗案,搞商业策划书,成立公司,招聘员工,开新闻发布会,甚至安排约翰去旅游,等等,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把美华基金会的风险投资骗到手,然后私吞。我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存有侥幸心理,以为把责任推到廖紫兰等人身上,我就可以躲过去。美华基金会坚决要求中国法律对我给予严惩,否则就在美国起诉我,把我引渡到美国接受美国法律的审判。
我的律师以少有的沉稳,针锋相对,一板一眼地驳斥了美华基金会的指控。他出据的证券公司的有关证明表明,我的钱的确是我自己的,和美华基金会没有任何关联。按照律师的说法,我也是受害者,法律应该严惩真正的罪犯。
美华基金会聘请的律师也是个高手,他抓住了我虚报公司注册资本的事,以证明我从开始就采取了欺诈手段。他以此推论开去,说我作为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连自己的政府都敢欺骗,更别说是在美国注册的商业合作伙伴了。
这家伙的指控让我出了一头冷汗,当初我们6个C只想着拉大旗作虎皮,没想到还有秋后算帐这一说。
我的律师毕竟久经沙场,他承认美方的指控有道理,但和他们所起诉的诈骗案是两个案子,不能混为一谈。
法官接受了我的律师的建议,让美方律师提供我参与诈骗的证据。他们所能提供的就是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上面的法人代表是我。
我的律师提交了廖紫兰开设私人帐户的银行证明。这张证明可以证明诈骗是廖紫兰一人所为,和我毫无关系。
约翰被搞蒙了,他冲着法官大叫:“如此说来,我们的200万美金就泡汤了?我们的损失谁来补偿?如果陈光不补偿,你们中国政府要给我们赔偿,因为是你们的政策造成的。”
法官制止了他:“约翰先生,请回到案子上,不要在这里攻击我国政府。”
“200万美金,不管是谁赔,都要赔偿我们。”约翰叫道。他不谈他的失职,只想把损失补回来。他想用他的表现给顶头上司留下尽职尽责的印象。
就在这时,白洁突然站起来说:“约翰先生,我代表陈光先生向美华基金会捐赠100万人民币,以补偿你们的部分损失。希望你们对陈光先生的指控能够实事求是。”
法庭内一阵骚动,法官敲了敲桌子,让法警把白洁手中的存折递上法庭。我扭头看白洁,发现她已经不再流泪了,脸上表情平静,看不出她内心有什么波澜。
一时间,我有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这钱是我给她治病的,她竟然1分钱没花,拿到这里捐献来了。这个白洁,美华基金会的损失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的救命钱,你怎么就轻易捐献了呢?这100万人民币对于他们的损失来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不会因此而发菩萨心肠,就此放过我的。
金子昂先生请求发言。得到法官允许后,他站了起来,说道:“尊敬的法官先生,我是美华基金会的主席金子昂。我是从中国出去的,在美国奋斗了20年,最近几年我经常回国,看到祖国的面貌不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有很多的感慨。我相信,在海外流浪多年的游子,回到祖国都会有和我同样的感受。北京寻根公司的这起诈骗案在美国新闻媒体上披露后,的确造成了恶劣影响,也引起我们的董事会的争论,但我可以在这里负责任地告诉各位,这件事不会动摇我们继续在中国大陆投资的决心和信心,因为我们在中国其他领域里的投资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我相信,中国的法律是公正的,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也期待着……”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起突发事件打断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突然从听众席上站起,半弯着腰,冲到金子昂先生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看报纸,又看看金子昂,开口说道:“是你,就是你,金子昂,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名法警冲了上去,抓住老太太就往外拽。听众席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嘈杂的声浪随之而起。
法官使劲敲桌子,吩咐道:“把这位老人带出法庭。”
“等等,法官先生,请等一等!”金子昂向法官请求道。
“等一下,”法官制止住法警,“金先生,您想说什么?”
“请先松开这位老人,我有话问她。”金子昂说。
法警松开了老太太。金子昂招呼老太太:“老人家,请过来说话。”
老太太没有走向金子昂,而是来到白洁面前,抓住白洁的胳膊,将她揪了起来。我看到白洁已经泪流满面了,她问道:“妈,这么多年您跑哪儿去了?”
“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妈要补偿你。”老太太说,“我去找你亲爹,找了十几年。昨天我捡到这份报纸,我看这人就像他。我告诉你,那个金子昂就是你的亲爹。”
老太太把手指向了金子昂。全场一片哗然。我吃惊得差点喊出来。这怎么可能,老太太失踪了十几年,竟然在法庭上找到了前夫。看她这身破旧的衣服,像是靠捡破烂为生的。十几年的找寻,十几年的风餐露宿,她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像磐石般的坚定执著,某个冬雪飘飞的寒夜肯定会夺走她的生命了。也许是她看到女儿的痛苦,复活了她善良的母性,她才发誓要把女儿的亲爹找回来。当她离开家,要去完成这项旷古未有的使命时,不知想过没有,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失去联系有几十年的人,犹如大海里捞针,除非奇迹出现。苍天眷顾了这个苦命的老太太,让她捡到刊登金子昂到庭消息的报纸,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女儿指认了亲生父亲。
“妈,您在说什么?这里是法庭,您不要瞎说。”白洁要带母亲离开。
“灵芝,真是你们母女俩吗?”金子昂已经走到她们身边,叫出了白洁母亲的名字。
“您真是我的父亲?”白洁充满狐疑地问。她不敢相信,这个风度翩翩的美籍华人,美华基金会主席,起诉她恋人的原告,会是她的父亲。可她又不能不信,如果他不是父亲的话,他不可能知道母亲的名字。
“洁儿,我真是你的父亲。”金子昂已是热泪盈眶了。
白洁的母亲忽然松开抓住白洁的手,急急忙忙地向外走去。金子昂赶紧去追,白洁紧随其后。约翰在后面大喊:“金先生,这案子怎么办?”
“撤诉!”金子昂回过头来,一挥手坚决地说。
美方的撤诉使我被当庭释放了。小李首先跑了过来,她激动地说:“陈总,祝贺您,我一直相信您是无罪的。”
“也谢谢你,帮我请了一个好律师。”我和律师握手,向他表示衷心的感谢。
“希望我们以后只作为朋友见面,不要在法庭上见面了。”律师笑着说。
“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
我的父母和姐姐过来了。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忧愁,刚刚经历的这场磨难,使他们从大悲到大喜,姐姐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我没看到雨生,他已经离开了法庭。
“雨生走了?”我问。
“真是的,雨生呢?”他们也没注意到雨生的离去。
“他今天应该参加高考,怎么没去?”我问。
“我也问了他,他一言不发。”姐姐说。
“陈先生,请过来办一下手续。”书记员过来叫我。
我从书记员那里领回了暂扣的几个存折,包括白洁的存折。
约翰走过来和我告别:“陈先生,你遇见了奇迹。希望我们以后别再合作,但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也要实事求是。”我和他握着手说。“白洁女士给你们的捐款,你是否还要?”
“上帝,饶恕我吧。”约翰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转身走了。这小子一下子变轻松了,边往外走,边吹起了口哨。
?
我回到我原来的家。雨生已先我一步回来了。他开门时见是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你站住!”我叫住了他。“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
“什么原因你清楚。”雨生倔强地回答道。
“我不清楚!”我有些愤怒了,“高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怎么就随随便便放弃了呢?”
“你在法院受审,我能考得下去吗?即使我去了,又能考好吗?”雨生钻进了牛角尖。
“我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爸爸!”他转过头来看我,这个小汉子已经泪流满面了。
儿子的眼泪使我心软了,再怎么责备也没有用了。父子连心,他放弃高考,心里的难受程度不一定比我小。好在还有明年,再复读1年,参加明年的高考可能会考得更好。
“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安下心来读书了,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吧。你答应我,明年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去参加考试,不许再放弃。”
“我当然不会放弃,但我此生绝不做买卖。”儿子擦去了眼泪。
“你当然不用做买卖,你是搞科研的料。”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给,这是你的存折。”
“真的没事了?”儿子接过存折。“我把它交给我妈保存,她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吝啬。”
“你妈在哪儿?”我问。我进屋有一会儿了,没见到林姝。
“她在精神病院。”儿子小声说。
“她真的疯了?”我脱口而出。我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好像不是真疯,医生说她受的刺激太大,神经有些不正常,估计能治好。”
“我去冲个澡,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她。”
把拘留所里的霉气洗掉后,我拉着雨生直奔安定医院。接待我们的医生说,林姝的病情不太稳定,精神病的症状是有,如坐在一个地方半天不说一句话,也不挪地方。但还没有最后确诊,目前只是服些镇静剂。
医生把我们带到林姝的病房,一进屋,雨生就叫道:“妈,我和我爸来看您来了。”
林姝穿着病人服装,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雨生的呼叫没有引起她的反应。
我走到林姝的旁边,把她的存折递到她眼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存折,立即站了起来:“他们还给我了?”
“还了,我没有事了,自由了。”
“我看看,少不少钱。”她一张张看着,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没错,钱没少。”
“我看你们给她办出院手续吧,她没病。”医生说。
“不,我要住在这儿,住在这儿他们就不会把我的钱拿走了。”林姝又坐下了。
“你放心,没有人再把你的钱拿走了。”我说。
“妈,我爸给我的钱您也先帮我存着吧。”雨生把自己的存折递给了林姝。
“好儿子!”林姝抱住儿子亲了一口,刚才的病态一扫而光,简直判若两人。
林姝换好衣服,精神焕发地跟我们回家了。进了屋,儿子去了自己的房间,林姝拉着我进了卧室。进了卧室,她把衣服都脱掉了,我以为她来了情绪,不禁有想往外逃的意思。白洁的情况我还不知道,我哪里有心思和前妻再上床呢?
林姝不是来情绪,她只是不避讳我而已。外面的天气热得不行,她这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是从安定医院带回来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来苏水味。
“你等我会儿,我去冲个澡,我还有话和你说。”林姝披着浴衣去了卫生间,把她换下的衣服也带出去了。
我感到有些疲惫,便斜靠在床上。房间里的布置没有改变,我和林姝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我像个第三者出现在我曾经住过的房间。照片上,年轻的林姝含着笑,用一双放光的眼睛看着我,像是让我猜她的笑意里隐藏着什么。我和她放光的眼睛对视着,忽然明白了她眼睛放光的原因,原来这双贼亮的眼睛是因为看到20年以后她变成了百万富翁,所以她才会笑。如果把男人比作鱼的话,她逮住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她吃了20年,终于吃肥了自己,只是差一点把自己吃疯了。如果说有钱就是幸福,她下半辈子不用为幸福发愁了,因为她的钱足够她幸福了。
林姝回来了,照样是不避讳我,除去浴衣,当着我面穿上她的“三点”。她的体形保持得不错,微微发福,还没有发到愚蠢的地步。
“你想说什么?”我问她。
“儿子还不知道我俩离婚的事,你说告不告诉他?”
“你说呢?”
“这个家你愿意回来住就回来住,但我不同意复婚。这次差点没把我吓死,这么多钱如果不还我,我真得疯了。”
“那就告诉他,高考还得1年,这1年我不常回来住,他肯定会怀疑的。”我相信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在法庭上接受他父亲受审判的考验,父母离婚的事情就不算什么了。
“那你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