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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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一声令下就开始械斗,没想到家伙刚刚操到手中,穆七月和齐飞白两个就一路呼啸地从山下跑上来。这么庄重的场面怎容儿戏?为了保证这场对决的历史地位,正邪两派不约而同为了保证开打时的庄重性而推迟了动手时间,打算等这两个看上去是平民的闯入者闹完了离开——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场面的人说:那时真的以为他们是平民,因为齐飞白追在后面跳起来骂和穆七月一边大笑往前跑一边从地上拣石头向后砸的样子和田间地头的老百姓无二,两个人甚至根本都没有使过一个指头的武林功夫。直到拣石头扔人的家伙蹿上了树不下来,正邪两派的头儿才意识到等待可能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那时候,正邪两派都想到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解决之道。 正派的头儿对手下说:去,轰走他们! 邪派的头儿对手下说:去,宰了他们! 派出去的两个手下几乎是同时被正骂得上火的齐飞白给踢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在《江湖轶闻录》上大意是这么写的:正邪两派不断派出更强的部下去或轰或宰这两个碍事的家伙,甚至最后试图联手采取群殴的办法解决这个困境,可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被树下的中年人随便一脚踢回来或被从树上跳下的年轻人随便一巴掌扇回来。那两个人似乎把对干的兴趣转到了比试谁能更麻利地干掉来打搅他们的碍事者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场恶趣味的比赛已经导致了一个恶劣结果——这一天的大多数本来准备用来对决的正邪两派精英都已未战先折,而这一结果直接导致了正邪两派策划并协商了数月的对决不得不延迟了两个月,并因为这对双方都意义重大的对决延迟又导致了等待期间若干重要事情的发生…… 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在齐飞白和穆七月的身上留下任何重要的痕迹,然而却轰动了江湖,从那以后,虽然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不关心世事,但江湖人却从此敬畏起这两个名字,十三年前齐怪叟在薛门濒危时挥臂而出,而江湖上的大侠们马上就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并做出重大的让步,不能不说是受到记忆中他们几乎都参加过的那场对决的阴影影响。 这样一位算是传奇人物的穆七月,居然会被粘粘乎乎迷迷糊糊的半大小子杜二宝所救? 杜二宝这下子想不出名都难了。 薛毅从《名人录》的记载和杜二宝自己的解释里,大致凑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那约摸是前年他上洪灾过后发瘟疫的地方找绯馆人之后不久的事了,薛毅记得那时遇到绯二姐,说是正要去捉个私自逃离疫区的小官儿,原来那时候找绯馆人的还不止是薛毅一人,穆七月的徒弟也正带着穆七月在这地面上找她。薛毅在疫区是很小心地对待吃喝一事,加上后来又不断服用绯二姐所送的药丸,所以虽然在那里待了数日,倒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穆七月没有这么幸运,似乎是饿得极的时候随便吃了什么东西,结果身中异毒。那时疫区的医士不少,江湖上也有名医去那里,于是穆七月便找了以前认识的江湖神医来看,没想到那神医认错了毒源,结果以毒攻毒倒把穆七月毒得更狠了。后来再找其他名医,人家一看穆七月快死的模样,别说是解不了原先的毒,就算是解得了也没把握解掉后来的毒,穆七月多大的名声啊?要是死在自己手里不是一世英名付东流?所以那些名医都推脱不治。穆七月原是一人在云游,看看自己不行了,赶紧把正巧在附近的徒弟招来交待后事,那位江湖人几乎都没听说过的徒弟赶来一瞧,懒得听他废话更懒得再找这个那个什么江湖神医,直接架着老爷子去找据说就在这片地盘上的世代专开医馆的绯门人。薛毅离开那片土地赶往京城的时候,似乎穆七月的徒弟也捉到了刚刚追上那个逃亡小官儿的绯二姐,但是令大家始料未及的是那小官儿之所以匆匆逃离并不仅仅是为了逃出疫区,一些因他而生的乱事儿接踵而来,把周围的人全卷了进去。绯二姐既暂不能脱身,又疑心穆七月不能再捱,便把随身带的绯葫芦做为信物交给徒弟的从人让他带穆七月就近去找杜二宝救命。原来二宝那时正在离家出走期间,跑到这里跟着绯馆人学医,二姐素知他在药草的研习上极有天分,自小便识得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若穆七月是吃错了东西中毒,交给他或可辨出毒源。也是该着杜二宝时来运转,被求救的人抓到后,居然真的几帖药下去救回穆七月命来。这事儿本来到此为止,那穆七月活过来以后越想越气,活蹦乱跳地寻回去找曾经拒诊过自己的几位江湖名医狠剋几笔对他见死不救的损失费来,他一活过来,那些神医哪敢得罪?又是赔礼又是说好话,一时间江湖哗然,杜二宝救人的事迹也就因此众所周知,他也就忽然成了有不少人向之求救的江湖神医。 大姐薛翠萍曾说,杜家世代黑道,到这代出个救死扶伤的杜二宝,也算是为祖宗积阴德吧。这话传到杜大宝那里,曾让大宝一度试图阻止二宝继续行医,可随着杜二宝的出诊费水涨船高,杜大宝慢慢也就网开一面,让兄弟去行善积德。 薛毅想: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这世上的好坏还真让杜家人都占尽了。 出京第二日,薛毅便找到了杜二宝信上所说去应诊的庄子,在庄口的路边讨茶喝,顺便打听可有医士在附近出诊,一问倒是马上就得了回应,人家笑着说前阵子倒是有个姓杜的医士来给刁老财的小妾治病,本事倒不错,把个眼见要烂掉的病腿给治好了,可是后来刁老财告到官里去,说这姓杜的摸了妾的腿是非礼,现在那神医被打了屁股,正被扣在刁老财家做长工呢!薛毅差点被茶噎死,好容易缓过气来问那官府怎如此乱判?人家笑道,那断案的官儿是刁家大儿媳的舅舅的拜把子兄弟的外甥,当然不会胳膊肘向外拐。薛毅沉思片刻,琢磨要解决这件事,走正途是行不通的。 当务之急,当然是先找到被“打了屁股做长工”的杜二宝。 刁老财家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节俭的味道,且不说家人的数量与这宅子相比少得可怜,也不说下人们的衣服看上去已经裁到不能再省布的地步,就是不情不愿拿出来待客的茶水,那颜色混浊的茶汤中陈年茶叶有几根都能数得清清楚楚。薛毅疑心就算这几根茶,还是刁老财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一狠心咬牙拿出来的,因为上门来讨人的薛少侠看上去十分体面,有可能会为他新拐进门的两个长工付赎身费。老财并不否认杜二宝和他的妹子就在家中做长工,并拿出来按了指印的两张卖身契,薛毅粗略看了一下这张在县衙大堂上签下的契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这是杜家兄妹为非礼的恶行做出的补偿。 薛毅看完了卖身契,没吭声。 刁老财仗着有官府的判令撑腰,很神气地说白纸黑字,要么交钱赎人,要么就得让杜家兄妹在刁家做三年长工。 没想到,听见刁老财的话,对面的年轻人点点头,心平气和地说:“既然有契为证,也只能这么办了。” 薛毅很好脾气地说,契约上的钱不是小数目,容他明天凑齐了送来,不过呢,先得让他见见杜二宝兄妹,要是给了钱你不能交两个活人回来,那就太不公平。 刁老财权衡了半天,最终没顶得住眼前肥肉的诱惑,于是令家人把周围死死看住防逃跑,然后叫杜二宝兄妹出来见人。 薛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看着杜二宝忍着屁股的疼直挺挺地牵着三宝从院子里被人押出来,兄妹俩都换上了刁家短得不能再短的长工衣服,蓬头垢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三宝一眼看见薛大哥,哇的一声哭出来,甩了二宝的手,扑过来抱着薛毅就哭,二宝艰难地走过来,眼圈也红了。 薛毅搂着三宝问二宝:“为什么要画押卖身?” 二宝很老实地回答:“他们打我。” “现在干什么活?” “喂马。” 薛毅对刁老财说:“既然我明天就送钱来,你就不要再让他们干活了。” 刁老财很不满的模样:“明天送钱来,那今天还有一天的活要干。” “大不了我拿钱买这一天的自由。”薛毅很有耐心地讨价还价。 “此话当真?”刁老财的眼光发亮。 薛毅点头,回头对杜二宝说:“你们暂且再忍一天,我明天来接你们。” 二宝从来不疑薛大哥的话,很乖的点头。 然而要让三宝放开紧抱住薛毅腰间的手可是难得多,她指望着薛大哥一来就带他们离开,根本不想再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多呆一天,二宝屁股疼使不上劲,拉她拉不开,薛毅只好拍着她的肩头好生地劝:“大哥一定来接你,明天不单不让你再受欺负了,还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二宝在一边听得直眨眼,薛毅又抬头对他说:“这话对你也有效。” 好容易从刁老财家脱身,薛毅一边靠着庄口的大柳树打量不远处县城的城墙,一边想:原本还觉得为了讨媳妇把二宝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卖掉有点卑鄙,可这个糊涂蛋啊!现在看来,头顶上没了杜大宝这把伞,说不准他还真得钟魁这样的舅哥来调教调教。薛毅摸着下巴想:我真是个善良的人……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薛毅摸到刁财主的床边时,差点踢倒被舍不得点蜡烛的老财放在床边反射月光照明的铜镜,不过总的说来一切顺利,薛少侠甚至没有惊动睡在刁老财身边的小妾就把他从被子里抠出来扛出庄去。 刁老财的晕睡穴被解开后,睁开眼睛,险些又晕过去——他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塞住,身子被绑住,然后被麻绳高高地倒吊在空中,麻绳的另一端,系在县城城墙的城垛上。 除了舞枪弄棍,常常被大姐抓去帮手应付薛门生意的薛毅其实也挺会拨算盘,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另一个城垛上拨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算盘,和颜悦色地帮刁老财算着帐。 后来发生的一切至少从场面上来看心平气和,总之生意谈得很顺利,刁老财第二天一大早从床上起来,就令人把杜二宝兄妹请到堂上,很大度的不但将神医兄妹的卖身契还给他们,并且还送了一大笔友情费用,数目是在当初请神医来时说的报酬上再加对打烂神医屁股那十棒的友情补偿。钱帐两清之后,刁老财亲自毕恭毕敬地把杜家兄妹交给来接人的薛少侠,然后送出庄外。 三宝问薛大哥:“好玩的地方在哪里?” 薛毅说:“在京里。” “是什么地方?” “可能……是你未来二嫂的家。” 二宝问:“什么二嫂?” 薛毅说:“我把你卖了,你介不介意?” 二宝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说:“不介意,反正卖错了你会来救我。” 薛毅听了回答半晌看天长叹一声:“唉……” 如果不是杜二宝不得不趴在租来的大车上,原本这趟出京寻人只需两三天便可完成,但既然有了行动不便的人,回到京中已是离开后的第四天傍晚。二宝这模样带上门去给未来的四舅哥审看肯定拿不出手,于是薛毅便在城南的福来客栈安顿兄妹俩住下,写封信托人送到定远侯府,请四爷来见。 几乎可以预见钟魁将会受到一点打击,区别不过是小打击还是大打击,若是在四爷的地头上,他要翻脸反悔很容易,可是在自个儿的地头上,比较好控制局面。 钟魁果然迫不及待地赶来,乍一见他下巴往地上掉的模样,薛毅就知道,他果然没猜错,在此之前,钟魁完全不知道杜二宝的具体情况。 可是,既然是你钟老四逼我带人来的,就得自己承担后果,反正十七岁的神医招进门,二小姐你肯定是没指望拿来配了,反正你家还有两个小妹妹不是? 薛毅装做没看到钟魁发直的眼神,很郑重地向他介绍二宝:“二宝虽然年轻,可是从小师承名医,造诣非浅,前年救活了一位被很多名医拒诊的人,一诊成名,现在也算是江湖上著名的‘神医’了。”他开心地看到钟魁虽然被震得有点魂不守舍,还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的意思,毕竟“神医”这个头衔实在是诱人。 “你的意思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跟二宝说过,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他说吧。二宝的意思是,如果钟家可以为他妹子的将来负责的话,他不介意做个上门女婿。”薛毅说 “喂喂喂!”钟魁一伸胳臂把他拖到一边,小声问,“你说了要他做我家女婿?” “你找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为什么我有逼人卖身为奴的感觉?”钟魁小声嘀咕,眼珠子乱转。 薛毅笑道:“二宝这性格,若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也是个做牛马的下场,卖到你家为奴,说不定还好些。”他收了笑容,很正经地说:“你最好快些定下来倒底要不要抓他做妹夫,二宝是个实心眼的人,若是愿意做你家女婿,就会对这事很上心。我答应过他故去的父亲和很多朋友要照顾好他,你若不要,我们快刀斩乱麻,别拖长了时间伤他自尊。” 讨媳妇虽然是主要目的,可若结果不是一举两得,薛毅还没有狠心到真把杜二宝硬卖出去。 强买强卖,有违侠少做人的准则。 钟魁放开薛毅,回过头来认真打量杜二宝。 “相貌和性格都没什么可挑的,我觉得还不错。”钟魁摸着下巴得出结论,“至于‘老蔫’的问题嘛,二宝,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妹夫,又不急的话,咱们可以慢慢来调教。” 薛毅忽然觉得,钟四这个人虽然总是算计他人,但还是很讨人喜欢。 至少,他不是个仅靠粗略印象去衡量妹夫人选的肤浅之人。 自己虽然没有推卸过照顾二宝的责任,可是多少有点感觉吃力,现在,可以稍放松一些。 这一晚的见面虽说开始的时候有些冷场,到了后半截子,薛毅仔细观察,觉得钟魁对杜二宝的兴趣是越来越浓,言语间也颇多好感,似乎认准这小神医虽是块还没完全琢成的玉,胚子却极好,有抓回来细细打磨的价值。唯一令四爷担心的,就是杜家那吓死人的黑道老大背景…… “你肯定这不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四爷十分不放心地问薛毅。 “不能肯定。”薛毅坦承回答,“不过大宝也许哪天会上岸,到时候就不是大问题了。” “你确定他会上岸么?” “……就看他打算挺到哪一天了。” 分手的时候,行动不便的二宝带着三宝送客到楼口,薛毅送客到街上。 “我的事呢?”排除了外人,完成了约定,薛毅直奔目标而去。 “不是我为难你,不过再等等吧。”钟魁抓抓脑袋,“你走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今天大哥从外面给钟瑾带了个女客来,似乎住在她那里,钟瑾若有何动作,她定然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安排你们见面的话,被外人发现总不太好,不如等两天,等客人走了,我再与二妹商量见面的事如何?” 这个理由很正当,薛毅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觉得气短胸闷。钟魁有所察觉,十分抱歉,但临走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夜深了,薛毅站在人影寥寥的街头好一阵子才垂头丧气地回客栈中去,他在房中背着手踱着步转了几圈,然后又在灯下展开怀中的绘卷看了一阵。 夜更深,二宝和三宝的房间吹了灯,客栈里静悄悄。 薛毅收起绘卷,打开行囊,拿出夜行衣换上,吹熄灯,跳出窗去。 钟魁这个人,心眼太多,对他的话,实在不敢相信,乔荆江已经被他严管严教得服服帖帖,毫无疑问他早就开始把下个管教的目标转到自己身上,若不摸清他的底细,那么迟早也会落得跟他家大姑爷一样的下场。 这是被逼的,薛毅对自己说,我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无礼,只是要弄清这是不是他整我的借口……就一眼,确定钟二小姐是不是有客人就走。 月黑黑,风轻轻,薛少侠悄悄地来到定远侯府的墙下。侧门是一定不能走的,虽然看上去看门的钟成大爷只是个独臂的爱打盹的老头,可薛毅敢打赌从侧门溜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