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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当代-2006年第4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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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响沿着河边疾走,目光是焦急的,而心是忧伤的。他只想问个清楚,没别的意思;难道,他真的错了? 

我的激情故事
李 铁
  李铁男,1962年生,曾在某发电厂工作多年,现在辽宁锦州市文联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了大量中短篇小说,有中篇小说被列入2003年和2005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中国最新作品排行榜。获得过第11届《小说月报》百花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和《青年文学》创作奖、辽宁优秀青年作家奖等。 
   
  故事主讲人简介:郝福良,男,1949年生,1976年入章锦发电厂做检修工…… 
   
  一 
   
  这辈子最令我自豪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我娶了当年全厂最漂亮的姑娘王惠杰为妻,另一件容我后面再讲。我的长相的确不算出众,170厘米的身高,一张东北人常见的国字脸,一双不算小却不是双眼皮的眼睛。王惠杰说我是一个走在人流里很难扎人眼球的人,我听了就嘿嘿一笑说,想扎人眼球还不容易,你使劲我一个嘴巴,在我腮帮儿印上五个鲜艳的红指头,还愁街上没人看我吗?王惠杰说那样不好吧,别人还以为你偷了谁家的媳妇才挨打的呢!我理所当然地笑了一阵,然后说,其实我头上也有扎人眼球的地方,只是你没仔细找,没发现罢了。王惠杰就用双手搬过我的脑袋,像挑西瓜一样看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不同凡响之处。我说你挺大的眼睛怎么没有眼仁呀?你往这里看。王惠杰瞪大眼睛,果然像发现了新生事物一样惊呼了一声,说你的耳朵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呀?我问大不大,她说大,我问耳垂厚不厚,她说厚。我就得意地说,算命先生说我长的是一对福耳,必定是有福气的,说不定将来我真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你别不信,有福气和没福气就是不一样,我的福气应该说首先是艳福,能娶到王惠杰,说明我的艳福不浅。王惠杰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个扎人眼球的姑娘,漂亮姑娘有的她一样也不缺,比如苗条的身材,宽阔的脸庞,一双流盼的秀目。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的审美和现在是有差别的,现在的美女几乎个个都是窄窄的瓜子脸,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以大脸盘为美的,说哪个姑娘漂亮,就说瞧人家姑娘长的,脸盘子和眼睛都那么大,真是要多俊有多俊! 
  我和王惠杰是自由恋爱,这说明我年轻的时候是有两下子的,能把王惠杰勾到手,没两下子是不行的。王惠杰比我晚入厂一年,她在厂院里袅袅娜娜那么一走,就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原本平静的一潭水即刻就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年轻的男职工都瞪大一双眼睛,那眼光就像猎狗看见了雪地上跑过来的一只肥硕野兔似的,都在穷追不舍。用眼睛追是一回事,用行动追又是一回事,用眼睛追需要的只是本能,用行动追则需要的是勇敢。全厂那么多男青年,真正有这份勇敢的其实也就那么三四位,我就是这三四位中的佼佼者。 
  我的攻势是在一次义务劳动的时候展开的,也就是说,是一次次的义务劳动拉近了我和王惠杰之间的距离。以劳动为媒,也非常符合那个时代的精神。让我多讲几句义务劳动吧,我国的义务劳动开始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劳动光荣,不要报酬的劳动就更光荣了,没有人不想光荣,就没有谁不愿意参加义务劳动。我参加义务劳动的时候正值文革刚结束,也刚刚是恢复这种光荣传统,所以参加者十分的踊跃。这种义务劳动都是有组织的,组织者大都是各个单位的党团组织,时间大都选在周末下班以后或者星期日的上午。干活虽然不可能不累,可大家都是从心里往外地想干活,再累的活就都不觉得累了。那时候的年轻人不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都要谈钱,那时候谈钱还不光荣,谈奉献才是光荣的。当然奉献不是挂在嘴上,挂在嘴上最多的还是一些荤素搭配的笑话,有笑话听,大家的情绪就饱满,气氛也就像现在的年轻人进舞厅,轻松愉快,还带那么一点点刺激。 
  开玩笑讲笑话是我的特长,我的攻势就藏在大大小小的笑话里,或者说我把攻势成功地糅在玩笑中了,这种攻势顺其自然,也就很容易让人接受。王惠杰不和我在一个分厂,我是检修分厂,她是化学分厂,要不是义务劳动,我们很难有经常聚在一起的机会,是义务劳动给我们提供了方便。这种全厂性的义务劳动往往会打破分厂的界线,大家混在一起,像大兵团作战一样,无论打扫卫生还是搞基建,都显得排山倒海,十分的有气势。我很擅长在人多的时候讲笑话,这听的人越多我发挥的就越好,而义务劳动正好为我提供了一展才华的机会。我讲笑话的时候总是有意识地靠近王惠杰,尽量让自己的笑话不但能逗笑大多数听众,更重要的是能逗笑王惠杰。我有一个长讲不衰的经典笑话,今天你也听一听看能不能笑出来。说一个男工和一个女工在一起用扳子紧一个法兰盘,男工登高紧上面的螺丝,女工半蹲紧下面的螺丝。干这种活双方要紧密配合才行,上面紧几扣,下面也得紧几扣,否则这盘子就得翘起来。这个男工在上面紧了一阵后发现下面没有跟上,就发起脾气,说我在上面用这么大劲你在下面怎么不用劲呀?女工没好气地说,你是男的,你当然要用劲了。男工不服气地说,女的怎么了,女的就可以不用劲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女工说我知道这是两个人的事,可两个人也得分个主次吧,谁叫你在上边呢!我要在上边肯定比你用的劲还大……我每次讲这个笑话都能引起一阵哄笑。我十分注意王惠杰的表情,王惠杰虽然绷着脸,尽量做出一付不同流合污的架势,但从她的嘴边和眼角,我还是毫不费力地看到了一种开心的迹象。这种迹象对我很重要,它至少对我的进攻起到了一种鼓励作用。 
  我的进攻就要开始了,王惠杰去搬一块石头,由于石头过大,第一次用力没有搬起来,我见状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下子从王惠杰手里抢过这块石头,一用力就将它搬了起来。王惠杰说我不用你帮,我说我是男的,我不用力谁用力。王惠杰情不自禁地嗔骂了一句,德性!对我来说,这应该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骂,打是亲骂是爱,骂都骂了,我难道还不备受鼓舞吗?我把石头扔进垃圾车,踅回来时看见风把王惠杰的短发吹得张牙舞爪,很像一团燃烧的火炬。这火炬照亮了我的眼睛,使我更加坚定地走向了她。我对她说,我开的玩笑是不太雅,可那都是给那些老爷们儿听的,如果跟你讲,我当然会讲雅一点的段子。 
  王惠杰说谁稀罕听。 
  我看得出王惠杰说这种话不过是一种故作矜持,所以我不用担心地讲下去,我说我们分厂的许师傅你知道不?王惠杰脱口说道,许师傅谁不知道,八级工,是咱厂的技术权威嘛!我说别看他是技术权威,在家可是个怕老婆的主儿。王惠杰说不对吧,他如果真的怕老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桃色新闻呢? 
  生活作风问题容我以后找个特别的时间和你探讨,今天我还是跟你讲他怕老婆的事。我一本正经地说,有一次他和一个工友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酒馆喝酒,喝到两个人都觉得脑袋大了的时候,他的这位工友担心地说,听说嫂子厉害得很,你在外面喝多了酒她是不让你进家的。许师傅摇头晃脑地说,我每次喝多了酒回家,都先在门外脱光了衣服,她一开门我就把衣服扔进屋去,她看我一丝不挂,立即就会把我拽进去了。第二天上班,这个工友凑过来问他昨晚的情况,你猜许师傅说什么?他说我走到门口还没敲门呢门就开了,我赶紧把衣服扔进去,然后就顺利地进了门,可门关上后说话的不是我老婆而是另一个女人,她说请注意现在关门,下一站是东方红广场。 
  我看见王惠杰迟愣片刻,然后嘎地一声像一只欢快的鸭子那样笑了起来,那份故作的矜持被惊得无影无踪。 
  一来二去,我和王惠杰就混熟了,但混得再熟,也难混到谈婚论嫁的程度。王惠杰毕竟是个扎人眼的姑娘,其他的勇敢者怎么能甘心落在我的后头呢?有一次义务劳动结束,我本想送王惠杰回家,可是我到车棚取了自行车去追王惠杰的时候,竟然看见另一辆自行车已经停在了她的身边。车上跳下来的小伙子叫李贵斌,是和我同一批入厂的中专生,由于我们俩的文字能力都不错,曾一起被借调到厂宣传科写过一个月的材料。这李贵斌可是个扎人眼球的小伙子,他身材比我高,眼睛比我有神,一对刮得青须须的腮帮使他显得英气十足。他的文笔不比我差,口才也不比我差,我除了会讲一些杂七杂八的笑话外,正经话说得并不出众。见李贵斌和王惠杰套近乎,我就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在心里说,这回碰上劲敌了,这可不是轻易就能战胜的主儿,要想战胜他,不出奇兵是不行的。心里这么想着,眼睛里的李贵斌已经迈腿上了自行车,王惠杰紧跑几步,竟然一屁股坐上了车的后架。这辆车在我的眼球里碾轧了很长时间才褪色一样慢慢地消失。 
  还是讲我的奇兵吧,我的奇兵依然出在一次义务劳动中,那绝对是个激情时刻。义务劳动是厂团委组织的,一大堆团员青年集中在化学分厂的污水处理池边清理一块草地。草地的草虽然是杂草,但绿油油的一大片还是很讨人喜欢,我喜欢看草的绿色,嫩嫩的有点像看漂亮女人白皙的脖子,我也非常喜欢闻草的味道,那种味道扑在脸上,就像漂亮女人的气息扑在脸上一样,会令我的身上产生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要除掉这些杂草,我心里是不情愿的,可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锄,我也就没理由不充当刽子手了。有一个化学分厂的老师傅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他在不经意间踩了我的脚,可他并没有理会我,他一定以为踩上的是草丛中的一堆狗屎之类的东西,我咧了一下嘴刚想有所表示,但发现他是去找王惠杰时,我就把涌到嗓眼儿的愠怒吞了回去。我看见他将一把精致的卡尺交给了王惠杰,然后就离开了。我的眼睛在他的身后眨了几下,一个主意就诞生了。 
  因为王惠杰要继续锄草,所以她就将那把卡尺放在了污水处理池边的水泥台上。那天的天气不错,阳光亮得不能再亮,风也小得不能再小,况且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大家的情绪好,干起活来就都很投入。一股浓郁的草香从被斩断的草茎淌出的浆汁中散发出来,营造出一种与劳动场面格格不入的微醺氛围。打破这种氛围的是我响亮的喊声,我一边喊一边冲着王惠杰奔去,我说你的卡尺掉污水池里了。王惠杰抬起头来一看,果然水泥台上光秃秃的,不见了那把光可鉴人的卡尺。王惠杰脱口而出,说怪了,又没人碰着,这天又没有一丝风,它怎么会掉下去呢?我说我好像看见有一只猫从水池那边蹿了过去,王惠杰没有理我,顾自跑到水池边,池里水平如镜,根本不像有东西掉下去的样子。池水又是污水,颜色是咖啡色,也根本看不见卡尺的影子。我看见王惠杰脸憋得通红,眼睛里都有了泪水,卡尺丢了一不好向师傅交代,二国家财产受损失,这也不能算是小事情。王惠杰抓住身边一个姑娘的胳膊,一迭声说我可怎么办。那个姑娘说这污水池里的水都是化学污水,里面有盐酸和硫酸也说不定,人是不可能下去捞的。我看见已经有泪水从王惠杰的眼眶里掉了出来。污水池边探出一圈脑袋,这如果不是化学污水池而是其它的什么水池,一定会有勇敢的小伙子跳下去的,能为漂亮姑娘做贡献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此时他们只能望池兴叹。 
  我真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替王惠杰擦一把泪水,但是我知道此时我还不能这样做,我此时要做的是如何出我的奇兵。我不慌不忙地脱掉外衣,把裤腿挽得高高的,然后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从水池的一角滑了下去,被我溅起的水花足有两米来高,吓得好多人都用胳膊遮住了脸。但我却全然不顾,污水溅在我的脸上我都不擦一下,我猫下腰,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水池里摸来摸去。水深齐腰,我猫腰的时候胸脯也浸进了水里,等我摸出那把卡尺时,整个人几乎都被污水浸泡过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拽上来,叫我赶紧去浴池洗个澡。我一溜小跑去了浴池,等洗完澡出来时发现王惠杰捧着一套干干净净的工作服正在外面等着我。 
  王惠杰说你怎么这样傻呀,你不知道化学污水会腐蚀人的皮肤吗? 
  我说我当然知道化学污水是有害的,可我更知道你丢了卡尺会难过,这有害和难过一比较,孰轻孰重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我看见王惠杰的眼泪又一次从眼眶里掉下来,全然不顾旁边有很多人在看我们。她声音一点也不低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我想说我喜欢你,可嘎巴嘎巴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天我就是穿着王惠杰的工作服回家的,这身工作服已经被洗得泛出了白碴儿,穿在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肥皂味,既好闻又让人觉得清爽。那个时代穿工作服上街是一种时尚,劳动布质地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又休闲又时髦。美是和时代分不开的,在七十年代的大街上你穿着一件超短裙走,怎么看怎么会让人觉得别扭,哪还会给人以美感呢? 
  我是和王惠杰一起回家的,这一天王惠杰没有和李贵斌一起走,她说她是有意和我一起走的,她有话和我说。我心里热乎乎的,我推着自行车,手心里的汗水把车把都弄湿了。 
  王惠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是什么意思。 
  我说知道就好。 
  王惠杰突然话头一转,说也有别人对我这么好,你让我怎么办? 
  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我说那个人是不是李贵斌? 
  王惠杰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能让你怎么办,我叫你不理李贵斌,你能听我的吗? 
  王惠杰说,我现在真的很矛盾,如果有人给我出个好主意,我当然愿意听了。 
  主意我有一个,好不好我说不准,但从你的角度看,它也许是个好主意。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用民间规则,不管我和李贵斌谁输了,保准都会输得心服口服。 
   
  二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是官家定的,是官家的规则,家规是自己定的,自然就是民间规则了。我所说的民间规则显然不是什么家规,而是通行于章锦发电厂工人之间的一些规则。比如赌酒、较力、比手艺等等都属于这个范畴,如果遇到厂规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没商量,用民间规则来解决没有哪个人会不服气的。 
  用民间规则来解决因搞对象而引起的纠纷也不是没有的事,这有点像西方人的决斗,是件很刺激也很残忍的事情。我和李贵斌的问题最终就是用民间规则解决的,有那么一段时间,王惠杰对我们俩谁都不理,李贵斌也是没有办法才勉强同意我的这个建议。我们选定的项目是较力,这较力可不是蒙古草原的摔跤,流行于章锦发电厂的较力是文明方式的较力,并带有显著的重工业基地的特点,这种较力就是抡锤打螺丝。锤是十八磅重的那种开山大锤,螺丝则是足有人头般大小的那种大螺丝。用大锤把这种大螺丝套在扳子上打得不能再紧了,然后再用大锤把它松开,谁打的锤数少谁自然就是赢家。这种民间规则的使用通常会吸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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