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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第16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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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菜的时候,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李刚把眼镜放在桌上,靠着椅背,微微地闭上了眼。看得出他想打个盹。酒吧的客人不多,所以很静,音乐听得很清楚,也很暧昧,是那种节奏很慢的拉丁风格的爵士乐。
  一会儿,招待端来了啤酒和空心粉。我们真的是饿了,对待这数量其实并不多,而又顺滑柔软的空心粉,我们不够有风度,简直是狼吞虎咽。很快,桌上只剩了两个漂亮的绿色小瓶子,还有不时升起的袅袅轻烟。烟雾在桌子上方的灯罩中聚集,然后漫漫向下扩散,渐渐地包围了整个房间。我和李刚一时沉醉在尼古丁和焦油的刺激中不能自拔,悠闲地听着音乐,等待寿命缩短。
  “李刚怎么样?我们来玩牌吧!”看着桌子收拾整齐,感觉也恢复了体力与精神,我有点急不可待。“好啊,你等一下。”说着李刚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先是左面的,然后是右面的。接着李刚又站了起来,在裤子的两个口袋里掏了又掏。他的眉毛也皱得越来越紧,在第二个这样的循环结束之后,李刚抬起头对我说:“那副牌有可能是落在你家里了。我记得,我拿出来后好像没把它收起来,应该就在你的茶几上。”李刚重新坐了下来,然后接着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下次再说。”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惊呆了。
  “不行,我们好不容易买到《命运交叉的城堡》,怎么能不玩牌呢,我一定得回去把它拿来。李刚,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我很不甘心,也顾不得李刚再说些什么,快跑着出了酒吧。出门时,我还不小心把门口一张桌子上的杯子碰倒了,可我没功夫抬起杯子,并道歉了。好在桌旁的客人真是位绅士,非常宽容,也很有风度。他看出了我的焦急,没有在意,更没有生气。
  出租车在我的指挥下,一辆一辆呼啸而过,飞奔在刚刚进入夜幕的街上。我冲进家门的速度也和这不相上下,那只有在我平时回家,急于使用家里的马桶时才会出现。一进门我就在茶几上看到了它。你瞧,它就在那,正心满意足地看着我,嘲笑着我。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攥在手中,就像攥着一条狡猾的泥鳅。
  在回酒吧的车上,我仍旧保持着激动的心情,不停地催促着司机,我想让他充分了解我此时此刻焦急的心情。我手里紧紧地握着塔罗牌,生怕它再次遗失。我还时不时地看看它,以确认它还在我的手中。此时,似乎触觉已经不足以让我相信,而要靠视觉的帮忙。车很快开回到了酒吧门口,酒吧的霓虹灯依旧闪烁不停,发出一股又一股的诱惑。
  我跑进了酒吧,里面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气氛。柔和的音乐让我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一切还真的算是顺利了,我很高兴。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我找到我们的那张桌子。可让我不知所措的是李刚的酒瓶已经空了,那本蓝色封面的《命运交叉的城堡》正安静地躺在桌上,但李刚却不知去向。“他去上厕所了。”很快这个想法毫无阻挡地在我脑中闪过。上大学的时候,李刚就是出了名的酒漏,因此每次聚会,他的离席次数总是最多的。
  昏黄的灯光下,我点了一只烟,坐了下来。等一会吧,李刚可能马上就出来。我拿起那本崭新的《命运交叉的城堡》,端详了一会儿。我把书翻开,翻到扉页。发现李刚已经在扉页上重新为我写了赠言。他的字还是那么漂亮。除了和上次一样,他祝我一帆风顺之外,他还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因为有了这些激动人心的话,我顿时觉得,现在的这本书虽然是新买的,但他和原来的那本一样有意义,一样记录了我和李刚记忆中美好愉快的时光,还有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而且还增加了这次离奇的相遇。生活总是这样公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发现手中快要抽完的已经是第五根烟了。而且,这本《命运交叉的城堡》已经被我翻到三分之一多了。可是李刚还没有回来。我把书轻轻地放回到桌子上,熄灭了烟,起身走到吧台旁,对着站在里面的招待说:“你知道我的朋友去哪了吗?就是坐在那边桌子的那位。”我顺便指了一下我们的桌子。招待朝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告诉我说,我的朋友曾经问过他洗手间在哪。之后的事情,招待说他也不清楚。“您也可以自己去看看他还在不在里面,就在那边。”说着,招待向一个角落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来到洗手间的门口,随即推门进去。我觉得除非是他藏在某一块瓷砖的后面而让我发现不了,否则我不会在里面找不到他。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不在这儿。我离开了洗手间,那个年轻的招待在看见我沮丧的表情之后,也只好冲我耸了耸肩。
  我回到我们的桌子旁边,李刚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一定是去买烟了。”我这样想着,李刚在大学时养成了一个只抽一种牌子香烟的习惯,而这种牌子的烟又不是非常容易买到。我刚才留意了一下吧台,发现这里没有这个牌子的香烟。同时,我还发现我们的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十几个烟头,从中我体会到,李刚在等我回来的过程中的焦急。还有一点就是他的烟抽完了。“嗯,是去买烟了。”我自言自语着。
  然而,时间的推移让我逐渐怀疑起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理由。我的想象力很丰富,而且这时它还在继续丰富着,像一个超速分裂繁殖的细胞。念头一个一个在我的脑中升起,然而一个又一个被我推翻。酒吧的音乐也配合着我的思绪,变换着节奏,我的脑子中,各种各样的想法连续播放着,有点像精心剪辑过的电影闪回,或许更像是MTV,但它们无一例外地在最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我拼命地抽着烟,烟草的刺激可能会帮助我的思考。酒吧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我惊喜地抬起头,可那不是李刚。事实证明李刚没有去买烟,当然也没有喝多,没有被漂亮女人勾引,没有碰到老朋友,也没有在酒吧其他地方聊天,那他在哪呢?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李刚也没有在桌上留下任何能启发我的东西。音乐,灯光,时而传来的玻璃碰撞的声音包围着我。头上那低矮的灯罩像个金箍一样紧紧地套在我的头上,我想不出李刚此时应该身在何处。大脑开始阵阵发痛,灯光发出的暧昧让我恶心。《命运交叉的城堡》老老实实地待着,塔罗牌也不再顽皮的像刚才故意躲起来,可李刚没有出现。窗口的胖子已经歪歪斜斜地走了。接着,门口坐着的那一桌人走了,然后是说着情话的那两个甜蜜的年轻人,还有一边走一边继续吹着牛的好友们,其他客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酒吧里的音乐越来越清晰,亮着的灯越来越少,光线越来越昏暗,可李刚还是没有出现。我感到一点恐怖的气氛,但我没有继续让我的想象力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任意发展下去,而是及时地制止了。突然敲响的老座钟让我几乎绝望了。
  我低着头,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苦苦思索着李刚的去向。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个年轻的招待走到了我身旁,微笑地对我说:“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就要打烊了,我想您的朋友也许先回去了。”这时我终于停止了一切猜想,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把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接着站起身。“我想再用一下洗手间,好吗?”“当然没问题。”我此时此刻还在想,他会不会在洗手间突然出现?我来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我还靠想象模仿了李刚进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可结果什么启示也没有得到。一切尝试都失败了。
  最后我不得不走出了酒吧,酒吧的灯也在我踏出门的一刻全部熄灭了。我彻底地绝望了。我没有等到我的朋友,没有等到他的归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我感到无比的寂寞和失落。一只手拿着还留有他字迹的《命运交叉的城堡》,另一只手拿着塔罗牌,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走到路口,深夜,红绿灯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一闪的柔和的黄色的光。偶尔有汽车驶过身旁,带起被雨水打落的树叶,在我脚边盘旋,然后回到原地,安静地躺下。大街的两旁的霓虹灯大多已经熄了,而有限闪烁着的也因为稀少的行人而显得更加冷清。天空没有星星,黑黢黢的。雨后的寒气让我打了好几个冷战。我裹紧上衣继续走着。雨后的空气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使我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好几次,我都隐约觉得,远处有人在向我招手,是李刚?不是。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寒冷,我的苦笑僵硬而毫无生气。
  在到家门口的一刹那,我还曾幻想着李刚正在那里抽着烟,踱来踱去,等待着我的归来。但最终,这只是我的一个幻想。家门口什么都没有,只有终年服务的两个大垃圾桶。我回到了家。躺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命运交叉的城堡》和那副塔罗牌。我很想从这里面看出李刚的踪迹,得到大师的什么暗示,哪怕是一点线索也好,但努力是徒劳的。我也试图照着说明书,用塔罗牌算出李刚的去处,但我的智商无法猜测牌面上的内容。我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像当年一样,他再一次失踪了。而我,现在有了写着他的漂亮的字的《命运交叉的城堡》,还有他送我的塔罗牌,但我却找不到他了。和他一起玩牌的愿望从此又变得虚无飘渺了。
  接下来的一切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生活恢复了原来的状况,和原来一样。不过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在一个平常的休息日,我的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突然来到,而又意外地不知所踪罢了。这难道算什么波澜吗?但就在我几乎不再经常想起那天的奇特事件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李刚的一个电话。又是在星期天的早上,在我睡眼惺忪的时候。李刚说他那天并没有喝多,但在他上了厕所后,他再也没回到原来的那张桌子,而是来到了大街上。
  李刚说他到了酒吧门口就是想透口气。酒吧的氛围虽然十分安逸,但当时对他来说却是十分压抑的。因为,李刚和我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那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我可以想象他在我迟迟不归的时候,利用酒精和烟草所尽力作出的各种各样的想象。当然就像我曾经给你们描述过的,我所经历的一样。所以,他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各种奇异的想象,压抑的心情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了。
  
  李刚站在路边,抽着烟。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从他身边行色匆匆地走了过去。李刚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和慌张。那个人在离开李刚的眼神之后,突然撒腿跑了起来。这时,李刚隐约听见后面不远的地方有声音在喊:“抓小偷!”李刚把手里的烟头一扔,毫不犹豫地就向前追去。
  就在李刚离这个可疑的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突然间消失了。李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追了上去。他跑到那人消失的地点,发现这是一条弄堂的入口,整个弄堂都在整修,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住户,里面一片漆黑。但借着微弱的灯光,那个黑影却还是依稀可见的。李刚跟了上去,在黑暗中他紧紧追赶着前面的黑影。
  但是最后对弄堂构造的陌生成了这场“巷战”决定胜负的关键。当然再加上那长年的烟草生活影响到的健康,李刚渐渐离那个黑影远了。他只好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当他重新呼吸均匀的时候,李刚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前面的黑影不知去向,而身后其他追逐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寂静无声的弄堂里陷入了迷茫。李刚只好硬着头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穿行,时而转弯,时而走到死路,时而意外又回到原地。摸索了一阵子之后,他意外地发现前方不同寻常的光亮。李刚满怀希望地走出阴暗的弄堂,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更加失望。这是一片如此陌生的地方。虽然一样的灯火通明,一样的车水马龙,但李刚完全不认识这是哪里,周围的建筑没有一点点熟悉的痕迹,他只好重新返回黑暗,希望找到来时的路,但这对李刚来说是怎么可能呢?
  这都是李刚在电话里为我描述的情景。但由于他出色的叙述能力,这一定添加了不少作料。甚至我还有点怀疑这是他自己的杜撰。李刚还和我说,他问过几个过路人,怎样才能找到“命运交叉的城堡”酒吧,但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李刚觉得很奇怪,同时也有了新的看法,“我们也许是过多地提到《命运交叉的城堡》,这使我们产生了错觉。也许,那家酒吧根本就不叫什么‘命运交叉的城堡’。”李刚还对我说,我们失散后,他也曾试图依靠记忆中的关键词找到我家的所在。但是,结果是他反而迷路得更厉害了。他那时没有我的地址、电话,以及一切关于能找到我的线索,这样的情况下,显然找到我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最后他放弃了,就像那天我的放弃一样。他在电话中也表示了他的无奈和无比的遗憾。他说即使以后不能相见,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不能阻挡我们的友谊。我听了这话非常激动,并对此表示了赞同。这件事情实际上也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后来,在某一个我记不清的星期天的早上,我终于可以安然地睡着,不再被任何东西打扰。我做了一个梦,明媚的阳光从我那厚实的窗帘缝隙中射进屋子,大部分洒落在我的方桌上,照耀着桌上的那本蓝色封面的硬皮书。对,就是那本《命运交叉的城堡》。书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阳光还照在一张张被翻起的塔罗牌上,鲜艳的颜色和着阳光使每一个图案都格外的醒目。坐在桌边的人就是李刚,他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玩着塔罗牌,阳光照在他的手上,也照到了他那亲切的脸上。他的眼睛注视着一张张被翻起的牌上,随着图案的变化,他的眼神时而凝重,时而炯炯放光。他在用它们讲述他的故事,我们不可相见时他的故事,他在远方时的离奇经历。《命运交叉的城堡》,我找到了你;塔罗牌,我找到了你;李刚,我可爱的朋友,我也找到了你。我们终于可以一起玩塔罗牌,一起读《命运交叉的城堡》了。但是,这时我疑惑的注视着我的梦,那里面似乎少了一个人。是啊,是少了。生活总是公平的。
  
  杜欣,1980年出生于上海,现为上海交通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1999年开始小说创作。在《当代小说》等刊发表小说若干。
  


一条可能的路
■  张 生
  有很多作家都是在大学里开始写作的,或者说,有很多作家都是大学里培养出来的。尽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并且,我们还一度试图想改变这一事实,但结果却并不理想。我的意思倒不是说作家都必须由大学培养,就像天才永远存在一样,特例也只是证明常规的合理性。有沈从文当然是好的,但也得有徐志摩、曹禺和废名。我提到这几个人只是此刻在电脑前“顺手”想起的,没有其他的意思。比如,我就不喜欢废名的小说,但我知道,他并不会因我不喜欢就减色。这就够了。一个时代的作家就和一个时代的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样,不可能只有一种,更不可能只有一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义,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世界,就是这样。
  所以,当我看到杜欣的小说时,我更多的想到的也正是这一点,由于偶然的原因,杜欣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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