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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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我看到杜欣的小说时,我更多的想到的也正是这一点,由于偶然的原因,杜欣刚好成了我的学生。我在上海交大人文学院文化管理系——现在终于改成中文系了——已执教十年,杜欣是我所教过学生中惟一一个爱好文学并一直在写小说的人。前年他又考上了我们系的研究生,我们的交往也就更多了,因为我不仅给研究生上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课,还上一门名为“小说原理”的课,而这门课只有杜欣一个人选,因此我也就偷了个懒,有空的时候就和他在寝室里或在交大校园里一边散步一边聊聊天,没空的时候就索性不上了。现在想想,即使在有限的几次聊天中,我们也并未谈多少次小说,这未尝不是好事,因为我们已经成了朋友,而朋友可谈的东西自然比小说这个话题要多得多。
像许多在大学里开始学习写作的人一样,杜欣对小说的形式和技术格外迷恋,从他的作品里,也可很明显地看出博尔赫斯的影子。这并不奇怪,一个人初学写作,总有一两个作家会成为自己的范本,而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博尔赫斯出神入化的叙事能力和高超的编辑故事的水平,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当然,这也与杜欣本人的爱好与兴趣有关,而爱好和兴趣是没有理由的,事实上,也是不需要理由来解释的。
既然说到了博尔赫斯,我想扯远一点。这些年来,我常不知不觉地在一些文章里回忆往事,我的朋友海力洪因此多次说我已经老了,因为如果年轻的话,是不会这样不停地怀旧的,对过去喋喋不休意味着一种“老年心态”的出现,虽然我们并不算老,我明白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我们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时代了。他说的对。
当年,我也曾像杜欣一样痴迷于博尔赫斯,也曾模仿他的作品写作,直到去年,还想模仿他的作品写一篇小说,可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做了。用海力洪的话来说,我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该写写自己的东西了。因为我们再跟着别人写下去,无论写多久,也还是不可能变成别人,因为我们只能变成自己。
谁让我们只是自己呢?
我们应该真实地回忆过去所听过的东西,所看过的东西,所想到的东西,比如,我是听流行歌曲长大的,没听过交响乐,是的,直到今天我还听不懂,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等。等等。
我想说的是,杜欣显然已经踏上了一条可能的道路,但现在只是开始而已,我不敢说我已经走过了他即将要走的路,只是想提醒他一句,这条路还很长,而且,希望他能比我更早也更快地写出自己的东西。这句话可能是个矛盾的说法,实际上,他所写的都是自己的东西。
是的,在这篇文章里,我并没有对杜欣的这篇《和你一起玩牌》作出只言片语的评价,因为我觉得并不需要,相信凡是读过这篇小说的人,一定都能感受到它的作者过人的天赋和才能,还有成熟,这是我当年所不具备的。
同时,我还愿意再啰嗦一句。当年我在华中师大中文系读书时,常想向《长江文艺》投稿,可惜,当时胆子很小,一直未能鼓足勇气把自己的习作寄给《长江文艺》。要是当时也像现在一样,有“新小说平台”这个栏目,我也许会有幸成为《长江文艺》的作者。这个栏目对年轻人的成长来说,显然太重要了,她不仅使向读者集中推荐新的小说形式成为一种可能,而且为已成名的作家在小说的探索和创新上提供了一个空间,为一批崭露头角、可以给予期待的青年作家提供了一个舞台。很有可能,将来会有很多作家怀念这个栏目,因为正是这个栏目,使他们在写作的道路上走了下去,并使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
高局长的手段
■ 闵凡利
由善县纪委牵头,县检察院、反贪局、审计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合检查组今天上午对善县文化进行了突击检查。检查组织检查了一上午,就查出了很多方面的很多问题。特别是财务上,非常严重。为此,前任文化局王局长被纪委开了“小灶”,请进去了。
这是高天生局长来文化局上任不到十天就遇上的事。检查组前脚刚走,高天生局长后脚就召开了局全体人员会议。这次会议高局长开得义愤填膺。高局长说:“你们谁写的举报信,你们都比我清楚。别以为做得隐秘,我不知道。我其实什么都清清楚楚的。咱们局事多,财务混乱,这个不假,我这不来到后就推行一套新的财务办法吗?虽然在表决时大家没有通过,但咱现在不是已经着手在做了吗?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文化局内部的事,为什么要向上举报呢?这只能说明个别人别有用心。”
高局长说:“我和前任王局长在乡镇搭班子时就是好伙家。我们也拍过桌子,也骂过娘,可我们是工作上的矛盾,私下里我们还是好朋友。我这次来文化局,来接王局长的班,可有人就故意趁这个空,使出这等卑劣的手段,来制造我和王局长的矛盾,其人之险恶,其心之歹毒。”
高局长继续说:“别觉得把举报信用电脑打印的就不知笔迹了,我很清楚,写这封信的人就在咱们这些人中间。”说到这儿,高局长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这封信上还列举了很多,很多都是属于领导层知道的东西,一般的工作人员是无法知道的,这说明什么,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说白了。”说到这儿,高局长叹了一声,说:“我真为咱们局的中层干部担心啊!”说完,高局长用眼角扫了一下会场里的人,特别那几个副局长,时间停留的稍长一些。那几个副局长心里有鬼似的,不敢迎接高局长的目光。
回到办公室,高局长回味着刚才在会上的言行,很满意。因为他把他想表达和传达的东西都让局里的人知道了,他也明白,很多人要坐不住了。好戏就要开场了。
果然,分管业务的巴副局长来了。巴副局长先汇报了业务上的事,接着讨好地说:“高局长,你明白咱们文化局里的事为什么这么难办了吗?就是有这些小人在里面搅和呢!我虽然和王局长有矛盾,开会的时候我们也拍过桌子,在一块喝酒也掀过桌子,但我是有话说在当面,决不会使这些下三烂的手法的!”
高局长很耐心的听,等巴副局长什么都说完了,才说:“我在没来文化局之前,就知道你巴局长人品正,性格直,我相信你,这信不是你写的!”
巴副局长听了高局长的话说:“谢谢高局长的信任!”然后就如释重负的走了。
接着进门的是分管行政的鹿副局长,鹿副局长有眼色,进门后看到高局长桌上的茶杯里的水少了,就忙给续上。然后毕恭毕敬地坐到高局长的对面说:“高局长,你推行的那套财务制度我是赞成的,为什么在表决的时候我投反对票呢?说实在的,那是洪副局长的事。洪副局长说了,他要我们都不要赞成。哎,我当时是信他的话,现在想来,真不该啊!还有这举报信,奶奶的,谁这么缺德啊!”
高局长不说话,光喝茶,光听。等鹿副局长说完了,高局长说:“我在没来文化局之前,就知道你鹿局长人品正,性格直,我相信你,这信不是你写的!”
鹿副局长听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接着又进来的是分管文化市场管理的许副局长。许副局长开门见山地说:“高局长,你来到这推行的那一套财务管理制度,我不赞同。现在不赞同。以后还是不赞同。关键是,这套制度有领导集权、专制的嫌疑。只要是不站在局的整体立场上考虑问题的做法,我是都不会同意的。举报信的事,不是我写的,我还没有下作到那个地步!”
高局长听后说:“我在没来文化局之前,就知道你许局长人品正,性格直,我相信你,这信不是你写的!”
许副局长走了,接着又进来了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各科室的科长……所来之人,无非都是来向高局长汇报工作的,顺便再表白:举报信不是我写的云云。
等人都来过之后,高局长就在心里笑了两声,哼。哼。都说文化局里的人道道多,会曲里拐弯,我这一招不光把我的死对头王局长送了进去,还对全局人的底摸了个遍。曲里拐弯,你们谁能比得过我?下一步干什么?对了,明天再开会表决通过我的新财务制度。
不用开会高局长就知道:明天一定将会是全票通过!
雪
■ 谢志强
苏雪要去雪山。临行前,他约了女友和张子影小聚。点了一个大盘子鸡,还有烤羊肉串,一瓶高度烈酒。苏雪作东。苏雪说去一趟出生地。他带了画板。女友好奇,说要同行。苏雪说你吃不消,你看我带回来的画,等于去了。
张子影开了一爿小照相店。他替苏雪和女友拍了张合影。女友不沾酒,可是,那天,还是助了兴,苏雪一直陪伴着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她那样子,像是永别。苏雪抚着她的手,说:来去不过一个礼拜,我会给你写信呀。
那天,女友醉了。她醒来,已是第二天的半上午。苏雪已经上路。这是深秋。她甚至说:趁这个短暂的时间,多写信,苏雪回来,信配画,出一本集子。
可是,一个礼拜过去,竟无苏雪的音讯。她心思重重,遥望着雪山。阳光照耀天山,雪峰含着羞红。一个月后,县城降了第一场雪。白雪衬得她的白晰的脸颊特别美丽。绿色的邮筒在照相馆街对面。张子影时常看见她走近邮筒,放进一封希望。
后来,又下了一场大雪。那是一场罕见的大雪。整个县城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时不时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树上的雪像一个顽皮的小孩溜下树那样。街上堆起了雪人。电台传来雪山那条道发生数起雪崩的消息。我不得不说明,我就是张子影。我和苏雪是挚友。可是,我和她的女友堆了个雪人。我得帮助她度过失望的日子。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雪融化了,道路畅通了。我和她举行了婚礼。苏雪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他背着画夹,兴匆匆的样子。
她没理睬他。我却怔楞了。那一瞬间,我在苏雪的眼里看到了火星。
婚后,我去找他几趟,他的屋子锁着,窗口丢着酒瓶,还有淡淡的酒气。入夏,我在街上碰见他。
我说:苏雪,还是谈谈。
他径自走,我跟着他。听得见两种脚步声。我的心在跳。他不让我坐。
他说有什么好谈的呢。
我说:我并不是请你原谅,我和她。
他丢出一叠信。一个冬天的信,足有三十封,都按邮戳日期排序,整整一叠,热烈到失望,像是一条欢腾的河流封了冻。最后是诀别。平常,我仅仅看到的是她的表情举止,而她的信里,仿佛冰雪融化的春天,语流的终点又是冻结。
他说:大雪封山,没有见过的大雪,我的信同样邮不出,我以为发出了,那么大的雪,封住了一切。
我说:我以为你看见了雪,忘掉了一切,你流露过,你要回到那里……你说起雪,她都嫉妒。
他懊恼地说:那是另一回事。
我说:我可能对你还了解得不深。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好吧,不谈这些,看来,我还是回雪山,你别在她面前提今天的事,你要好好待她,她其实很脆弱。
他带走了她的信,离开了小县城。这下子,该我遥望雪山了,他在雪山里,只不过像一朵雪花,或一株树苗。只不过,他融入了屹立着的天山雪峰之中。他的身影和雪山重叠了。我多渺小。
跪斟
■ 彭建兵
孙乡长正要启程去县里参加农村税费配套改革会,突然接到弟弟从老庄打来的电话:“哥,妈不行了……”弟弟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了这句话后没有下言。孙乡长握听筒的手颤了一下,急切地追问:“妈到底怎么啦?!”听筒里说:“早晨吃饭时还好好的。丢下饭碗后她说头痛,话没说罢就歪倒在椅子旁,人事不省。现在手脚都冰凉了……”接下去听到的就是弟弟的哽咽声。孙乡长推断,母亲血压高,多半是犯了脑溢血,肯定没治了。他顿时眼圈发热,鼻子发酸,喉咙发硬,慌慌地说:“你先料理,我马上往回赶!”
孙乡长放下电话就径直去找乡书记,报告母故的恶噩,商请书记去县里参会,自己赶回老庄为母亲奔丧。又再三恳求书记对此事保密,避免惊动他人。书记很诚恳地说:“县里的会很重要,不去一把手不妥,我就去开会,不能为你分忧。那就让人大主任带两个乡干部去帮忙料理吧!”
吉普车在搓衣扳似的乡道上摇摇晃晃地行进。孙乡长坐前排,妻子坐后排。他神色凝重地平视前方,一声不吭。母亲的音容笑貌一直在脑前浮现。让他感到揪心和难过的是作为长子他在母亲面前没尽到孝心。老人家一直跟着弟弟住在老家农村,他很少直接照顾过她的生活。本来早该回趟老家,可前段时间工作异常繁忙,税费配套改革正处在节骨眼上,乡直机构要撤并,人员要精减分流,挪不开身,差不多三个月没回去看母亲了。正打算县里开罢会后回去一趟,偏在这时母亲却撒手人世,这让他的心像石磙碾过般难受……
孙乡长到家后并没有表现过度的悲伤。他缓缓走到母亲的遗体旁,默默地站着。稍倾,他将盖在母亲身上的被子挪了挪,然后走出里屋,轻声对弟弟和前来帮忙的几个亲友说:“我们来商量一下吧。”几个人默默地跟着孙乡长来到另一间屋子,商议着料丧的一些安排。
孙乡长知道,按老家风俗,料丧必请三个人:看墓地的阴阳先生、总管接待安排的支客和负责抬棺的杠子头儿。村支书自告奋勇当支客。这个差也非他莫属。因为要安排搭棚、洗菜、作饭、摆席和响器、发烟之类的具体事,他指挥得比较得手。阴阳先生方圆几十里只此一人,弟弟已把他请来了。只是接请杠子头儿有个讲究,必须由长子登门礼请。村里的杠子头儿是麻叔。孙乡长来到麻叔门前,站在屋外叫:“麻叔!”他只能站在屋外,因为按村里的规矩,身负重孝的人两周内是不能随便进入他人屋内的。麻叔应声而出,答话道:“是孙乡长啊。”孙乡长说:“我妈走了,劳请您帮忙啊。”麻叔爽快地说:“人死大家丧嘛,我马上去张罗!你放心就是了,不会误事。”
锣鼓响器一敲打,乡邻们闻声赶来。大伙儿照着支书的指派,有的挑水,有的洗菜,有的做饭。打杂的打杂,跑腿的跑腿,纷纷忙碌开来。麻叔的人马也很快到场,一部分去撅墓井,一部分去准备杠杆和纤绳,一部分为死者洗澡穿衣进棺。
夜晚十二时开过更宴。场院内密密麻麻摆了十几席,劝酒声、吃菜声、找人的叫声此起彼扬,场面十分闹杂。上第十道菜后,孝子开始斟洒。孝子三天最小,必须跪在每个客人面前斟洒。顺着支客的引领,孙乡长开斟的第一席是人大主任那一桌,因为他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宾。孙乡长双手端着铜酒壶,向在席的人鞠了一躬说:“感谢大家帮忙,我给你们敬杯酒!”说着膝盖向下弯屈,做出欲跪的架式。人大主任连忙扶住孙乡长,连声说:“免礼,免礼!”自己赶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孙乡长就鼻子一歪,抱歉似地又鞠了一躬,没有下跪。同席的其他人也都按这个模式自饮了一杯。
第二席是有杠子头在场的抬丧承重席,也是一个重点席。孙乡长目睹麻叔坐的那个位子,眼前由然浮现前年冬天的一幕。前年冬天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