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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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过以后，乔怀志又一一问了代表们的基本情况，得知大家是民主人士时说：“人民选大家当代表，大家一定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和意志，积极参政议政，投好神圣一票”代表们点头称是。
　　当乔怀志来到另一个房间时，几位代表正在议论刚刚结束的党员大会。乔怀志说：“看样子你们几个都是党员代表？”大家点点头。
　　“既然是党内同志，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听听你们对今天会议的看法。”乔怀志问。代表们看看刘建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
　　“怎么？你们还要看你们代表团长的脸色行事吗？”乔怀志盯着刘建业说：“腾龙桥代表团是个大团，代表多影响大，特别是你刘镇长，社会活动能量也很大，在乡镇长中有一定的号召力，一定要与县委保持一致。有人说《致全县人大代表的一封信》是从腾龙桥发出去的，我根本不相信，我甚至认为这是谣言。因为你刘建业还很年轻，前途无量啊！”乔怀志的话单刀直入，锋芒毕露。
　　刘建业知道乔怀志这是想敲山震虎，便接过话头：“现在传言很多，但白的描不黑，黑的说不白，人们怀疑归怀疑，但怀疑终究不是事实。”刘建业说着瞟了一眼黄逸飞，见黄逸飞一脸沉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在为他暗示什么，便继续说道：“不过，请乔书记放心，如果你让我自由选择的话，我肯定要选自己认为合适的人。但，县委打招呼以后，我刘建业也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我们腾龙桥代表团一定会和县委保持—致的。”刘建业的话既没有否认乔怀志那番话的意思，也没有顶撞的意思，很能够让乔怀志下台阶。
　　乔怀志脸上露出一些笑意，用手亲切地拍拍刘建业的肩膀：“很好！县委充分相信你。也充分相信我们的人民代表。”在心中却狠狠地说了一句：跟我斗还嫌嫩了点。
　　从腾龙桥代表团出来，黄逸飞说：“明天上午召开第三次主席团会议，我得到秘书处去看一下，其它代表团我就不去了。”说着就要离去。
　　这时，乔怀志问：“辜有为那里谈得怎么样？”
　　“噢！忘了跟你汇报啦！约的今天晚上谈。”黄逸飞答道。
　　“哦！把工作做细点，有为是个有能力也很识大体的人，只可惜县长这个职位容不得两个人哪！我相信你们跟他把话说透，他是不会跟你们出难题的。”乔怀志说。
　　“行，那我就先走一步。”黄逸飞说着就向宾馆大门口走去。
　　见黄逸飞离去，乔怀志对郑立言说：“现在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洞若观火，密切注视新动向，你可得多留点心。”郑立言点点头。
　　天上，几颗稀疏的星星和一轮清冷的弯月，给夜空增加一些明亮，时而又钻进云层，让夜空变得暗淡。不断变幻的风云，让人们不知道明天的天气究竟是好还是坏。
　　
　　6
　　
　　人代会期间，县里主要领导最担心的，是怕油化总厂的下岗工人闹事。那样的话，会上会下将会形成一种腹背受击的局面。
　　根据县委领导的指示精神，辜有为从人代会上散会后，连夜紧急约见了县粮食局长孟雨农和经贸办主任何春望。
　　“今天晚上请二位领导到我们信访办来，主要是商量一下油化总厂的事。县里人代会和政协会都已开幕，县委领导非常担心会议期间，那些还没有找好出路的工人去闹事。”辜有为边给二位倒茶边说。
　　“应该说不会的。”孟雨农接过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何以见得？”辜有为问。
　　“因为工人们提出的一些问题，我们都给基本落实，再加上你们信访办的工作也做得比较到位，你不说，油化总厂这帮‘刺头’对你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哩！”孟雨农说。“有理服得君王道呗！工人们还是很讲道理的。”辜有为笑笑。
　　“我听说他们把乔书记逼在办公室半天没让挪窝，连撒尿都不让出来，还是你解的围哩！”何春望插话道。
　　“我们就是做这个工作！哪象你何大主任今天上海招商，明天北京引资，尽抓大事，我们就是你们的‘消防队’、领导们的‘马前卒’，我们的责任就是让你们专心致志谋发展。”
　　辜有为淡淡地说。
　　“我们很感谢你，真的，从内心里感谢你。”孟雨农有些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得啦！光卖涎水料子，你拿什么感谢我？”辜有为笑问。
　　“今天晚上我请客，到五味斋去吃大排档怎么样？”孟雨农说。
　　何春望连忙附和道；“行，我作陪。”
　　正当三人说笑间，信访办工作员苏虹从楼下跑上来对辜有为说：“辜主任，县委郑书记和人大黄主任刚才打来电话，说九点半钟到我们信访办，让你在办公室等着。”
　　“知道了，我和孟局长、何主任正在商量事，完了，我就下来。”
　　苏虹应声离去。
　　孟雨农见苏虹离去，便对辜有为说：“今天我可是真心请客啊！”
　　“心意领了，领导们夜访我办，也不知是何事，再说也却之不恭嘛！”辜有为苦笑着说。
　　“哎！我听说人代会上，很多代表团都联名推荐你做县长候选人呐！郑书记和黄主任该不是为此事而来吧！”何春望一副神秘的样子。
　　孟雨农连忙接上话头：“真要让辜主任当县长的话，那确是全县人民的福音呐！西岭真的需要你这样的实干家干上几任才有希望。”
　　辜有为拍拍孟雨农的肩膀：“感谢二位的厚爱，我生来就是当差的命，不是当官的料。
　　再说，我这人你们是知道的，向来无意做官，何况人家魏秘书长是有来头的，我不会跟人家争高低的。”
　　“问题不是你争不争，而是西岭人民要你争呗！”何春望说。
　　“那我若放弃呢？”辜有为问。
　　“《选举法》有规定，代表硬要选你的话，你放弃也是无效的。”何春望说。
　　这时，孟雨农接过话头：“按我了解的情况，代表们对你的呼声很高，你当选的可能性很大。”
　　“依二位高见，眼下我该怎么办才好？”辜有为又问。
　　“依我之见，当仁不让。你这个官既不是跑的又不是要的，是人民代表选的，受之无愧，何让之理！‘乔老爷’（西岭的老百姓都这样称呼乔怀志）昨天在党员大会上的讲话，代表们都反感极了。”孟雨农毫不隐讳地说。
　　何春望摆摆手：“我的看法不同，我觉得官场之事得讲韬略，以目前的形势看，你不作出让步是不行的。那样，这个人代会就开不下去了。你若让步，声明放弃参选，以你的高风亮节，不仅可以进一步赢得参会代表的人心，也可以让那些官老爷们放松警惕。事情的结局可能更圆满些。”
　　听了二位的话，辜有为沉吟片刻，说：“算啦！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谈正事吧？”
　　“不就是油化总厂的事吗？”孟雨农问。
　　“对，还有一、两百入待安置，他们的基本生活费还就人平发了五百元，不安置，保不住工人们不闹事。”
　　“我们正在抓紧筹钱，估计两、三天内可以全部到位。”
　　“不行，必须明天到位。”
　　“那恐怕有困难。”
　　“有困难也得想办法，因为人代会期间，弄不好他们往会上一跑，我们都得挨板子。另外，人家会说我这个信访办主任是个不讲信义的人，今后就很难取信于民了。”
　　“那我们想想办法，明天就明天吧！”孟雨农似有些难色。
　　“口说无凭，你们二位得跟我立个字据。”辜有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就拟好的责任状，孟、何二人看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打趣道：“我们这是在以实际行动支持‘未来县长’的工作啊！”
　　“别开玩笑，这就叫‘守土有责’，我先代表那些下岗工人谢谢你们啦！这些钱又要聊补多少人家的无米之炊呵！”辜有为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
　　孟雨农和何春望深受感动地说；“你放心，我们一定按要求落实好。”
　　辜有为抓住他们的手紧紧握着：“这就好，这就好。”
　　
　　7
　　
　　对于西岭县的人代会，东川市委是很重视的，因为要进行换届选举，所以，派出了两位观察员。一位是东川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李长虹，一位是人大法工委主任赵准。
　　两位观察员到达西岭后，乔怀志就人代会有关情况，特别是关于选举问题，向他们作了详细汇报。听了汇报以后，李长虹觉得有些不踏实，问乔怀志；“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乔怀志笑笑：“我们的工作还是做得比较到位的，应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很难说，代表们在酝酿县长候选人的时候，除了政党提名以外，又联名提出了一个人选，这就是提名信访办主任辜有为为县长候选人。问题出现后，我们及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一是紧急召开了人大代表中的党员大会，强调全体党员必须个人服从组织，不得参与联名提名候选人。已经参与的，必须立即退出。二是做了辜有为的工作，让他主动放弃参选。这个辜有为很识大体，不仅答应放弃参选，还给代表们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公开信，我们已将这封信印发全体代表。不过，昨天我看到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上面载有一位著名教授的文章，他在谈到民主与法制建设时说，重点是要进一步推进政治体制改革。他提出一是要缩小省区范围，增加省份，同时取消省与县、市之间的中间层次，建立《宪法》规定的三级政府。二是要逐步实现县乡两级的直选。这些观点，对于民主意识日渐强烈的西岭人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因此，这次选举究竟是什么结局，我心里还真没底。”
　　“那怎么办？”李长虹看看乔怀志，又看看赵准。
　　“我有个建议。”乔怀志说。
　　李长虹问：“什么建议？”
　　“我建议市委组织部立即将魏天明同志的任职通知发布出来。”“魏天明任西岭县县委副书记的通知不是已经发了吗？”李长虹问。
　　“光发党内任职不行，还要任命行政职务。”乔怀志说。
　　“原来不是已经说清楚，鉴于西岭县人代会正在开会期间，行政职务任命，你们县人大就暂不要发了嘛！”
　　乔怀志摇摆手；“发与不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发了任代县长的通知，代表们就会认为，魏天明任县长是上级组织决定的，是铁板上钉钉，选魏天明就是跟市委和县委保持一致。不发的话，代表们就不能形成这样的印象，如果有人在旁边一煽动，说不定就不投他的票。”
　　李长虹笑笑：“你这还是一种思维定式。”
　　“你不要说这是思维定式，这叫思想引导。中国人还就习惯于这种思想引导哩！”乔怀志说。
　　听了乔怀志的话，李长虹略一思忖，说：“我跟江部长联系一下再说吧！”说着便站起来踱到屋外去，用手机跟市委组织部江部长打电话。
　　见李长虹出去打电话，乔怀志便与赵准聊了一会儿天，当然说的都是关于人代会选举的话题。赵准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到东川市人大已经工作了上十个年头了，比较熟悉东川的情况，他很直率地对乔怀志说：“强行要代表们撤销提名是不对的。再说，如果代表们坚持要选辜有为的话，辜有为是不能够推辞的，那封公开信也是无效的。”
　　乔怀志说：“不是强行的，是通过协商以后，代表们自动撤销的。”
　　“那你在党员大会上说，你们是双重身份，一重身份是人大代表，一重身份是党员，但是，党员就要个人服从组识，就要与党的组织保持高度一致，现在我们要求大家撤销联名提名，如果不撤销，就要受到党的纪律处分。这也是协商吗？”赵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看着乔怀志认真地说。
　　
　　“是的，我说过这样的话。”乔怀志看着赵准，然后摊开双手，满不在乎地说：“但是没有文件，没有录音，也没有记录。我可以不承认。”
　　赵准有些急了，说：“你们……你们搞政治的人怎么能这样？
　　见状，乔怀志大笑道：“赵主任，你太天真了，简直天真得有些可爱。政治这东西就是这样，它是统治阶级手中的一块魔方。古今中外的政治家都是手执魔方的魔术大师，他们演绎的一幕幕历史，都将政治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赵准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话间，李长虹打完电话回到了房间，乔怀志问：“怎么样？”
　　“不行。江部长不同意。”李长虹说。
　　“什么原因不同意？”乔怀志又问。
　　李长虹看赵准在场不好说，便没有回话。乔怀志看在眼里，在心里打了个转转，对赵准说：“赵主任去看看我们的选举准备工作吧！我叫老黄来接你，完了，在宾馆吃中午饭。”说完，就给黄逸飞打了个电话。
　　赵准走后，乔怀志又问李长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李长虹看看房间没有其它人，说：“这话只能跟你说，但你必须保密。”
　　乔怀志点了下头：“行。”
　　“本来魏天明的公示期已经早过了，公示期间组织部门也未接到有关他的举报。但是，最近，国家证监委在查赛特集团的案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他原来是分管这一块的副秘书长，工作中总是有些联系的！”
　　“此事我也有过耳闻，我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呢？”乔怀志说。
　　李长虹忙说：“事情仅此而已，所以，市里要求我们现在必须注意保密，不能影响人代会的选举。”
　　乔怀志抽出一支烟，在茶几上敲了几下说：“行呐！我就担心一上台就下台。”
　　李长虹忙说：“别瞎说。”然后，又接着说：“怎么没见魏天明的人，我想见见他。”
　　乔怀志吐出一口烟雾说：“他现在正在忙着跟代表们见面，昨天，专门找烟草公司要了两件‘中华’牌的烟，今天正逐个代表团在走访。”
　　李长虹笑笑：“这小子很会干这事。”
　　
　　8
　　
　　第三次主席团会议开得很激烈，大会执行主席宣读了辜有为写给大会的公开信，然后，要各代表团团长表态。各代表团团长虽然都表示要与县委保持一致，宣布撤销代表联名提名，但仍然有一些已经退位的老同志，发表了非常尖锐的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强迫代表撤销联名提名，是一种违宪行为。如果说人民代表连联名提名候选人的权力都没有的话，那么这个“民主”就值得怀疑。特别是原人大主任孙劲夫一番慷慨陈词，使本次人代会的“候选人问题”犹如一艘即将靠岸的小船，又被一阵大风吹向了茫茫无边的大海。他说，我受党的培养教育数十年，深知“正确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过去，我们党培养、造就、推荐、使用了成千上万的优秀干部，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深得人民群众的信任和拥护。但是，也出过一些败类，如成克杰、胡长青、李嘉廷之流，这些人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欺上瞒下、投机钻营，其实，在他们获得人民的选票之前，就已经劣迹斑斑，可悲的是，他们居然能够当选，居然能够掌领一方疆域。我希望我们西岭的人大代表，要大梦先觉，不要重蹈历史覆辙，选就选我们自己信任的人。
　　孙劲夫的话犹如在滚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人们顿时便议论纷纷：
　　“孙老这话什么意思？”
　　“好像是另有所指。”
　　“我听东川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这个魏天明与‘赛特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