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论-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诛曹爽者,足见其能忍而待也。故其策亮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
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此仲达之志也。亮之始出也,仲达语诸将曰
:「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昔曹公攻邺,袁
尚以兵救之,诸将皆以归师勿遏,当避之。公曰:「尚从大道来且避之,若循西山则成擒
耳。」尚果循西山,一战擒之。卢循反攻建邺,宋武策之曰:「贼若新亭直上,且当避之
;回泊蔡州则成擒耳。」循果泊蔡州,一战而走之。亮之趋原,与袁尚之循西山、卢循之
泊蔡州等耳。盖锐气已夺,固将畏而避人,不足为人之所畏避。此三君者,所以易而吞之
也。亮常岁之出,其兵不过数万,不以败还,辄以饥退。今千里负粮,饷师十万,坐而求
战者,十旬矣。仲达提秦、雍之劲卒,以不应而老其师者,岂徒然哉!将求全于一胜也。
然而,孔明既死,蜀师引还,而仲达不穷追之者,盖不虞孔明之死,其士尚饱而军未有变
,蜀道阻而易伏,疑其伪退以诱我也。向使孔明之不死,而弊于相持,则仲达之志得矣。
或者谓仲达之权诡,不足以当孔明之节制,此腐懦守经之谈,不足为晓机者道也。
〈邓艾论〉
事物之理,可以情通,而不可以迹系。通之以情,则有以适变,而应乎圣人所与之权
;系之以迹,则无以制宜,而入乎圣人所疾之固。是以天下事功之成,常出于权;而其不
济,常主于固。夫以人为是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践者,于今为非;以人为非而求矫之,不
知所以矫者,于今为是。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系之以既往之迹,故其所以践与矫
者,适足以为祸悔之资也。
昔卫青之击匈奴,其裨将苏建尽亡其军,于令当斩。青以不敢专诛于外,囚建送之。
人皆多青之不擅权,得所以为臣与帅之顺道也。皇甫嵩讨贼梁州,董卓副之,贼平,诏卓
以兵属嵩,卓不受诏,挟兵睥睨。人皆劝嵩诛之,嵩不欲其专诛于外也,而以状闻。卓因
遂其凶逆,卒以不制。夫嵩之舍卓者,非出于他也,盖以卫青不戮苏建,获恭厚之誉,遂
系迹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舍卓者,于今为纵寇也。邓艾之伐蜀也,出于万死不顾一生之计
,乘危决命,卒俘刘禅,可谓功矣。然其心气阔略,以为阃外之任,当制威赏。乃大专拜
假,至欲擅王刘禅,留西不遣。虽司马文王以顺谕之,犹不见听。是以钟会得入其间,以
及于诛而不悟也。夫艾之专制者,非出于他也,盖以皇甫嵩常要誉求全而失于董卓,故蹈
后悔,遂系迹而求矫之。不知所以矫嵩者,于今为召祸也。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
专系乎既往之迹。此所以不自知夫祸悔之集也。
观艾之为将也,急于智名而锐于勇功,喜激前利而忘顾后患者也。艾常以是胜敌矣,
而卒结祸于其身者,亦以此也。始钟会以十万之劲而趋剑阁。姜维以摧折之师,惫于奔命
,虽能拒扼,而终非坚敌也。艾为主帅,不务以全策縻之,乃独以其兵万人,自阴平邪径
而趋江油,以袭刘禅。盖出其不意,而行无人之境七百余里,凿山险,治桥阁,岩谷峻绝
,士皆攀缘崖木,投堕而下。又粮运不继,而艾至于以毡自里,转运而下。呜呼!可谓危
矣。士皆殊死决战,仅获破诸葛瞻之师,而刘禅悸迫,实时束手。使禅独忍数日之不降,
以待援师之集,则艾为以肉齿饿虎矣。艾一不济,则钟会十万之师,可传呼而溃矣。艾以
其身为侥幸之举者,乃求生救则之计,非所谓取乱侮亡之师,而亦非大将自任之至数也。
是役也,非艾无以取胜于速,而其胜也有出于幸。使其不幸而至于溃败者,亦艾致也。夫
奇道之兵,将以掩覆于其外,必有以应听于其内,然后可与胜期而功会也。唐李愬之入蔡
以取吴元济也,以其有李佑之为乡导故也。使其无应听之主,则愬亦何能乘危而侥幸也?
西汉中兴之名将,无若赵充国,史称其沈勇有大略。观其为兵,期于克敌而已,每以全师
保胜为策,未尝荀竟于一战。故其居军无显赫歼灭之效,卒至胜敌于股掌之上。安边定寇
,皆出其画,而独收其成勋,他将无与焉,几于所谓无智名、勇功之善者也。由是观之,
艾之所以不免者,亦其操术之致然也!
〈吴论〉
古之豪杰,有功业之大志,其才力虽足有以取济,而无谋夫策士合奇集智以更转其不
迨,使无失乎事机之会,则往往功败业去而为徒发者皆是也。
昔东汉董卓之变,豪杰相视而起于中州者,若袁、曹、刘、吕,皆负其奸豪之资,求
因时乘变以济所欲。特孙坚激于忠勇,投袂特起于区区之下郡,奋以诛卓,虽卓亦独惮而
避之。惜乎!三失大机而功业不就,卒以轻敌遂殒其身,由无谋夫策士以发其智虑之所不
及故也。
始坚以义从之士起于长沙,北至南阳,众已数万。南阳太守不时调给,坚责以稽停义
师,按军律而诛之,人大震服。南阳民籍且数百万,兵强食阜,而坚不遂据之以治军整卒
,命一偏将西趋武关以震三辅,身扼成皋而定巩、洛,迎天子而奉之,仗顺讨逆,以济其
志,乃反弃去。而袁术得以起而收于羁旅之中,以为己资,遂以骄肆。此坚之一失也。
夫董卓之强,天下畏之。袁绍、曹公相与歃血而起者凡十一将,皆拥据州郡,众合数
万,然无敢先发以向卓者,独曹公与其偏将遇,遂以败北。而坚独以其兵趋之,合战阳人
,大破其军,集其锐将。卓深震惮,乃遣腹心诣坚和亲,咸令疏其子弟胜刺史郡守者,悉
表用之。向使坚阳合而阴伺之,差其宗亲苟胜军事者皆列疏与焉,使得各据土握兵以大其
势,徐四起以蹙之,则其取卓易于反掌。不知出此,乃怒辱其使,誓必诛卓,使之愤惧,
遂残污洛阳,劫持天子,西引入关以避其锋而穷其毒。此坚之二失也。
夫兵以义动者,其势足以特立,则何至于附人?苟唯不能而有所附,必其德义足以为
天下之所归往者,然后从之。袁术徒膺藉世资以役天下,其骄豪不武,非托身之主也。坚
已驱卓而收复雒阳之残坏,不能阻山河之固,因形势之便,以观天下之变。乃还军鲁阳听
役于术,为之崎岖转战以搏黄祖,卒殒其身于襄、汉之间,无异士伍。此坚之三失也。夫
一举事而三失随之,则其功业违矣。
孙策壮武,术略过于其父,又有周瑜、鲁肃之俦以辅其起。惜乎,坚之不善基也,使
其不得奋于中原以竟天下。然策一举而遂收江东,为鼎足之资,使之不死,当为魏之大患
。策之不得起于中原,非其智力之不逮,盖袁绍已据河北,曹公已收河南,独无隙以投之
故也。以刘备之间关转战,至于白首,不获中州一块之壤以寓其足。而策乃能以敝兵千余
渡江转斗,不数岁而席卷江东,此其过备远矣。权之勇决进取,无以逮其父兄,然审机察
变,持保江东,于权有焉。
夫三国之形,虽号鼎足,而其雌雄、强弱固有所在:魏虽不能遂并天下,盖不失其为
雄强;吴、蜀虽能各据其国,然不免为雌弱。权惟能知乎此,是以内加抚循,而外加备御
而已。时有出师动众,以示武警敌者,北不逾合淝,而西不过襄阳,未尝大举轻发,以求
侥幸于魏。而魏人之加于我,亦尝有以拒之,未尝困折,是以终权之世而江东安。由是观
之,则权之为谋,审于诸葛武侯之用蜀矣。
〈蜀论〉
或曰:刘备之争天下也,不因中原而西入巴蜀,此所以据非其地,而卒以不振欤?曰
:有之也。备非特委中原而趋巴蜀也,亦争之不可得,然后委之而西入耳。备之西者,由
智穷力惫,盖晚而后出,于其势之不得已也。
方其豪杰并起,而备已与之周旋于中原矣。始得徐州而吕布夺之,中得豫州而曹公夺
之,晚得荆州而孙权夺之。备将兴复刘氏之大业,其志未尝一日而忘中州也。然卒无以暂
寓其足,委而西入者,有曹操、孙权之兵轧之也。备之既失豫州而南依刘表也,始得孔明
于羁穷困蹙之际,而孔明始导之以取荆、取益而自为资。孔明岂以中州为不足起,而以区
区荆、益之一隅足以有为耶?亦以魏制中原,吴擅江左,天下之未为吴、魏者,荆、益而
已,顾备不取此,则无所归者故也。是以一败曹公而遂收荆州,继逐刘璋而遂取益州者,
孔明之略也。虽然,孔明之于二州也,得所以取之,而失所以用之。至于遂亡荆州,而劳
用蜀民,功业亦以不就,良有以也。夫荆州之壤,界于吴蜀之间,而二国之所必争者也。
自其势而言之,以吴而取荆,则近而顺;以蜀而争荆,则远而艰。蜀之不能有荆,犹魏之
不能有汉中也。是以先主朝得益州,而孙权暮求其荆州。权之求之也,非以备之得蜀而无
事乎荆也,亦以其自蜀而争下,不若乎吴之顺故也。故直求之者,所以示吾有以收之也。
盖备一不听而权已夺其三郡,备无以争,而中分畀之。以分裂不全之荆州,而有孙权之窥
听其后,为之镇抚则安,动复则危。亮不察此,而恃关侯之勇,使举其众以北侵魏之襄阳
。故孙权起蹑其后,杀关侯而尽争其荆州。此孔明失于所以用荆也。然后备之所有,独岷
益耳。虽然,地僻人固,魏人不敢轻加之兵,而鼎足之形遂成。使备之不西,而唯徘徊于
中州,则亦不知所以税驾矣。备之既死,举国而属之孔明。孔明有立功之志,而无成功之
量;有合众之仁,而无用众之智。故尝数动其众而亟于立功,功每不就而众已疲。此孔明
失于所以用蜀也。
夫蜀之为国,岩僻而固,非图天下者之所必争。然亦未尝不忌其动,以其有以窥天下
之变,出而乘之也。虽然,蜀之与魏,其为大小强弱之势,盖可见也。曹公虽死,而魏未
有变,又有司马仲达以制其兵。孔明于此,不能因备之亡,深自抑弱,以盈怠共心,使其
无意于我。励兵储粟,伺其一旦之变,因河、渭之上流,里粮卷甲,起而乘之,则莫不得
志。乃以区区新造之蜀,倡为仁义之师,强天下以思汉,日引而北,以求吞魏而复刘氏。
故常千里负粮以邀一日之战,不以败还,即以饥退。此其亟于有功,而亡其量以待之也。
善为兵者,攻其所必应,击其所不备,而取胜也,皆出于奇。孔明连岁之出,而魏人每雍
容不应以老其师,遂至于徒归。而不以吾小弱而向强大,未尝出于可胜之奇。蜀师每出,
魏延常请万兵趋他道以为奇,亮每拒之,而延深以愤惋。孔明之出者六,盍尝一用其奇矣
。声言由斜谷而遂攻祁山,以出魏人之不意,一旦而降其三郡,关辅大震,卒以失律自丧
其师。奇之不可废于兵也如此,而孔明之不务此也。此锐于动众而无其智以用之也。呜呼
!非汤、武之师而恶夫出奇,卒以丧败其众者,可屡为哉?虽然,孔明不可谓其非贤者也
。要之,黠数无方,以当司马仲达则非敌故也。范蠡之谓勾践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
;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范蠡自知其所长,而亦不强于其所短,是以能济。
孔明之于蜀,大夫种之任也。今以种、蠡之事一身而二任之,此其所以不获两济者也。
〈陆机论〉
扫境内之众而属人以将,持疏远之身而将人之兵,于君臣授受之际,皆危机也。善任
将者,不以其兵轻属于人;善为将者,不以其身轻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于臣而使之将,
臣必有以深得于君而为其将,故武事可立而战功可收,君臣皆获令名于天下。古之人有行
之者,孙武之于吴王阖闾,田穰苴之于齐景公,周亚夫之于汉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吴
王也,王试之以妇人。武即因其所以试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
姬,王之所甚爱者。武固知夫深宫之妇人且安王之宠,岂尝知桴鼓之约束,而严将军之令
哉?然必斩之而不释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探王之诚心,所以信我者固与不
固也。吴王果不恤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
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强霸。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
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
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
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
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边,躬劳其军。至于细柳之亚夫,虽天子之诏,
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柳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
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
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
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曾不知其为术也
微,非特主乎循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
以勋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
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羁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
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颍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
怨仇之府,一朝身先群士,都督其军,而众至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
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以属我者之事,乃方
掀然自拟管、乐。临戒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
。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
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酬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
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世将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长者,遂丧
其师。此王衍、房管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
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
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晋论上〉
神器之重,有以自归而后收之,有以力取而后得之。自归而后收之者,三代之上是也
;力取而后得之者,秦、汉而下是也。夫归我而收之,与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间矣。而其
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异者焉!然则享天下者,亦观夫所取之道如何耳。
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示晋以所取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