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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备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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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示晋以所取汉之迹

,晋袭魏以所取魏之权。是晋之取魏者,魏启之也。晋将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执

魏之权。魏徒见权之去我而在晋,犹昔之去汉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输之,

乃自谓所当然者。故晋于得魏之迹,无以异于魏得汉。而于所以取魏之道,最为无名,盖

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虽然,晋室之祸,亦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昔者秦为无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杰相与起而诛秦。秦亡而汉得之,

是汉无所负于秦也。东汉自董卓之乱,天下痛其祸汉之深,相与建议歃血起而诛卓者,凡

以为汉也。卓既诛矣,而曹操、二袁乃始连兵相噬,以争天下而求代汉。曹操先得挟汉之

策以令天下,终于汉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犹有负于汉也。汉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

取之也。虽然,微曹操则汉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窃取之也。操收天下于二袁窃

取之中,是汉尝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则魏犹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汉,异乎汉之取秦

也。至于晋也,则不然。自司马仲达已韬藏祸奸于操之世,操尝悟之而不自决也,以授之

于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于操之亡,乃稍骎以立其盗权之功,遂收其权而

私制之。所谓盗权之功者,盖东定辽东而取孟达,南摧王凌而内诛曹爽耳。非有存其既亡

,续其既绝之大勋,若魏之于汉也。盖知夫魏之取汉,其道由此也。是以汲汲求蹈其迹,

而窃收其权,更四世而固执之。至于一旦取魏于偃然无事之间,而天下之人亦安之于无可

奈何,是最为无名,而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及夫晋之宗室内叛,烽烟外起,至于陵夷而

不可胜叹者,亦魏有以遗之。魏亡公族之恩,虽号加侯王,而无尺土一民之奉。晋人取而

代之,矫其无枝叶之庇,于是大殖宗室,假之制兵专国之权。一旦八王内相屠噬,至于祸

结不可胜解,而群盗乘之关右、秦川帝王之宅也。魏武大徙西北之众而错居之,以捍蜀寇

。至于近发肘腋,不可胜救,以成永嘉之祸。由是观之,则凡晋室之大变,皆魏有以遗之

。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晋论下〉

 

  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睹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睹,

虽甚愚怯,必加所警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常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

发于迟者,其毒常深。

  昔者五胡之祸晋室,其起非一朝之故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

三世,而历君者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

,盖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隐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已,不就其所隐而逆

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睹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之也。先王之世,侯甸

要荒,各以其职来贡。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四国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得与夫备物盛礼

之观,而隐寓其羁縻勿纵之义,甚深远也。后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

亲之。其事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籍其兵而

为寇敌之捍。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

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睹其

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乘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令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之朝。元帝时

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漠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隐,每过阴山

,未尝不哭其丧亡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北人亦浸而南顾,

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庭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

,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雁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

悉为彼有。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寇。而匈奴五部

,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敌国。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

勒,羯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

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美;而其逞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

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众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

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者也。虽然,彼之内徙而听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

未尝不怀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

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其间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究微渐,为子孙后

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惟恐其不能鸠合而收役之。虽有失为祸之形,皆不

为之深思远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吴会,遍抚天下,固无藉乎

夷狄之助矣。苟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怀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

,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其种族而还之旧士,彼将乐引轻去而惟恐其后也。然后

严斥障塞,使截然有内外之限,后虽有警,则无至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

虽然,自非明智英果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彼晋武自

平一吴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有及于此耶?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

,皆恬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所隐之祸也

哉!

 

 

〈苻坚论上〉

 

  兵以义举,而以智克;战以顺合,而以奇胜。坚之为是役也,质于义顺则犯,考于奇

智则诎。悖于其所兴者三,玩于其所用者二,此其所以败亡而不救也。所谓悖于其所兴者

三者:不惩魏人再举之退败,而求济其欲于天命未改之晋,一也;逞其桀驽之雄心,求袭

正统而干授天命,二也;溺于鲜卑中我以祸,而忘其为社稷之仇,三也。三者悖矣,而又

玩于所以用者二焉:势重不分而趋一道,首尾相失,无他奇变,一也;骄其盛强足以必胜

,弃其大军,易敌轻进,二也。此兵家之深忌也。吴王劫七国百万之师而西,不用田禄伯

之言,乃专力于梁,以至于败者,恶其权之分也。禄山举范阳数十万之众而南,不用何千

牛之画,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济者,惜其势之分也。虽假息反虏,败亡随之,亦昧于兵之

至数也。赵括之论兵工矣,虽其父奢无以难之,然独忧其当败赵军者,以其言于易也。王

邑耻不生缚其敌,而徒过昆阳,卒以大败者,以其用于易也。恶其权之分,则不以其兵属

人;无属人以兵,是自疑之也。惜其势之分,则不以其兵假人;无假人以兵,是自孤之也

。以易言之者,有所不将,而将必败也;以易用之者,有所不战,而战必溃也。盖众而恶

分,则与寡同;强而易敌,则与弱同。出于众强之名,而居寡弱之实者,其将皆可覆而取

也。

  夫东南之所恃以为固而抗衡中原者,以其有长淮大江千里之险也。然而吴亡于前而陈

灭于后者,彼之动者义与顺,所出者智与奇也。晋之取吴也,二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六;

隋之取陈也,五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八。惟其所出之道多,则彼之所受敌者众,是其千里

之江淮,固与我共之矣。今坚之所率者百万之强,而前后千里,其为前锋者惟二十五万,

而专向寿春。坚尝自恃其众之盛,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乃自向项城,弃其大军而以轻

骑八千赴之。是以晋人乘其未集而急击之。及其既败,而后至之兵皆死于躏践,恶在其为

百万之卒也。使坚之师离为十道,偕发并至,分压其境,轻骑游卒营其要害,将自为敌,

士自为战,虽主客之势殊,攻守之形异,晋诚善距而却我之二三,则吾所用以取胜者盖亦

六七。虽未足以亡晋,而亦以胜还也。嗟夫!坚之于诸国也,固所谓铁中之铮铮者矣,然

至此而大悖者,益信乎兵多之难办也。盖兵有众寡,势有分合。以寡而遇众,其势宜合;

以众而遇众,其势宜分。黥布反攻楚,楚为三军以御之,而又自战于其地,布大破其一军

,而二军溃散。吴汉之讨公孙述,以兵二万,自将而逼成都;授其裨将刘尚万人,使别屯

江南,相距者二十里。述分将攻之,汉、尚俱败,此兵少而分之患也。然而知其妙者,虽

少犹将分之,以兵必出于奇,而奇常在于分故也。项羽之二十八骑而分之为四,会之为三

是也。至于兵大势重而致溃败者,未尝不在乎不分之过也。

  法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

至,击其中身则首尾俱至。」此言其阵之分也。以阵而必分,则凡兵之大势者可知也。盖

兵大势重,分之则所趋者广,难以合变而身萃其敌。将以其身萃敌,而士不自为战,求其

无败,不可得也。嗟呼!人常乐乎大众之率,苟唯不知其所用而用之,虽至死而不悟者,

岂特为苻坚也哉?

 

 

〈苻坚论下〉

 

  荆、阳虽居天下之一隅,而有长淮大江之阻,其俗轻易劲悍,喜事争乱。自周之微,

为吴、越、楚之僭强,常以其兵服役天下。然其为形势,非图天下者之所先事而必争。故

后世豪杰,多乘中州之扰,趋而据之。自其为孙氏之吴,已而为晋、宋、齐、梁、陈之代

兴,虽不能遍抚二州之境,然皆以帝号自娱,抗衡北方而不为下。自非中州大定,而其国

失政,虽以重师临之,鲜有得志。故魏武乘举荆之势,以数十万之众困于乌林。魏文继之

大举,独临江叹息而返。苻坚以秦雍百万之强而临淮淝,一战而溃。唯其后世孱昏骄虐,

上下携叛,而中州之主为伐罪吊民之师,则虽江淮之阻,亦无足以凭负矣。然而陈叔宝犹

谓周师之众,尝退败于五至,而不以为虞。是以晋武之俘孙皓,隋文之俘叔宝,皆易于拾

遗也。而苻坚不惩魏人之不济,乃欲申其威于天命未改之晋,此其所以败也。虽然,自古

边徼之强,未有遂能并集天下之一统者,此姚弋仲所以重训其子孙,使必无忘于归晋。而

苻融倦倦致戒于坚者,凡以此也。而坚昧于自度,常以正朔不被四海为愧,而锐于东南之

并。违忠智之言,收奸幸之计,一举而大丧其师,寇仇因之,遂亡其国。不惟失天之所相

,亦其自取之速也。

  始坚以豪壮之资,奋于俦伍,获王猛之材,以辅成其志业。遂能自三秦之强,平殄燕

代,吞灭梁、蜀九州岛之壤而制其七,可谓盛矣。然而东晋虽微,众材任事,主无失德。而

坚乃咈众图之,其廷臣戚属相与力争,而不得也。独慕容垂以失国之仇,欲以其祸中之,

求乘其弊而复燕祀,乃力赞其起。坚甚悦而不疑,以为独与己合。遂空国大举,而偾于一

战;返未及境,而鲜卑、叛羌共起而乘之,身为俘虏,遂亡其国。呜呼!可不谓其非昏悖

欤?夫昔之智者,多能中人以祸,使之悦赴而不以为疑;而昧者,常安投其祸,虽死而不

悟。汉世祖方安集河北,更始之将谢躬,以兵数万来屯于邺。光武忌之,乃好谓之曰:「

吾行击青犊必破,而尤来在山阳者,势当溃走。若以君之威力击之,则成擒耳。」躬善其

言,遂以其兵去邺而趋尤来。世祖即命吴汉袭夺其城,躬败还邺,而汉杀之。孙策之渡江

也,庐江太守刘勋新得袁术之众而贰于策,策深恶之。时预章、上缭宗民万家保于江东,

策语勋曰:「上缭,吾之疾也,然欲取之而路非便,以公之威临之,无不克也。」勋信之

而行。策遂以其轻锐袭拔庐江,而尽降刘勋之众。此慕容垂所以用之弊秦,而复燕祀于既

亡也。夫与人为敌,乃受其甘言而从其所役,未有不堕其画中者也。法曰:「智者之虑,

必杂于利害。」传曰:「成败之机,在于善察人之言。」坚于垂之言也,虑其所以为利,

而不虑其所以为害。一失其机于无以察人之言,而遂至于丧败。人之于虑察也,可得而忽

哉?嗟夫!以坚之晚而昏悖自用,虽景略尚在,固将不用其言,而亦无以救秦之亡矣。

 

 

〈宋武帝论〉

 

  天下之事,日至而无穷。而吾有以应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用其机。况乎争天下之

利,处两军之交,不得其机以决之,则事亦随去矣。盖机之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

致者也。卒然而会,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机而起,于机为妄赴;后机而发

,于机为失应。是以御天下之事于一己而权不移,制天下之变于无穷而不诎。夫机有待之

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数至者。待之百年而无可乘之机,则吾未尝迟之而求于先发

;居之一日而机数至,则吾未尝厌之而怠于必应。呜呼!人能知此,然后可与济天下之大

业矣。

  昔者越王勾践辱于会稽之栖,迨其返国,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报于吴也。盖

七年而民求奋于吴,其臣逢同、大夫种、范蠡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机以发之也。

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吴王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

再举而亡之。西晋自永嘉之乱,群雄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窜身南渡,收区区之江左以续宗

祀。而群雄自相搏噬,骤兴骤灭,百年之久。至于苻坚,并兼略尽,乃空国大举而图江南

,遂及淝水百万之败。返未及国,而慕容亡燕之裔并起而乘之,垂收陜东而冲乱关右。苻

丕坐困邺城,求我粮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馑死殆尽,其党溃叛,退保中山。坚、冲相持

,其势俱惫。于斯时也,可谓千载一至之机也。晋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余,因淝水克敌

之势,选师择将而命二军:一军北收邺城以举燕代,一军西趋咸阳而定关陇。据旧都之固

,复七庙之坠,镇抚士民,以殄余党,则武帝之业一朝可复,而大耻刷矣。晋人抚机而不

知发,乃方出师漕粟以慰其既来,而尺土不获,而师以丧败。此谢安以气怯而失机也。

  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二齐,克谯

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盖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北方之寇,独

关东之拓跋,陇北之赫连耳。方其入关,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而秦民大悦

,以谓百年愤辱去于一朝,相与涕泣而留之,以其为汉室之裔,乃以长安十陵、咸阳宫室

以动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搜骑而留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举荆

豫之师,发青齐之甲以拔赵魏,从事于中原,则天下之势,不劳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暖

,举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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