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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王光美访谈录-第29章

小说: 王光美访谈录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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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69岁的少奇被打得鼻青脸肿,行走困难。回房后,少奇不顾疲惫,对来人抗议说:“我是国家主席,谁罢免了我!我是个公民,为什么不许我说话?宪法还在,你们这样做是在侮辱国家。破坏宪法的人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这一天是将少奇和我放在一个会场上批斗的,我俩有幸见了最后一面。批斗会结束后,还和原来一样,将我俩分别关押,看管比以前更加严密。8月7日,《北京日报》上发表《篡党篡国阴谋的大暴露》一文,说少奇同志策划和支持了所谓“畅观楼反革命事件”。少奇读后当即给毛主席写信,反驳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说:“关于我是否‘策划’和‘支持’畅观楼反革命事件?我与畅观楼反革命事件有无牵连?我请求毛主席、党中央严加审查!”他严正提出:“说我的目的就是要‘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主席’、‘反毛泽东思想’、‘要在中国复辟资本主义’、‘要阴谋篡党篡国’等,我是不能接受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而我想的都是同这些相反的。”“我没有在党内组织任何派别,没有在党内进行过任何非法的组织活动。”少奇在信中又一次提出辞职的要求。这封信像前几次一样,交上去后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我和少奇被分别关押,互相见不到面。我被勒令干这干那。有一段时间老叫我背砖头。要我把砖头装在筐里,从这院背到那院,从那院背到这院。有时我实在背不动,就站着将砖筐靠在墙上,托一托力。有一次一个看守的战士小张,见我背得吃力,冲我大声说:“你背不动不会少背一点吗!”其实他是同情我,要我少背一点。后来在往筐里装砖时,我就真的少放了一点。可没多久,就见不到这个战士了,听说因为这件事被调走了。1967年9月12日,孩子们终于被赶出中南海。这一天的下午到晚上,在福禄居的前后院之间搭起了一堵高墙,把我和少奇完全隔开。9月13日凌晨大约三四点钟,我住的福禄居后院突然来了几个人,宣布对我正式逮捕,出示了谢富治签发的逮捕证。当即给我上了手铐,门口增加了岗哨。1967年11月27日,我被押送秦城监狱,监号是67130。刚进去那会儿,押我的小战士揪着我的领子往前推搡。我受不了这个,说:“你别推我行不行?要我往哪走你说话,你让往哪走我就往哪走。”这一反抗还真有用,后来他们再也没有碰我。我被关在二层楼的一间单人牢房,牢门是铁的,门上有监视的窗口。牢房内有一个小厕所。最令我不习惯的是厕所门上也有监视窗口。上厕所受监视,这是最让人感到受辱的事。牢门的下方还有一个小窗户,开饭时就打开这个小窗,把碗递出去,外面给装上饭菜后再拿进来吃。一般就是窝头、玉米面或小米稀饭加白菜、萝卜。可气的是给的饭菜没谱,有时很少,吃不饱;有时又特多,吃不完还不行。平时每天就是在床上干坐着,还必须脸朝门口,不准躺下,不准靠墙,规定“四不靠”,就是人的四周都不能挨着东西。有时我坐着没事,就捻头发玩,消磨时光。有次被哨兵从门外看见了,马上喊:“你手上是什么东西?”12年的铁窗生活,每天面对这个铁门,使我至今不喜欢防盗门。
不堪回首的岁月(3)
  刚开始的半年,不放风,也不给报纸看,外面情况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日子。后来给放风、看报纸了。放风是一个人一个人轮流放,放完一个人回到牢房,再让另一个人出去,互相之间不照面。报纸就是一份《人民日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传着看。从这个房间传到那个房间之前,监管人员都要仔细察看,检查上面写了字没有?扎眼或者做了什么记号没有?就怕犯人之间传递消息。中间有一段让我出牢房打扫卫生。这是我最高兴的,因为可以趁机活动活动身体。同后来相比,二楼这间牢房的条件还算是好的,比较干净,床上的被褥
是白色的。那时过年过节还能吃到带肉馅的包子。估计在这里住了大约有一年半。有一天突然将我转到一楼的一间破旧牢房。各方面条件明显降低,牢房阴暗潮湿,墙壁的下半截全是大片的霉湿斑,伙食之差就不用说了。有一阵子忽然要我洗床单,有时一天洗十几床,而且不管多冷都是用凉水洗。给我洗床单用的木盆很大,厕所的小门进不去,洗的时候只好用一个小盆在厕所里接水,一点一点地舀到大盆里,洗好了再一点一点地倒回去,来回折腾。尽管洗床单很累,我还是高兴,总比老在床上坐着好,可以利用出门晒床单的机会活动一下,等于延长了放风时间。刘源:我母亲住的那间牢房,听说后来关过袁庚同志。这是1979年初我母亲从秦城监狱出来后住在翠明庄,袁庚同志来看望时讲的。袁庚同志原先是东江纵队的情报部长,解放后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有经验。“文化大革命”中他被关在秦城监狱,整天没事,就琢磨。他根据牢房里掉在地上的头发,有白的有黑的,反复推理分析,推断出这间屋子里此前关的是王光美。80年代建立深圳特区,袁庚同志在深圳主持蛇口工业区工作。其间他邀请我母亲去参观访问,又说起这事。王光美:后来有一段,似乎政治空气有所松动,把我转到复兴医院检查身体。没多久忽然又被押回秦城监狱,搞不清是怎么回事。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监狱里把我们转移到附近的一个院子,住在简陋的防震棚里。那阵子老下雨,床底下常常积水,两脚就经常泡在水里。那时正是盛夏,天一晴,烈日暴晒,帐篷里像蒸笼。一到晚上,又到处是蚊子。我常常用报纸捂在脸上,以阻挡蚊子的袭击。我在秦城监狱12年,绝大部分时间枯坐牢房无所事事,漫长难熬。没事时,就老琢磨墙上不知什么人留下的字,猜想以前关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当然是不得要领。没事还老盼望提审,因为提审可以有机会说话。有时我老猜左右房间关的是什么人,有几次零星听到一点声音,觉得好像旁边关的是严慰冰,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在那些日子里,我经常想起少奇同志最后留给我的这句话:“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我相信党和人民总会把问题搞清楚,相信历史总会恢复它的本来面目,决心不管遭受多大的冤屈和磨难,也要坚持活下去。少奇和我被关押以后,迟群向警卫二中队宣布说:“你们现在的任务变了,不是保卫,而是监视。”这样一来,警卫战士、医生、护士和办公室工作人员都自身难保,生怕被说成丧失立场。他们受到的压力太大了!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有的同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尽量照顾了少奇同志,我很感谢!有些受蒙蔽的群众,对少奇同志有过火行动,我能谅解。他们是执行者,责任不能由他们来负。当时,他们在看管少奇问题上各自向上写报告,并且互相监视。那段时间少奇瘦得皮包骨头,吃饭、穿衣、行动都很困难,有谁敢去帮助他?少奇得了多种疾病,但很少得到治疗。有时来个大夫敷衍一下,还要先批判。1969年10月17日,少奇在重病中被送到河南开封。11月12日,少奇在开封含冤去世。这一段的前后经过和少奇的情况,中纪委的同志已经调查清楚。你在《刘少奇一生》等书里也写了。我就不再多谈了……实在太惨啦!少奇受到的不仅是物质生活上的折磨,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为了党的利益,“文革”开始时,少奇同志总是主动承担责任,开脱别人。后一段,他努力想使干部早点解放出来,使党和国家少受损失。当时,少奇同志面对的是他所热爱的群众,他不能与之对立;对他爱护的干部不能说好,对他仇恨的奸臣又不能痛骂。看到党和人民受到灾难,他无能为力。在他的一生中,最后这一段,是最严酷的考验,最艰苦的斗争。对于一个终身致力于建设一个好的党的共产党员,让他活着知道自己被永远开除出党,太残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最难以忍受的。仅是少奇晚年这一段的表现,也足以证明,《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这本书,少奇同志自己做到了!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1)
  黄峥: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开始全面认真地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党和人民终于彻底推倒了强加在少奇同志身上的种种罪名,为他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王光美:党内外的许多干部群众,早就对少奇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的不公正对待表示不满。在“文化大革命”进行过程中,就出现了很多为少奇同志鸣不平的人。共产党员张志新同志,就是其中的一个杰出代表。我们的孩子在“文革”中散落各地,也得到不少好人的关怀和支持。粉碎“四人帮”以后,就不断有干部群众给中央写信,要求
为少奇平反。
  黄峥:我看到过一些这样的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要求为少奇同志平反的群众来信得到了中央的重视。经邓小平、陈云等中央领导同志批示,中央决定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中央组织部组成联合复查组,复查刘少奇一案。王光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不久,中央组织部接收专案工作的当天,就果断地将我从秦城监狱放出来,并安排孩子们和我住在一起。我终于结束了将近12年的囚禁生活,回到人民中间。刘源:妈妈刚放出来那会儿,住在厂桥的中办招待所,就是现在金台饭店的前身。那时“四人帮”的残余势力还存在,“文革”中的“三种人”还没有得到清理。有人就来交待我妈妈说:“你现在虽然放出来了,但社会上还有很多人恨你。你不要随便外出,否则安全不保。”这样一来,弄得招待所很紧张,很难办。我们一听很生气:这算什么呀!人都放出来了怎么还限制自由?我们整天在群众中,没有这种感觉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完全是又一次解放的气氛嘛!我就去找胡耀邦同志的女儿胡曼丽,请她向耀邦同志反映一下这个情况,要求给我妈妈换个地方住。胡曼丽一听也很生气,回去就跟她爸爸说了。耀邦同志听后说,马上请光美同志搬到翠明庄去住。翠明庄是中央组织部的招待所,耀邦同志那时兼中组部部长。这样,妈妈很快搬到了翠明庄。有一天乔明甫同志到翠明庄来看妈妈,动感情地说:“我们很怀念少奇同志。他是我们的好领导、好老师。今天见到您,就像见到少奇同志一样……”妈妈当场感动得哭了。乔明甫同志一走,她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场。耀邦同志家那时在离翠明庄不远的富强胡同。我陪妈妈去过他家一次。谈话中耀邦同志说:在“文化大革命”那样的情况下,通过少奇同志审查报告的会上大家都举手了,只有陈少敏同志一个人没有举手,所以你们见到有些同志时不要有情绪。那时陈云同志家在北长街,也离翠明庄不远。有一天我陪妈妈散步,一路到了陈云同志家门口,也没有事先通报,就对门卫说,如果陈云同志方便的话我们去看望他。陈云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谈话中他说:少奇同志是一定要平反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四人帮”搞了那么多诬蔑不实之词,他们随意定案,但我们就不能像他们那样草率,要非常严谨。陈云同志还说:“你们家的孩子,这么多年给我写的信我都收到了,一封也没有丢,都在这个抽屉里。”王光美:1979年的春节,我和孩子们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春节联欢会。这是10多年来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人们认出了我,纷纷来同我握手、拥抱,有的同志拉着我的手失声痛哭。到后来,人群越聚越多,我被挤得东倒西歪。我从人们的脸上、眼里,看到了他们对少奇同志的怀念和尊敬。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要知道,这时少奇还没有平反啊!说明10多年的批判和丑化,并没有将少奇同志的功绩从人们心目中抹掉。我眼含泪花,向人群深深鞠躬,高兴地说:“我又和同志们在一起了,是人民解放了我。”此后不久,由中纪委和中组部联合组成的复查组,就开始抓紧工作了。黄峥:我看过这方面的一些材料。复查组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研究,取得了大量确凿的证据,证明林彪、江青一伙制造的所谓《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完全是凭伪证写成的。加在少奇同志身上的种种罪名,没有一项符合事实。1979年11月,复查组向中央写出了《关于刘少奇案件的复查情况报告》,邓小平、陈云、邓颖超、胡耀邦等同志审阅同意。邓小平同志并提议,将这个复查报告作为中央对少奇同志的平反决定。1980年2月初,中央政治局讨论并同意《关于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草案)》,决定提交即将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审议。2月下旬,十一届五中全会讨论通过了《关于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并发表了公报。王光美:此后,为少奇同志平反昭雪的各项工作按部就班地展开。3月19日,中共中央向全党发出了《关于认真传达好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的通知》。5月,成立了由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全国政协、中国人民解放军负责人以及各方面代表人士组成的刘少奇同志治丧委员会。5月13日上午,中央派出专机去河南郑州迎取少奇同志的骨灰,要我和孩子们前往。治丧委员会委派了中共中央委员、全国政协副主席王首道、刘澜涛同志,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步新同志,中央办公厅副主任高登榜同志,中纪委办公厅副主任凌华春同志前往。当天下午,我们在省里同志的陪同下,从郑州到开封。我们来到少奇同志逝世的地方。一进那小屋,我一眼就见到了少奇用的枕头,急忙跑过去,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睹物思情,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对枕头,是1963年我们访问柬埔寨时西哈努克亲王送的,没想到它伴着少奇度过了最后的岁月。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2)
  王光美和子女在家中喜读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公报。
  第二天,在郑州人民会堂隆重举行少奇同志骨灰迎送仪式。河南省委书记、省长刘杰同志,郑重地将少奇同志的骨灰交给我。我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骨灰盒上,久久不想离开。在少奇同志逝世10年多以后,我和孩子们终于见到了他的骨灰,不禁百感交集……王光美从河南省委书记刘杰手中接过刘少奇的骨灰。王光美在护送刘少奇骨灰回北京的专机上。5月17日
,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少奇同志的追悼大会。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各方面代表、首都群众一万多人出席大会。邓小平同志致悼词。追悼会进行过程中,会场上不时传来抽泣声,好多人都哭了。我看到徐帅徐向前同志胸前衣服上被泪水湿了一大片。散会时,小平同志过来,握着我的手说:“是好事,是胜利!”
  在治丧活动过程中,不少人提出,鉴于少奇同志逝世的特殊情况,应该保存他的骨灰。中国革命博物馆来人要求说:毛主席进了纪念堂,朱老总进了八宝山,周总理撒向了江河大地,少奇同志的骨灰交给我们革命博物馆保存收藏。我没有同意。在刘少奇追悼大会上,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向王光美表示慰问。
  少奇同志生前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死后遗体火化,骨灰撒在大海里。早在1956年4月,少奇同志和毛主席、周总理等一起,第一批在提倡火葬的《倡议书》上签了名。当天回家后,少奇就向我讲了这件事,并进一步提出不保留骨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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