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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当代2007年第6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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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我和这片土地距离非常遥远。
  一会儿,老董走到我跟前来,说韩干部,这样啊,今天这会你来主持,你看这么些人,八成都是投你来的。
  老董这一说,我心里就有些慌张。昨夜,我睡在床上,决定留下来时,曾经想象过今天见面的情景。我想那不过是十几个没评上贫困户的人在我面前摆穷罢了。想不到今天却来了这么多人。这完全是大会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有意见?
  转身望了望院坝中心,看到那里摆了一张方桌,几条板凳,老赶泰泰然然坐在桌前。我问老董,这些人,都是没评上贫困户的?老董说不都是,也有的是评上了的。我说,评上了怎么还来?老董说,大狗子可恶。我都弄清楚了。昨晚上,他们回去后,几个人一串,说是村上通知开会,就把人都哄来了。
  鲁日正带着几个人往外搬着板凳。我走过去,问怎么要摆这么多座位,鲁日嘴朝老赶一翘,他要搬,说一定不能让一个人站着。
  我纳闷,老赶他究竟想搞什么?
  老赶的脸上紫红,喝着茶。看到我走过去,把上首的一条板凳一拍,让我坐。老董自己坐在了老赶对面。我坐到桌前,打量了一下那些所谓来投我的人们。这些人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他们或坐或站,把我们围在中间。他们的衣裳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破旧和零烂,有几个中年妇女穿得还很光鲜。他们和近处的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有的帮别人抻着没弄整齐的衣裳。好几条狗在他们中间钻来钻去,有的追逐着,有的嬉戏,就像兄弟姊妹久别重逢。有两只连裆的狗拉扯着,跑到人群外头来了。有女人尖叫起来,哪家的狗连裆,还不把这狗日的狗撵走!脏死了,丑死了!这时就有人笑起来。
  这情景,像开一个什么庆祝会,完全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群情激愤、义愤填膺的场面。
  我的眼光扫过去,那些交头接耳的人立刻把眼光投到我身上。
  呃老赶长长地拖出一声呃,下面就趋于安静了。他望了我一下,搞?
  没等我回答,老赶就说话了,这是县工作队的韩干部。今儿,我们就请韩干部给我们明断。你们有穷的叫穷,有冤的伸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捕风捉影的事,瞎鸡巴乱嚼,先摸摸你们牙巴骨长稳当没。
  老赶说时,我望着那些人点了一下头。我感觉一院坝的眼睛都搁在我脸上。
  但有一条,你们要上,可以,但必须说哪个下。简单地说,就是你要比一个人下来,你才能上来。为什么呢?名额是一定的。不然没得名额。你们清楚,名额是县上给的。我老赶没藏着掖着。我瞄了瞄,好像评上没评上的都来了。好啊。我就想你们都来。都来了,我们的话就亮堂了。当面锣,对面鼓。一锤一响,清清白白。俗话说得好,家里有金银,隔壁有戥秤。一个村儿的人,哪个人家里,有三升黄豆五升芝麻,心里都一清二楚。
  还有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最关键的一条,是什么呢?我们在这儿评贫困户,不能只比穷,光讲穷不行,还要讲道德,讲纪律。那些违法乱纪、不守约束的东西,你们就是拿刀子拿枪逼着我老赶,我老赶也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为什么?别人节衣缩食给你一点钱,是想你买种子的,给你化肥是让你长庄稼的,不是让你拿去逛窑子的,不是拿来换酒喝的。
  老赶这样一说,人们的脑袋转动起来,把眼光都搁在大狗子身上。
  大狗子并没有坐在桌子跟前,而是靠边的位置。他蓄着披肩长发,长发下端是明黄色,上边却是黑色。他穿着休闲式的西服,衬衣是白色。他的脸有些尖,但看起来很有轮廓。应该说,大狗子这身装束,带着很浓的城市痕迹,有点像在城市里没有卖出去的菜薹。
  大狗子当然也意识到老赶在说他了,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向老赶,并往桌子跟前挤着,吼起来,狗日的老赶,你要说话就说清白,莫在这儿含沙射影,指冬瓜说葫芦,哪个违法乱纪了?
  老赶把手举起来,做着往下拍的动作。老子话还没说完,坐下,坐下来,还有一条。
  大狗子往下落座时说,有屁快放!
  就是,老赶说,今儿不管哪个说话,都只能坐着说,不准站起来。摆道理嘛,又不是比嗓门儿,比力气!当然这是对县的同志,不是对我。对我老赶,你们日妈的狗日的都没得事。我不计较。但韩干部是文明人。我们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没得一丁点教养。
  不准站起来说话,我觉得老赶这点子真绝。要吵架的话,坐着吵肯定在情绪上起不来。这时我才想起老赶为什么一定要鲁日搬上板凳。
  好了,好了,现在哪个来?哪个先来?老赶说,大狗子同志,你不是着急吗?那就你先来?
  老赶这话,含有几分揶揄的味道。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不到脾气暴躁、粗枝大叶的老赶还会这么戏弄人。
  大狗子没有忘记老赶刚才的话,又站起来了。你说哪个违法乱纪了?
  老赶又抬手做出让他坐下的动作,还有一条,就是我今天酒喝醉了。醉了就顾不得给人留面子了,不管是哪个,你狗日的要来真的,就莫怪老子揭你的疮疤,搂你的老底子。
  大狗子没坐下来。老子没得疮疤!
  你不是红口白牙地说,对争取贫困村做出贡献的要上吗?最穷的要上吗?你说我是不是甄家坟最穷的?我帮你吹秧鸡是不是实?你老赶吹秧鸡是我教你的是不是实?我帮你吹秧鸡把下身都搞伤了是不是实?你用秧鸡才换来了贫困村是不是实?你说我这还不是贡献吗?可是贫困村到手了,你就不认账了。说什么违法乱纪,你说我违法乱纪,拿出证据来呀。

  老赶又做出要他坐下来的动作。大狗子同志,你说你是最穷的我相信。你说传我吹秧鸡的事是真有这么回事,这事我承认。你说秧鸡与贫困村有关系,就说有一点关系吧,但你不是因为这没评上的,因为什么?没有人提你的名。还有就是你自己清楚。你最好不要逼我。
  大狗子说,你扯这些鸡巴蛋做什么,你有证据吗?拿出来!
  老赶说,真拿出来?
  老赶这样说时,从口袋里掏一张纸,拿在手中晃了一下。你们可能都看过病吧,这种单子你们都认识吧?
  大狗子马上尖叫起来,老赶,你不要拿这些东西哄人。哪个清楚你在哪儿弄的一张破纸?
  老赶说,你过来,你自己过来看看。
  大狗子却不过来。他喊道,老赶你个狗日的,甄家坟没有说话的地方,老子找说话的地方去。老子不信天底下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大狗子一边叫嚷着一边往外走了。
  老赶这时把那张单子拍到我面前。我们请韩干部看看。
  我瞄了一眼,原来是一张写着感冒药的处方。
  老赶让我看了一眼,拿到手上就撕得粉碎。好了,下一个下一个。
  老赶明显是在诈人,应该说是一步险棋。要是大狗子横眉竖眼地硬是拿在手中看,老赶不是玩完了?后来,我问老赶,你怎么敢这样?老赶说,这比诸葛亮的空城计差远了。再说我确实知道那个狗东西到城里瞎搞了。派出所里讲的,有假?所以我料定他不敢较真。
  老赶把嚣张的大狗子弄得落荒而逃,院坝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突然,一个中年妇女站起来了。我说,我为什么没上?我说你老赶就是认人。你要大家说说,我和刘采芹,到底哪个困难?她家里有彩电,磨猪面是电磨,我呢,电视机是黑白的,也没得钢磨。她穿的,冬天还有呢子衣哩。你们看,我,这是穿的什么?你说我哪一条比她强?老赶你不是要我们抵吗?我就抵刘采芹。
  老赶的眼光在人群里瞄,然后望着说话的妇女把手抬起来做着让她坐下来的姿势,郝婶,我不是说过不要站起来嘛。
  郝婶很不情愿地坐下来了。老赶说,刘二河,刘采芹没来,你来说说?你不是二组的代表吗?
  刘二河站了起来,说,郝婶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你和刘采芹的家庭情况差不多。你们一个屋场住着,你不是不知道她老公一年四季瘫在床上,两个娃子读书。你只看到她穿了一件呢子,没看别人两年都没杀过猪了,没吃过油,一年换两三口锅。你可是三天两头砍肉吃。
  郝婶跳了起来,你个刘二河,不是个好东西,跟狗日的老赶穿的一条连裆裤。刘采芹婆子偷过养猪场的猪粮食,你们都忘了,记性都让狗吃了。老子今儿把话说清楚了,这贫困户老子就是要上,不上,老子跟你们吃,跟你们睡。
  老赶这时望了我一眼。我知道老赶的意思,是想让我站起来说话。可是,我这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感到老赶这法子不行。那个抵下别人才能自己上的办法,虽然可以减轻他老赶的压力,但无疑会挑起群众斗群众,会让村民们彼此攻讦,相互揭短,最后,会搞得整个村子人心涣散。
  我朝老赶那头挪了挪,用胳膊撞了一下老赶。我看今天……是不是……只让他们各自陈述一下自己的情况算了,不当场评价。我们把情况了解后,再碰碰头。怎么样?
  老赶轮了我一眼,像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你不知道老子心里急得,这大好的天,太阳紫昂昂地晒着,可公路都给老子停了。我就想快刀斩乱麻。
  我说,他们这样抵去抵来,不把人心抵个稀乱?
  老赶说,管他牛打死马,马打死牛?他们斗他们的,想怎么斗怎么斗。只要他们不认为是我老赶要故意拿捏他们,以后还听村上的号令。
  老赶这几句话说得我汗毛倒竖。我看老赶,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紧抿一下嘴唇,样子显得非常坚决。
  想不到老赶会有如此固执。我拿眼睛看老董,正准备和老董磋商,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了。
  我抵吴燕子。她年纪轻轻,家里又没负担,家里什么都有,算得我们甄家坟的殷实户了。她当贫困户,我们村上人人都当得。
  吴燕子是贫困户,这也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昨晚上念了名字,但却一个也没记住。我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又放眼去找吴燕子。
  我没有看到吴燕子,只看到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瞪着老赶和我。
  老赶说,是的。吴燕子的家庭情况确实比有些没评上贫困户的要好。但吴燕子为村上做事你知道吗?就说现在,你们在这儿扯皮,她在忙着做饭是不是?她是怎么评上的?是因为她对我们争取贫困村做出了突出贡献。
  男人轻蔑地嗨了一声,贡献,这也是贡献?这是我们甄家坟的耻辱!
  有人附和起来,我们都要求吴燕子下!吴燕子不下,我们都不罢休!
  看见这种情景,想起望跋子早晨给我说的那些话,我看了一眼老赶,然后眼光自然地投向老赶灶房那边。我有点担心吴燕子从灶房里出来。我想她听到这些话,必定难堪,说不定会不顾一切找人拼命。
  我正这样想时,吴燕子出来了。她倚在门边,望着这边,听着这边。大概她听到了外面吵架的声音。
  有人还在嚷着。吴燕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觉得吴燕子有点无助。
  老赶,你不是要别人抵一个上一个吗?怎么样?人家现在抵吴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专抠你的软肋,你怎办?我在心里说。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站起来说话。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把眼光投向老董,看见老董快速地缠着吊在烟杆的烟袋子。然后,啪的一声,将烟杆拍在桌上。
  三林子,老董说,你四十多岁的人,说话晓不晓得轻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败坏人家的名声吗?什么贡献?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老董今儿可给你把话说清楚了。老董抓起桌上的烟杆,把烟杆嘴子对着那些起哄的人点着,哪个对吴燕子说三道四,老子就拆哪个的牙巴骨。
  三林子说,我也给你把话说清楚了,老子评不上,莫说我朝天一泡屎,大家搞不成!
  我瞟一眼吴燕子,看她转身进了屋。一会儿,她从大门口出来了,臂上挽了一个包袱,揩着泪,脚步很快地朝屋后走了。
  鲁日眼快,跟着吴燕子过去了。
  这时又有人喊,我抵那些党员干部。上级扶持贫困户,是扶群众的,不是扶党员干部的。甄家村党员多少,评了几个?群众多少,评了几个?我觉得党员干部都要拿下来。
  还有的喊,党员干部本来就不该上。村上有什么好事,都让党员干部占尽了。这次让一回也是天经地义。
  我望了望老赶和老董,想问问他们,甄家村到底党员干部上了多少。
  老赶紧抿着嘴,老董拿烟杆的手抖动得厉害。突然,老董用力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老赶一把把老董按住了。我先说两句。老赶说。
  你们有不有良心!老赶的声音大起来。你们还记得胡子明有两个儿子吗?还记得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你们要是忘了,我给你们说一遍。他的大儿子,改田,对,改田,就是我们现在都种着的水田,放炮时,炸死了。当时我们只捡到了两条大腿。安葬他的时候,我们连头就没找到。你们怎么就不能想想你们现在的粮食是怎么来的呢?他的小儿子,怎么死的?水冲起走了。为什么会冲走?想保护河下那一坝水田。你们怎么就没有记性了呢?你们现在有饭吃了,有肉吃了,生活好起来了,就不记得这些流血牺牲的事了?而现在,为了我们吃上饭而献上了两个儿子的胡子明,今年已七十多数、孤孤单单一个人,难道我们给这样的人一点好处还不行吗?
  杨万林也是这次评上的老党员。他只有几个姑娘,早嫁出去了。你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成了孤寡老人吗?他为了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带头结扎了。
  好,还有,何大树、周岷山、望开垠、董大权。也就是这几个了,都是你们说的七个党员八颗牙、屙尿打湿鞋的党员是不是?可是你们看没看见,现在甄家坟村,要修河道,修公路,靠的还是这些缺牙拔齿的老党员。你们比着他们当贫困户,怎么不比一比他们为队上做了多少,你们做了多少?老子今天给你们说,你们没有哪一个人有资格抵他们。你们也休想让这几个人下来!
  老赶这一席话,砸在地上一个坑。一时,那些吵吵嚷嚷的人闭了嘴,像怔住了。
  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望跋子一撑拐棍站了起来,拿着拐棍在身前一划。老赶,今天不是评优秀党员,也不是评劳模吧?胡子明也好,杨万林也好,评模范,当先进,我们都同意。可这是评贫困户。党员干部,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带头,包括脱贫,而现在是来带头当贫困户,这真是太滑稽了。
  望跛子就坐在桌子跟前,别人说话时,我曾时不时地瞟他,眼光有好几次相遇。他看起来非常冷静,而且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简直觉得他不是那种喜欢滋事扯横皮的样子。
  现在,望跋子几句话一抖出来,我心中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真不知道他会在今天,这个基本上称得上全村大会的场合抖出什么来。
  望跋子说了这几句,转过身去,说,你们说,我说的是这么一回事吧?为什么国家要扶贫,政府要扶贫呢?是扶的资金,也是扶的信心。贫穷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没有信心战胜贫穷。我们以大狗子为例。大狗子他违法乱纪也好,游手好闲也好,就是因为他没有脱贫致富的信心。而现在,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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