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五至十册)-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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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臣李廷机晋江人,沈一贯在阁时,曾为吏部左侍郎,后代郭正域署理部事。处事公正,尤以廉洁著称,但不免偏愎固执。李廷机入阁后,一六○七年六月,工科给事中云南宁州人王元翰等言官,上疏诬告李廷机受贿,辇金载玉,以图中伤。神宗诏责王元翰“呶呶求胜不已,疑君诬人,莫此为甚”(《国榷》卷八十),罚俸半年。王元翰曾请起用顾宪成等被罢免的官员,不报。宣党汤宾尹的门人、给事中王绍徽请王元翰扬誉汤宾尹,被元翰拒绝。一六○九年二月,王绍徽指使御史郑继芳诬指王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货,奸赃数十万”。王元翰上疏自辨,并对郑继芳进行反击。王绍徽与同党刘文炳、刘国缙等连上十余疏攻击王元翰。南京给事中金士衡、御史刘兰等合词申救。阁臣叶向高请尽下诸疏,敕部院评曲直。神宗置此事不理。郑继芳不待神宗诏下,即遣人围守王元翰家。王元翰愤而尽出筐箧,置于国门,让吏士简括,痛哭辞朝,成为轰动一时的奇闻。六月,以擅离职守,降为刑部检校。
数月之后,又因淮抚李三才的擢用,掀起了一场纷争。李三才,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一五九九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与顾宪成也有交往。一六○四年八月,顾宪成曾专程赴淮安,与李三才议论政事;一六○七年七144月,李三才曾上疏请用“废弃”,意在荐用顾宪成等人。李三才居官颇有成绩,被誉为大才,但为人好用机权,顾宪成曾见他用财如流水,也显有贪贿。
万历三十六年(一六○九年)正月,李三才加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衔。浙党官员谋划弹劾,并借此事力斥东林,因为劾李,“则东林必救,可布一网打尽之局”。这年十二月,沈一贯的亲戚、工部郎中邵辅忠(浙江定海人),参论李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而为贪险假横之人”。次年正月,浙江道御史徐兆魁继续上疏劾论。李三才上四疏力辨,并请休致。给事中马从龙、御史董兆舒等相继上疏为李三才辨。大学士叶向高上言:李三才已“杜门待罪”,为漕政计,应速定去留。神宗不答。御史刘国缙、乔应甲,给事中王绍徽、徐绍吉、周永春、姚宗文等,又连章弹劾李三才,给事中胡忻、曹于汴等,则交章论救。言官争论,数月不止。这时,顾宪成写信给叶向高和吏部尚书孙丕扬,力称李三才廉能,为其排解。李三才的友人御史吴亮,即将顾宪成的两信附传于邪报之中,言官见而大哗。乔应甲又上两疏,列举李三才十贪五奸,极力攻讦。李三才被迫疏请罢免,疏至十五上。久不得命,遂自引去。次年(一六一一年)二月,被正式罢免。
三月,举行辛亥京察(万历三十九年辛亥)。主持者是吏部尚书孙丕扬、侍郎萧云举及副都御史许弘纲。陕西高平人孙丕扬在癸已京察后任吏部尚书,两年后罢去。自一六○四年以来,吏部尚书即由左侍郎杨时乔代署,空缺至五年之久。一六○八年,神宗再次起用孙丕扬。辛亥京察时,他已是年届八十的老臣。言官中御史徐兆魁、乔应甲、刘国缙、郑继芳,给事中王绍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绍吉、周永春等已在策划倾覆东林。有人向孙丕扬建策,散发访单,咨询是非,以便掀起党争,指东林为朋党予以钩察。吏部右御郎王图发觉其事,急吉丕扬制止。王图,陕西耀州人,反对者曾指他与孙丕扬是秦党。王绍徽向王图极力称誉其师汤宾尹,并说言官中的南党,将要排陷汤宾尹和王图,请早为戒备,意在迥护汤宾尹,被王图严词拒绝。当时已晋为国子祭酒的汤宾尹遂与王绍徽设计,令御史金明时弹劾王图之子宝坻知县王淑挕霸咚骄尥颉保炙低跬冀诰┎焓耙攀鼻愀财湫直6ㄑ哺豕M跬夹值芸拐铝Ρ纾涫履酥埂
多年以来,言官弹劾朝官,略无虚日。言官中也结为南党和北党,互相攻击。明制,朝官一经言官弹劾,不论虚实,即须先上疏辞官,弹劾不当,再由皇帝慰留。因而,言官得以任意弹劾,以遂其私,朝官也结纳言官,以攻击对手。六年一次的京察,由吏部主持,言官也在被察之列,因而成为清查言官优劣,驱逐劣官的难得的时机。孙丕扬老谋深算,在阁臣叶向高的支持下,阁部一致,着重于驱逐党魁,纠察言官。
察疏奏上,宣党汤宾尹、崑党顾天峻,故御史康丕扬、徐大化,故给事中钟兆斗、陈治则、宋一韩、姚文蔚,主事郑振先、张嘉言以及现任御史刘国缙等都被察纠,给事中王绍徽、御史乔应甲依年例转外任。礼部主事丁元荐,恐察疏不下,又上疏揭发良党、宣党。言官朱一桂、郑继芳、周永春、徐兆魁、姚宗文等想乘机动摇察疏,于是争相攻击丁元荐。丁元荐因而去官归乡。但这时内阁,叶向高独相,内援京察,察疏终于在五月间诏准下发,被纠察的诸人均被罢免出朝。孙丕扬主察,获得胜利。东林党人也由此避免了被钩察的危机。
辛亥京察之后,朝臣交攻,仍在继续。察疏发下前,京畿道御史徐兆魁曾上疏直攻东林,说:“今年察典,尽趋东林”,“东林所至,倾动一时,能使南北交攻,角胜党附”(《国榷》卷八十一),又指称顾宪成受贿,但无左验。光禄丞吴炯疏辨,说“宪成贻书救三才,诚为出位,臣尝咎之,宪成亦自悔。今宪成被诬,天下将以讲学为戒”。神宗置之不问。
曾同王元翰一起攻击李廷机的给事中胡忻等人又弹劾户部尚书赵世卿,说他当年在楚案争论中,力言楚王非伪,与沈一贯议合,因而怀疑他是沈党。赵世卿为官颇有政绩,屡谏革除弊政,激切反对矿监税使,史称他“素励清操,当官尽职。”(《明史·赵世卿传》)被劾后愤而闭门辞官。上章十余次,神宗不予处理。一六一一年十月,不待诏下,自乘柴车去官归里。清乾隆帝在《资治通鉴三编发明》中论此事说:“楚宗事至是几十年矣,而廷臣犹以世卿右王之故,相继论劾,借端攻击,报复相寻,朝事已不可问”。乾隆帝不拘党人正邪之论,洞察朋党相攻之害,所论是恰当的。
阁部大臣,长久缺员。京察后,科道官也有待补任。神宗长期拖延,不予选任,朝政渐形阻滞。阁臣叶向高上疏,激切陈言,说:“今自阁臣至九卿台省,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只存其二”,“陛下万事不理,以为天下长如此,臣恐祸端一发不可收也”。吏部尚书孙丕扬,先后推荐沈鲤、郭正域、顾宪成、赵南星、高攀龙等人及原御史钱一本等被罢免的旧官。神宗俱不理。一六一二年二月,孙丕扬以年老自请致仕归里。五月,顾宪成在家中病死。
叶向高先后上疏百余次,请补阁臣。一六一三年九月,命吏部左侍郎方从哲、前吏部左侍郎吴道南入阁,次年八月,叶向高致仕,方从哲为首辅。
四、丁巳京察
万历四十五年(一六一七年)丁巳京察是神宗朝最后一次,三年后神宗病死。
辛亥京察后,科道言官依籍贯不同,又形成齐、楚、浙三党,权势渐盛,进而得以左右朝官,排斥异己。不附者即群起弹劾,借端寻衅,指为东林一党。一六一三年十二月,户部主事李朴曾上书,激切揭露齐、楚、浙党“深结戚畹近侍,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亵衣小车,邀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反诬他人”;“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又说:“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室?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李朴最后说“望俯察臣言,立赐威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好以谢天下”。(《明史·李朴传》)神宗责李朴“出位妄言”,部议降三级调外任。
丁巳京察,由吏部尚书郑继之、刑部尚书兼署都察院事李鋕主持。楚人郑继之已年逾八十,遇事即听从于楚党,李鋕得到浙党的支持。佐理人员给事中徐绍吉依附于楚党,御史韩浚原属齐党。这次京察于是演为三党言官对辛亥京察以来异己者的报复。辛亥京察时揭发崑党、宣党的札部主事丁元荐,原已家居,这时又以“不谨”削籍。李朴也被定为“不谨”,落职。曾经力攻汤宾尹的御史王时熙被纠为“浮躁”。御史孙居相,曾先后弹劾过沈一贯、汤宾尹,与三党相抗,京察中以年例外转。刑部主事王之寀因曾与韩浚不和,也在京察中被罢免。其后,熹宗天启时御史蒋允仪追论丁巳京察说:“当日八法之处分,台省之例转,大僚之拾遗,黑白颠倒,私意横行。”“于是方从哲独居政府,元(音齐)诗教、赵兴邦等分部要津。”(《明史·蒋允仪传》)
丁巳京察后,三党权势更盛。他们的主要人物是:
齐党给事中元诗教、周永春,御史韩浚;楚党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浙党给事中姚允文、御史刘廷元。给事中赵兴邦等与之呼应。退职的汤宾尹仍在幕后操纵。(《明史·夏嘉遇传》)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为三党的总首领,渐与楚、浙两党矛盾。一六一九年,礼部主事华亭人夏嘉遇连疏力攻亓诗教等,浙人御史唐世济、董元儒助嘉遇。朋党之争,愈演愈烈。
(三)明廷虚匠与农民起义
一、明廷的兵虚财匮
皇室侈靡无度,群臣倾轧不止,明朝走上了衰朽的道路。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晚明上层社会竞为奢侈,形成一时的风气。随之而来的则是官员们的贪污受贿,多方掠取。神宗一朝,贪贿案件,史不绝书。重大案件,贪赃至数十万两,一次行贿即可有数万以至十数万两。馈赠珍奇,请托送礼,更为官场所习见。神宗曾在一个诏书中斥责地方官员:“供张僭侈,费用浩繁,岁时庆贺之仪,不胜奔走。廪饩常供之外,复多馈遗。司道官又借视听于窝访,取私费于官库。以致贪官污吏,有恃无忌。”(《神宗实录》卷三一二)诏书说明:神宗对弥漫各地的贪风,并非无所觉察,但皇室费用浩繁,中使四出掠取,上行下效,也助长了地方上的贪风。神宗只知责150人,不知责己,上下相蒙,充斥上下的贪官污吏,依然有恃无忌。
皇室靡费掠取,官员贪污成风,带来两方面的后果。一是各级军官相效贪贿,军兵日趋衰弱,一是朝廷财政匮乏,国用难支。神宗在位长达四十八年。即位之初,任用张居正以富国强兵的理想、经过几十年的演变,却铸成了兵虚财匮的败局。
军兵衰朽 神宗朝的军兵,在几次作战中曾经显示出足以克敌制胜的作战能力。但随着军队中腐败现象的滋长,到神宗晚年,军政日益昏暗,战斗力也随之锐减。
虚报战功——早在一五八三年,御史魏允贞就曾指责辽东战功奏报失真。一五九八年,吏科给事中刘道亨上奏,防御蒙古的边官,务以捣巢见奇。捣巢获首功,一则报十,十者报百。虚报战功即晋阶升官,因而军官数量大增。万历十九年(一五九一年)闰三月户部奏称:“辽东近日用兵以来,假称捷报,冒功授官者甚多,在蓟镇一边分为四镇,一镇又分三路,设官比原额几二十倍。”(《神宗实录》卷二三四)
冒领粮饷——士兵逃跑或死亡,军官不上报,仍以空名支饷。上下串通,瓜分月粮。如庄浪参将杨定国,任职九年,与其部下的中军千、把总等下级军官,冒支军粮,每年约二千石。
贿赂公行——军官因接受贿赂而被惩处,屡见不鲜。未被揭露者更为普遍。贿赂公行不能不严重影响军法号令的执行。一六○九年十一月,兵部奏称:“将之号令而不能行于偏裨,则国之赏罚亦渐不能行于将帅也,皆缘寡廉债帅责问贽馈,以致节制之陵夷,文吏亦得因而掣时之。”神宗说:“近来交际恣滥,岂但大将受偏裨贽馈,即文官亦受将领贽馈。弊端不革,法安得行。”(《神宗实录》卷四六四)
克剥士兵——军官对士兵恣意克剥,诸如克扣军饷,侵占屯田,差遣役使等皆是。军官擅自差遣役使,为害尤大。一六一二年御史刘廷元指出,京营的三大营,“自副参游佐,下至千把总,共五百八十八员,即一把总月役军四十八名矣,其他侵占当不下三、四万人”。(《神宗实录》卷五○三)次年正月,兵部尚书黄嘉善也指出,“镇臣路将有占(役)数百名,少亦不下百名者”。(《神宗实录》卷五七八)军官们还经常把士兵借给地方官员役使。如蓟镇过往官员,经常由当地军兵供役,“马供递送,军役扛抬”,“以致应付日烦,军疲马瘦”。(《神宗实录》卷三八七)京城太监占役士兵的现象也极为严重。一五九二年九月,礼科给事中马邦良等揭露:东安等门官军四百余名,宦官占役将近十分之九。万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年)闰四月,戎政尚书薛三才说,京城“十六门原额军六千八百余名,每门分上下二班,领以指挥、千百户,而总隶于后府、兵部。不知起自何年,此外添差内监提督,逐门占役至四千三百三十二名”。(同上,卷五六九)
兵力虚弱——军队的腐败不能不导致兵力的削弱。主要表现是:(一)疏于训练。一六一五年二月,巡视京营的礼科给事中姚永济等上疏说:“今春光入暮,开操无期,将不习军,军不习阵。弱者矢无簇,枪无头,刀剑尽成班锈,志气日就委靡。间得强有力者,又以骛不肖之心,用之酗酒行泼,劫杀为邪……一旦有事,岂能以不教之军战哉!”(《神宗实录》卷二五九)(二)兵员减少。保卫京城的中都、河南、山东京操班军,多有具其名而无其人。士兵输钱给领班之官“包折”,便可家居。“军便于家居,官便于厚利,稍出其金,以为雇点之资,上下各以文具相欺”。(同上,卷四九六)(三)士兵贫困。一六一○年宣府巡抚都御史薛三才奏报宣镇士兵情况说:“诸军粮饱,月不过数钱,八口之家,率皆仰给。饷不时至,未免称贷而食。又不足,则草料、布花质钱于债家,银未入手,子钱已去其大半。欲冀士饱马腾,容可得乎!”(同上,卷四七六)
以上种种说明,此时的军兵,包括京营与边军,都已日益衰朽,不再是往日克敌制胜的强兵。如神宗所说:“兵数虽多,堪战者少。”但军费开支却日渐增加。九边年例,嘉靖末年约二百五十万两,万历三十六年(一六○八年)激增到四百九十余万,此后每年也都在四百万左右。…一六○九年,兵部请削减皇室的靡费,以充军需,说:“何惜捐大内朽蠹之财,以安宗社。”福建巡抚金学曾上言,“至商税原系饷额,若归之内帑则饷不得有。若仍之饷额则课不能充。所当恳请特留,以给兵需”。(《神宗实录》卷四五九)辽东巡抚熊廷弼请为封疆计,早发内帮。神宗俱不听。
财政匮乏 神宗在位的最后十多年间,军费开支激增,皇室靡费不减。由于官员上下贪污,税使掠夺以及豪强欺隐赋税,朝廷的税收却是有减无增。明廷的财政,不能不日益匮乏。户部太仓库、工部节慎库以及太仆寺、光禄寺的库藏,大体反映了当时的财政状况。
户部太仓库——英宗时始设户部太仓库,贮藏各地折银交纳的各种税银,供应军官俸禄和皇帝御用,称金花银。神宗即位,历朝积蓄银两,存于老库,共二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