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五至十册)-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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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卷五三七至五四二)赐彭家屏自尽,将段昌绪斩决,彭家屏子传笏斩监候,没收家产入官。图尔炳阿和孙默查办此案“缉邪之功大,讳灾之罪小”,俱免革职,仍留原任。此案源起于河南百姓被灾,满官匿而不报,经查核属实。乾隆帝虽然不得不下谕斥责,却又以文字之罪转而严惩了揭发此事的乡绅和文士。讳言疾患,粉饰升平,乃是乾隆朝习见的现象。但乡民控告封疆大吏,却被乾隆帝认为是“此风不可长”。乾隆帝亲自处置此案,意在回护满洲大员,镇压汉人士民的反抗,目的十分清楚。
蔡显案 江苏华亭举人蔡显,字景真,号闲渔,乎生所作诗文,自编为《闲渔闲闲录》,刊印行世。书中对邑绅及知府、御史等官员,多有指责。乡绅因而嫉恨,一七六七年(乾隆三十二年)指书中引古人咏紫牡丹诗句“夺朱非正色,异种尽称王”,是对清朝“怨望讪谤”,向松江府检举。蔡显已七十一岁,自信无罪,向松江府出首。松江知府钟光豫呈报两江总督高晋、江苏巡抚明德。检阅《闲渔闲闲录》及蔡显的其它著述,指为“语含诽谤,意多悖逆”,逐条粘签标出,进呈乾隆帝。乾隆帝亲自查阅蔡书,指书中称“戴名世以南山集弃市,钱名世以年案得罪”及“风雨从所好,南北杳难分”等诗句,是“甘与恶逆之人为伍,实为该犯罪案所系。”乾隆帝并且严厉斥责督抚于此等处“转不签出”,“签出各条,多属侘傺无聊”,所拟有关案犯治罪等节,是“意存姑息”,“苟且完事”。(《高宗实录》卷七八六)传谕严加惩处。蔡显斩决,十七岁的儿子蔡必照发往黑龙江为奴。为《闲渔闲闲录》作序的闻人倬及蔡显门人刘朝栋等二十四人被株连,遣戍伊犁等处。
蔡显所称戴、钱得罪事,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只是因为隐含同情语气,便被指为“甘与恶逆之人为伍”,铸成此狱,罪及家属门生,在江南文士中引起极大的震动。
齐周华案 浙江天台县生员齐周华,早在雍正帝时,曾撰拟“独抒己见疏”为吕留良案申辩,赴刑部具呈,被解押回浙江,永远监禁。乾隆帝即位,遇赦出狱,游历各省,卒居湖广武当山道观。一七五六年(乾隆二十一年),其子齐式听接他回籍。一七六七年(乾隆三十二年),浙江巡抚熊学鹏至天台巡查,齐周华将已刊及未刊的历年所撰文稿《名山藏初集》等书奉呈,请求熊学鹏作序,并将当年的“独抒己见疏”稿附呈。熊学鹏将齐周华押解至杭州,与闽浙总督苏昌会同审讯,随即向乾隆帝奏报说,书中《祭吕留良》一文,“将逆贼吕留良极力推崇,……希图煽惑人心,其存心党逆,牢不可破”。“其已刻、未刻诸书,牢骚狂悖之言,不一而足;庙讳御名,公然不避。”(《清代文字狱档》)经乾隆帝钦准,将齐周华依大逆律,凌迟处死。子孙四人从宽斩监候,秋后处决。齐周华堂兄齐召南,原任礼部侍郎,为当代名儒。齐周华书中《天台山游记》一文,有齐召南跋。熊学鹏召齐召南至省讯问,供称雍正二年曾“为跋数语”,“今所刻者,系齐周华自行添改。”乾隆帝命召齐召南进京候审。军机大臣会同刑部拟处杖流。乾隆帝谕令宽免,递回原籍,传谕他“闭户安分”。浙江巡抚觉罗永德将齐召南交原籍地方官,向乾隆帝奏报说:“奴才仍随时查察,如再不知感恩警惕,稍有掉弄笔头怨诽情事,即行严参,从重治罪。”(同上书)齐召南四月回籍,五月间即病死。此案因涉及名士齐召南而轰动士林。
王锡侯案 江西新昌人王锡侯,三十八岁才考中举人,会试落第,仕途无望,便在家编书,刻印发卖谋利。所编书如《国朝试帖详解》、《唐人试帖详解》等,都只是供考试举子参阅,并没有什么政治见解可言。另编有《字贯》一书,是就《康熙字典》摘编,使散字联贯,以便检索。一七七七年(乾隆四十二年),他的仇家王泷南乘文字狱迭起的时机,告发他删改《康熙字典》,“与叛逆无异”。江西巡抚海成(满人)亲理此案,查阅《字贯》序中有议论《康熙字典》“穿贯之难”,“学者查此遗彼,举一漏十”等语,指为“虽无悖逆之词,隐寓轩轾之意,实力狂妄不法”,请旨革去举人,并将《字贯》粘签进呈。乾隆帝亲阅《字贯》,在书前凡例中发现康熙、雍正及乾隆三帝的名字,开列不讳,大为震怒。说:“此实大逆不法,为从来未有之事,罪不容诛!即应照大逆律问拟。”(《高宗实录》卷一○四三)并严厉申斥海成“茫然不见”,“漫不经意”,命海成亲往王锡侯家继续搜查并将王锡侯领押来京。十一月,海成查出王锡侯编纂书十种进呈,并奏称“检阅各书,俱有悖谬不法之处。”乾隆帝又申斥海成“身为巡抚,乃于初次条奏王锡侯《字贯》时,并不将伊书内大逆不法之处据实核出,转称尚无悖逆之词。实属昧尽天良,罔知大义,不可不重加惩处。”(同上书,卷一○四四)随将海成革职,交刑部治罪。命两江总督高晋前往,暂管巡抚事,继续收缴江宁等地流传的《字贯》等书。王锡侯斩决,子、孙五人斩监候,所著书概行销毁。
王锡侯原是科场失意、编书求活的乡曲文士,在政治上、学术上并无建树,对清廷也未必有谤言。乾隆帝由此兴起大狱,株连甚广。《字贯》另本前有工部待郎李友棠题诗一首,乾隆帝斥责李友棠“身为卿贰,乃见此等悖逆之书,尚敢作诗赞美,实属天良已昧。”李友棠即著革职。江西布政使赣南道周克开、按察使冯廷丞因未能检出《字贯》“悖逆重情”,俱被革职,交刑部治罪。大学士管两江总督高晋以“失察妄著书籍”,降一级留任。江西吉安、南昌二处历仟知县、知府,从宽免于治罪,交部分别议处。乾隆帝严惩王锡侯,旨在表明不准许汉人文士对满族皇帝有任何不忠不敬;严惩地方官员,则在激励所属,加强统治。他传谕说:“各省地方官当共加感惕,务须时刻留心查察,倘所属内或有不法书籍刊布流传,即行禀报督抚,严拿重治”,倘若“漫不知儆”,“嗣后别经发觉,必当从重办理。”(《高宗实录》卷一○四九)此案之后,各省先后设立“书局”,专门负责查缴不法违碍书籍,对诗文著述的控制,大为加强了。
徐述夔案 一七七八年(乾隆四十三年)春,江苏东台县民徐食田与蔡嘉树发生田亩纠纷。东台县出示收缴违碍书籍,蔡嘉树即指控徐食田祖父徐述夔(已故)所著《一柱楼诗》中多有违碍。徐食田将已刻书及书板向知县涂跃龙呈交。涂跃龙将田亩纠纷事结案,见徐述夔所著书中有引吕留良语句,送呈江宁书局查处。书局局员因原书未粘签指出违碍,退还东台县。蔡嘉树又径赴江宁布政使衙门控告,并将《一柱楼诗》中“明朝期振融,一举去清都”每句粘签摘出。布政使陶易命幕友陆炎批交扬州府,批语中有“若有违碍,俱应收解奏缴;若只字句失检,将举首之人以所诬反坐”等语。扬州知府谢启昆签出“悖逆”诗句,送呈督抚。署两江总督萨载、江苏巡抚杨魁将书稿及有关案卷解京。这时,江苏学政刘墉也得到民间告发,将《一柱楼诗》及原礼部侍郎沈德潜(已故)所撰《徐述夔传》呈送乾隆帝。徐述筵先世世代为官。一七三八年(乾隆三年)考中举人。进京会试时,勘磨官指他试卷中有“不敬”字句,停止考试,永不叙用。徐述夔家居吟诗,不无怨望。一七六三年(乾隆二十八年)病死;一七六八年(乾隆三十三年),子徐怀祖将其遗作《一柱楼诗》、《和陶诗》等诗集刻板流传。一七七七年(乾隆四十二年),徐怀祖病死。乾隆帝审阅送呈诗集,传谕说:“《一柱楼诗》各种妄肆诋讥,狂诞悖逆。”“伊子徐怀祖并敢将伊父逆词公然刊刻,均属罪大恶极。”“沈德潜敢为逆犯徐述夔作传,……实为丧尽天良,负恩无耻。”(《高宗实录》卷一○六八)将此案交军机大臣等议处。军机大臣阿桂等遵谕锁拿徐食田等人,会同刑部严加审讯,奏称徐述夔引据逆犯吕留良邪说,是“悖逆不法”;《一柱楼诗》“犴肆谬妄”;“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之句,是“借朝夕之朝作朝代之朝,且不用上、到等字而用去清都,显寓欲复兴明朝之意,大逆不道至此已极。”徐怀祖刊刻流传,是“父子相继为逆”,“照大逆凌迟律剉碎其尸,枭首示众。”(《掌故丛编》第九辑)布政使陶易以“故纵大逆”之罪处斩,扬州知府、东台知县也以惩治迟延不力,分处流刑和徒刑。徐食田及弟食书,参与校刻的徐首发、沈成濯及陶易幕僚陆炎等俱从宽定为斩监候,秋后处决。已故沈德潜曾为徐述夔作传,内有“品行文章皆可法”等语,廷臣请旨将官爵谥典尽行革去,御赐祭葬碑文一并扑毁。碑不移置他处。长洲人沈德潜自乾隆初年以进士入为翰林院编修,以诗名一时,在上书房行走,与乾隆帝作诗唱和。一七四九年(乾隆十四年)以礼部侍郎休致归籍。曾进呈所著《归愚集》,乾隆帝亲为作序。乾隆帝历次南巡,沈德潜均被召见。一七五七年(乾隆二十二年),加礼部尚书衔。一七六一年(乾隆二十六年),入朝祝皇太后七十寿辰。入朝赐仗,为致仕九老之首。一七六五年(乾隆三十年),在常州迎驾,加太子太傅。一七六九年(乾隆三十四年),在家死去,年九十七。赠太子太师,谥文悫。沈德潜晚年入仕,备受乾隆帝眷遇,为一代名士。死后遭此恶谴,使士林再次震动了。
尹嘉铨案 一七八一年(乾隆四十六年)二月,乾隆帝西巡五台,三月中回銮至保定。原大理寺卿,在博野县休致家居的尹嘉铨,连上两折,命其子尹绍淳至保定奏呈。一折请求乾隆帝对其故父尹会一赐予谥法,一折请将清初汉人大臣汤斌、范文程、李光地、顾八代、张伯行诸人从祀孔庙。尹会一曾任巡抚,休致时,请返籍终养老母,乾隆帝曾赐诗褒奖孝行。尹嘉铨在奏折中说:“既蒙御制诗章,褒嘉称孝,已在德行之科,自可从祀。”乾隆帝览奏甚怒,在第一折批:“与谥乃国家定典,岂可妄求!”要他“安分家居”。第二折批:“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命将尹嘉铨革去顶戴,交刑部治罪。又命直隶总督袁守侗查抄尹氏在博野的家产,大学士英廉查抄尹嘉铨在京的房舍。谕令“至伊家如果有狂妄字迹诗册及书信等件,务必留心搜检。”(《清代文字狱档》)英廉与大学士三宝详查搜获的书册,有尹嘉铨编《近思录》书稿,将汤斌、陆陇其、张伯行与尹会一合称为“孔门四子”。又所著《随五草》,内有《朋党说》,与雍正帝所著《朋党论》相背。又编有《本朝名臣言行录》,列入高士奇、张廷玉、鄂尔泰等多人。廷臣会审,尹嘉栓不得不自认“狂悖糊涂,罪应万死。”乾隆帝览奏,指斥尹嘉铨文中“朋党之说起,而父师之教衰,君亦安能独尊于上哉”等语,是“反以朋党为是,颠倒是非,显悖圣制,诚不知是何肺肠?”又指斥所编《本朝名臣言行录》是“以本朝之人,标榜当代人物”,“将来伊等子孙恩怨即从此起”,关系“朝常世教”,其他狂悖诞妄,不一而足。命将尹嘉铨以绞刑处死,立决。
乾隆帝处死尹嘉铨后,特发布“明辟尹嘉铨标榜之罪谕”。说:“朕以为本朝纪纲整肃,无名臣亦无奸臣”,“乾纲在上,不致朝廷有名臣、奸臣,亦社稷之福耳。”乾隆帝提出的这个新论点,是说清朝的统治,一切决定于皇帝,如果“社稷待名臣而安之,已非国家之福。”皇帝英明,就不需仰赖“名臣”,也不会容纳“奸臣”。臣下都不过是效忠于他的奴仆。尹嘉铨要求崇列这些奴仆,自是乾隆帝所不能容许的。
以上文字狱,是一七五七年(乾隆二十二年)至一七八一年(乾隆四十六年)二十余年间几桩影响较大的案件。其中大多数是乡里文士的语言文字的疏失被加以悖逆不法的罪名,并非确有反满的思想和行动。尹嘉铨身列九卿而遭显戮,也只是由于请求表彰他的父祖和名臣,更没有什么反清思想可言。但崇显名臣,却触犯了乾隆帝的忌讳。乾隆帝不断处置文字狱,是要以暴力镇压的手段,强制汉人臣民文士对满洲皇帝绝对效忠和安分,而绝不容许任何不忠或不敬。但文字狱兴起,却又带来了难以预料的后果:(一)仇家告讦。乾隆帝严治文字之罪,不逞之徒因而摘引文字告讦仇冤之家,借以报复私仇,夺取私利。随着文字狱的迭兴,社会上到处出现了诬告之风。(二)官员严处。乾隆帝查处文字狱,经办的各级官员往往以失察得罪,遭到严厉的处治,轻者革职,重者流放或处死。官员们畏罪,不得自安,遇有告讦,即从重审理,以求免祸。此类冤案从而更为泛滥。(三)师友株连。文字狱起,例需查抄家藏书稿、诗文、书信。一人在案,曾为撰写序跋、碑传、唱和诗词以至书信往来的师友,往往横被株连,祸从天降。文字狱迭起,广大文士惴惴不能自保,造成社会上人心动荡。以上这些现象日益严重,势将反转来摇撼清朝的统治。面对这一形势,乾隆帝不得不多方收敛,以稳定人心。一七八一年(乾隆四十六年),福建海成县人周铿声挟嫌诬告在籍知县叶廷推纂辑县志“载入碑传诗句,词语狂悖。”巡抚杨魁上奏。乾隆帝查阅,认为“俱系剿用腐烂旧句,原无悖逆之处”,命依诬告律,将周铿声“严示惩创”。一七八二年(乾隆四十七年),湖南龙阳县监生高治清刊行《沧浪乡志》,被告“语句狂悖”。署巡抚李世杰奏请究治。乾隆帝传谕:乡志“不过无识乡愚杂凑成编”,“若俱如此吹毛求疵,谬加指摘,将使人何所措手足耶?”同年,安徽巡抚谭尚忠奏报已故贡生方芬诗集中有“蒹葭欲白露华清,梦里哀鸿听转明”句,请将其孙依大逆律治罪。乾隆帝认为,诗句“虽隐跃其词,有厌清思明之意”,但还不是“公然毁谤本朝”,“若必一一吹求,绳以法律,则诗以言志,反使人人自危。”谕令“毋庸办理”。(以上俱见《清代文字狱档》)乾隆帝亲自连驳数案,使官员严处、仇家告讦之风有所遏止。风靡一时的文字狱,渐趋平息。但就在此前后,又兴起了禁毁书籍的浪潮。
二、禁毁书籍的浪潮
乾隆朝在迭兴文字狱的同时,又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地查禁时人著述与藏书,先后延续了十余年之久。
早在一七六九年(乾隆三十四年),乾隆帝阅钱谦益所著《初学集》、《有学集》等书后,说“其中低谤本朝之处不一而足”,传谕各督抚在各地查缴销毁。钱谦益是明末清初文坛巨擘。叛明降清后,因病乞归,死于家中。所著文集在各地流传甚广。乾隆帝怒斥他“大节有亏”,“不足齿于人类”,令各地不得再遗留片简。销毁钱书,是焚毁书籍的开始。大规模禁毁书籍,大体上是和《四库全书》的编纂同时进行。一七七二年(乾隆三十七年)正月,乾隆帝即曾传谕直省督抚学政,广泛搜访民间书籍,汇送京师。“在坊肆者或量为给价,家藏者或官为装印,其有未经镌刻只系钞本存留者,不妨缮录副本,仍将原书给还。”(《高宗实录》卷九○○)次年初,安徽学政朱筠上疏,请将《永乐大典》中分在各卷的佚书,分别辑录校阅。乾隆帝诏谕依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