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政界往事 作者:徐磊-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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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乾元元年四月,肃宗正式立李俶为太子,十月又把太子的名字改成李豫。唐朝中期开始,有几次大规模的“皇子改名运动”,比如玄宗就喜欢没事给儿子们重起一下名字,然后过些时候又改一遍。太子们的名字改动更是频繁,前面说过肃宗就改了三次才最终定下来叫李亨。好在他们没有把改名的兴趣放在改年号上,否则都像唐高宗和武则天那样换年号成瘾,则唐朝将近三百年,要是有三百个年号……不可想像,感觉蛮“恐怖”的(不过话说回来,肃宗在位时差不多两年一换,频率也是很高的了)。这时我们才知道在唐朝高祖太宗各自只用一个年号是多么的可贵。
乱后的曙光·肃代两朝纪实(14)
九月,肃宗调动了九个节度使的力量进攻安庆绪,兵力达到数十万。可以想见,肃宗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但决心与疑心并重,“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开府仪同三司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不设元帅,只让一个宦官做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理由绝不是史书上说的认为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都是元勋,谁也不好统领谁这么简单,而是由于肃宗不放心将权力交给这些威信与实力都很强的人。
九节度使围邺,一直围到第二年的二月,郭子仪等人决定决安阳河(通鉴写为漳河,《唐书》写为安阳河,查看地图的话,还是稍有区别的,取《唐书》的说法)水灌城。困守了几个月的邺城情况当时变得更加糟糕,和张巡遇到的问题一样,邺城中也是缺粮,老鼠的价钱已经涨到了一只要数千钱,一斗粮食更是卖出了七万的天价,而且也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这时城中有人想要投降,却因为水太深,没有办法出去。
按说这个时候要是破城的话,是绝好良机啊,何况又是九节度——可问题就恰恰出在九节度上。由于没有主帅,唐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错失了良机,又因为邺久攻不下,唐军上下也有点军心涣散。就在这时,史思明从魏州赶到了邺,安庆绪为了能够尽早解围,甚至派人将他的皇帝玉玺交给史思明,不过这当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
李光弼像
史思明果然厉害,他断了唐军的粮道,使唐军的优势不复存在。三月,叛军援兵直抵城下,与唐军决战。史思明本人看来也是相当骁勇了,他亲自带领五万精兵与唐军六十万人在安阳河北对峙,但唐军并没有把这支军队当回事,以为是敌军的一支游击小分队。由此可见唐军是有些大意了。看到敌军松懈,史思明领着这五万人突然冲了过来,唐军中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率人“先与之战,杀伤相半”,鲁炅本人还中了一箭。史思明以一敌四(不是单挑的那种大将之间的决斗,就是大伙一起上的群殴),并且没有处于劣势,不免让人感慨唐军的“无能”。而郭子仪从后面袭击史思明,本来可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结果还没来得及布阵,天上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不过这次也不只是唐军受损,叛军也被吓着了,双方各自败退,辎重都扔了一道,唐军一方“战马万匹,惟存三千,甲仗十万,遗弃殆尽”,在向南撤退的路上郭子仪命人将安阳桥拆断,目的是为了保住洛阳。但洛阳城里仍然受了惊吓,百姓们惊惶地向山里逃去,而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人也纷纷逃走。这两个官员的逃跑,终于使肃宗找到了发泄此战失利的火气的对象——诸节度上书请罪,肃宗当然不敢降罪于这些手里握有兵权的人,所以这两个人就“荣幸”地成为了出气筒,都被贬官了。但终究要有人为此负责,这时那位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起了作用,他看郭子仪不顺眼,就把责任推给了郭子仪,于是郭子仪被召回长安,李光弼代替他成为了副元帅。
而安庆绪这边也不太平,围是解了,可是安庆绪也不打算再提起旧事,干脆连城都没请史思明进,他本人当然更没有打算出城去看望一下。但安庆绪哪里有史思明的老辣?不几天就被史思明杀掉了。抓安庆绪的时候,史思明“责以大义”,说他丢失了东西两京都没关系,但他最不该做的就是杀他的父亲,“弃失两都,亦何足言。尔为人子,杀父夺其位,天地所不容!吾为太上皇讨贼,岂受尔佞媚乎!”史思明这样责骂着,却不想两年后他也重复了安禄山的命运。几乎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向他的父亲下手了。史朝义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又派人到范阳杀了弟弟史朝清,随后范阳城中自相残杀,最后因此而死的达数千人。
由于有太多的自相残杀,而且首领更换太勤,八年时间就出了四个皇帝,有三个还是通过非正当手段得来的,其中两个可以算是无能之辈,因此可以说,这些因素对安史之乱的结束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同时也再次印证了“城堡总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句话。不过安史之乱的最终结束,是在代宗时期。
有时想想,如果自始至终都是安禄山在指挥叛军的话,战乱会不会持续得更久些呢?当然,我并不盼着安史之乱持续更久,因为这八年的时间,足以让唐朝的实力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足以让盛世的繁华尽化为子虚乌有,足以让生灵涂炭、社稷倒悬。看看杜甫的诗吧,你会觉得从心头油然而起的一股悲哀。在他的笔下,有石壕村那位被强行带走的老妇,有无家可归、无人再相送的老兵,还有与丈夫“暮婚晨告别”的新娘,但苦难的百姓又何止这些?据官方统计,天宝十四载时,唐的全国人口户数基本保持着盛世时的总数,有891。4709万(《通典·食货七》),而到了肃宗乾元三年,这个数目一下子降到了293。3174万,减少的人口当然不是战死就是饿死,或者还有被人吃的?总之,由于战乱人口锐减是个不争的事实。至于剩下来的人,他们可以说是幸存者,但他们真的幸运吗?其实也不过是“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罢了。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开元时期的这个景象,自此时起,再也没有在唐朝出现了。
乱后的曙光·肃代两朝纪实(15)
十二
在“大燕”朝中连续发生内讧之时,唐朝内部也同时混乱着。
唐玄宗从蜀中回到长安,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让自己平安地度过晚年。本来前两年还好,肃宗基本满足了玄宗的要求。他让很多人陪在太上皇身边,天天娱乐,玄宗倒也悠哉优哉,而且父子二人经常相互去探望,有时还能在路上相遇。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慢慢地发生了变化。这就要提起一个人了,即肃宗朝有名的宦官李辅国。
李辅国在玄宗朝地位很卑微,以至于到了他的主子肃宗当皇帝时,即使他突然间显赫了起来,但仍然很多人都瞧不起他,其中包括高力士等人。若说高力士瞧不起李辅国,倒也有情可原,毕竟他曾有四十年是李辅国的上级,而此时大概也要叹一声“后来者居上”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被人轻视,李辅国当然很不高兴,就打算“立奇功以自固”。但李辅国当然不会上战场去厮杀立功了,他想到的立功办法是向肃宗进谗言,说太上皇每天见外人太多了,而且高力士、陈玄礼等人也有所图谋,这样会对肃宗不利,请求肃宗把太上皇从兴庆宫迁到大明宫中(玄宗回长安后住在兴庆宫,而肃宗则住在大明宫,原文李辅国说的是“禁中”,当指皇帝所在的皇宫,即大明宫)。肃宗当时就“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李辅国当然又得劝一番,但肃宗仍然没有答应。这当然是表面现象,而内心中肃宗定对太上皇起了防范之心,因为从此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这之后不久,李辅国假借皇帝的名义,把兴庆宫中原有的三百匹马调走了二百九十匹,就留下十来匹马。这件事在史书上的记法是“矫诏”。不错,当时李辅国确实是“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随便矫个诏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没有人告诉肃宗,即使有,肃宗的反应也不过是“上颇不悦,而无如之何”。但太上皇的事情绝不是一般政事那样简单,李辅国也绝不敢轻易行事,他此前对肃宗说的那番话其实有些“投石问路”的意思,起码是和肃宗打了个招呼。肃宗纵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批评李辅国。于是李辅国又在行动上投石问路,这一次调的是马,下一次调的就是人了。
当发现调马行动没有什么严重结果之后,李辅国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在这年七月,又趁肃宗生病的时机,硬是把玄宗迁到了太极宫(西内)。这一次的事情比较大,也比较严重,从中可以明显看出李辅国是有意要害死玄宗。本来李辅国是矫诏说要玄宗游赏太极宫,当一行人走到睿武门时,他率领着射生五百骑,“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大内。’”即使是我们,都能闻出露出的刀剑上带有一股血腥味,何况自李亨马嵬告别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玄宗呢?玄宗当时吓得差点掉下马来——也许和年纪大了有关。如果单是玄宗自己的话,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就被杀了,可是值得玄宗庆幸的是,高力士发挥了作用。只听高力士厉声喝道:“李辅国安得无礼?快下马来!”虽然李辅国很不情愿地下马了,但情势并未好转。高力士很聪明地对众将士说:“太上皇问将士各好在否,可各纳刀呼万岁。”玄宗终究是大唐五十年太平天子,其余威还是镇住了这群将士。事后玄宗拉着高力士的手说:“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可是迁居还是得照办,玄宗很聪明很听话也很无奈地没有反抗。想想也是,命都差点没了,迁居又算得了什么?说得乐观一点,就是搬个家而已,而且对外还得声称“今日之徙,亦吾志也。”肃宗对此当时多半并不知晓,但对李辅国几次行动不加干预,说明他实际上是默认了的,至少可说是纵容。如上所说,将玄宗迁到太极宫中管起来,对肃宗来讲安全了很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就算当时知道,又何必阻挠?只怕这也是他的本心。
在大唐开国十二年后的一天,同样是一位太上皇,却是从太极宫中迁出,而且对外也是宣称“此吾志也”。不用说,这位是高祖李渊。李渊从太极宫迁到大安宫(大明宫建造是在几年之后,虽然说是给高祖养老之用,但高祖却在宫殿建成之前就死了),虽然没有记载有人来逼宫,但相信也并非全出于自愿。当时太宗把高祖朝最重要的朝臣裴寂罢免了,然后又为李渊杀掉的刘文静平反(后一任皇帝一般不会推翻前任皇帝对案件的处理结果),也许正是这几件事使高祖感觉有些不妙,于是主动提出迁居。也许这并非太宗本意,但无疑这种温柔的手段实施起来效果更好。如果肃宗哪怕是示个意,相信以玄宗比之高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小心,是绝对可以主动提出来迁居的。那么说句开玩笑的话,肃宗根本没法和太宗相比,就连“逼宫”的手段都这么拙劣。
迁居之后,李辅国带着那些将士去找肃宗请罪,肃宗仍然没有怪罪,一方面如前面所讲是他没有反对的理由,另外,他也怕这些将士,所以非但没怪罪,还慰劳了几句话,真真是岂有此理。
玄宗身边的人就是此时开始被大规模清洗,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高力士。对于高力士的流放,玄宗很难过。他们两人虽然是皇帝与臣仆的关系,但玄宗一直呼高力士为“将军”,可见不是当成一般仆奴来看待的,而是拿他当成心腹,当成朋友,几十年下来,积累了相当深厚的感情。可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的玄宗,此时又能如何呢?除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远离自己而去,他这回连“此吾志也”的心情也没了。“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我敢说,玄宗是最可怜的太上皇了。
乱后的曙光·肃代两朝纪实(16)
不过群臣的眼睛是雪亮的——由于当时百姓就算知道这些情况也于事无补,起作用的毕竟还是那些朝臣,颜真卿率领着很多人到太极宫参拜太上皇,随后自己也被李辅国找个借口贬谪了;而山人李唐(肃宗见过的山人还真不少,对这些山人这般平易,似乎还得夸赞肃宗两句),则借肃宗抱着幼女的机会说“太上皇想念陛下和陛下想念幼女的道理是一致的”。这些都没起什么作用,肃宗有时想去看看太上皇,却又怕着张皇后。此外,肃宗也确实在病着,这点上,还是原谅他吧。
但渐渐的,肃宗对李辅国似乎也心生厌倦了,甚至想杀了他,但却畏惧李辅国手中握有兵权。
真是可悲啊,这边怕着张皇后,那边怕着李辅国,肃宗这个皇帝做得真有些郁闷。肃宗此时多半想不到,在他临死之际,就是这两个人令他死也不得安生。
十三
公元七六一年(上元二年)九月,肃宗去掉了前两年太上皇和群臣加给自己的尊号,仍称为皇帝。去掉了年号,只称元年,以建子月即十一月为岁首。这一系列怪异举动,不知肃宗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掉尊号还好说,可是为什么要去掉年号呢?难道他也要学嬴政那样元年二年三年、始皇二世三世的这么纪年吗?好在转年肃宗便病故了,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习惯。
唐朝的皇帝有的寿终正寝,有的被人杀害,有的是服丹药死的,而肃宗的死却别具一格,居然是在乱哄哄的场面下去世的,死的时候都无法安心,和被杀的皇帝相比,是另一种可怜。
张皇后,即原先的张良娣,和李辅国一起害死了建宁王,又一起算计把太上皇迁到了西内,可以说他们本来是一伙人,但两人后来也反目了。其原因不得而知,可是这些人闹矛盾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相信生隙的原因超不过权力的范围。从张后自己向太子的陈述中也可以看出端倪:“李辅国久典禁兵,制敕皆从之出,擅逼迁圣皇(这句话是把责任都推给了李辅国,事实上张后也是参与了此事的,《通鉴》与《新唐书》均有记载),其罪甚大,所忌者吾与太子。”
如果肃宗一直都活蹦乱跳地活着的话,张皇后是当朝皇后,有皇帝的保护,没有人敢轻碰,可是肃宗在公元七六二年已经病危,她不得不考虑今后自己的出路。此时张后和李辅国拉拢的重点转移到了太子李豫身上,尽管他们以前可能彼此都以“乌鸡目”相瞪(张后及李辅国都曾在肃宗面前说过当时还是广平王的李豫的坏话,但有李泌打的预防针,再加上肃宗本身对李豫还算是很不错的,所以没有再发生惨剧),而在这个关头,毕竟谁得到了太子的支持,谁行事就能够名正言顺,所以两人纷纷拉拢起太子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先是张后找太子单独谈话,希望李豫能和她一起诛杀李辅国和他的党羽程元振。李豫则比较谨慎,没有同意这么做。拉拢不成,张后便想到要找人取而代之。张后自己有两个儿子,但兴王佋死得早,定王侗又年幼,显然张后必须得找另一个已成人的皇子作为自己的帮手。她找到了太子的二弟越王李系。李系很痛快地答应了张后的要求,派人在长生殿后埋伏了二百勇士,并于四月十六日召太子进宫。
张后对太子拉拢不成反而谋害,既有些无奈,也很愚蠢,另外,这样无疑是促成了李辅国和太子的